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泱泱回到休息室。
小余一见到我,紧张道:“刘薇,你还好吧?”
“没事。”我明白她指的是小美的事情,强笑道,“只是让你输了赌钱。”
“也没输。”小余摇头。
“没输?”我讶异。
“你不知道,齐主任虽然平常对林秀茵也是不苟言笑的,但今天好像特别冷,冷到她自己知趣地打道回府了。”说着小余犹如邪恶的女巫快意地大笑,“你还有机会哦,刘薇。”
这种话听入左耳,我向来是让它飞出右耳。何况,现在我还有个焦头躁耳的“雷立”问题。肥水自然先往自家流,我瞅着正在兴头上的小余,问:“小余,星期日一起去雷立好吗?”
“雷立?!”小余若惊弓之鸟崩地跳起。
可知这个词有多么骇人!我硬着头皮抛下玉砖:“你心爱的黎主任也去哦。”
这回小余仿佛撞到了鬼惊叫:“主任邀请的?!不!不!我
不去!”紧接嗽地窜回床上,被子一拉蒙住头。
看着她惊惧的神色,我不禁悚然:“小余,雷立是鬼屋吗?”
她放下了被头,吃惊地瞪向我:“你不知道雷立,还答应主任?”
“那么,雷立是什么地方?”
她一字一语肯定地说:“一个天堂变成地狱的地方。”
我愈是糊涂了。刚好廖绮丽捧着厚厚的医书走了进来。我顺便再拉一人:“绮丽,星期天主任邀请我们去雷立,一起去,如何?”
“雷立——”尚在思考医学问题的廖绮丽答了一声“哦”之后,像小余一样大惊失色,“不!不!我不去!”
更夸张的是,她抛下书本就慌慌张张跑了,说是无论如何明天要换班。
自此,我知道自己找了个不得了的艰巨任务。
有了两个舍友的前车之鉴,我次日回到ITTCU转向男性邀请。为此,和蔼可亲的小马医师勉为其难地答我:“刘薇,我星期日要回老家。”
一组组长刘德民,一个瘦高斯文的小伙子见我面露难色,建议道:“刘薇,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具体的地点是雷立。可能还有几个傻瓜上当。”
可是,一切晚了。不知几时,我在找人去雷立这事传得众人皆知。我俨然成了临刑的死刑犯,所到之处,没人敢近身一步。除了恶魔。
黎若磊露出两个小酒窝:“要帮忙吗?”
“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我萧唯不想当恶人,事到如今哪能再拉人下水,英勇就义道。
“不行!你说的对。人要多点才好玩。”他大声地在病历纸上敲打笔杆,眼睛扫到病房门旁的某颗按钮,满意地眯笑起来,“刘薇,你去按一下那里。”
这百分百是恶魔的笑容。我狐疑,摇头。
“去按。”他推了下我,“快去按。不然瞿正阳来了,八成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据闻瞿正阳是全中心最有名的整蛊专家,所以所有单恋他的女人注定一辈子只能暗许芳心。我欲哭无泪地压下了那红色按钮。记得,这是我第一天来到ITTCU听到的警铃,因病患需要紧急抢救而召集所有值班的一线人员。
嘀——震天动地!警铃的号召力果真一鸣惊人。不到一刻,全员无一条漏网之鱼,包括俨然一个刚从卫生间冲出来的,一边跑还一边拉着裤子束腰带,女同胞尽数低头。
这一刻,我悲喜交加。窃喜的是这群恶魔并不专门对付我一个。悲叹的是个个都逃不过他们的魔掌。
黎若磊摇着笔杆,完若皇帝钦点死刑犯:“许江,柳如玉…最后是富小余,再加上刘薇,以上六个人,星期日早上六点在雷立健身中心准时报到。可自带网球拍。”
健身中心?!感情这22世纪还有比鬼屋还恐怖的健身中心?
