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安排吧。”常宁浩也想让她们两个早点见面,应说他很想看她们俩见面的场景。
她走到楼梯口,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家。”
“我陪你上去吧。要是张叔叔——”常宁浩道。
“我必须学会独自面对我老爸吧。”朝他甩了甩手,张茜初噔噔噔跑上楼梯。爬到三楼拐弯处,她多个心眼往下望。他把脑袋缩到了衣领子里像只缩头乌龟慢吞吞地走回去。
她不知如何形容他这个人,有一把利嘴却又处处表现得好像很有风度…
第十章
回到家,刘云蓉嗅到她手上的药味喊道:“老张,你快来看看小初的手。”
“妈,没事。”张茜初想缩回手可来不及了。父亲向她招手,她无奈地腾过去。
张佑清见到女儿手臂上遭自己打的淤青,感觉这一打不是打在女儿手上是打在了自己心上。
张茜初连忙放下袖子:“爸,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有不对,我嘴巴管不住。”回来时她是想清楚了,怎说都是自个老爸,挨就挨了呗。
听了这话张佑清更难受了。他宁愿女儿向他撒娇吐苦水,而不是表现出乖巧懂事的样子。这种复杂的心情来源于他的自责。以前没能当好一个父亲的角色,现在想弥补像是没有机会了。他摆摆手,犟道:“去学习吧。”
张茜初倒是渐渐摸清父亲的脾性了,点点头回自己房间。
刘云蓉跟随进来说:“小初,宁浩拿了套习题,你有空先把它们做了。”她应好,当晚她趴在案上做了那套综合试卷。直到深夜十二点,刘云蓉催她熄灯睡觉。她躺在床上回想做不出的题,隐约察觉这套题的来历不简单。
第二天常宁浩来找她,拿了支红笔帮她批改试卷。
她直接问:“这是哪里的试题?”
“大学附中的内部题目。”常宁浩答。
“大学附中?”
“潇潇的学校。你妈知道了你和潇潇的关系,就想把你转到那里去。”
“我进的去吗?”
常宁浩顿笔,看向她。
她像是满不在乎地拿一只手撑住脑袋,道:“我喜欢你直说,就像你在大巴对我说因为我是潇潇的朋友。”
常宁浩反而不自在了。其实他挺后悔在大巴上说了那句话,这有违他一向与人交好的原则。但张茜初就是让他脱口说了那句话。究其原因,张茜初从来不喊他一声常大哥,他也无法把她当做小他两岁的小妹妹看待。张茜初太独立了,不像他见过的那些小姑娘们。
把笔套盖上,他道:“实话实说,很难。以你现在的水平很难进的去。”
“喔。”她拉老长的音。
“小初。”他说完后悔,“高考的事很难说的。有些人平常模拟考成绩很好,可一到高考发挥失常。有些人平常不怎样,可就是考上了名牌大学。”
“我知道啊。”张茜初道,“我会告诉我妈。我不进潇潇那间学校了,还是找一间适合我读的高中吧。”
“那——”常宁浩自我感觉“罪恶”又加重了。
“你放心。我会这样告诉我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比一颗老鼠粒落在粥里。”
常宁浩无言以对,只问:“你将来想报什么专业?”
