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终究是一松,纸掉进了垃圾箱,他长出口气。他是个务实的人,看得出这个叫做江晓君的女人正不可自拔地迷恋着另一个男人。
第二十一章
江晓君等肖祈走了,上了另一辆公车回化工学院。第二日笔友归来,陪她寻了一家熟人开的手机店。店主告诉她,这进水的手机彻底坏了,要修不如买个新的。至于丢失的号码数据,同样是找不回来了。江晓君想着“幸好”,自己朋友不多,号码全记在了一本通讯录里。家中前几天通过电话知母亲安好,便是放下了心。难得来武汉一次,当然是玩上一两天再回去。手机则因为本地卡号的缘故,只能回去买。
常欢带着她畅游武汉的购物长街以及国民政府旧址等名胜古迹。江晓君本就来散心的,抛开一切烦恼尽情地游玩。临走前,她又去坐了一次长江轮渡。那日傍晚没有雾,视野开阔,她望到了前天与肖祈再遇的地方。有关长江的记忆将永久地加上这么一个男人,她感慨地摸了摸十字架。
隔日常欢送她上火车,江晓君告别时笑得很开心。在火车上睡了一觉抵达原来的城市,愁苦渐渐重现。疲惫地走回家,在楼梯拐弯处见着一个瘦高男人的背影站在她家门口。她心念一动会不会是辰宇,几个大步飞奔上楼。然而不是,是蒋楠。
“哎呀呀,你跑哪了?”蒋楠一见她就诉苦,“青青要我每天到这里巡视你在不在。你病没好就四处乱跑。你不用上班吗?”
江晓君喘着气,脸色青白,心中的失望和苦楚可想而知。她嗯了声,开门把行李放下,斟杯开水给蒋楠。蒋楠接过,要她坐下:“你手机怎么了?打也打不通。”
“掉进水里,坏了。我明天买个新的。”江晓君搬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低头掰弄指甲。
蒋楠已从阿涛口中获知朱辰宇与她闹矛盾的事。按照阿涛的说法,别看朱辰宇又是和夏莎混在一起,心里仍在惦记着江晓君呢。蒋楠一方面同意阿涛的看法,一方面质疑他们吵架的原因。对此他试探过姐姐蒋郁芳,蒋郁芳气定神闲地反问他江晓君长什么样子。他悟然,是蒋郁芳插手了这件事。蒋郁芳是没有见过江晓君,仅是从江晓君的背景就否决掉了江晓君。
蒋郁芳的门第观念森严。为了少惹麻烦,蒋楠向来择选可结婚对象的女友也是考虑了对方的物质条件。青青是高干子女,学历高,蒋郁芳自然不反对。江晓君截然不同,小城市工人子女,文化程度一般,工作单位一般。最糟糕的是江晓君早年丧父。这一点在部分上一辈人的思想里,是严重的忌讳。
水杯搁在桌几,蒋楠使劲咳了几声:“辰宇他——”
“我们分手了。”
蒋楠惊愣地眨眼睛,江晓君说分手时表情平静得吓人。他连忙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压惊,道:“辰宇同意你们分手吗?”
“同意?!”江晓君嗤笑,“容不得他同意不同意吧。”
蒋楠杯子里的水差点全撒了。扶扶眼镜,他害怕地想:恐怕江晓君是考虑得一清二楚了。
确实,江晓君是想透了。既然有这么一个理由能诋毁她和他的感情,即便是这个结打开了,伤痕残留。有了第一次的猜疑,必是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和她的情感路上这个伤痕一辈子将会存在,不排除会不停地因一些小矛盾被重提。尊重、信任、包容是爱情正常成长的肥料,她能对他在夏莎的事上做到这一点,他不能对她在林晓生的事上做到。至此证明,在爱情的理念上他和她道不同谋不和,他不是她的良人罢了,她是不会埋怨他的。
“还好,交往才几天。早分手也好,彼此少些伤心。”穿过生锈的铁窗,她仰望那一片如洗的碧空,说。
蒋楠为了侄子,轻声提醒:“说分就分,我知道的辰宇会伤心的。”
“我难道就不伤心吗?”她回过头,忿恨地指出,“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蒋楠想到姐姐向来处理这种事的态度和手腕,烦恼地说:“办法,或许会有的。”
“蒋楠,谢谢你的好意。”她诚心地说,“问题出在他人身上,我不担心。可是这回问题出在我和他自己身上,除非他能改变想法,不然是解决不了。”
“你怎么知道问题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呢?”蒋楠心急之间想把蒋郁芳的事全盘托出。
“他没有来找我。可以见得,他是在想着我去求他。很抱歉,我不是这样的女人。”
蒋楠无言以对。
江晓君站了起来,微笑道:“没关系的。我不会因这点事就倒下去。麻烦转告石医生一声,我很感谢她!”
