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校门直走了近六百米后,她见到了一块长五十米的独特石壁。深灰的花岩石上雕了五个名人头像。工匠精雕细琢,人像栩栩如生。许知敏觉得熟悉,却记不起是谁,浏览到左边末尾,上边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求学严谨。她凝神望着,把这四个字牢牢地记在心里。
纪源轩和于青皖与她一同停下仰视石壁。于青皖赞叹道:“M大啊。”
“嫂嫂没来过M大?”许知敏问。
“没有。”于青皖回答,“M大名气很大,或许是从小听得多了,反而没有兴致来看看。你表哥应该来过,因为他单位的医保定点医院就是M大第一附属医院。”
“M大第一附属医院?”
纪源轩指向路的右侧,道:“那边有条路,可以通到M大的第一附属医院。”
许知敏伸着脑袋看,绵延的路望不到尽头。
“走吧,四周的环境可以慢慢熟悉。”于青皖拉起她。
于是他们继续前行。
新学期注册日安排在大后天。M大这几天提前办理新生的入学手续,地点设在大礼堂。
办完相关手续,三人来到宿舍楼。大学重点扶持护理学院,拨了一幢新落成的六层学生宿舍楼给护理学院的学生,也就是说,今年护理学院依然招不到男生,清一色的女孩子。
许知敏觉得都是女孩子,彼此能体谅,应是很好相处的。同一个班四十名女生全部在三层住着。她分到的宿舍位于右角落,可以住八个人。
推开314房间的门,放眼一望,狭窄的空间放了四张上下铺铁床和八张桌子。床与床之间的宽度仅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房间尽头有一面中间断开的白墙,后方是一个独立卫生间和一个洗手台。环境比起梁雪的宿舍是差了点儿,不过尚能接受。
大学里只安排学生住进哪间宿舍,不规定具体床位。谁先到,谁就有优先选择床位的权利。四个下铺,已有两张床挂上了蚊帐,说明来了两人。纪源轩在剩下的两个下铺中挑了一张,于青皖和许知敏赶紧铺上草席。
行李安放好,又歇息了一会儿,仍不见有舍友归来。许知敏将表哥表嫂送出了学院门口,于青皖再三叮嘱她常联系,许知敏点头应好。
回来时,许知敏顺便在学院内的小卖部买了些日用品。走到宿舍,门是关着的,她便插入钥匙拧门把手,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她敲敲门,听到匆匆的脚步声,继而房门打开,出现了一位个子娇小的女孩儿。看到许知敏,她掩着嘴爽快地笑,道:“我叫陈茗。你是新来的吧?抱歉,我在家习惯了反锁门,结果就把你锁在外面了。”
许知敏也做了番自我介绍,走进房里,把东西放下,抬头就看到窗边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阳光照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仍可以看出她五官娇艳如画里的杨贵妃。许知敏那一刻看得呆了,因为她还未见过长得如此标致的可人儿。
那姑娘转过头,神情漠然地望望许知敏和陈茗,进了卫生间。
陈茗小声对许知敏说:“她叫叶雯。昨天,她和她的家长在我们学院闹得很凶呢。”
“闹什么?”许知敏吃惊。
“她的分数过了临床医学系最低录取线,但我们系有优先选择学生的权利嘛,所以她就闹了呗!我看过不了几天,她就要转走了,不然,还有得闹。”陈茗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口吻。
职业无贵贱,行行出状元。在许知敏的观念里,每天大清早打扫马路的清洁工阿姨一样是最可爱的人。当然,每个人都梦想往高处走。许知敏对叶雯表示理解。
