因为刘备的拜访,水镜先生特从一众学子中挑出数名琴艺高超者,居于堂中一隅拨弦抚琴。
铮铮琴音绕梁盘旋,刘备不知与水镜先生谈到了什么,两人皆是开怀大笑。
不过这些,抚琴的学子们却不会知道了。
一曲毕,众人起身行礼。
今日在堂上出现者,皆为才情拔萃,其气度仪容自是不比旁人,刘备闻音已尽,不由转眼看向堂中,只见得清一色的淡青身影端正叩拜,长长袖口被风吹得飘摇,本是很普通的退毕礼,可落在眼中却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刘备又惊又喜,不由感叹,“先生真乃一代奇士。”
——教出的学子竟个个出众。
水镜先生笑而不答,只持杯敬酒,满目恬然。
见状,刘备忙举起酒杯,与之共饮。
***
方才于堂中抚琴的众人已背长琴鱼贯而出,诸葛亮走在最后,临出门前,不由回头望了眼上座的刘备,后者笑容满面,却并未注意到这边。
“嘿,孔明,你在看什么呢?”徐庶走在他身侧,见他出神,不由抬肩撞了撞他,却不想背上那乌檀色绸面琴囊磕上了诸葛亮的琴,发出声清脆的‘喀嗒’声。
似是被那声响惊回了心神,诸葛亮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桌上的菜肴可真是丰富。”
长长的台阶下,三两同窗结伴而行,徐庶两手拢在袖中,满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肚子饿了?”
“好像有点。”
经年之后的诸葛亮身上已再无当年的青涩纯稚之气,取而代之的是华光内敛的气定神闲,举手投足间、言语交谈时,都是从容入骨的雅致,他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好像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撼动他半分,可同样的,在他身上也完全找不到年轻人该有的欢腾和朝气。
“待会儿去膳堂看看,说不定还留了点什么。”徐庶说着,慢慢与他走下台阶,“难道你没用早膳?”
可是不对啊,晨间他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还抢了自己的包子。
“用了啊,可是又饿了。”诸葛亮坦然直言,熠熠流转着动人盈光的眸子轻闪着,看起来分外无辜。
徐庶被噎了个彻底,半响,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真能吃。”
***
两人从膳堂出来,一人一个馒头走在回后院的路上,徐庶口齿含糊道:“待会儿没什么事的话,去我那儿下两盘棋如何?”
诸葛亮侧目,咬了一小口馒头,没说话。
他棋艺之高在圈中是出了名了,更有甚者还说,在这庄内恐只有水镜先生才是其对手。
“当然了,如果你想去屋顶晒太阳,我倒不介意把棋盘搬到那儿去。”徐庶露出副任其安排的模样,显然是对此不挑剔,只要能下棋就行。
不过诸葛亮却是讲究得很,“去你那儿便可,阳光中下棋易伤眼。”
“哦,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孔明还是半个医者!”
他们边走边聊,在快要到达徐庶房中时,却蓦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站了个人。
对方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一袭深衣简朴无华,身形却挺得笔直,隐隐有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这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体格。
他二人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缓,终于…停了下来。
“孔明,那人好像是先生的贵客吧?”因距离尚远,徐庶也只能依稀辨出对方的着装身量。
诸葛亮不言,垂于宽袖当中的手指却轻颤了下,继而缓缓收紧。
因为刘备一直在看着他,一瞬不瞬。
他的眸光有些迷蒙,就像是坠入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当中。
白衣胜雪,竹冠束发,还有那双总是蕴着三分笑意的明亮双眼,以及眉目间萦绕的那抹剔透玲珑之气…
一切的一切,竟让他有种熟悉到落泪的冲动。
眼前的诸葛亮其实应该让他觉得陌生,因为这中间毕竟隔了数年光阴,而他那眉目轮廓,也与当年有了很大的变化。可当他慢慢走近时,刘备却下意识的觉得熟悉,那种感觉渗入到骨子里,与他血脉相融,完整合贴如本就是一个整体。
——难道是因为军师的缘故?
