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辰宇使劲地揉了揉两眼间:“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由你插手,你也插不上手。”
“我不想插手。”夏莎一反常态,淡然地说,“我只是看不惯她的做法。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被欺瞒。反正我把你该知道的都对你说了,你想怎样,不关我事。”
朱辰宇瞪着她。她拎起皮包,没看他,直接走出了星巴克。
留下小穆,被夏莎邀请而来却遭此变故,她尴尬地也想走。脑子一团混乱在原地团团转的朱辰宇刹脚,叫住了她:“你叫小穆?认识晓君吗?”
“嗯。我和晓君是在露丝的家里认识的。后来在汤姆的酒吧里又见过面。”小穆点点头。
朱辰宇艰难地握紧拳头,坐了下来,指指对面的位子:“你慢慢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一问一答。直至小穆搜肠刮肚已是无话可说,天色落黑了。朱辰宇整个人陷入了沙发中。淡黄的光晕照出了他半张脸,阴影则罩住了他侧过的另半张脸。小穆觉得他的脸在光与暗中变得愈来愈可怕,恐惧地吞了口口水:“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等等。”朱辰宇转过了脸,正视她,“你敢发誓你刚才说的全不是假话吗?”
小穆不高兴了:“你与我没亲没故,我何必撒谎!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受我一位信得过的朋友所托。”
他看得出这女人没骗他。所以这一切只能是真的。本来每个人都有过去,他也不该指责江晓君追过其他男人。问题就在于,按照小穆的说法,江晓君对林晓生的感情是很深的,怎能突然转变成喜欢上他呢。朱辰宇想不明白,只能归因于江晓君画的第一幅画。他想去看看苦苦挣扎的最后一丝希望——倘若如江晓君一开始所澄清的,她画的林晓生与他一点也没关系,包括那尊砗磲观音。
被小穆领着去Pla酒吧时,朱辰宇一路告诉自己必须信任江晓君。毕竟自己是在医院见过林晓生的,并没有察觉异常。不过得承认,林晓生像是在躲着他。他今天专程去了医院两次,都没能见到林晓生。
今夜的乌云应了景,挪开了一寸地,清朗的月光洒在Pla门前一片明亮。小穆进BAR里把林晓生拉了出来。不在单位的林晓生如往常把砗磲观音放在了毛衣外。朱辰宇躲在一辆私家车后方,距离不远能瞧得一清二楚。他心头当即被挨了下。因这尊观音不是普通的信物,是家传的,奶奶曾说露嘴,称是有一对。关于另一只的去向,奶奶模模糊糊地说是在一个女人手里。他长大后,才明白了母亲和父亲在他小时候常常吵架的可能原因:父亲还有另一个女人,那女人应是拥有与他一模一样的砗磲观音。
人遭受打击的这时候,是很容易把过去不满的质疑的统统揪出来。朱辰宇此时此刻就是这种心境。情感的刺激使得他无法理智地把持住,他脑子里不停地在疑点上思想。假如江晓君与林晓生本来就认识的,为何在医院里在他面前装作不认识?倘若这一切是有计谋的。朱辰宇于是又想到了那一天江晓君为自己淋雨,自己曾对阿涛说要么她很傻要么她很坏…
小穆遵从朱辰宇的叮嘱,没有把他的事透露给林晓生知。在门口挽留了几分钟,她便放了林晓生回了BAR。绕过私家车,她笑问:“我没撒谎吧?”
朱辰宇脸色骇然,双手□大衣口袋,没回答竟自走开。
“怪人。连一句基本的谢谢都没有。”小穆只道是自己帮了白忙,抱怨了句回酒吧继续寻乐。说起来,她愿意帮夏莎这个忙,也是被人说动,以为江晓君脚踏两条船。
江晓君则在外地郁闷着呢。安逸如说王组长一组人忙得天昏地暗,派了她去做帮手。来到一看,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这里虽忙,也没有到达安逸如所说的程度。王组长说没有活适合她干。她除了替人整合文档,搬东西,大多的时间只能是坐在一边看别人干活。习惯了上班忙到下班的她,是挺无聊的。
夜她早早回屋歇。大约在半夜一二点,手机似是响了一下。她摸到摁键,屏幕白亮,显示出来电的人是朱辰宇。她打回去,嘟嘟的长鸣有很长的时间,心里边紧随着不安宁了。
嗒一响,朱辰宇暗哑的声音传来:“晓君吗?”