“英语。我想当翻译。”
幸好不是律师~!常宁浩无比庆幸地想。
“当翻译好啊,哪个行业都有需要翻译的时候。如果你英语论文不行,我到时帮你写,费用给你算便宜点。”她像是好哥们拍拍他肩膀。
被她触到的地方,仿佛一道痉挛滑过他的脊梁骨。常宁浩非常不习惯她这种动作。他是与大而化的女生嬉闹,可他从没把张茜初归属在她们里面。
“常律师,我妈叫你呢。”张茜初扬手招魂。
常宁浩呵呵两声掩饰刚才的失态,在离开前说:“小初,我帮你安排好了。明晚我带你去见潇潇。对了,你明晚别穿这身运动服了。”
待他走了,张茜初摸摸自己的运动服。没有女孩是不爱漂亮的,但是她不同于其她女孩子,认为装扮也得看场合和时机。
终究她没穿运动服去赴约,那是因为隔天下午突然而来的一场雨。一通意外的电话打到她家,于是她没见到潇潇却是再次见到了潘雯丽。
潘雯丽站在楼道里。红色短裙及到她膝盖,黑羊毛袜裹着她的两截小腿肚。她仍是打赤脚穿了双白球鞋。痕痕道道的泥泞脏污了雪白的球鞋面,她撕拉了条纸巾弯下腰擦鞋子。
张茜初拿了把伞跑下楼便是见到这一幕…
水珠从潘雯丽脸侧的一缕卷发上掉落,像是颗珍珠落在了她擦鞋的手背上。她的手指细细长长,轻轻地捏住纸巾的一头,动作轻慢仔细仿佛非常唯恐玷污了自己的手。
张茜初心想,爷爷说的一点也没错,雯丽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小初。”潘雯丽抬起头望见她,嘴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张茜初跳下两步阶梯,拿手拍打她尼龙外套沾黏的水珠,“而且没带伞。”
潘雯丽拉住她的手,道:“先别说这些。我饿死了。”
“你没吃饭吗?”张茜初讶然。
“在车上啃了个包子。快带我去吃东西。”她挽她的手臂,摸了摸肚皮苦恼地说。
张茜初马上撑开伞:“吃桂林米线好吗?这里附近就有一家。”
“你知道我不挑食的。”
对比之下,张茜初惭愧。在老家爷爷就爱说她挑食的毛病,常拿雯丽和潇潇当正面教材教育她。
进了家米线店,张茜初不饿,两人点了一碗素的米线汤。
潘雯丽举起木筷子,卷了卷米线拉起放入口里。她吃东西很安静,他人坐在近旁听不见她的吮吸声。汤里放有许多酸豆角和花生,她也不挑着吃,与米线搅拌入口。
张茜初双手枕下巴入迷地看她吃东西。
潘雯丽留意到了,暂且搁下碗筷,拿纸巾拭了拭唇边。
“你吃啊。”张茜初说。
潘雯丽笑笑:“一下子吃不完。谈会儿话再继续。”
“那我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前几天就想来了,想参加你爷爷的葬礼。可是班主任不让,每天派人看着我,还通知我妈。我瞅了个空子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说到爷爷张茜初伤心,道:“你不该溜出来,你妈会担心。”
“没事,有朋友陪我来的。他到城里找他的朋友,我就来找你了。”
于是张茜初挂念大黄,小心地问:“大黄——”
“大黄很好。刚开始它常常要跑回你家,我只好拿绳子捆它脖子,现在它听话多了。”
张茜初安了心。
“你——”潘雯丽迟疑地问,“是不是不回去了?”
“是回不去了。你应该听说了吧,我爸要把祖屋卖掉。”张茜初悻悻然。
“那我真想买下来呢,不知你爸能不能等我赚到钱。”潘雯丽说。
张茜初听到这句与自己说过的话一样,不由张嘴笑。
“我是认真的。”潘雯丽瞪瞪她道,把纸巾叠了叠抛向屋角的纸篓里。结果门口刚好走进来一人,纸巾歪打正着来人身上。
“shit!”那人骂。
这把熟悉的嗓子?张茜初掉头见是杨森在抖外套,赶忙转回身骂冤家路窄。而坐在她对面的潘雯丽已起身向杨森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杨森眼睛瞟过她,很快发现了张茜初便是笑道,“这不是张茜初吗?”
“嗨。”张茜初背对他扬扬手,算是打招呼了。
杨森从上次见了她就觉得她是个忒有趣的女生,走近来敲敲饭桌:“张茜初,有像你这样跟人打招呼的吗?”
“没有的话,我勇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张茜初答。
杨森笑不拢嘴:“怪不得常律师号称金牌的铁嘴,到了你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张茜初嗪了冷笑。常宁浩那把嘴要当律师的,她哪敢跟他比。
“话说。”杨森拉了把椅子坐下,“你今晚要来贵都?”