刘备的军师诸葛瑾是诸葛亮的大哥,所以他现在也就理所应当的认为,诸葛亮那面目看起来熟悉是情有可原…
就在他出神的空挡,诸葛亮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
简单素净的屋舍中,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摆设,因为诸葛亮有客登门,徐庶便自行离去,邀他下回有空再下棋。
对此,诸葛亮自是微笑应允。
“大人,请。”他将刘备引入房中,后者步履沉缓,一边走还一边细细打量着四周。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刘备一笑,一双眉眼依旧如初见那般沉稳,眸中温和,脉脉如水般流动,“想当年,小兄弟离开徐州时不过十来岁,可现今…”
现今却已过了弱冠之龄…
他感慨般的叹出口气,目光重又回到诸葛亮身上,含笑询问:“孔明是你的表字吗?”
——他刚才听见徐庶就是这般唤他的。
诸葛亮微笑点头。
自古以来,名与字便是相通相扶,亮者,明也。而取字孔明,孔为非常,明又通亮,意为非常明亮之意。
“将军特来寻亮,应该不只为问亮之表字吧。”诸葛亮眉目带笑,泡出一壶醇香热茶,缓缓倒入杯中。
刘备静静注视着那缕蒸腾袅烟,唇角微弯,“小兄弟心思玲珑,却不知能否猜到备的来意?”
诸葛亮凝想片刻,张口正欲言,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摇头轻叹起来,“…将军实实高看亮了。”
刘备只笑不语,温和眸色犹如春水,柔柔笼罩着他,是能令人从心底升出温暖的依恋。
诸葛亮眸光微闪,持扇行了一礼,不着痕迹的避开那目光的注视,“还请将军直言。”
“备是来接你回去的。”让他直言,刘备还真没绕圈子,只是这话说得太直白,倒让诸葛亮怔住了。
接他回去?
“其实早在几年前,子瑜就想让你回来。”刘备抬指摩挲着杯沿,声音平稳和缓,“和曹操大大小小打了不少的战,赢多输少,我们的势力也开始逐渐稳固,子瑜一直担心曹操会对你下手,可又转想到水镜先生声名远播,乃一方奇士,你呆于此,应能暂保平安。”
诸葛亮点头,习惯性的轻轻摇动着羽扇,“曹操帐下不少谋士都是师从水镜先生,确实不大可能向水镜山庄下手。”
“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刘备的声音沉了下来,“须知久则生变啊…况且,我们已部署妥当,准备攻打荆州。”
诸葛亮一凛。
刘备本是率大军前往荆州,不过水镜山庄离此路却是不远,所以他便顺道前来将他带走,也算是了了件后患,“事不宜迟,小兄弟且先拾整,备已和水镜先生打过招呼,咱们即刻离开。”
诸葛亮的行头不多,不过几件换洗衣裳和一张琴罢了,琴在琴囊中没拿出,背上就能走,而剩下的几册竹简则是刘备替他拿了。
此行去意匆匆,他也没来得及和徐庶那群挚友打招呼,不过日后总归是有时间再见,想想也就释然了。
赵云在庄外守卫,身后还站了一小列精兵,见他们出来,不由喜形于色,抱拳行礼,“主公!”
刘备点头,“子龙久候了,我们现在便上路,与大军汇合!”
赵云与诸葛亮已有数年不曾相见,现今再遇,心中更是激动,奈何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只能忍住了,等到军营再细谈。
刘备的大军驻扎在千里开外,其因也是怕目标太大暴露行踪。诸葛亮本想与众人一起骑马节省时间,奈何刘备道他年龄太弱恐吃不消,特地赶了马车前来。诸葛亮拗他不过,只得同意,不过这一路倒是好兴致,上车后没多久就开始抚起琴来,悠悠然如风过留痕,绵延不绝。
连赶了一整天的路,终于在夜幕时分抵达大军的驻扎地,兵将们早已升起了火,赵云拿着干粮走到马车边上,隔了青色布帘冲里头喊道:“小兄弟,下车用膳吧。”
铮——
一丝弦响,萦绕一整天的琴音终于停止。
赵云耐心的站在原地等他下来,可惜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马车内都是安安静静,声响全无。
——不对!