“辰宇。”避免吵醒同屋的同事,她轻手轻脚地旋转房门来到走廊,扶着栏杆她小声说,“怎么了?”
许久许久,呜呜的风声过后传来的是他突然的这么一句:“晓君,你喜欢我吗?”
江晓君糊涂了:“喜欢啊。”
“为什么喜欢我?”
江晓君不是傻瓜,不好的苗头在心头冒芽:“辰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晓君,我希望你现在就对我说一句,我爱你。”
“辰宇。”江晓君感到莫名其妙,“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病了,还是怎么了?”
“你说不出口,是不是?”
电话另一头的话音一点也不似往常的他,江晓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辰宇,你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会很担心的。”
“你会担心,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里是有位置的?”
夜风凉,她搓着双臂来回走一边诚恳地说:“当然。你对于我很重要,除了我妈妈,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收到了她出自肺腑的话,他默了一阵,道:“那好。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追求过林晓生?”
江晓君心底讶喊一声,噗噗直跳。纸终是包不住火的。她抓耙抓耙乱蓬蓬的头发,点头:“是的。可是,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什么叫做不是我所想的?”他厉声质问。
“那个那个,因为林晓生是——”是女的!江晓君后半句咽回去,只因林晓生要求过她别说出去。
“是什么?”
“是——”江晓君一刻急得想从所在的七楼跳下去了,“辰宇,你得相信我。我回去后好好和你说。”
“有什么是现在不能说的?!”
“也不是现在不能说。”江晓君蹲下身子,双手抱住了头,深深吸口气平复情绪,“辰宇,你会相信我的。我在夏莎的事上也相信你,不是吗?”
他却是被激怒了一般,喊道:“不要把我和夏莎的事,与你和林晓生的事扯到一块!”
接着喀,他断了线。江晓君替他担忧居多,急拨了好几通电话,结果他关机了。叹口长气她揉着头回房间。
心情不好,又忧心男友,第二天上班一不小心出了个小错。王组长立马喊她停手别干了。当众遭辱,她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偷偷打电话给王莉。
王莉是跑到独立卫生间掩了门,才敢与她说:“晓君,我在帮你问其它公司要不要人呢?”
“炒我鱿鱼!理由呢?!”江晓君高喊。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新官上任三把火。公司要重组扩张,必是得炒掉几个老员工杀鸡儆猴,以防老员工倚老卖老意图怠工。”
“为什么是我?”
“所以说你傻瓜。我已经带过你去巴结新来的设计总监了,你却不要。你不明白吗?组长早把我们一批人的名单交给金哲善了,就看金哲善挑谁了。”王莉说到这,也为她戚戚然,“晓君,我帮你问了几家了,应该能找到一家合适你的。”
岂料江晓君回了一句:“王莉,跳槽很好吗?”
