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的眼神看得我全身发毛。不解地扯扯身上宽大的T恤衫和牛仔裤,我问:“怎么了?”
“没有。只是不知,一天的时间够不够呢。”晃晃脑袋他不容分说拉起了我。
车子飞驰到A市最矜贵的龙泽地段,原来在这里一个不经意的转角辟着这么一家名贵的沙龙。
“阿那黎?”我仰望着这由米黄和嫣红相间的毛线绣成的精致横匾,悄悄绽放在群芳斗艳的世界知名商业区中,散发的是一种独特而淳朴的清香。
恍惚的时候,他把我拉进了门里。风拂起了清脆佛铃,同时迎来了典雅的女店主,其一袭黛红薄纱裙,肩披米黄毛披肩,似乎红与黄是这家店的主调。
黎若磊走上前先为行礼:“你好,阿那黎夫人。”
“很久没见了,黎先生。”女店主双手合掌微微弯腰,行的像是外族的一种礼节。我期间很是好奇地观望着屋内古色古香的装潢,这家伙带我来这种地方干吗呢?
眼看他们聊了几句,阿那黎夫人转向了我:“请这边走,齐夫人。”
齐夫人?又有人这么称呼我的名分,我不禁尴尬。阿那黎夫人对此只是很善意地微笑。随后我跟着这位面目慈善的女店主走入了内室。拂开珠帘,两排等候客人的美女胸配专业的工作牌。仔细一看,我恍然:原来这是一家美容沙龙。
美容师们即刻围了上来。我自是无力抗拒,就此一天泡在了特殊的全身美容浴缸,任十几双驭手为我美白按摩,修甲挽发;呼吸着屋内阵阵飘散的檀香,闭眼养神,有种前所未有的闲情舒坦;侧耳倾听这悠悠荡荡的佛铃,仿佛忘却了一切世俗,愿飞向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
直至阿那黎夫人一声轻唤,我恍若梦中初醒。前面的侍者撩开了珠帘,我迷迷糊糊地恋着静心佛音往外走。瞿正阳尖锐的娃娃腔就这么突然插入:“哇。刘薇。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啊。不过要把你这种山菜变成玫瑰,真是有劳阿那黎夫人费心了。”
山菜?!那不是指某部电视剧里的丑女山菜吗?我皱起眉,看着他像个长不大的彼得潘,最先活蹦乱跳跑进沙龙。
“承瞿先生美言了。其实是齐夫人天生丽质,只是平时不喜装扮的缘故,而现阿那黎也只不过借愚技还以齐夫人的原姿而已。”阿那黎夫人微微含笑,自谦道。
“阿那黎夫人太谦虚了。”摆摆手,瞿正阳插起腰对我指手画脚,“来。来。齐瑜过来了,刘薇你转转圈。”
我挥开他的手,瞪眼:我是白痴吗?还学小孩子转圈圈?!而且,紧随着一股春风的气息,走进来的四位儒雅绅士。刹那,我的心窒息了。
我是知道的。自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们不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而这远远不止于他们英俊的容貌,多金的妆点,博学的才识,更多的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某种魅力。在于此时此地,就是一种美学的赏识和挑剔。
身着黑色燕尾服,打着高雅花领,手着白色手套,各斜靠于橱柜与柱边,活象四只慵懒的贵族猫。这一刻,半眯着的这四对宝石眼睛俨然将目标牢牢锁靠住了我。感觉,是心欲逃脱的恐慌。
对此未及吸口气镇定心身,老马率先击了两下掌心:“Beautiful!”
“是吗?我也觉得今天的刘薇山菜总算有点不同。”瞿正阳点着头。
“但是,好像少了点什么——”黎若磊搔着下颌,最终目光停在了我胸前。
他这一眼隐隐约约蕴含了某些意味,我立刻联想起昨天激情的错唤。慌然别过视线,一旁阿那黎夫人牵起了我的手,引着我走到镜子前。她白玉的十指轻巧地拂起我发丝,我对向了镜子里似曾相识的女人:我是刘薇——黑亮柔软的鬈发,端正的脸庞,纤巧的鼻子,还有那一对迷离的大眼睛一直在寻找着自己。这个美丽的女人叫做刘薇。而我真的是刘薇吗?没有了T恤衫和牛仔裤的自由清爽,替代的这华丽红色晚礼服和米白小褂,还是我萧唯吗?奇怪的感触在心头回转,今夜仿佛是要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迷失了自己是谁?