无奈地拎了一袋武汉特产回家,蒋楠把江晓君的原话一五一十告诉给石青青。
石青青笑了声:“楠,这事我看我们别插手了。倒是江晓君这个朋友,我以为我们可以结交下去。”
“怎么说?”
石青青直言:“我欣赏这种女人,理智,又重感情。”
蒋楠哼了一声。男人欣赏女人,与女人欣赏女人的角度是不同的。他是男人,情愿他的女人为了爱情盲目,为了他付出一切,最好是自己又可以肆意任为。
石青青岂会不知他打的小九九,同样哼了一声:“没有你们,我们照样过日子。”
蒋楠悔恨让石青青和江晓君结识了。这两个女人志同道合,今后他不得“妻管严”都难了。
“楠。”石青青思量道,“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
“是关于林晓生的。”
“哦?”他对于林晓生真是没有半点好感。当他得知林晓生是传教士,又去过PLANET见过了林晓生的真面目,感觉这个男人简直是男人的公敌。又帅又故态温柔,迷死了一票女人的男人,不想引人注目是什么。
石青青听出了他不怀好意的口气,心一想当即明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很欣赏林晓生的。”
“哦。”蒋楠酸溜溜的醋味弥漫整个屋子。
这证明他很在乎她,石青青满意地收敛住笑:“说正经的。我打探过了,林晓生戴的观音坠子与你侄子戴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我知道。”蒋楠说,“这两个坠子是我姐夫的家传物。我姐夫有个前妻,听说那前妻有个儿子,因此其中一个坠子给了那个孩子。后来一次大水,把那女人和小孩淹死了。”
“啊?”石青青低呼。
“当时我姐姐得了产前忧郁症,又是临产。可姐夫接到消息,立马启程去寻找那对母子。”
“手心是肉,掌背也是肉。”石青青哀叹,“话说,你知道他们当年为什么离婚吗?”
“我姐夫要到大城市发展,需要很多支助。”
石青青讥讽道:“没想到堂堂的朱教授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平常看他待人处事完全瞧不出来,知人知面不知心。”
“青青。对于有野心的男人,情感和事业是不能等同的。”蒋楠站在男人的立场上,对于朱建明的做法赞同居多,“我姐夫把心全放在了事业上,爱情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第二十二章:
石青青清楚的,假如自己是和江晓君一样的家庭背景,蒋楠不一定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对此她为江晓君痛惜。待江晓君休息了一天,她和蒋楠陪江晓君去手机城买新机。半路蒋楠被单位叫回去办事,两个女人继续边走边谈,逐渐投机。石青青再三熟虑,便把砗磲观音的来由告知江晓君。江晓君听完后,出乎对方意料地说:“我不想和他们两人再有来往。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话可以说得轻巧,能不能做到只有发生了才知道。江晓君回家后把藏在内衣里边的砗磲十字架取了出来,像是祈祷那般喃念了两声。做不了朋友和恋人,她仍希望他们两个安好。
客厅的电话一响,她怔了怔,方是接了话机。
“是江晓君吗?我是露丝和晓生的朋友,叫做汤姆。”
江晓君惊讶:“汤姆?”