“贵都?”
“卡拉OK包厢,今晚,潇潇也来。”
“哦。”张茜初恍悟。
潘雯丽矗立不动。
杨森指指她,问张茜初:“你朋友吗?”
“我老家的朋友,叫潘雯丽。”张茜初介绍。
“你好。”杨森对潘雯丽点了下头,算是尽了基本的礼节。
潘雯丽平吸了口气,露出抹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杨森的视线从她的笑脸再到她的短裙和球鞋,皱皱鼻。转回头他道:“张茜初,今晚见。”说完他干脆地离去。
潘雯丽仍杵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森坐过的椅子。张茜初喊她,她才坐下重新举筷。而粉和汤,已是凉了。张茜初想让老板娘把汤热热。潘雯丽摇摇头道不用,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汤咽进肚子里。
屋檐垂落的雨线不间断的,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张茜初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潘雯丽说:“我本想借宿的,可你好像今晚没空。”
张茜初愣了会,紧接立马说:“我今晚不去贵都也没关系。你上我家跟我睡吧,我爸出两天差,就剩我和我妈。”
“好。”潘雯丽笑着放下碗。
带朋友回家,张茜初打电话告诉常宁浩自己去不了。常宁浩大叹可惜,也无法改变她立定的主意。
当晚一帮圈内的朋友聚集在贵都。李潇潇特意精心打扮,配合张茜初穿了套运动服。墨深知道她今晚只是为了见张茜初,笑侃她:“李女王为了见旧情人,不惜牺牲掉色相。”
这等反语李潇潇马上意会到。她波澜不惊地微笑:“哪比得上墨大医生,这么多年来为了一个女人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听说还不惜挥拳打人。你这拳头好像答应过墨叔,不打人的吧。”
墨深收住笑:“你消息蛮灵通的。是不是有了保送,高考都不用考了,太闲了。”
李潇潇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都是你说的,我这不闲着来见旧情人吗?”
“对。”墨深道,“听说你连电话都不舍得打,就想当面叙旧。我们这帮人显然是电灯泡,要不要我等会儿帮你全部支开呢,还是你想独留下某位?”
李潇潇只需把眼睛稍微一转,就可接触到坐在墨深旁边的杨森。但是她没有这么做,低了头。
听着匆匆走进来的常宁浩小声对他们这几人说:“小初她来不了,说家里住了朋友。”
“朋友?”杨森回忆起下午在米线店撞见的人,说,“是不是那个叫潘雯丽的女的?”
“怎么回事?”墨深好奇地问。
“我看那女的,好像不是很纯。”杨森道出自己对于潘雯丽的印象。
常宁浩也见过潘雯丽,感觉是与杨森一样的。当然他不可能贸然对张茜初说她朋友不好。
然后包厢里熙熙攘攘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李潇潇霍然站了起来。
天花板的彩灯在她脸部打转,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与外面的雨一般寒森森的。她双手插入上衣口袋,道:“我回去了。”
掉头就走。
众人吃一惊。众人皆知的李潇潇可从没在公共场合如此失态过。常宁浩看见沙发搁落她的雨伞和手机,急忙把头探出门喊人:“潇潇,潇潇,你的伞和手机!”杨森火速拣起东西跑出去追人。
张茜初自然是不知道贵都发生的事情。她夜晚与潘雯丽爬上床,两人一块捧了本笑话集嘻嘻哈哈地互相开玩笑。雨哗啦啦地下着,一股急骤的风带来一阵雨点撒入屋里,张茜初跳下床去关窗。潘雯丽拽她袖子。
“雯丽?”