阿那黎夫人接过了随旁侍者呈递上的一串紫玉,拂过我颈项,正欲扣上,弥补他们所说的缺陷。
“等等。”
他走近。我抬头仰望着,他平常风流倜傥的笑脸一时变得专注,我一刻不由痴迷。在他修长白皙的无名指拾起了紫玉时,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肌肤。为此我轻轻咬下了唇。耳听阿那黎夫人惊讶地询问他:“可以吗?黎先生。”
“是的。就这样。”他把紫玉丢进了侍者拖着的银器,望向他人,“对吧?”
没人应答,算是默认了。
不明白。像是有着太多的谜雾。他们苦心带我来这里精心梳扮,却不允许我完美出席宴会?
就在这时,他像往常一样眯眯眼睛笑了:“抱歉,阿那黎夫人,这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们的义务。因而——”刹那温热的气息避近,我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果然,经过了昨天的意外,今天的他愈发不可理解。为何?为何?慌措时喃出了唇间:“黎若磊?”
“很高兴你记得我的名字。”说完他忽然推了我一把,“走吧,齐瑜在等着你呢。”
踉跄了半步,稳住身子时立在了齐瑜面前。他瞅了我一眼,眼底积聚的怒火意指着昨夜的搬家事件。只不过几个好友在场,家丑不好外扬。可不敢保证我们两个单独时他会不会降下雪崩冰雹。因而,出了沙龙,他往左,我必是往右挪。
砰!刚好挨着了正欲踏进车里的于凡,想来他应是五个家伙里面最好脾气的了。我灵机一动:“于凡,你不介意吧?我坐你的车。”不等他答话立刻闪进他的宾士车,躲避灾难。回头见他还立在原地,温柔的长睫毛朝着我眨了眨,面稍有难色:“刘薇——”
我对此视而不见,向他招招手:“快进来呀。不是要去会场吗?若迟到就不好吧。”
话说这手举到一半,齐瑜杀到,一把握住我的手:“刘薇!你想闹到什么时候?!”
34
夜,飞舞着。为了人们的饮酒欢歌,为了城市的昌盛繁荣,为了生命的可敬可爱。
趴在车窗仰望夜空星辰闪烁,那漂浮在半空的蓝色圆球体建筑。由三根晶体柱支撑,离地约有百米,这就是A市最著名的社交场所宇宫,若一颗璀璨的蓝宝石看得我一刻痴呆地啧啧有赞。
对面的夫君耸起了俊眉,重重地咳了两声:“今晚是荣誉市委韩司先生主持夜宴。韩司先生常年居住法国,刚归国不久。明白了吗?”
韩司先生,那个书店里的大胡子老板,竟然是这么显要的大人物。不禁再次好奇那两个兄弟的书店,还有那首牵动我心悸的歌。理不清这糊涂的一切,我继续探望窗外的夜景,开始向往着这个美丽的夜晚底下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
美丽的诱惑,向来谁都抵挡不住。只是,听说美丽的樱花树下埋藏的并不是美丽的故事。
车子通过晶体柱上升,停落在了樱花满香的宇宫庭院,风儿阵阵,花儿旋舞,恍若天上宫阙。雀跃地拾起裙摆刚跳下车,远远,我就看见了她。今夜的她身着一袭白色天鹅绒公主裙袍,头戴银色妃冠,是一代天之娇女。看见我身旁一同下车的他,她展颜,是国花的牡丹,娇艳而尊贵。
相较之下,我这棵瞿正阳口里的山菜,立刻淡然无色。前刻为了追求美好而沸腾的心,冷却下来显得那么地可笑。泱泱地我甩开他的手:“我上洗手间。”
“那好吧。晚会结束,我有话跟你说。”
分不清他惯来冰冷口吻里的含义。脑子里急速闪过的是:他这么快就想跟我秋后算帐了吗?好啊,尽管跟你的情妇快活去。反正我也不想继续做刘薇,当你们的夹心饼干了。忿忿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我懒得再看他一眼,迈开步伐往前走。本来就无意愿出席舞会出丑,正好借此机会溜回家。
岂知,没有出入证的我,这里的出入口显然是机关重重。看来一片简简单单的宇宫玻璃瓦片,都是包囊了防盗防空防爆完美防御功能。
像是这样——轻轻抬起了左脚,慢慢地接近了标志着“请勿接近”警告牌的玻璃墙。屏住呼吸盯着摩擦的千分之一,哧哧轻响,玻璃上出现微弱的闪电光,电击的刺痛令我即刻缩回左脚。咬咬牙忍住脚部的酥麻,我弯腰欲查看伤口,远远喝然一声威严的质问:“谁?!”