他心中一紧,长年征伐的武将本已经让他觉察出浓重的不对劲,手中银枪犹如一条白练笔直射出,在那漫天破碎开来的青色布帘中,车厢内的一切已经一览无余。
车厢中坐了一人,案桌上长琴旁,放置着一个小小的熏炉,此刻冉冉熏香飘散而出,使得整个车厢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那人抬眼,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赵云一枪直接刺到了他的脖颈前,怒目冷喝:“你是何人?!”
***
吱呀——
吱呀吱呀——
车轮碾地的声音缓缓从林木间传出,一身劲装的赶车人将马车赶得飞快,快速行驶的车身经不起颠簸,摇晃得相当厉害。
被绑在车厢内的诸葛亮双目紧闭,时不时还因为惯性撞上厢壁,可他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痛般反应全无,就像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小段子之三“…”诸葛亮深吸了口气,在心中至少默念了三遍的《梁父吟》。情绪渐渐恢复为最初的平静,他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淡然点头,“是。”“…”刘备慢慢眯起了双眼。眼前的军师依旧如平日里那般沉稳清睿,只是此刻的模样却让人觉得莫名。“…”诸葛亮维持着双手举至头顶,默默揪着纶巾的奇怪姿势与刘备对视。——真的没受伤?——真的。——真的真的没受伤?——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诸葛亮别过脸去,拒绝再继续这种毫无营养的眼波交流。“咳,军师啊,”在接受不到对方的回复后,刘备忍不住咳了声,正色道:“备能冒昧请你将纶巾摘了么?”“…主公,”诸葛亮闭了闭眼,声音微微有些低沉,“这是命令?”这话让刘备心里冷不丁一咯噔。自从将这位心有沟壑的年轻先生留在身边后,他一直是以礼相待从不曾逾越,别说是命令,就算是语气稍微重一些的时候都没有。可现在…难道真要为摘不摘纶巾而伤了和气?
12
12、书信召之 ...


当诸葛亮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屋中燃着的清檀香很有醒神明目的效果,他微微蹙眉,却觉得脑中昏沉得厉害,慢慢坐起身,发出的些微响动却惊动了外头守候的人,不一会儿就有两名侍从打扮的男子进来。
诸葛亮一看对方的着装,就知道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了。
他闭了闭眼,脑中却纷沓混乱一片,让他完全记不起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既然醒了,便让小的伺候您梳洗吧。”其中一名侍从走到他面前,抬手深深行了一礼。
诸葛亮没有拒绝。
趁着那两个侍从在整理收拾之际,他询问道:“我待会儿可能在院中行走?”
“待丞相见过公子后,便可任由公子走动了。”开口的侍从语气平稳,替他束好发冠后,还很细致的抚平了有些褶皱的青色长衫。
丞相…
呵,这天下能有几个丞相?
诸葛亮扬唇浅笑,熠熠明亮的眸底却有暗芒闪过,一瞬即逝。
另一名侍从收拾好了,便后退一步垂头又行了一礼,“丞相正在书房议事,还得请公子暂等片刻。”
诸葛亮微微点头,并没露出任何不悦,手中羽扇轻摇,脚下步履轻缓,竟悠悠然于这殿中四处观赏起来。
——看那气韵风采,不像是被囚禁绑架于此,倒像是在闲庭漫步。
外头布置了不少兵力,看样子应该是将这个房间彻底包围了起来,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还得另想法子。
诸葛亮状似无意的望了眼门外,在见到黑压压的重重精兵守卫时,不着痕迹的蹙眉。
——主公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他的失踪?
那两名侍从一动不动的垂首站于原地,目光却紧紧盯在他身上,很明显,他二人也是曹操派来的耳目,必须密切注意诸葛亮的一举一动。
“丞相驾到!”