两天后,舍友到齐。八个人的宿舍变成七个人住,叶雯转去了临床医学系。
余下的这六名室友,性格各有千秋。外貌清秀的陈茗最爱吃辣,说起话来快得像机关枪。王雅丽是R市人,家庭条件优越,爱好摄影和写文,一米六五的身高,重一百斤,整天宣称“要减肥”。还有两人个性不喜张扬,喜欢睡觉时听音乐。许知敏留意的是另两个人:一名叫林玉琴,长相一般,笑起来却很甜,嗓音更是甜美;一个叫做方秀梅,个子高挑,运动神经发达。
许知敏觉得方秀梅各个方面都很像梁雪,很直爽的一个人。与梁雪唯一不同的,方秀梅的口中常常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自卑感:“真羡慕你们的皮肤,白白净净的,而我却黑乎乎的。还有我的名字,难听死了,秀梅、秀梅,还梅花呢。”
众人不禁被她逗乐了。“梅花”的外号不胫而走。
女孩子们都喜爱找个伴儿。许知敏相中了方秀梅,然而,林玉琴也相中了方秀梅。
许知敏没来得及对方秀梅开口,方秀梅就被林玉琴强拉走了。
全宿舍七个人,两两结伴,注定有一个独自做事。陈茗和王雅丽一起,另两个人兴趣相投,余下的就是许知敏。
一开始许知敏并没有把这些当做一回事,一心一意地想着与室友好好相处。第一次班会选举宿舍长,见其他六人久久默不作声,许知敏想或许当宿舍长是件麻烦的事。出于善意,她主动承担起了314宿舍长的责任。
首次314宿舍开会,决定了每天一人轮流清洁宿舍卫生,负责星期五和星期天的两位要清洗地板。方秀梅星期五,许知敏星期天。平时,谁去购买全宿舍共同使用的物品、谁代表宿舍领东西、上面有事找314宿舍,大家都会异口同声地嘻嘻笑:“我们的宿舍长是许知敏。”
许知敏赔笑,心中察觉有些不对劲,却抓不住人家是故意针对她的把柄。出于“住在一起应和平相处”的信念,她未再追究下去。
况且,她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完成,那就是争取拿到学年奖学金当做下年的学费和生活费。M大的奖学金是很可观的,尤其是一等综合奖学金。
许知敏除了认真履行宿舍长的义务,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业中。寒假只是回家过年,又飞奔回学校学习。平常表哥表嫂邀她出去游玩,她都以“课业为重”为理由婉拒了。
纪源轩对妹妹的表现越来越满意。于青皖则叹气,她更情愿许知敏活泼一点儿,因为大学不是高中。
果真如于青皖所担心的。许知敏第一学期的学科总成绩高出了第二名三十多分,数门功课拿了班上的第一名,震惊了全班师生。如此傲人的成绩,到了第二学期初评选奖学金的时候,她最终只拿了三等奖。
三等奖学金是一等的三分之一,与一等是天壤之别。这犹如一个天雷当头砸下,许知敏怎么也想不明白,成绩高出人家那么多,为什么是三等奖学金而不是一等?
许知敏木然地走进洗手间,刚关上门,就听到外边有人回来了。
陈茗惋惜地说:“许知敏真可怜,成绩那么好,才拿了个三等奖。”
“呵,”王雅丽嗤笑,“这是她自找的。”
“雅丽,你知道奖学金是怎么算的吗?我看班干部和班导为这个事忙活了近一个星期呢。”
“开学后,我就四处托人打听过这事。你知道的,学校只给个大概方向,而每个院系每年的具体评分方案都有变动。据我了解,我们院系今年大致是这样:百分之六十是学科分,百分之二十是体娱分,百分之二十是道德分。学科分是死的,你考了多少就是多少。体娱分就看你在校内的交际状况了,校班干部有加分。道德分嘛,说白了,就是看你与导师和班里其他同学的关系了,全是主观印象分。”
“怪不得你的学科分拿了全班第十二名,却跟许知敏一样拿了三等奖学金。”陈茗笑了笑,又小声问,“道德分是同学互相打分的,每人打满分是十分,你给许知敏打了多少分?”