24
雷立健身中心建立于2100年,占地百余亩,建有数十种标准的健身场地,拥有数万种先进的健身器材,是一座集室外与室内一体,提倡科学强体的健身场所。最特别的是,它建在了A市郊外的一个半山腰上。美其名曰健身之前必得先热热身,要求每个客人徒步上山。
因此天未发亮,我和小余就开始登山。花了近半个钟头,抵达雷立体育馆。仰头一望,其规模宏大,价格不菲。候门的服务生直接把我们带到了田径场。
太阳露出了鱼肚白。我立定于门口眨眨眼,诺大的场地仅有几个恶魔的影子。在这热浪的夏季,他们一身白色网球运动短装,任美丽的晨光雕琢着古代希腊神诋健美的体格。不得承认,这群家伙“坏”是“坏”,但论起体表容貌,简直天生就来勾引女人犯罪的。
黎若磊朝我们走过来,颈脖挂着一个秒表俨然经验丰富的体育教练。小余目不转睛,只差掉下了口水。
“早安。”他摸着下巴打量我们两个。
“早安,黎主任!”兴高采烈的小余差点蹦上了天。
我见状,暗地叹气:爱的力量真是伟大,今天的小余看来是粉身脆骨在所不惜。
“吃了早餐没有?”
“吃了!”
“那么,为了奖励你们第一个抵达。就跑这里五圈吧。我给你们计时。”
什么!刚爬完山就要我跑步,而且还要计时。这不是要人命吗?我愕然。小余则见色忘友,放下背包乖乖上了四百米跑道。
“刘薇?”他疑问。
我眨眼:“我还没吃早餐。”
“哦。”他磨磨唇口,蓦地往后一喊,“齐瑜,给你老婆带早餐了没有?没有的话快去买一份。不然到时她晕了,你准备当今天第一个急救员。”
齐瑜脸色一变,其余几个笑得老奸巨猾。
我赧颜,一甩背囊:“不用了!”怒火朝天径直冲上跑道。然,跑不到三百米,右胁部隐隐疼痛起来。想我在21世纪经常犯这种运动不足的毛病。怕让人笑话,我咬紧牙根坚持。一圈后,我的双腿铅般沉重。两圈熬下来,其余人全部超越了我。三圈走完,我气喘吁吁,头晕眼花,大汗淋漓。见着跑道边仅剩下黎若磊和小余两个盯着我跑,我投降道:“我——不跑了。”
“你这叫跑吗?老奶奶走路都比你快。”黎若磊挑起眉毛讥讽,“去,给我再走两圈。”
“我不走了!”我忍不住赌气道。
“不走?要你齐瑜扶你走吗?”他对向小余,“去旁边运动场把齐主任叫过来。”
一牵涉到包公大人,我慌里慌张道:“不!我——我走就是了。”
我举步维艰。小余主动走过来搀扶我,边教导我正确的运动呼吸方式。说也奇怪,慢慢走完这两圈,虽全身乏累,气却是缓了过来,右胁的疼痛也消释了。
完成任务我平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白云,卷起袖子惬意地享受阵阵清风。这会其余他们几个归来,唧唧喳喳尽是扰我清梦。
“都跑完了?”老马问。
“跑完了。”黎若磊答。
“几个及格?”