我忙逃进花园的小树丛:“喵!喵!”再扔把石子。
“真是不像话。不是说了带宠物必须关进专门的宠物室吗!”
静心等待着,辨听警卫的牢骚渐渐走远了,我抹抹额头热汗起身。双目眺望前方敞开的大厅俨然星光闪烁,遥望后方这铜墙铁壁,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没料到22世纪的房屋安全系统是如此先进。在这重要宴会的举办地更是不会容许我这种菜鸟放肆。
怎么办?难道乖乖回去参加舞会?低头瞧瞧刚刚错当试验品的高跟鞋,鞋尖部分已然严重烧损,散发出一股焦臭味。露出的五只脚趾头在凉风席席中煞是醒目。应该庆幸自己堪比猫的九条命,没被刹那的电击而一命呜呼?还是该悲叹如何穿着这双烧焦的鞋子出席舞会?最少,溜回屋子里头找找吧,说不定在休息室,或许还能临时找到另外一双鞋子遮丑。
如此思量着,我往舞会大厅走去。记得休息室安设在大厅的二楼,从大厅的侧方上楼。
趁着舞会还没开始,远观大厅里人流不断,个个酣畅淋漓,无暇顾我。我闪进了舞场大门一侧的暗处,猫低了腰,小心翼翼脱下左脚的高跟鞋弃于一边。
“啪嗒”!忽地背部一股受热,我愣大了眼珠,瞪着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突现出一个白炙的光圈,中心映出了自己清晰的倒影。怎么回事?耳听喧哗的会场因这意外之音,片刻鸦雀无声。不管怎样,我挺直了腰板,眨眨眼睛待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聚光灯。
结果,又来一句响彻夜空的:“有请我们这场舞会瞩目的女英雄刘薇女士!”
来得太快了!骤然聚集的数百双视线比拟上万度的太阳,差点把我烧成一股烟。何况这众目睽睽的太阳光既而聚焦在了我□的左脚。一霎那,热浪滚滚,烧到舌尖。舌头卷着探到了唇边,忐忑地环望着,几乎是一眼,我辩出了偎依着齐瑜若小鸟伊人的她。所有的骇怕就此生硬地咽了回去。
众人瞩目。我默数着心跳,在这一刻,从未有过如此的急速;而脑海,也从未有过如此的清楚:我是萧唯,来自于100年前的世界,更不可在100年后的人们面前丢掉自尊和自傲,尤其在这个想抢我女儿的女人面前。无法犹豫,右手拂落下右脚的高跟鞋。顶着炙热的聚光昂起了头,双脚掌着地,一步一个实在的脚印,我一步步走下通向会场中心的阶梯。
任那阵阵清风开阔我的视野,远处韩司先生正以稳健的步伐向我走过来。今晚盛装以待的他明显不同于昨日书店那个悠闲的大胡子老板。矫捷的风拂起他长长的燕尾服,卷起他焯辉的银发,停驻于他眼镜下洋溢着热情的炯炯双眸。他扬起右手扶起我的手背,进而左手扣于胸前伏腰。
我望着他宽厚的笑容,犹如昨日的他,真情实感,不由感动在心。深吸口气,我扶住了他的手,坚定地走下了最后一层阶梯。乐音应时奏起,旋律美妙而似曾相识。就此对望着稳重可靠的舞伴,回旋于金壁辉煌的梦幻中央,渐渐迷失在这不停旋转的华尔兹。我是谁?是萧唯?是刘薇?是一抹徘徊于22世纪的21世纪孤魂——随着眼里留下了飘舞的红裙摆,依恋着曲末的余韵缓缓漾停。
全场轰动的响声没能让心停歇,见着他吩咐后方的侍者端来了一个银光闪烁的方盒。众人翘盼,盖子缓缓开启,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双美玉无暇的半透明“玻璃鞋”。琉璃的舞台荧光折射在鞋面,乍放出的夺目七彩艳丽让全场再次惊呼。