王雅丽笑声尖厉:“我知道她肯定给我们宿舍的人全打了八分到九分。”
“她也太天真了吧,谁会这么打分的?我给方秀梅只打了五分。体育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里是医学院,不是体育院校。”
“所以,我凭着公平正直的心态,给她和方秀梅都打了三分。”
“三分?!你也太狠了吧。”
“我是凭良心说话。她们为班上同学做过什么?一个就会踢足球,一个就会当书虫。这样的人到了社会上,迟早被淘汰。”
“别这样说人家吧。我看她们两个人还是挺好的。上回隔壁宿舍不是有个人生病了吗?她们两个见她们宿舍的人不在,主动帮人家打饭呢。”
“所以说她们蠢,生病的那人是隔壁宿舍都讨厌的。那帮人本想借着这事将那人赶出宿舍,这可好,她们两个净是帮倒忙。”
陈茗好一会儿没说话。
王雅丽总结道:“陈茗,若只有我一个人打三分,也不可能让许知敏的总分下滑到这种程度。”
“我明白。班干部戒备她,而班导对她很‘失望’。”
“是啊。报到那天,我得知许知敏跟我住同一间宿舍都大吃一惊呢。因为我早听说了,我们班有一个成绩高出了临床医学系录取分数线近二十分的高才生,高考志愿全填了我们系,名字就叫许知敏。本以为她会竞选班干部,在校学生会为我们院系争得一席。结果她安心当了一年的宿舍长。只能说导师对她满怀期望,而她,却错失良机。”
陈茗频频哀叹。
许知敏用背抵着墙,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天花板。泪,终是未能淌下。
C12 她在下一个危险的赌注
等陈茗和王雅丽的脚步声完全消逝,许知敏轻轻拧开门,走出了卫生间。
她拉开书桌的抽屉,拿起手机,手摸着上面的摁键。蓦地另一只手从包里迅速搜出一张IC电话卡,放进了牛仔裤口袋里,她转头,见陈茗刚好开门。
“许知敏?”陈茗忍不住惊呼,结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知敏如往常一样微笑:“刚刚,正要去打饭。”
“哦。”陈茗局促地站在一边,或许是刚说了坏话心虚,垂着眼不敢正视她。
许知敏对她微微一笑,越过她离开了宿舍。
解决了晚餐,许知敏在校园内四处转悠起来。
国庆节刚过,秋风就肆虐地卷起。榕树的枝叶哗啦啦地响,她失了神,似是听到了家乡大海的浪涛声。地上半黄的叶子,就像是一只只小船忽而被浪尖顶起,继而沉没。
小心翼翼地绕过路上的落叶,不知不觉中,她走近了初进M大时震撼了她心灵的那一块名人头像石壁。直至这一刻,她仍然不清楚这五个头像是哪几位名人。她举起右手中指,沿着凿刻的凹痕,慢慢地勾画出“求学严谨”四个大字。肌肤被砂石磨疼了,一丝丝地沁入了内心深处,指头久久停留在“谨”字最后一横的末尾。“嗤”的一声轻笑从她齿间溢出,接着缓缓地敛住了声。
心情如同这落下的夜幕,逐渐走向了宁静。其实,何需介意呢?早在一年多前在火车上莫茹燕已警告过她。只是,她可以与任何人平和相处,就是不喜欢随意奉承别人,尤其是自己打心底厌恶的人。论资历,她虚伪的程度比不上王雅丽,更是比不上墨深。
两指尖插入裤袋里夹出了IC电话卡,她现在需要调剂一下情绪。
路边的卡式电话机前都是等候的长龙,她方记起今天是周末。以前专注于学习,课室、餐厅、宿舍三点一线地跑,这会儿她起了游兴,总是找没走过的路走过去。路经学校商业街的一间小书店,店主告诉她,附属医院里有多台卡式电话机,晚上应没什么人打电话。
这个建议听起来不错。问了路,许知敏从校园一条小道走进了M大的第一附属医院。