“就小余一个女中豪杰。至于那两个臭小子,居然跑得比小余还慢。”黎若磊叹道。
“这么说,我们应该好好奖励奖励小余。”
被心上人一夸,小余双颊飞上红云,艳如桃李。我颇有感悟:这才叫做恋爱中的女人吧。
“你们呢?谁赢了。”黎若磊问
“还能有谁。”老马惋惜道,“本来瞿正阳有机会的,可他就是刹不住脚跟,超了0.1秒。”
一语说中瞿正阳的心头所恨,向来目中无人的他忿忿不休地说道:“于凡这台机器越来越离谱了。十三圈,不仅总耗时一秒不差,甚至精确到每一圈秒小数点之后的几位数。”
我这才知道,别人跑步是跑得越快越好。而他们几个却效仿武侠小说的高师,苛刻地要求长跑的每一圈时间,甚至讲究跑步中的呼吸和心跳次数。
“呵呵。”黎若磊对此不觉得惊奇,“于凡这台机器,早在大学就经常被数学研究院挖角了。”
扶着膝盖做软体操的于凡,面对同伴的调侃,只是抿着静静的微笑。
我一时目不转睛,对于这个传闻中的小严,充满了惊叹。小严是中心的员工们私底下对于凡敬畏的爱称。按照小余的说法,齐瑜的脾气固然让人心存忌惮,但更多人惧怕的是小严。因为他堪比历史上最苛刻的考官。一道题目可以让考生翻遍国立图书馆都不得答案。一句话可以刺得倨傲的老教授体无完肤。
对于这些传言,我向来持着待观的态度。想的是与他相遇之后,除了第一次的冷漠,他并不像众人所述的那么可怕,最少常对着我柔和地笑。
于凡觉察到了我的注目,对向我一如往常露出朦胧的笑意。莫名地我起了一层燥热:这个男子真是诱人的美。我慌慌张张躲开,不经意就看见了迈入场地的齐瑜。奇怪,这个人是我的法定丈夫,却每次看到我就喜欢皱眉头,好像我欠了他几辈子的债。
无奈,我又转头,突然对上的是黎若磊特写的脸。心吓得砰砰乱跳,暗想:这家伙观察我多久了?
黎若磊跳起身,宣布:“热完身,是时候打网球了。”
于是我走在大队最后,进入网球场。躲到一边,我小心观望战况。网球场上,此刻进行的是男女之间的单打。女方是被爱的力量鞭策而显得活力四射的小余,男方则是被球追得大汗涔涔显得身单体弱的小伙子许江。风吹来了场边他们几个的呐喊助威。
“小余,打他左边,再打他右边,让他左右跑。”
“不。要让他前后跑多一点。”
“还要拐着弯跑。”
“没错。小余——让他多跑两圈,我们请你吃午饭——”
随着黎若磊这句爆炸性的鼓励,小余一个扣球猛打下去,让许江立即吃了个狗爬屎。我双手一捂双目——没眼看了。
可这未能养足他们的胃口。黎若磊再次纵踊:“小余,让他再跌一跤,我们把你晚饭也包了——”
不愧是黎若磊爱的召唤,这回小余的球划过了对手的脚踝。许江踉跄跌跤,在地上滚了两圈,躺倒在地上,嘴巴大口的粗气只有出没得入了。
目睹了许江这等惨状的众人个个面色如土,俨然是吊到了半空的绞刑犯,只要他们一点马上光荣升空。
此时不逃还待何时,我不动声色缓缓退步,准备尿遁。
黎若磊看看手表,见许江这么快就被抬下了舞台,摇头叹口气:“算了,双打吧。”
“又要挑战双刀吗?那我来做裁判。”瞿正阳抢先举手,一个跃步轻松跳上了裁判的椅子。
“若磊。”开战前,老马靠近狐狸“小声”商量,“得想个法子对付这两台机器。”
“那是。”黎若磊眯起眼琢磨道,“干脆来场别开生面的三打好了。”
“三打?”瞿正阳眼睛一亮,“哦哦。还有三打呀。”
三打!不妙的预感倍增,我急忙转身加快步伐。背后黎若磊肯定地说:“就是三对三。我们这边当然是选择小余了,至于双刀那边,就——刘薇——”
千钧一发,唰!众目睽睽,我无奈地往后转,不死心地挪动双腿。
而众人一看我那弱不禁风的身子。
老马开怀大笑:“黎若磊,你这招够狠毒。”
于凡宛尔,不予置否。
齐瑜猛皱起双眉:“黎若磊,你从哪来的三打名堂?”
黎若磊有模有样地道出:“齐瑜,这是网球界最新流行的花样组合。两男一女。女的站中间线,不用发球,专门接中间球。其余的规则跟双打一样。怎么了,双刀不敢接受挑战?也是,齐瑜,看你老婆都要吓跑了哦——”
他的话确实够狠,齐瑜老爷立即朝我开火了:“你去哪里!”