“我送你的耳环呢?”潘雯丽指她空荡荡的耳垂。
“你送的,我当然要好好保存起来。”张茜初一本正经地答话。
潘雯丽松了袖子,抬手拍拍她的脸:“傻孩子。”
傻孩子。潘雯丽喜爱轻拍她的脸轻轻地这般述说,就好像潇潇喜欢刮她鼻子说她像小丑。
贵都失约的事她是口上对潘雯丽说没关系,其实挂在心头。送了潘雯丽走,她要常宁浩马上带她去潇潇的学校当面道歉。
常宁浩正愁着昨晚李潇潇的骤然离场,听了这话立马应好。
两人搭上公共汽车。车上人多拥挤,偏是遇上个慢性子的司机。车子像拉犁的老牛一步一步地腾,急死人。张茜初打喷嚏,四周的人以为她得了什么非典退避三尺。她拿纸巾捂鼻子要下车。
常宁浩说:“远着呢。”
她只好一忍再忍。
想来,她到R市是有一段日子了。一如之前来过R市的同学所说,摩天大楼如丛林耸立,小车是多如牛毛,人与垃圾一般多,空气不好,水质不好。缺点历历可数,仍掩盖不了大城市优越的地方。
这里的文化教育和科技经济,都是古城远远无法比拟的。
张茜初经常矛盾地怀念爷爷死守祖屋的原因…
抵达学校时恰好是放学的高峰期。常宁浩带她藏在进出的人群里混进了学校。他在楼下等,她独自一人上三楼课室找人。爬楼梯与学生们擦身而过,她的心怦怦跳像是偷鸡摸狗似的。
到了三楼转折处,一个左臂戴了红袖套的大妈在上面对她喊:“同学,你过来!”喇叭大的嗓门俨是学校的管家婆。
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你哪个班的?怎么不回家往上跑呢?”大妈仔细瞧她的衣服颜色不对,“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张茜初蚊子般地“嗯”一声。
“你来这里干吗?”大妈双手插腰准备严刑拷打。
张茜初伸出一根指头指向教室那头:“我老乡在这里念书。”
“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
“不是。你老乡的名字。”
“李潇潇。”
大妈一双眼睛眯成了线条:“李潇潇?”
“是。那个要被保送到大学的李潇潇。”
“去去去。回家去。”大妈挥手赶人,“每隔几天就有一个来找李潇潇的,都说是老乡。你们这些孩子都当我是傻瓜啊。”
张茜初着急了:“你不信可以问潇潇。我是她以前的同桌叫做张茜初。”
“每个人都这么说!”大妈双手像赶鸭子般撵她下楼。
张茜初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猫腰穿过她的臂下飞跑向高三一班教室。大妈追上来抓她,她只好对向教室门里瞎叫:“潇潇。潇潇。”
“你这孩子真是的!”大妈气急地跺脚,“人家高三,在学习呢。”
张茜初醒悟。教室里黑压压一片人头,没下课的全班学生惊讶地瞅望她一人。然而,她发现了坐在课室中间的李潇潇,便是眼睛灿然一笑。
李潇潇梳了麻花辫子,站了起来面戴春风说:“林阿姨,你放开她吧。她是我在老家念书时的同桌,叫张茜初。”于是全班人更像是观赏动物园里的熊猫一样张大眼瞪视张茜初。
大妈愣了愣,放手:“哦,你真是她老乡啊。”
“是啊。”张茜初神气地答话。
“大家都放学吧。汤老师应该不回来了。我等会儿去教务处和那里的老师说说。”李潇潇对班里的人说了一句。有人喊“耶”,紧接是窸窸窣窣收拾书包的声响,可没人敢离开教室。直至李潇潇拎了书包率先走出门槛,有个迫不及待的男生在她身后冲出了教室门。临走前,他不忘向李潇潇挥挥手:“李班长,明天见。”陆续出来的同学纷纷亲热地与李潇潇道再见。
张茜初伫立一边,叹同桌的魅力不减当年。当然,也有些好奇的目光顺便溜了溜她身上。她回以微笑。
等人散的七七八八了,李潇潇走上来。张茜初突然忐忑,愧疚于昨晚的爽约:“潇潇。”
“嗯。”
张茜初两手抓紧衣摆,太紧张鼻子痒打了个喷嚏:“对不起,昨晚——”话没说完,又打了一个阿嚏。
李潇潇一看她如以前那般打喷嚏,马上笑了出来:“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失约的。”
“你真的不生气?”张茜初搓鼻子问。
“不、生、气。”李潇潇一字一字咬道。
张茜初心头的大石落下,摸摸胸口。
“你一人来?”