忽而,门外传来通传官尖利的传报声,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一闪,慢慢走进殿内。
来人着了身暗黑玄纹长袍,细眼长髯,神明英发,随着他的走近,无形中还散发出一种傲视天下、慑英统雄的上位者气势;他斜后方还站了一人,青衫素雅,瑰姿其表,举止行度都相当文雅,隐透王佐之风。
——勿需言语挑明,已能让旁人猜得其二人身份。
诸葛亮轻轻摇动着手中羽扇,眸色平静从容,于原地行礼,“丞相,旬令君。”
曹操抬手托住他的手臂,阻了他的礼数,而身后的荀彧却是一笑,恭敬端方的行以回礼。
“我闻令兄诸葛瑾有旷世之才,可叹…”曹操皱了皱眉,声音铿锵有力,“可叹却屈就逆臣刘备处辅佐,背叛朝廷,简如美玉落入污泥,惜哉,惜哉!”
诸葛亮淡淡一笑,就算是被强行绑来囚禁于此,也不见任何恼意,只不急不缓道:“兄主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素有仁德之美名,被称为当世英雄。我兄辅之,乃遇明主矣,何来玉落污泥?”
“小兄弟有所不知!”曹操连连摇头,执了他的手殷殷恳切,“…刘备之贤实乃虚伪,不过是满口的假仁义道德罢了,明明心中所想,却偏得百般扭捏不敢光明正大为之,非得绕几个弯全了仁义之名,此心此性,外君子而内小人,绝不可能成大事!”
诸葛亮注视着满目真诚的曹操,手中羽扇渐渐停止摇动。
曹操见劝服有望,不由加重语气,“良禽择木而栖,以子瑜之才,何须屈就至此?!”
许是曹操之意太过诚切,诸葛亮略一思索,竟沉吟询问:“…那,丞相的意思是?”
“孔明只需作书一封将他唤回许都便可!”曹操喜形于色,甩袖一挥命随从奉上文房四宝,“本相必于天子保奏,重用之!”
”…”诸葛亮望了眼随侍手中托着的笔墨纸砚,声音还带着点犹豫,“予兄重用?”
曹操笑容满面,坚定点头,“予兄重用!”
“行,就依丞相之意!”诸葛亮想了想,下定决心了。他抬步走向案桌,提笔挥毫,没一会儿便将信件写好,交到了曹操手中。
后者一目十行迅速扫过,面上渐渐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将信件递给一旁静立的荀彧。
可荀彧一看,眉头却轻轻蹙起,忍不住看了眼诸葛亮。
——好像有点不对…
诸葛亮似笑非笑的迎上荀彧那略带探究的视线,抬指随意撩拨琴弦,其声清泠之至,只让人觉心旷神怡。
曹操大笑,一时也来了雅兴,“本相可有殊荣能听孔明抚琴一曲?”
诸葛亮含笑望着他,声音清越,“亮早就听闻文若琴艺造诣甚高,世间少有人匹敌,就是不知文若能否卖亮一个面子,与亮一同抚奏此曲?”