而他左膝着地半跪,右手拾起其中一只,左手扶起我右脚踝。
我终于恍然,知道他要赐予我什么样的荣耀了,不禁连连推却:“韩司先生,请等等——”可他毕竟不是很熟悉中文,疑惑地看着我的解释。
四周顿时众说纷纭,我心里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却不敢轻易举动。就在这时候,挺身而出的解围人现身了。我仰望,他熟悉的笑脸一如刚来到22世纪,是情理之中,又是意外之外。
“m'excuser,Mr.Hanse——”
没料到这只狐狸的法语竟如此流利,而究竟他们还有什么可让我再三惊叹的呢?痴痴地望着,他简洁明了几句交谈之后,向韩司先生点下头继而对向了我:“刘薇,你就接受韩司先生的好意吧。”
我猛然皱眉,假若我能接受,还指意你来干吗?昂起下巴正欲与他争执。他抢先按住了我蠢蠢欲动的手:“笑一下,刘薇。你要知道,这对于你有利无害。”
我还想较劲,他忽然低声道:“这双鞋子原属于韩司先生逝去的发妻。齐瑜当年给韩司先生病重的妻子做过手术,使得本来绝望的病人延长了将近一年的生命。因此韩司先生一直很想答谢齐瑜,说好要送礼物给他妻子。你就让他了却这段心愿吧。”
那我更是承受不起如此贵重的礼物。听他转而暗叹一声,沧桑的语调令我一刻呆然:“就算不是为了韩司先生,而是为了你齐瑜吧。”
齐瑜?不由翘望着,尽头他侧脸上的晦涩不可探知,旁侧的林秀茵轻轻抚住了他握着高酒杯的手背,杯中的红色葡萄酒因此打起了圈儿,绚丽的漩涡霎时生生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疲惫地垂下了眼帘,为他吗?为这段随时灰飞烟灭的婚姻?心迟疑着,韩司先生再次扶起了我的左脚,套入了这美得不该属于现实的鞋子。更意料不到的是,鞋子不大不小,正好合脚。不得莜叹老天注定我今晚要当灰姑娘,惶惶然的是不敢相信美丽童话的心,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舞会继续进行,喜气洋洋的人们载歌载舞。黎若磊扶着我的手走到了一旁的休憩小区,我拾起了裙摆坐落于沙发,暂歇口气。
不无意外,于凡紧随走了过来。记得这两人一直是如影随形,不是亲兄弟却比双胞胎还亲密不可分。让人有点坏坏地想,其中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甜密?侍者端上了琼浆玉液,他们二人各执起一,举杯向我。我无奈,只得也硬起头皮啜上一小口。
舌尖顿起麻感,心速加快,仰望着辉光下黎若磊眯起了猫眼:“你的鞋子是怎么回事?”
“鞋子?”我不解地看看脚踝,“玻璃鞋?不就是你叫我接受的吗?”
于凡夜曲似的笑声逸出,黎若磊发出感概:“刘薇,别告诉我那双阿那黎夫人精心择选的秀丽鞋,被你不小心掉了一只给扔进垃圾桶了。”
想到十分可能被清洁工处理掉的烧焦的鞋子,我自然吓出了一身汗:“那鞋有多贵?”
“贵不贵?”他摸起下巴,“那要看那鞋子是怎么了?”
他这话是否意味着鞋子要归还给人家的?我欲哭无泪:“烧焦了。”
“烧焦?你饿了,把鞋子当烤鸡啊?”
“什么烤鸡?是被那太过严密的防火围墙给火烧的,还防火呢!”我忿忿不休,脱口而出。
只见他两人的脸听了我这话当场变色。紧接,黎若磊拧眉一句低喝:“脱掉鞋子。”
“我干吗要脱掉——”
“脱掉!”