医院的门诊大楼近几年翻修过,有八层。夜诊只到八点,此刻是八点半了。长长的走廊每隔一段亮着一盏日光灯,灯光安静地在大理石地板上映着路人的影子。想着以后自己要在这样的地方工作,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她的心里有点儿慌张。
一楼有五台卡式电话机,许知敏插入IC电话卡,拨了梁雪的号码。
两个许久不见的老友先是在电话里瞎聊了几句,紧接着就进入了奖学金评比的正题。
“你的情况算是好的了,我这边更离谱啊。有些人不稀罕奖学金的钱,想要的是奖学金的名号,用钱买通同学。”
“啊?”许知敏讶然。这世上当真是无奇不有。
“许知敏,你怎么想?我对这种奖学金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了。学费和生活费我爸妈还供得起,我呢,从来没想过将来进入事业单位。私企比较注重个人实际能力,但是,我还是会…”
“开始积极加入校学生会。”这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能力。
两人在一刹的沉默之后,默契地大笑起来。
许知敏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梁雪,要进校学生会可不容易。”
“许知敏,你野心比我还大啊,你不打算先进入院系学生会,而直奔校学生会啊?”梁雪反问。
许知敏笑笑,不予回答。
今年的暑假,于青皖带着许知敏拜访了一位医学界朋友,那人叫江燕,是省医的医技科医生。江燕希望许知敏在校园内多交些其他专业的朋友。
江燕如此建议她,是有一个重要原因的。高级护理在国内刚起步,导师的级别压根儿比不上临床医学的教授,而且医院是一个讲究团队精神的地方。其言外之意,许知敏若想拉拢人,少不了得去交好医学系的人。医学系的人,同样需要学会如何与临床各个岗位的人“团结友爱”。
这里面的要害许知敏听出来了。她不得不佩服墨深的深思远虑,他一早就把自己提升到了团队的理念上。恐怕他和墨涵转学到M大来,目的就在此。
至于墨家兄弟为什么最终选择在大陆行医,舍弃香港,江燕的话可以作为参考:医生这一行需要经验的积累,大陆的病案多,适合年轻人磨炼。且大陆经济正在飞速发展,政府投入大量研究资金。如今国际交流频繁,大陆待遇不比香港差多少。
而每次想到墨家,许知敏莫名地会有一种奇妙的压力,这种压力使得她既畏惧又亢奋。她蹙着眉,指尖卷起一段电话线。经历了这次奖学金的教训,她必须把目标放得更高更远了。
“梁雪,话说回来,对于如何进学生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梁雪哈哈两声,道:“我在积极结识师兄。”
“凭你那点儿姿色?”
“是啊。小女子虽无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尚可。”
许知敏笑了,电话线松落,忽然低声道:“这个主意确实很实在。”
两人默然了。
梁雪其实有一句话噎在了喉咙,迟迟无法启口。那就是——许知敏,你这个笨蛋,你可以找墨深帮忙啊。
另一边,许知敏却是料到了她想说什么,抢着说:“梁雪,我得走了,下次聊。”
她挂了话机,梁雪对着话筒的忙音自言自语:“这许知敏真是的,我最重要的话还没说呢,墨家兄弟年底将从香港飞回来了。”
许知敏猜得到梁雪想对她说的话。这个时候,不是想他的时候。若遇到挫折就想找个人依赖,自己会变得越来越懦弱的。再说,他不是她男朋友,她也不是他女朋友。他和她究竟算什么?
同伙?
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了笑。这个词形容他和自己的关系,貌似不错。
气温似乎下降了。许知敏抱着双臂,咚咚咚地跑到门诊大楼通往校园的偏门,探头一看,竟然下雨了!