“是的。我想我们应该是见过面的,只是没有机会谈过话。”男子和善的笑声传来。
“可为什么——”江晓君记得小穆提起过,汤姆是个超级大忙人,极少有时间与他们这些普通学生进行交流。
“我知道冒昧,可我希望你能过来我们这里一趟,就我们的家。”
江晓君小心翼翼地问:“有事吗?”
“有。”汤姆有力地答。
江晓君咬咬牙:“我有工作要忙。”
“你不是刚从武汉回来吗?而且暂时没找到就职的新公司。”
这人竟然调查她。江晓君惊愕。
“露丝顺道经过你那里去接你。你过来吧。”
江晓君还想推辞,对方果断地挂了电话。她闷闷地躺床上左思右想,猜不到汤姆找她的具体原因。汤姆与林晓生的关系是很好,她和林晓生却是普通朋友罢了。
半个钟后,露丝开了一辆天蓝色小轿车准时来到她家门下。江晓君向来拿露丝他们的盛情没办法。露丝一边开车,一边与她说话,只字不提她失业和恋爱的事。江晓君表面笑答,心里酸苦地想:他们大概都知道她前几天发生的事了。
给她开门的是汤姆。身材高大的他穿了件棕红的高领毛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左手腕戴了只黑色的运动腕表。这名近四十岁的男子看来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一点也不逊色于年轻人。“晓君,欢迎你。”他对她亲切地说。
她大方地咧个大大的笑容回道:“我也很高兴来做客。”
“请进吧。”他行了个礼。
早闻汤姆是有名的绅士一族。此话不假。她点点头,微窘地闪过他身边入屋。他要她在客厅等他会儿。她便是独自坐在客厅的米色长沙发里,时而望望墙上的电子钟。钟表的声音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听起来她的情绪愈是紧张。她按捺不住地想:晓生是不是不在?最好是不在。听了石青青说的朱家往事,她更不知怎么去面对林晓生。
结果,她抬个头撞见林晓生倚在门边。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吸吸气,她往那边又望了一眼。林晓生戴了一副平常在单位佩戴的大眼镜,双手抱胸,稍稍斜头看着她。
失去了寻常可亲的笑容,他这般沉思的神态令她心慌意乱。她别扭地打招呼:“晓生,你在啊?”
林晓生沉默着。
江晓君使劲拉拉嘴角:“我一直想问呢,你怎么有时戴眼镜,有时不戴眼镜的?”
“因为我有浅度近视。”
“多少度?”
“两百。”
江晓君语塞了。
林晓生站在这里其实是想对她坦白一切,竟是开不了口。他落荒而逃,对汤姆说:“你和她解释吧。”
江晓君见他闪入了卧室,郁闷了。
汤姆坐到她对面,笑呵呵地把文件摆开在茶色的玻璃台几上问:“晓君,有兴趣当义工吗?”
“义工?”江晓君回了神,应道,“我大学时候参加过义工社团,去过聋哑学校帮忙。”
“很好。”汤姆肯定地赞道,“我们这里有些贫困的小孩,打算召集一些老师为他们上免费的课外辅导课程。你有没有兴趣教他们画画呢?当然,我们会给你一点教学补助费。”
“教小孩子画画,我很愿意。补助费就不需了,是义工嘛。”江晓君说。
“晓君,我们请的教师大多是大学里生活有困难的学生,所以每位老师都有补助费。虽然不多,却是我们的心意,希望你能接受。”汤姆摆摆手止住江晓君的辩驳,继续说,“另一方面之所以邀请你,是因为我认为你需要,不是金钱上的需要。”
很多人说汤姆是一名不像传教士的传教士,指的是他从不会与人开口闭口就谈神的道理。江晓君不信神,不懂神,却是从汤姆身上看到了一种令她向往的高尚品质。与她说话的汤姆面戴善意的微笑,一双蔚蓝的眼珠子是大海的颜色充满了宽容和慈爱的波光。江晓君不禁动容,点下了头。
于是,江晓君没有工作的时间充实了。她一面在家揽私活干,一面外出教小孩子画画,期间与王莉在咖啡屋见了一次面。王莉一如既往对她说,是上司有眼无珠才会炒掉她。江晓君被肖祈点通,摇摇头答:“是我自己的能力不足。”王莉稀奇地瞅了她会儿。她感觉江晓君有些地方变了,又捉摸不着是什么变了。两人分开时约好有空常出来一起喝茶,彼此则心知肚明这约定是空头支票。
人与人之间,分分合合,最终能兜在一起的,才是有缘人。至于是孽缘,是良缘,人不能看透。江晓君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林晓生。
跟她学画画的小孩子都很乖,年龄在四岁到十三岁不等。出奇的是这些小孩全知道林晓生。江晓君猜想,林晓生给小孩子上课吗?可以肯定的是,林晓生在小孩子群里同样是深受欢迎的。有个小女孩爬上江晓君的大腿对她说:“我将来要嫁给晓生。”
某个小男孩听到立刻鄙视道:“晓生是不会结婚的,和汤姆露丝一样。我哥说他们是独身主义者。”
江晓君第一次听说,暗吃一惊:汤姆和露丝是独身主义者?