他从来对我都是嬉皮笑脸的,这么严厉的语气第一次听闻,我刹那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愣愣的想起的是小余的大眼瞪小眼:黎主任不凶?!你是没见过而已!
于凡这时在我跟前半跪:“刘薇,让我们看看你的脚。”
见着他温柔的眉宇浮现的是担忧和关怀,我自是不好抗拒。边褪下左脚的鞋子,边向他们宽心:“怎么可能有事?我刚刚不是跳舞了吗?而且还是韩司先生帮我穿上鞋子。”
奇怪的是,这两人为什么尽瞅着我□的白皙小脚一言不坑。好半天,黎若磊突然冒出:“我还真忘记了她鞋子的码数——”
这疑虑的话说得我心惊胆战,该不会继昨日后连番露馅吧?不对。不对。身体是刘薇的,这鞋子原本是穿几码现在也是几码。这么一想,我故作镇定地答:“还是那个码数呀。只不过你们从来不知道而已。”
“36码半大一点,37码小一点。”瞿正阳的娃娃腔向来有本事吓人一跳。我摸摸心跳之际,他跳到了我旁边,向同伴解说的同时顺便损我:“阿那黎夫人说的。刘薇,看来你这双脚还真是挑剔呢!普通码数的鞋子根本不能满足你。”
黎若磊赞同道:“也是。要不是韩司先生送鞋,齐瑜你今晚得抱她回去了。”
这大可不必。在第三次不该有的意外发生后,在今夜良辰美景他与她并肩伫立之后,我岂会留恋这奢望?冷眼看着齐瑜走了过来,望望表,望望我:“今晚还有事,我跟她先回去。”
我火正在上头,心一横响亮应答:“好啊!”
唰唰,四双眼珠子齐扫向我,当然包括丈夫的。
35
近秋的夏风该是稍含了丝凉意。想必为我尽心装扮的阿那黎夫人也不能预知,我会在当风口的大门外停伫,单薄的披肩小褂根本不足以御寒。来不及瑟缩,旁侧传来一声优雅的喷嚏。
他接过侍者手中的大衣就此落在她纤弱的肩膊。
“谢谢,齐瑜。”她朝他倩笑,娇媚的丽颜是心花怒放的牡丹,“没想到今夜会这么冷。”
“嗯。”他简短地答话,最少不像对我一样大吼大叫。
暗地松下欲磨挲生热的小手,我咬咬牙根隐忍着,从来到舞会开始的忍耐。听她自得地续着话儿:“你跟刘薇这会儿走吗?”
“是的。”
“刚好,我也走。可是——”
这女人?我微簇起眉尖,耳畔她又拨来一声喷嚏:“车子坏了。”
“你该回屋里。”
知晓他并不是个像外表那样冷酷的人,只是他的这份体贴出自什么?义?还是情?沉稳的嗓音是如此的温和,可他从未这样与我这个妻子交谈。
“不了。公司还有事。我在这里等等。”
她轻描淡写的大方,不无意外得到他的承诺:“坐我的车吧。”
莫名地,心头慢慢浮现一股酸楚。感觉自己,像极了夹在公主与王子之间的小丑,只能任人耻笑,守望着童话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相伴而行。继而公主坐进了王子的宾士,而王子呢,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了头:“刘薇?”
难得,他还记得我?抬起不现实的玻璃鞋,我不是公主,而是个没得到魔法的灰姑娘。径直往前走。擦过他身边,视而不见。
他的大手骤然一拉:“刘薇!”
此刻纵使火山爆发,天塌地裂,我萧唯还有什么可怕呢?为这颗已远然离去的心?不足惜!狠狠甩去胸口的屈楚:“公事重要,你还是赶紧先送林董回去吧。”
他一愣,耸眉比山高:“你脾性闹得还不够吗?”
“我——闹脾性?!”我想仰天大笑,事实上我几乎这么做了,“我自认是个很理智的妻子。况且我这么说有什么错,这是一个贤惠的妻室该表现的,不是吗?”
一番话发泄得痛快淋漓。他呢,尽是瞅着我。向来冰冷的眼底所翻滚的巨浪使得我一个骇然,生冷地咽下了后半段话。紧接,他大力拉开了车门:“秀茵,对不起。今晚不能送你了。”
“没事。”她苍白地对他笑笑,“齐瑜,你也是时候该跟刘薇好好谈谈。”
联想起今晚的种种,她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我萧唯就是不会做好人:“黄鼠狼给鸡拜年。”
其实,此话出口,我也知道自己快人快语说错话了。可他不该这么的大声的:“道歉!”