“不。宁浩在下面等着我们。他说你是他朋友。”张茜初想起大巴上常宁浩那句话就扬眉毛。
“他常来我家。跟我爸聊的多,你知道我爸是法院的嘛。”李潇潇解释。
话匣子一打开,两人便是滔滔不绝。你问我我问你这两年多各自发生的事,而说到爷爷的去世,张茜初又是伤心得不能自已:“潇潇,我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她红了眼眶吸起了鼻子,在老人去世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在祖屋这么多年,潇潇是陪伴她和爷爷大黄最长日子的人。
李潇潇握紧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同时间里常宁浩遇上了前来接人的杨森,便聊了几句。两个女孩在楼道里闪现。眼见张茜初拿手拭眼眶,常宁浩吃惊。自张大爷去世后他从未见过张茜初流泪,张家夫妇曾一度为此担心。俨然能让她掉眼泪的唯今只有一个李潇潇。他不知怎的,心里头吃味了。
李潇潇转个头不巧地与杨森眼对眼,不由捏紧了张茜初的小臂。
张茜初被捏的疼,皱褶眉头对杨森抱有许多疑惑。
杨森温柔地笑说:“走吧,天冷,我请你们喝杯热的。”
四人一前一后步出教学楼。迎面刮来一阵风,打得人的脸皮起褶。张茜初缩脖子。李潇潇解下围巾给她,道:“你不冷吗?就穿一件运动服。”
张茜初答:“你知道的,我穿高领毛衣过敏。”
李潇潇瞪眼:“那就戴围巾啊。”
张茜初噘嘴说:“一坐公交车我就打喷嚏,怎么买衣服。”
李潇潇拍拍她衣服:“算了算了,我织一条给你。”
张茜初乐呵呵笑着挽她手应好。
她们俩自个聊的开心,完全把另两人当成了空气。两个小伙子很不习惯。杨森叹:“她们两关系很好。”
常宁浩呵呵笑:是好过头了。
校门对面有一家星巴克。张茜初坐在里面拿了只小调羹搅拌奶茶。她身旁的李潇潇端起小托,低眉含头享受咖啡的香气。对面两小伙子,也是不急着喝,宁静专注的神态仿佛要把自己溶进咖啡的香气里。杨森屈起一只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打节拍。张茜初听咖啡馆里回旋的乐声熟悉,想不出曲名便是不自觉地把调羹放到了嘴里咬。牙齿碰到铁器咯吱响,其他三人抬头。她自知失态了,咳咳两声:“你们不喝,我喝了。”
“你喝吧。”杨森两手支下巴,好像就等着看她喝。
张茜初把奶茶杯端起放下。
常宁浩呵呵笑:“小初,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们不是长辈。”
张茜初恨得牙痒痒的,心想他这是笨呢还是故意把话说的这般直白的。一不做二不休,她咕噜噜两口饮尽奶茶,道:“我喝完了,回去了。”李潇潇连忙也把咖啡消灭干净:“小初,等我。”
两女孩匆匆走掉,两小伙子怕是初次遭遇这种窘境。
杨森埋怨:“你就不会说的好听点吗?”
常宁浩驳回去:“是你想先开她玩笑的。”
“常律师,你这把嘴不是号称金牌吗?怎么每次在她面前就吃败仗?”杨森敲敲桌板。
“你问我,我问谁。”常宁浩不甘示弱。
“问你自己!”杨森甩袖走人。
服务生要来结账,常宁浩急喊:“喂!不是你请客吗?”最终追不上杨森,他还是得掏钱付账。钱是小事,再说他喜欢这样逗张茜初。
李潇潇追上张茜初,手搭她的肩头:“你怎么了?”