小女孩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你胡说。晓生也说喜欢我的。”
小男孩驳嘴:“晓生对谁都会说喜欢。”
两孩子说着说着便是要吵了起来。江晓君急忙把他们拉开,高声道:“我们来画自己最喜欢的人,好吗?”
“好!”
孩子们纷纷拿起蜡笔作画。小男孩故意凑到小女孩身边,对着小女孩的画像个小专家摇晃着脑袋进行专业评点:“你画错了。这不是晓生。晓生是男的,你把晓生画成了女的。”
江晓君走过来,问小男孩:“你以前学过画画?”
“我哥哥学过画画。老师教我哥哥说,画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的脖子有喉结,女人没有。晓生有喉结的。”
江晓君为难了。晓生是女的,喉结应是不明显的。按理小女孩没有画错。可晓生是女的一事是秘密,她假如强硬扭曲事实,岂不是带坏了小孩子。在她踌躇的时候,小女孩不高兴了:“我不听你胡说。”小男孩气道:“让晓生过来,你看看他就知道我说的没错。”江晓君愈加难办,总不能因这点儿鸡毛事麻烦林晓生专门走一趟吧。
小女孩不服输,双手插起腰跳到板凳上:“看就看。晓生这个星期天会去教堂,你来不?”
“来。”小男孩大声应她,“老师也得来。”
江晓君叹气,真不知到时怎么收场。
第二十三章
每个星期的周日是耶稣复活的日子,称之为主日。江晓君以前去过教堂两三次,知道主日不同于一星期里其它的日子。不仅是一般信徒会尽可能抽空前来参加,而且在牧师布道后,会给经过了洗礼的教徒发放饼和葡萄酒。饼被称之为耶稣的肉,葡萄酒是耶稣的血。教徒吃了饼喝了酒,感恩和铭记圣子耶稣代替世人被钉上十字架所受的苦。
江晓君没洗礼。她不知道那饼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酒是什么滋味。望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接受了酒和饼,她禁不住地落寞。礼拜结束后,老人们先一步离开了教堂,留下来一部分年轻人。江晓君问旁边的一名女孩子接下来是做什么。女孩兴奋地说:“有人带我们唱歌,唱赞美主的歌。”江晓君感到奇怪,平常的礼拜会上也有牧师带大家唱赞美诗,与今天有不同吗。女孩笑答:“不同。你听了就知道。”江晓君怀着强烈的好奇翘首期待。不久,工作人员在台上摆了张椅子,椅子前放了支扩音的麦克风。一个女人拎了一把金色的吉它走上了台。远远望去,预备表演的女人有着漂亮的金发和碧绿色的眼珠子。江晓君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这不是露丝吗?