轻飘的雨丝夹带着寒意洒在她裸露的小臂上,冻得她一个哆嗦,急忙躲回大楼里。
她徘徊了几步,听着外面哗哗哗的雨声,雨渐渐大了。她停住了,仰头看着硕大的雨点击打着紧闭的窗子,条条水流顺着玻璃淌下,形成数个“川”字交错叠加。接下来,雨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许知敏着急了,这雨是R市典型的秋季绵雨,有时一整夜都不间断。她没带手机,也向来记不住电话号码,唯有几个亲近的人的号码勉强记得。这就没办法通知宿舍的人来接她了。可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为了御寒,许知敏不停地走,一会儿就踱到了走廊尽头。雨仍在下着,她两条眉毛近乎并在了一起。在这静谧的夜里,除了雨声,还是雨声…她低头凝思时,忽然一声清脆的“哗啦”声,打破了雨的协奏曲。
她一惊,屏住气息凝神聆听。过了几分钟,又一声“哗啦”从背后传了出来。
是翻书声!
她回身。在另一条走廊有一排安设给病人候诊的椅子,第三个位子上坐着一个青年,离她仅几步远,她却一直没有发现。因为她先前只留意着雨,而且这个人太安静了,像是融进了周围的空气一般。
她歪着脑袋看着那个人。
他整个身子侧对着她,身上套着一件褐色风衣,身旁放着个银灰色书包。一本厚而沉的医学书摊在他的双膝上。他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扶着书卷边缘。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他一头略卷的棕发似曾相识。
应是某个院系的师兄吧。许知敏猜想。
她是听说过的,学校里的自修室统一晚上十点关门,宿舍是十二点熄灯。小部分刻苦的学生于是跑到了附院内念书,通宵达旦。
梁雪曾说她是那种宁愿渴死,也不愿向陌生人借杯水喝的人。
或许,她该问问这位陌生的师兄是否带了伞。
许知敏走了过去,道:“师兄,你好,请问…”话未说完,她注意到了他的左手紧抓起书页,指节过于用力而略显苍白。紧接着他垂落右手,砰的一下合上书。
“要伞吗?你等等。”嗓音好听,语气却露出了极度的不耐烦。他旋即起身,打开对面诊室的门闪了进去。
她愕然。自己问句话就得罪了人家什么吗?这人真怪呢。
对方走了出来,把手里的伞伸到她面前:“给。”
这一次,两人终于面对面。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的五官,去接伞的手抖了一下,伞在两人之间掉落,在地上打了个转儿。她恍惚回到了那天下午,涛声依旧,一首《送别》在她的心中成了千古绝唱。
看见她惊诧的神情,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耐烦。弯腰拾起伞,他拉过她的手直接塞进她手中,回到位子上继续看书。
许知敏强迫自己深吸口气,缓过神来,仔细地辨认,这人确确实实是那位吹《送别》的青年。原以为他是音乐学院的,没料到他竟然与自己同校。而自那日听了他的《送别》,他和他的曲子就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偶然回忆起,她会禁不住想,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富有内涵的人。但不知他为何这么冷淡,她与他是第一次说话吧。
许知敏不是死皮赖脸的人,见他不明来由地冷淡她,觉得此刻不适合攀谈。她对他轻声说了一句:“师兄,我回宿舍后,马上把伞送回来。”
他冷冷地拒绝:“不用了。你明晚把伞放回对面的诊室就行了。”
看来,他不想再见到她!
她差点儿失笑,觉得他不是针对她这个人。原因是什么呢?真是令人更好奇了。
撑起他给她的这把蓝色格子布伞,她走回宿舍。绵绵的细雨似乎不恼人了,她的唇边泛起愉悦的涟漪,一步一步兴致盎然地踩着脚下的水花。
许知敏轻松地推门走入宿舍。
方秀梅正站在室内大声嚷嚷着:“你们明知她因奖学金的事情伤心,不陪陪她,放她自己一个人去外面走!”
“没事的,她不是小孩子啦。”王雅丽梳着翘起的马尾答话。
“可是…”陈茗绞着眉,抬头看见了许知敏,“你回来了?”
许知敏对所有关心自己的人道了声歉。
大家看看她,方秀梅咽下了口水。大伙儿低头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许知敏将滴着雨水的伞在室外抖了抖,撑开晾干。洗澡后,收起伞,她走过林玉琴的床边。
林玉琴趴在床上听收音机,侧头瞅见许知敏的伞,瞪大眼叫道:“许知敏,等等,你那把伞给我看看。”说着迫不及待地夺过她手里的伞,瞅了瞅伞柄,说,“你遇到袁师兄了?”