张茜初停住步,哎一声:“潇潇,抱歉,我喝不惯那种奶茶,我还是比较喜欢——”
“珍珠奶茶是不是?”李潇潇非常了解地对答,伸出指头抚她的鼻子。
张茜初捂住鼻:“你弄我的鼻子干吗?原以为这两年你改过自新。”
“好了好了。别气。我带你去喝珍珠奶茶。”李潇潇拽她胳膊往前走,“我知道哪里有正宗的。”
“不用了。我看你现在是喜欢在咖啡馆喝奶茶了。”张茜初别扭地说。
“哈哈。”李潇潇大笑,“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在咖啡馆里喝,还是喜欢和你在街头一人一杯,多自由啊。”
“那么那个人——”
“你问杨森,是吗?”李潇潇坦率地挤挤眼,“他是音乐发烧友,我们一起听音乐。”
“就这样子?”张茜初不信地对她吐舌头。
“好吧。他是在追我,大我三岁,还可以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
李潇潇沉默地凝视地上的影子。自己的倒影在灯下拉的很长很长,长得像是小提琴的弦丝,一拨发出悦耳又孤独的呜咽。
那是张茜初不知道的事儿,来源于李潇潇初来R市那会,因一曲《卡农》带来一场童话般的邂逅。
诚如外人所评价的,李潇潇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也有骄傲的本事。
刚到大城市的她,野心勃勃欲一鸣惊人,选择了以弹奏钢琴曲《卡农》登场。
回溯当时场坐的观众,竟是有不少资深的音乐发烧友。
这群音乐发烧友有钱,便拿钱烧音乐来表达自己对于音乐的痴迷。而音乐这东西,恰恰是需要钱培养出来的。在不停地欣赏顶级音乐大师演奏与学习交流中,他们的音乐鉴赏力已经较得上专业水平。由此推论,他们对于任何音乐家的眼光都是很挑剔的。
李潇潇刚出道能在他们面前获得了成功,可见不是一般的钢琴学习生。弹琴技巧需要时间磨练,李潇潇年资尚轻在这方面绝对比不上大师,但是她有一双标准的手姿只要是内行的人一看就知她是天生的音乐家。
一名天才,她所学的东西必是臣服于她的天赋之下。
李潇潇在两段卡农曲中间即兴弹奏自创的一小段,几个单调的音符来回循环,重复的美感竟与卡农有着同工异曲之妙。配上她轻灵的嗓子轻轻地哼唱,没有歌词的女声在室内飘渺,如天籁之音从天上飞来。
众人从她的乐声中仿佛见到了天堂大门敞开的光。
她费心计,她努力,她成功了。
墨家精明的女主人杨明慧赞她是卡拉·迪伦,一个不寻常的天才。
郭家的夫人是一名社交名媛,与朱家女主人表态要为她筹办一场个人的小型音乐会。
她在圈内的名声立刻大噪,除却她的才华,更源于谭家长公子谭永树对她的一见倾心。
那个时候,常宁浩站在谭永树身边,亲眼目睹他一向目光自视比天高的铁杆哥们激动地泪盈满眶。
谭永树擦拭眼角问:“宁浩,哪里有卖黑玫瑰?”
常宁浩报了114询问全城最出名的花店电话。谭永树打电话要花店立马送一束黑玫瑰。这束黑玫瑰的价钱可想而知。
谭永树手捧黑玫瑰走到坐在钢琴前的李潇潇面前,坚定不移地说了三个字:“嫁给我。”
俊男美女,才子佳人,终究谭家与李家有没有因此结为亲家,局外人不得而知。但这段求婚的插曲在圈子里口口相传,被戏称为谭家的莫扎特对李家的玛丽安东尼一见钟情。
李潇潇正值十五六岁少女怀春的年龄,谭永树捧怀黑玫瑰当众向她求婚,教她如何不想入非非呢。
外人笑称是莫扎特向玛丽安东尼求婚。她也以为他是浪漫的莫扎特。慢慢相处之后,她发现错的离谱,他不是莫扎特,而是那个在爱情上非常蠢直的路易十六。难奈的是,李家与谭家的长辈虽不对外透露,私下却是对这段联姻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