眼前怒火汹汹的他,全然是为了楚楚可怜的她。摸向心口,揪起了的强烈不甘我冲出唇间:“不!”
“不吗?”他缓慢地重复着我的“不”,低喃的调子像是在自问。突然间这么转身快速一拳砸向了车顶,砰的巨响吓得司机都跳了出来。而我与她都呆住了。看着他一拳,一拳像流星雨不停地锤落,声声砰震得我双耳发嗡又无法逃脱:“你知道什么?!这五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在你把小美抛下的时候——”
小美?!一思起我心爱的女儿——心好痛啊!这痛几时起已经不是因为刘薇的遗书,而单纯是我萧唯的心在作痛!
转眼她跑出了车子:“齐瑜。齐瑜。”她大声地疾呼着,欲以自己脆弱的掌心代替他的拳头去承受所有的痛,“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你要知道,你这双手有多么重要!是那么的重要!”
如此寂寥的长空中,她至情的泪儿晶莹得耀眼!不觉中我步步后退。早知道的,他与她的五年时间,岂是我这异世纪的闯入者可容身的。在她为了他自愿牺牲,而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或者说想做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太迟了,几乎什么都不能做了!唯一剩下的,是离开——
吸口气,我一手夺过司机手里持着的出入证,昂首迎向了宇宫外正拂起的风。其实,我早该明白的。当来到22世纪的时候,就注定了在此独自一人的飘渺生活。结果,遇到了那五个家伙,小余,小马医师,我的第一个病患,父亲弟弟弟媳,阿那黎夫人,好多好多人;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其中我最爱的女儿小美,使得我一时误以为自己可以不须再孑然一身。然而,他说的对。五年来陪伴女儿,朝夕相处的不是我这个母亲,而是她啊——
泪没有淌下,代之的是麻木。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江边,踏上长栏的白基石,手扶着杆条,见月光下波光粼粼,这里是?!
柱石上标刻着二字:民江?民江花园?那么,对岸伫立于江边的豪华住宅区,就是刘薇生前的住所了。这一刻,我似乎可以理解结束自己生命的刘薇。想像着当她从繁华的民江花园被迫搬到破落的南山路,是否也像我如此万念俱灰?放眼万家灯火的都市,居然没有我萧唯的可去之处!
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扶栏,激动的心是这么的苦痛,说不清是为了刘薇还是自己。甚至江面上产生了奇怪的视觉,波光里摇曳的影子很是熟识。由是我蓦然回首,风中微笑的少年看得我惊奇。
“其人?”用力抹抹眼睛,不对!那时遇到其人是在另一个相距遥远的城市。其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呢?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年依旧在原地对着我笑,依旧穿着破旧的灰色大衣,依旧左手抓握着石子。看来他颠沛流离的艺术家生涯并没有因上次警察的追捕而结束。
“其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地问起。
他笑而不答。瞧我差点都忘了,他是不能说话的。
“对不起。”苦涩中,我真诚道。
风一过,抹去了少年的笑。他望着我,流转的光在清澈的双眸回荡,漾起的是童真的关注。令我忆起上次与少年相遇,他也是轻易地触动了我灵魂的深处。只是此刻,我并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脆弱。背向了少年,此时此景,我忆起了《凯旋门》里的情节:“其人,你知道吗?”
少年似是在静静等待我的倾诉。
我情不自禁往下述说:“那晚,人生经历的无望使得琼浑浑噩噩,不知所觉走向了河边。当时,是拉维克发现了她。他阻止了她,并对她说:‘你该回家去。’你知道吗?琼是怎么回复他的?”
身后的风似乎暖暖地吹拂着。
“‘回家?!’琼很不理解地瞅着他,重复着‘回家?’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她没有家!没有家!”我朝着民江呐喊着,感觉底下淙淙的流水声就像琼旁边的塞纳河,奔腾不息地向着灰蒙蒙不知在何处的尽头,光辉逐渐消释在消散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