荀彧并没立刻答应,只侧眼看向曹操,可后者却笑而不语,其心其意,勿需再言。
——也就是应允了诸葛亮的要求。
荀彧垂眼,微不可查的叹出口气,将手中信件交还曹操手中,上前笑答:“孔明言重了,能与君同抚此曲,彧求之不得。”
荀彧走近之时,隐隐有淡雅馥香传来。荀令君荀文若喜在衣上熏香早不是秘密,诸葛亮微笑让出一个位置,与他并肩跪坐于琴后。
同是青色衣饰,荀彧气质如兰文雅之至,诸葛亮却是内敛其华琉璃剔透,铮铮流动的琴音泻出指尖,弹到兴起之处时二人还时不时相视一笑,是无需言语就能知晓对方心思的默契。
曹操初时还注意力全在琴声上,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目光竟不受控制的追随着荀彧的一举一动,看到他与诸葛亮微笑时,心里竟变得分外不痛快起来…
***
曹操领着荀彧出了诸葛亮的住所,沿着一路蜿蜒的长廊慢慢朝前堂走去。
“主公真要将这封信送往刘备处?”静默了一小段路后,荀彧微垂了眼,语带恭敬,“孔明斐然气度,彧恐有诈。”
曹操将信件重新放到荀彧手中,冷笑:“诸葛亮师从水镜,岂是池中物?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拟他字迹重写一篇就是。”
***
当诸葛瑾听说有许昌来人专为寻他禀告要事时,才刚刚从军营巡视回来。
军士引了一随从模样的人走进堂内,那人便跪地拜道:“小的是诸葛先生在许都丞相府的侍从,现有先生亲笔书信一封奉上。”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信件,军士上前接过,恭敬呈于诸葛瑾面前。
诸葛瑾心中倏紧。
前几日刘备去往水镜山庄接诸葛亮,却于中途将人弄丢,此事不消想,必定是曹操所为!而最终目的…不过是牵制他罢了,现今送得信来,意为何?
——勿需挑明!
“你这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诸葛瑾慢慢将书信拆开,漫不经心冲旁边的军士吩咐道:“先带他下去歇着吧。”
军士抱拳领命,领了随从下去了,只是那随从临出门前,还状似无意的扫了身后的诸葛瑾一眼,可惜后者面色平静,毫无一丝情绪外漏。
——难道诸葛瑾并不在乎他那二弟?
随从心中莫名,正欲再细看,可军士已在前催促,无奈之下也只得离开。
诸葛瑾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急不可耐的将书信拆读,几行还未及看完,便如遭雷击般不稳跄退几步,眼眶竟泛出微红。
“…三弟不可胡来,此事还得请军师定夺。”就在这时,门外隐隐传来刘备训斥张飞的声音,没过多久,他二人便先后进得堂来,可一见诸葛瑾此般失态摸样,不由震惊。
“军师这是怎么了?”刘备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他,张飞却急吼吼的瞪圆了眼,扬声喝道:“何人欺负军师?看我不把…”
“三弟!”刘备低斥,然后缓了神色询问诸葛瑾,语气却也带着急切,“军师,到底出什么事了?”
——毕竟从见到诸葛瑾的第一面开始,他就一直言谈从容,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主公…”诸葛瑾嗓音透哽,刘备见状更是心急如焚,不由连声催促,“到底出了何事?军师有事请尽言,莫要过于悲伤!”
诸葛瑾只摇头,却已有泪水溢出,张飞眼尖,看到了他手中书信,想也没想便一把夺了,细一看,却是大怒,“好个曹操!”
——那小兄弟果真是被他给掳走,现今居然还敢以此来要挟军师!!!
刘备看他面色不对,忙拿过书信查阅,越往下看,面色便越是难看。
“大哥,那曹操简直欺人太甚!不如此刻我们便率军赶往许昌,杀他个片甲不留!”张飞性烈如火,满心怒火已然滔天,只恨不得现在就手刃敌将。
“不可!”诸葛瑾虽因诸葛亮深陷囹圄而方寸大乱,但还是强自压下悲痛沉声道:“曹操以此计困住二弟,无非是想让瑾为其效力…还望主公切莫冲动,勿要因瑾而坏了大局!”
刘备情不自禁的握住诸葛瑾的手,忍痛含泪,“此事全怪备大意,才让曹操有了可乘之机,令弟此刻危在旦夕,子瑜勿在耽搁,此刻便…便上路吧!”
诸葛瑾闭目,忍住清泪连连点头,叩首拜谢,“多谢主公…”
刘备忙扶住诸葛瑾,诸葛瑾抬头,两人目光相接,眼底却皆是一片水色。
一时间,浓重悲戚再次涌上心头,二人相对而泣。
张飞受不了这别离感伤的氛围,垂头丧气的低头,可视线在无意接触到书信尾处的落款时,却忍不住轻吟一声,“咦?”