“对于你来说是好的,新人干了一年,原公司给的工资是不会涨多少的了,跳到它家可以涨上一倍呢。”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江晓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吸了吸鼻涕她说,“我会把这里的活干完,才走。”
“你傻。要是我,立刻打包袱走人了。”
江晓君想想,是挺愤恨的。平常自己干活老实,按时交工,没有违反过公司的规条,却落得这么个不明不白的下场。年少气盛,她一不做二不休,向王组长要求回公司本部。王组长答:“正好,你帮我把这几个箱子顺便带回公司。”要是王莉,人家既然对自己不仁不义,必定是掉头就走。江晓君想的是人要大度,喊了辆小面包的士,满头大汗地搬了箱子上车运回公司。
安逸如出来瞅到这一幕,心知这种女人绝不能留下来。一旦得到良机,江晓君绝对能爬到自个头上。她可以容忍王莉,是因王莉与自己有相似之处。她无法容忍江晓君,因为江晓君是她最反感的一类人。
因此江晓君接到辞职令时,是由人事部一名员工和她谈的。江晓君努力保持镇定:“我要和设计总监或是组长谈谈。”人事部的人拒绝了她的请求:“余下的工资会如数划到你账上。”江晓君质问:“解雇我的理由呢?”人事部答话:“你们的设计总监和组长都给你的年度考核打了不及格。”江晓君很想破口大骂。凭两人的主观臆断就炒人,这样的公司她也不想逗留了。
回自己的工作台,她收拾东西。公司里的人见到有人被炒,人人自危,不敢与她说话。她对自己说,要面戴微笑离开公司。
纵使这种无缘无故炒员工的戏码,在同行里隶属常事。可是在江晓君的观念里,这同样意味着她的工作能力得不到公司的认同,她以往付出的心血遭人否决。她掩不住伤心,回到家中积聚的泪水决堤而下。眼泪簌簌地流,擦泪水的纸巾扔了满桌。
原谅她是只走出大学鸟笼不久的菜鸟,还没能学会王莉的习以为常和冷血对待。人在痛苦中,会不由自主地寻求心灵的慰藉。她肿着双眼慌乱地摁朱辰宇的号码。
“喂,辰宇吗?你总算开机了。”
“喔。有事吗?”
这冷漠的声调,像是一束寒流直通她脚底。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她大气不敢出,只听着他的声音,又如林晓生拒绝她那晚飘得好远。
“你果然是不在意啊。从昨晚起,我就和夏莎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她倒是淌不出泪了。只能说,这世界上没有最深只有更深的地狱等着人坠落。

第十六章
这家医院的急诊是从各个外科抽调一名医生轮流坐班。林晓生于前天回本科室,按照惯例清早跟主任查房后上了一台手术,下午是科室里的死亡病例讨论。在公众场合里若没有特殊要求,他习惯选择边角的位子。实因他不是个喜欢随意发表意见的人,坐在角落里他可以便于聆听和静思。有人问及,他才说上两句,但都是不关痛痒的打擦边球的小意见。再说,这家医院有普外、泌尿外科和肝胆外科,尚未有独立的心胸外科。因此他被归在普外,是科里唯一专攻心胸外科的外科医生。
说起来决定来这里是在去年夏天,当时他和江晓君恰好搭乘同一辆大巴。之后他来到了这间医院应聘。人事部的官员问他,为何选择一间没有心胸外科的医院。他笑答,这间医院不是有筹备心胸外科的计划吗?我个人更喜欢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医院领导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要求科室主任将他作为未来的科室骨干来培养。入了科室,他表现出的是众人意料之外的低调行事,好像是故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一般。真实的原因只有他和汤姆露丝清楚:他来这里为的是一个叫做朱建明的男人。朱建明是谁?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著名的医学教授,他的晴阿姨的前夫。至于朱建明的家人,他向来并不感兴趣。可是,江晓君出现了,使得他近日来关注起了朱辰宇。朱建明对于他而言便是多了个特殊身份——朱辰宇的父亲。
日子一晃而过,他在这家医院呆了一年半多,却是仅在全院的公共场合远远望见过朱建明两次。今天普外的讨论会朱建明应科室主任邀请兴致前来,他得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朱建明。他想,朱辰宇是蛮像朱建明的,这对父子的眉宇间一样有种天生的傲气。
“林晓生医生。”主任向朱建明介绍他。
朱建明对他伸出了手,笑呵呵地说:“知道。我们医院去年进的新秀。”
透过两百的浅度数近视眼镜,他清晰到可以在心底数出朱建明脸上的笑纹。这是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士,笑得自信和豁达。然想到这个男人如今的成就和快乐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悲伤上,他不禁垂下了眼。几经犹豫他方是轻轻接握住对方的手,道:“副院长好。”
“加油干,我们未来如果是成立相关科室,你就是骨干中的骨干了。”朱建明拍拍他膀子,鼓励他。
跟随朱建明的另一位领导见他拘束,在旁打诨:“看得出这位林医生为人老实,在科室里定是受姑娘们欺负的。”
科室主任笑笑摇头:“我们这里的姑娘们都不敢得罪他。”
“喔?”两位院领导疑问。
科室主任又笑笑:“晓生待人是公认的好,可下级医生仍是畏了他。”
朱建明对此有一番见解:“能让下属起敬畏感,关键还是要技术好。”
另一名领导却是“不苟同”地摇摇头:“我看啊,最主要是他这幅眼镜,太丑了,姑娘们不喜欢。”
所有人因这话便笑了起来。林晓生跟着笑了两声,谦虚道:“多谢领导关心,我改天有空就把这眼镜换掉。”
那领导便说:“我看他是不会换的了,谁都知道外科医生是最没空的。”
朱建明说他:“张佑清,你不留点面子给你以后的爱将?”