眼看两步之远的出口一下变成了死胡同。我欲哭无泪地垂死抗争:“我不会打网球。”
“这才公平。小余刚完成一场赛事,劳累未除呢。”黎若磊句句不容人反驳。
望向小余满脸羞红,我岂可轻易破坏好友苦等许久的良机。
25
泱泱地高举网球拍,我跟着双刀走进了网球场,站在了中间的白线上。先是对方发球,我望向对面的场地,正好瞟见手握网球的黎若磊嘴角一抹,笑得邪恶非常。
双腿来不及打颤,瞿正阳的哨声一起,空中发来那金光闪闪的魔球,无疑针对于我这个弱点进行轰炸。一想到许江被球砸中的惨景,我当机立断撒起两腿,抱头鼠窜。砰!一头撞上了上前接球的齐瑜老爷子。
我眼冒金星。齐瑜老爷大斥大骂:“你瞎跑什么?不会接球就给我在中间乖乖站着。”
就这样轻而易举得到15分的对手见状,笑得不亦乐乎,一搭一唱,继续离间策略。
“黎若磊,他们自乱阵脚了。你这招比女人还毒辣啊。”老马戏说。
“当然。”黎若磊洋洋得意朝着我再次举起球。
我一看还得了,下次说不定就轰中我这个稻草人,马上转移阵地。齐瑜老爷身后不让躲,那么就跑到好说话的于凡背后。
结果,于凡回头看看我:“怎么了,刘薇?”
我没好气地一撇嘴:“避难。”
没料到,这两个字竟使得他嘴角一裂,不一会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瞿正阳不得感叹:“黎若磊,你这招太厉害了。竟让于凡这台机器出现毛病。”
我一听,自然是既吃惊又尴尬。
齐瑜见着战友因我而垮,黑着脸拎起我回到中线,还在我四周画了个圈,喝道:“给我乖乖站在这圈子里。不要乱跑。”
我撅起嘴巴:“这怎么行!不跑被球砸了谁负责?”
他一瞪:“我负责!”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负责什么?”
他上下扫了我一眼:“你要是被球砸中,我回去就把离婚书撕了。”
猛吸口冷气,我挤挤脸:“其实,也不用这么认真——”
“怎么,你认为我齐瑜说出的话会反悔吗?”
对手这下乐翻天了。“黎若磊,你听见齐瑜的话了吧?”
“当然。为了不破坏美好家庭,我们更是得死命追打——刘薇这个目标。”
对手瞄准我,齐瑜老爷又不准我逃跑。我只好蹲到地上举起网球拍,兢兢颤颤念起了护身咒语:“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魔球不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蓦地,全场哄堂大笑,就是没个地洞给我钻。想我萧唯触了什么霉头,一来到22世纪竟遇到这样几个家伙,接着像粘上了橡皮糖怎么都甩不掉了。
于凡走到我面前,压下我高举的网球拍,温和道:“别担心。好好看着,齐瑜和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被球打中。”
我愣愣地看着他真诚的脸,蓦然是一种奇异的情愫在心底迅速滋长,慌忙垂首应下。
老马见及,顿发感概:“若磊,双刀要开始认真了。”
“不认真的对手怎么会好玩呢?”黎若磊潇洒地抛起球。
霎时球往我处飞,狠劲较起第一球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惶恐时,于凡已经闪到我跟前。想起了他刚刚发的誓言,我定住了脚跟。于是齐瑜跃起,扫下了第二轮攻击。
老马见球唰过了自己的边线,不甘地叫道:“喂喂,你们两个,那是中线的球,要刘薇接的。”
“不是中线。”于凡镇定地驳道,“往右场偏差了0.15公分,所以齐瑜接了。不相信的话可以重放监视器的录像带?”