作者有话要说:小段子之四刘备解释:“自然不是。备只是担心先生,并无其他意思。”“…”诸葛亮回过头来,熠熠明亮的眼底有着抹一闪而过的流光。于是,两人又开始了一连串让外人摸不着头脑的眼波交流。——真的没别的意思?——绝对没有!——真的?——当然是真的!“请先生切莫误会!”刘备言辞恳恳,光说不止,还用行动表示自己的真心——躬手便欲冲诸葛亮行礼致歉。“…主公。”后者两手都不得空闲,只能以手臂格挡住刘备的举动,“这可折煞亮了。”“那么,能将纶巾取下让备看一眼么…”刘备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不死心。诸葛亮:“…”房中自然是不可能有刺客,张飞率着众将士将屋翻了个底朝天,见确实连根外人的毛都看不见,这才垂头丧气的失望离开。马谡是最后走的,临行前,他悄悄凑到诸葛亮身边,小声问道:“先生,你方才说身体不舒服原来是真的啊?”
13
13、心动情种 ...


——这信好像有点不对劲!
张飞犹疑,存了心眼再仔细看了遍全信,这才开口:“军师,小兄弟以前寄来的家书,好像从未以‘孔明’这二字自居吧?”
诸葛瑾微怔,少顷,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般,从张飞手中接过书信细细查看,果然发现了疑点。
全篇书信下来,几乎全是以‘孔明’自称,就连落款处也是表字,再对比先前那些家书…实在是有些突兀。诸葛瑾思索了片刻,抬眼沉声开口,“其实二弟此时身于何处,不用这书信告之便能确定,只是此信究竟是否出自二弟之手…有待深究。”
刘备点了点头,眸中难掩忧色,“依军师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诸葛瑾沉吟,“容瑾想一想。”
***
许昌,丞相府。
“文若!”
一声有些熟悉的清越男声遥遥自对廊传来,荀彧止了与随行之人的交谈,循声望去,便见诸葛亮白衣翩然,正含笑缓步走来。
荀彧垂首,又吩咐了随行之人几句话,这才屏退他下去。
而此时,诸葛亮已经走到了眼前。
荀彧微笑,抬手回礼,“孔明怎一人在此?”
“闲来无事,便在院中走走罢。”诸葛亮笑意盎盎,轻摇羽扇,“文若在忙?”
荀彧轻轻摇头,面上带着端方合宜的笑容,“不过是些琐事,已处理妥当。”
“哦?那可正好,去我房中下局棋如何?”他状似无意的询问,一双熠熠明亮的眸却蕴满了笑意。
荀彧微愣。
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诸葛亮对他很亲近,就像是对待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可问题是…他们以前从未有过交集。
“还是下回吧,丞相还等着彧前去通禀。”荀彧婉言推拒,在事情尚未明朗之际,并不宜与他走得太近。
“…”诸葛亮眸光微闪,仿佛已经洞悉一切,微侧了身让出条路,“既如此,文若还是快些去吧,莫让丞相久等。”
荀彧微笑颔首,顺势道:“那彧便先行一步了。”
他身姿挺秀,走起路来时袖带清风,落在眼里是赏心悦目的文雅。诸葛亮独自站于原地片刻,忽而一笑,抬步慢慢跟了上去。
荀彧并没发觉诸葛亮一直跟在身后,当他走到书房门口时,屈指才轻叩两下,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微退半步,刚欲行礼,哪曾想房中凭空伸出只手来,一下就将他给拉拽了进去,紧跟着房门又是‘嘭’的一声响动,再次关紧了。
诸葛亮心中咯噔了下,不由拧眉上前。
房内,曹操将荀彧按在门上,用力吻着他的唇,就像是在泄愤。
荀彧吃痛,不由深蹙眉眼,却并未推开他。
他这无形中的默许让曹操的动作变本加厉,手指灵巧滑上松松系着的淡青衣绦,没几下便让它落了地,紧跟着层叠衣衫犹如荷花灼灼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