林晓生才知晓,这名说起笑话来脸部表情仍一丝不苟的领导叫做张佑清,也是一名心胸外科医生。
两位院领导一一问候了科室里的每位员工,在讨论会开始前说了几句,便先行一步。出办公室时,张佑清走到他面前说:“林晓生医生,你的手术录像我看过。怎么说呢?留你在这家没有健全的专科手术设备的医院,着实是委屈你了。”
林晓生以笑作答。没有一个医生不想在最好的环境下工作。当然,能在艰难的条件下求得自己技术的发挥,对于年轻的他也是一次锻炼。而且他来此的目的不止于此。见朱建明在众人簇拥中谈笑风生,他心里五味俱全。
两领导走了,林晓生正想走回办公室,见病区走廊出现了石青青的影子。
石青青是小跑过来的。歇口气她说:“林医生知道江晓君的电话号码吗?”
“找江晓君?”他两眉头都皱到一起了。
“是这样的。你不是吩咐过要护士通知病人再来吊几天针吗?昨天她男朋友来过医院,护士就告诉了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当场应好,说会和她公司商量让她提早回来治病。结果江晓君今天没来。医院里登记的号码是她男友的,可她男友从今早起就不接我们的电话了。我本想找蒋楠,蒋楠恐怕是在开会关了机。只得找你问问顺便向你报告这事。”石青青一口气说完,用手抹抹热汗。
林晓生立马回更衣室取手机,拨打江晓君的号码。七八声的长鸣几乎磨掉了他的耐心,他的脑海里闪过一连串不好的念头,却是一时捉摸不清短短一天内在江晓君和朱辰宇之间发生了什么。忧心忡忡地挂断话机,打算另想法子时,嘟的一声江晓君打了回来。
“嗨。是晓生吗?”
江晓君浓重的鼻音和嘶哑的嗓子,令他吓了一大跳。他问:“晓君,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她搓鼻子的声响传来,他一愣怔:她哭了。
“晓生,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武汉笔友的家里玩几天,现在火车站检票进站了。拜。”
话线一断,他心里某条细细的弦也被触动了。
“怎么样?她是不是说今天回来?”石青青急问。
林晓生低头思索:“她暂时来不了。”
“来不了?”石青青惊疑。
“别问我。我不知道。”林晓生答,收起手机进了办公室,
晾下石青青在原地杵了一阵。她愕然地想,林晓生果然是个怪人,前一刻还表现得很紧张人家,后一刻马上不理不睬了。男人看来都是不可靠的东西。她往回走一面怨道,不打算放弃追寻江晓君的下落。
那一天下午的林晓生比往常愈加沉静。当科室主任点名他发表意见,他破天荒地在会议上首次直抒己见。其观点新颖,用以佐证的理论深厚案例丰富,言语锋利无人敢与他进行正面辩论。众人咂舌。会议一旦结束下班,他打了辆的士没有回家而是赶往Pla。车窗里是他一双忧郁的眸子。直觉告诉他,江晓君与朱辰宇出的这趟事,必是与自己有关。若说昨儿一天有什么与平日里不同,那就是小穆了。
小穆近来向汤姆学习调酒,天天放学后必到BAR里报到。林晓生一进Pla,直接寻到小穆:
“你昨天做了些什么?”