“你认识露丝啊。”女孩叹道,“露丝唱的歌真好听。”
抱着吉它的露丝试了试音,面对台下的观众潇洒地咧开她为傲的白牙。江晓君则赶紧埋下脑袋。这次她一个人前来,并没有告知露丝他们。应说,她不想让林晓生知道。她心情乱糟糟了。心一横她想动身离开,台上那明快的吉它声带着露丝动人的嗓音忽然在大堂里飞扬起来。
歌声一入耳,江晓君跌回凳子上。这声音,是那么的欢快,是那么的明亮,与以往礼拜会肃穆的圣诗班演唱风格差异太大了。她诧异万分。回想起来,露丝汤姆对于宗教的态度,向来就与她脑子里陈旧的信徒形象不同。汤姆他们把信仰灌注在了对待生活的热情中。他们爱神,更关爱他人。
“听说喔。”女孩悄悄地向她透露,“露丝的曲子,是由她的朋友改编的。有人说那人是位大帅哥,可惜和露丝一样是独身主义者,不喜欢露面。”
江晓君立即联想到了林晓生。林晓生在露丝住所里弹唱savage garden的I knew I love you。后来她在武汉买了碟片,仔细听后发现与晓生所演绎的有所区别,原曲应是作了稍微的改动。是林晓生为露丝改的曲子吗?已经不止一人说他们是独身主义者…她的目光变得瞢然,台上的露丝模模糊糊越来越远。
歌声是几时结束的她也不知道,呆呆地坐在板凳上。四周的人散去。她的学生寻到了她,拉住她的指头:“老师,晓生在那边。”
她望过去,兀然发觉自己总是这么远远地看着林晓生。即便是她能与他谈笑了,她也从不知他的心在想些什么。
“老师,我没有说错吧。”小男孩洋洋得意地说。
她猛眨眼睛,想看得清楚再清楚一点。林晓生在离她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背对她半边身子与几名年轻男女在做交谈。她突然感到荒唐,因为林晓生抓过她的手摸他的胸前,她确确实实是触到了缚条样的东西。她低下头,想敷衍孩子几句。然而对上孩子无辜的小脸,不善于谎言的她慌得只好又面向林晓生。林晓生恰好转过头,她便是与他的眼撞了个正着。条件发射,她扯开嘴想笑。往下瞟到了他今天没穿高领衣服露出的脖颈,她笑容顿失,脸哗地发青。
这么明显的特征,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为什么她不曾去留意过?枉她是美术学院毕业的学生,白学了多年人体绘画基础。只因是他,他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最完美最善良的人,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晓生——”有人唤他。林晓生扶扶眼镜回身,心里不确定刚刚在人群中见到的是江晓君。把注意力放回当前与大家争论的话题,他仔细聆听对方的发言。骤然是砰的一声响动打断了会谈。坐在他对面的人站了起来,眺望门口说:“有人出事了。”
大伙儿议论纷纷:“出了什么事?”
一名阿姨从门口跑了进来,问:“牧师在吗?有个女孩摔了,磕伤了。”
第二十四章
江晓君走路有个天生的毛病,容易被门槛绊住。为了这,她小时候磕伤过两个门牙,左膝盖处留了个一辈子的疤痕。母亲教诲她,走路要慢慢走。由是她养成了慢慢行路的习性。别人只以为她是慢性子的表现,却不知有这么个来由。即便是警惕心十足,她长这么大了,仍然是冷不丁会被门槛绊一下。母亲是恨铁不成钢地说教她:“你不会看清楚再走过去吗?”江晓君百口莫辩。她的眼睛是见到了门槛,脚也抬了起来。就不知咋的,明明可以跨过去的脚硬是绊到了门槛,尤其是每次遇到那种门槛高的。
教堂的门槛是木头钉的,比普通人家的门槛要高上几倍。老人家跨门槛要扶着门边慢慢过去。她是年轻人,自然是一脚伸过去。好吧,今天她是心情不好,走得急了点,也不该致于摔得这么惨痛。没有防备地前脚尖一磕,她竟是五体投地。旁人只惊讶地看着她面朝下扑在地上就此起不了身。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啊?”有人蹲下来探问她。
这一跤江晓君是跌的不轻,身子痛是一回事,丢脸是事大。她傻呵呵地笑着想开个小玩笑敷衍对方,很快,却是笑不出来了。四周的熙攘声中,听有人喊:牧师来了,还有一名医生。当一只手轻轻地放落她的肩头,她立即意识到那是谁的手。全身抖了一下,她右手伸了出去打开对方。林晓生愣愣地看着自己被她拒绝的手。