别说对手面面相觑,我惊愕着这所谓的偏差0.15公分,以那光速的魔球刷过地表的0.0X秒间,他竟然一眼就断定了它的偏差及距离。怪不得他们把他称为准确无比的机器。我不得仰望这滴汗不流,一身清爽若风的小严。他回过了头向我笑笑。这笑,是富有底蕴的自信不疑。
“老马,不用辩驳了。”黎若磊摇摇头,“于凡的眼睛,可是能把刚出世的婴儿最微弱的冠脉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怎么会去跟这台机器争论数学问题?”老马说,“只是,若磊,以前他没跟我们计较过这种微小的问题。看来今天,这对双刀——”
“就是要他们两个使出真功夫跟我们打。”黎若磊淡笑道。
“15-15。”瞿正阳宣布,“今天是有好戏看了。”
于是,球在空中来回穿梭,构成无数条雷射光。我眼花缭乱,只得糊里糊涂跟着他们换了四次场地。最后一球,谁都没料到,竟砸落在我高举的网球拍上。球上骇人的力道使得我连连退后。差点踉跄时及时横来两只手,一左一右稳稳托住了我身子。至于那球,被我的球拍弹飞到了球网上滚了两圈,突然直线一掉——是对方的场地。
“30-45。双刀赢了。”瞿正阳大声宣判。
我正欲大松口气。对面本应垂头丧气的敌手们,却沾沾自喜起来。
“老马,你看见了没有,刚刚那球,虽然砸到的是刘薇的球拍,可是她要跌倒了——”
“嗯嗯,看到了。齐瑜回去一撕离婚书,刘薇得给我们两个烧香拜佛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赶紧起身,整整衣物,对齐瑜说:“我没跌倒,所以你不用履行约定了。”
齐瑜没答我话,冷着一张俊脸径自走回场边。我忿忿然走向另一边的凳子:都说不用负责了,还发什么脾性?
继而我身心放松,把头靠在了小余肩膀上。凉风袭袭,阳光暖暖地慰抚着我乏累的身子。我困意频频,感觉自己躺在了天然羽绒垫,愿如此无忧无虑一直沉浸下去。
小余却是惊异地叫我:“刘薇,你出了好多汗!快点起来喝水吃东西!”
我没睁开眼睛,无力地摆摆手拒绝:“我不想喝,也不想吃。”
小余紧张了,朝对面叫唤道:“黎主任,刘薇出了好多汗——”
黎若磊答她:“叫她起来吃糖。”
因而小余用力推我的肩膀:“刘薇,刘薇,快起来吃糖!”
我不耐烦了,避开她的手,把头挨向凉飕飕的凳面。好不舒服。想我来到22世纪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可以放开一切入睡。
小余担忧地大喊起来:“黎主任,刘薇不对劲——”
不多久,黎若磊骂骂咧咧走近:“真是的,齐瑜这急救员跑哪了?”接着他大力拍打我的脸:“刘薇,听见没有?你不是很喜欢吃糖吗?现在你可以起来吃糖了。”
我是喜欢吃糖,但干吗非要我想睡觉的时候吃糖?这个讨厌的家伙,难道就不能让我睡得安乐一点吗?懒得睬他了。
又有人抓起我一只手指头挨了挨某样东西。
“于凡,血糖多少?”黎若磊问。
“1.3。”于凡显然叹气。
“呵?”黎若磊哼笑,“看来我们这头ITTCU的猪,养起来要费点心思。”
“我不是猪。”事关自尊,我闭着眼抗议了。
“不错,还有反应。”黎若磊谑笑,“瞿正阳,你带了多少支糖?”
“急诊的惯例,两支,再加一袋500CC。要全给吗?”
“给。全给。免得又有阿姨哭诉我们虐待她。——齐瑜,你去哪了?”
“去接个长途电话。怎么了?”齐瑜冷冷地质问。
“我早说过,你不买早餐给她,今天是要当急救员的了。”黎若磊嘲讽道,“喂,刘薇,你齐瑜给你买吃的了,想吃什么呀?”