小穆面色一晃白,干笑道:“晓生,你这问题真怪。我昨天没做什么啊。”
林晓生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你敢向我圣子耶稣发誓吗?说你昨天没做过什么!”
小穆素来最怕林晓生硬起面孔的样子。躲不过他凌厉的逼视,她只得拉拉汤姆的袖口求教。汤姆瞧出了端倪,摁了摁林晓生的肩头给了一个眼神示意:稍安勿躁。然后他老道地带小穆到一边旁敲侧击。
不久小穆泱泱地离开了酒吧。林晓生阴沉地看着她走,转首问汤姆。汤姆把小穆交代的事情始末告知。林晓生脸直发白,扶着吧台的手打起了哆嗦。
“怪不得,怪不得她哭了。”他喃喃。
汤姆想安慰他:“她现在正需要的是朋友的陪伴。晓君呢?”
林晓生晃手,头垂得很低很低:“她走了。”
“走了?”汤姆讶喊,“你确定?去哪里了?”
林晓生没有正面作答,只是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接着他跳下木椅,进了小休息间反锁上了门。
第十七章
风声呼啸。火车站的长笛撕裂着人的耳膜。
江晓君环望进站的人两两三三,一群一簇,极少有孤形单影的,倍觉凄凉。一天两夜恍然是个梦,前天对自己还浓情蜜意的人,说变就变。她能信任他,他却不能信任她。原因呢?除了中间制造事端的人,最大的问题仍是在于自身。自己有错,若一开始对他坦白林晓生的事,便不会走到不可挽回的这一步。他也有错,若能选择对她信任一点,等她征得林晓生的同意向他解释清楚。如果,如果…世界偏偏就是不允许如果。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今早跑到他的学校一问,寻到了银座。望着他和夏莎一起出门一起坐上跑车,他们两人的欢声笑语,对于一心期盼他是说谎的她无疑是强烈的讥讽。她也是个有傲骨的人,怎容得了遭受他如此的伤害。
恰好前段日子他乡的笔友力邀她趁节假日到武汉一游。她本来计划把自己的假期留给他。很好,这下不用了。拨了个长途告知笔友一声,在网上以高价购买了人家倒卖的火车票。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塞进背囊,她踏上了旅程。
时间太紧,她只能买到坐票。长途坐票车厢是非常拥挤的,人来人往,行李堆成一团。车务员从车厢一头走到尾,指导旅客安全放置行李。
“你的!”车务员指指她脚边的行李袋,“放到行李架上去,会阻塞通道碍着别人过路的。”
江晓君抱起了沉重的行李袋。一米六二的个头仍是些矮了点,她垫直脚尖。行李上不去铁架在半空摇摇晃晃。四周的旅客个个忙于整理行李顾不及她。她叫不到人帮忙,暗喊:糟糕!手终究撑不住,袋子从她头顶直线滑过她背后。她后背挨了一下,脚步踉跄。一站稳急忙转头,唯恐伤及别人。
结果见着一双NIKE黑色球鞋走到她倒在地上的行李袋前停了下来,遂之一只黧黑的手拎起了她的袋子。她瞪着对方身上的大衣,轻轻叫呼:“阿曼尼。”
“阿曼尼?”男子瞅瞅自身的衣物,剑眉微耸。
江晓君已是调整过来,尴尬地招招手:“嗨,又见面了。我记得你好像是叫做肖祈吧?”
男子道:“喔。你拿了我的照片?”