“晓君?”后面挤进来的露丝见到小声惊呼。
江晓君坐起身,查看自己的脚和手掌破了几处皮。她举起手想摸脸有没有伤,林晓生情急地喊住她:“别碰,左边有道痕。”她从携带的挂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林晓生说:“用纸巾不行。”她竟自撕拉出一张纸巾,摊开却是擦拭起羽绒服沾上的尘灰。她抹污迹的动作很慢很细致。林晓生和众人惊愣地望着她与众不同的反应。扫清灰尘她从容地起身,对向牧师一个鞠躬:“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牧师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她摇摇头,再次道谢便是跛着脚离开教堂。
林晓生自始自终愣在一边,一时摸不清她这是怎么了。露丝叹叹气去追江晓君:“晓君,你等等。”
江晓君很气很气,因为太生气了,不觉浑身的疼痛。她最最讨厌撒谎的人了。
“晓君。”露丝拍住她的后背。
江晓君气不打一处来,歪了下脑袋冲口问她:“你说说,他不能喜欢上任何人是什么原因?”
露丝一怔:“晓生他——”
他是个大骗子。江晓君骂,扭回头往前走。露丝恍然大悟,急忙追上去劝说:“晓君。你别介意。晓生他一直很后悔,想对你道歉的。”
“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自作多情。”江晓君自嘲道,招停一辆出租车。
眼看她坐出租车要走了,露丝急得拍打车门:“晓君,你要理解晓生。他很在意你的事的。”
“我不了解他。我巴不得从来没认识过他这个人。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把我当成他的朋友。”江晓君发泄地说。
尾随露丝赶来的林晓生听到她这话却住了步子。江晓君看不清他眼镜下的表情,对前座的司机大声说:“麻烦,广宁路。”
车子一走,她的视线仍锁住在车前镜。见着露丝和林晓生的影子愈来愈小直至消逝在炙白的光中,她感觉心口被挖掉了一块东西。她是喜欢他们的,但是他们的世界与她的世界相隔甚远。她无法明白他们所坚持的。独身主义,为什么林晓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朱家的关系吗?她思念朱辰宇。假如她早点意识到真相,是不是可以免去这一场导致分手的误会。世上固然没有后悔药,可她此刻很想与朱辰宇好好谈一谈,至少把原因解释清楚。
回家,她一通电话拨了过去。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声音,自称是朱辰宇的母亲。江晓君礼貌地告知身份。蒋郁芳客气地回话,说辰宇刚刚与女朋友一起出门了,他的手机遗忘在家。江晓君一听,心如刀割。原来他与夏莎在短时间内发展到了互见父母的程度,可见他们之前的关系本就不浅。
放下话筒,她很是伤心。放眼大千都市,不容得她轻易掉一滴眼泪。这个时候,她接到了石青青的电话。石青青说无意得到了两张新年音乐会的门票,蒋楠被学校派去出差,于是找她一块去。江晓君知道她和蒋楠是想让失意的她开心一点,借由邀她出来玩。她也怕自己独自在家瞎想,就心怀感激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隔夜,淡淡的星光点缀着这个欣欣向荣的城市。江晓君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怎样都好,绝不能亏待自己。她为自己打气,和石青青打了辆的士直达音乐厅前面的广场。
音乐厅设计独特,滨临江畔,与水天浑然一体。美丽的夜景,水声相伴,乐声横溢。人的心走向的不是宁静,而是憧憬着美好生活的雀跃。
一曲威尔第《茶花女》中的《饮酒歌》,把音乐会推向了□。结束时安可声不断,交响乐队表演了三首安可曲后,观众仍不罢休。江晓君联想起了前天在教堂里,露丝的演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她不禁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