我晕晕沉沉随便答道:“我要2CC的辛辣香肠。”
“再来2CC的圣代如何?”黎若磊笑问。
“不,2CC不够,要4CC。而且要咸奶味。”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冒起笑声。我清醒了,见身边全围满了人,赶紧起身。
“别动。”齐瑜低喝,帮我手背的针管多贴了条胶带。
我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暗想他是出了什么事。
黎若磊看看我和许江,意味深长地说:“幸亏我们没把其它病区的人拉来打友谊赛,不然ITTCU没脸见人了。”
我为他这话打了个冷战。
不出意外,第二日,又一场整顿的风雨刮在了ITTCU。先是八点所有在A市的ITTCU成员全部集合,开始跑楼梯训练。这场轰轰烈烈的ITTCU全民健身计划,不久波及到了A区,B区,乃至整个中心。这是后话了。
说回那天,我和小余两个是唯一不用跑楼梯的人。小余是因他们昨日承诺给她的奖励。至于我——忐忑着我走到他们面前。
砰——黎若磊在我跟前甩下一包糖。
我不解地仰望他。他一手翻着他人的长跑记录,一手枕着下巴:“ITTCU是八点整准时上岗。不过我们特别允许你迟到。也即是说,你从八点钟才开始爬楼梯,从1楼爬到12楼就够了。”
我可一点也不想闹特殊:“我可以早点起床——”
“不!”他啪的合上记录本打断我,“八点后ITTCU人手多一点。我们也在这里。而且,每天我们都会给你准备一包糖。你每爬一层,就吃一颗包里的糖。”
“这没有必要——”我婉拒。
他双眼猝然盯住我。我知道,五个人里面,他对我的疑心向来最重;也知道,他是个性情爽朗的男子,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刻意隐瞒他对我的疑虑和喜恶。现在,这双清朗的黑眸,俨然要一层层剖读我萧唯苦心隐藏的心。惊骇时我一口咬下了唇。
见着我唇上深刻的齿印泛出了血丝,他移开了审视,轻声问:“你知道昨天齐瑜接到什么电话吗?”
我想起了昨儿后来齐瑜异样的神情,答:“不知道。”
“一通齐家的长途电话。里面告知,小美选择了她的终身职业。”
提及女儿,我甚是忧心地等他解释。
“医师这个职业非常严格。对于女性更是苛刻。小美是我们几个一块养大的,可以说,在我们眼里她是含着金勺出世的小公主。我们小心翼翼,舍不得她受哪怕一丁点的苦。可是你一来,就教会了她什么叫做恐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小美那么凄厉的哭喊,那一声声凄凉的‘黎叔叔,黎叔叔,妈妈——’,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掏出来了。”
我无言以对,小美的那次事件我自知应负起所有的责任,也知晓他们对小美的爱并不比我少半丝半毫。
“可以的话,我们满心希望她将来从事教师这类温和的工作,或是当一名随心所欲的艺术家。当然,因为她遗传了非常优秀的基因,才四岁,却已显现出她无与伦比的才华和潜力。家族的老一辈都不打算轻易放弃她。家族的规定是,若想继承家业从医,就必须在七岁之前决定。所以,现在小美决定了,她要当医师。她奶奶考问她立志的原因,她只答了一句:我不想在妈妈生病的时候,自己只会哭。”
末尾一句,让我再也不能自已。这就是我22世纪的女儿小美。一个美丽善良的小精灵,无私给了我在22世纪第一份真挚的爱。
“我明白了。”伸手拿起糖,这也是现在的我唯一能为女儿所做的。
旁边的老马这会儿不禁感概起来:“刘薇,虽然说你以前是差强人意,你的家族是有点问题——”
“家族?”有点问题的家族?他的形容词不免让我惊疑。
“别告诉我,你连你家里人什么毛病都忘了?”老马打哈哈。
我自然愣愣答不出一句话,见他和黎若磊两人锁眉不吱声。自此,本来消释的家族问题显露在了我的跟前。 26
小美的话,告诉了我在22世纪并不是孤独一人。生活因了女儿的存在变得充实而富有意义。每天八点爬楼梯锻炼身体,到了12楼先拐个弯在某人的工衣口袋里放上咸奶味糖果,然后到主任办公室捧走某人要求的报告书,最后犹犹豫豫在某人的办公桌上放下写给女儿的信。若不经意遇到那人回来,赶紧低头快步走过。只是有一天,那人叫住了我:“刘薇,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