江晓君记起那照片可不是他送给她的,忙说:“我第二天有到医院去,但是你没来,照片没办法还你。”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确定照片是不是在你手里而已。而既然它是夹在杂志里的,我说送给你杂志,也算是把照片送给你了。”
江晓君想,这人说话办事挺爽快的。瞧她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主动帮她把旅行袋抛上了行李架,拍拍手便走了。她竟是愣愣地瞅了会儿他的背影,方才闷闷地坐回自己位子,拿起本《知音》翻看。
对面的乘客坐的是两位十七八岁假日返乡的小伙子,其中一个问她:“你认识那男的?”
“喔。怎么了?”江晓君漫不经心地回话,自己与肖祈压根算不上认识,只不过碰了两次面。
“没有。我们见他像是没买到坐票,只买到站票。可他样子,不像是买不起卧铺票的人。”
“卧铺票难买吧。”江晓君不自觉地帮肖祈辩护。
“软卧不难买,空一大把呢。”
“买软卧,不如坐飞机。”江晓君对火车高昂的软卧票价不予置评。
“对。像他这么有钱,怎么不去坐飞机。”
人在无聊的时候最爱八卦他人的了。江晓君从书页里抬起脑袋,眉头皱皱:“你怎么知道他有钱?”
“你不是说他身上穿的是阿曼尼吗?”
她知道阿曼尼很贵,还有他脚上的NIKE似是几千的正品货,心一想只好说:“我看走眼,那应该是冒牌的阿曼尼吧。”
对于她的结论,小伙子们倒是接受了。因为肖祈一身风尘,多么有钱的人也没有像肖祈这般“糟蹋”名牌衣服的。江晓君折腾了一晚乏累得很,便不与他们攀谈下去。从随身背囊里拉出一件外套穿上,抱着手她挨墙合了眼。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直至入夜。车厢内有暖气她仍是冷得不行,又不愿意醒来,使劲地咬牙忍着。模糊的意识里,有只手摸了摸她额头,一件厚实的大衣盖上了她半身。她顿觉暖和了,昏昏沉沉又睡去。然不多久,两膝盖处似是被什么压住,使得她的腿好麻。
“怎么回事?”她轻喃,实在熬不住睁开条眼缝。低头瞧见一个男人的头枕着自己的膝盖睡觉,她猛眨眼,只差没惊飞半条魂。心惊胆颤地搓搓眼睛,细看之下发现竟是肖祈。俨然是原先她旁边坐的两乘客中途到站下车了,他便走来占了空位。想想这人真是随意成性了,一方面见她冷给她盖上自己的大衣,一方面又图自己睡得舒服把头枕到她膝盖躺下来睡。她犹犹豫豫地拿手推推他肩膀。
他倒是好,只张了张眼便继续睡。
江晓君矜持,担心其他旅客醒来见到误会什么,加了力度地又推他一下。肖祈才慢腾腾地坐起身,就着置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哑声问:“怎么了?”
“谢谢你的衣服。”江晓君连忙把衣服归还,免得他说她拿了他衣服又计较他拿她膝盖当枕头。
他仅用眼角瞟了她的脸,说:“披着吧。你感冒没好吧,还发着低烧,重感你就得去住院了。”
“我自己有厚衣服。”她坚持。
他干脆不理睬她了,走去洗手间,再端了水杯装热水。江晓君干巴巴地抱着他大衣愈加纳闷:这人怎么这样?什么意思啊?
待他忙活完毕,歇下脚却开始摆弄起他的宝贝相机。江晓君耐不住了,道:“肖先生,你——”
“喊我肖祈行了。”他拿了条布擦拭镜头,头没抬对她说,“你睡吧。”
江晓君气闷:“我怎么睡得着?”主要是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气什么,只觉近日来一连串的事件堵得她胸口慌。尤其是想到了要忘掉的人,她不免吸起了鼻子。
肖祈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专注于相机,问:“你哪个站下车?”
“武汉。”
“喔。去武汉度假?”
“嗯,去找笔友。她在化工学院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