“袁师兄?”
“是啊,这伞柄上写着‘袁’字,而且这个字迹肯定是袁师兄的。因为只有袁师兄喜欢在自己的每一样东西上都注明自己的姓氏‘袁’,‘袁’的一笔一画的起始用力平均,整个字就像是去了头的火柴棒拼出来的一样。”
“哦,他姓袁啊。那么,他的名字呢?”许知敏问。
林玉琴瞪着她:“你不知道袁师兄是谁?”
“不知道。”
这三个字许知敏说得自然,但全宿舍的人看着她的目光却不自然。
“哈哈哈。”王雅丽率先笑了起来。其余人跟着笑。陈茗边笑边叹道:“我们宿舍长是这个世界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不对,是不食欲火。”王雅丽纠正。
许知敏并不介意,对于男生和恋爱,她遵循“顺其自然”的原则。这类八卦,她向来是觉得可听可不听。许知敏跳上了林玉琴的床,她看着伞上木木的“袁”字,道:“你们说来听听吧。我是孤陋寡闻啊。”
宿舍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这类帅哥的话题个个激情澎湃,隔阂消逝了。
许知敏默默地旁听,不时笑着附和两句,渐渐地知道了这位“袁师兄”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全名是袁和东,外貌出色,学习又好,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博得众多女孩子的倾慕。
这,对于男生本是一件得意的事。可袁和东不一样,一副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使得他的追随者与日俱增。男生们叫他为“阿袁”,意思为未开化的原始猿人,不懂得享受恋爱的滋味。女生们则一个个野心勃勃,想着如何攻占这座“猿山”。
经林玉琴的哀求,许知敏把袁和东的伞给了林玉琴。林玉琴晚上在门诊大楼苦候了一个小时,也未能见到袁和东的影子,只好遵照许知敏的嘱咐将伞放回诊室。回来后林玉琴发了一夜的牢骚,对袁和东的爱慕却有增无减。
可见,有些人来大学,重心不是念书,而是为了玩和谈恋爱。彼此观念不同,方秀梅逐渐与林玉琴走远。
许知敏觅得良机,走近方秀梅。两人一起打饭、上课,关系一天比一天好。时机成熟,许知敏约了方秀梅去逛超市。途中,她把那天自己无意中听到的王雅丽和陈茗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方秀梅。
方秀梅震惊过后,气愤难抑,流露出了无奈而委屈的神情。
许知敏真诚地对她说:“我把这些告诉你,只是认为你有权知道,而且你也有权决定是否改变自己。原因很简单,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未来的路越走越好。”
“我要进校学生会。”方秀梅握紧拳头。
这对方秀梅而言应该不是难事,她经常在各体育社团里活动,认识的师兄师姐不少。许知敏真心为方秀梅感到高兴。
回过头又见到那块“求学严谨”的石壁,许知敏茫然的心像是洒进了一缕阳光。
班干部改选,系学生会选举,许知敏都没有参加竞选。班上的人私下说她是一蹶不振,更有人认为她这样的书呆子没能力进学生会。
许知敏对这些谣言一笑了之,仍然平心静气地履行宿舍长的职责,每天背着她的红色小书包独自晚自修。见她几次彻夜未归后,王雅丽评价她“念书念疯了”。
只有许知敏心里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在下一个危险的赌注。
许知敏先在院系的自修室花了一个小时温习当天的功课。约七点左右,林玉琴会抱着几本书出现在宿舍楼门口。林玉琴会去哪儿?林玉琴近来迷恋上了阿袁,她得到的小道消息远比许知敏多。跟着林玉琴走,一般可以找到袁和东在哪里自修。
袁和东从来不怕众多的追随者跟他在同一个地方自修。通常,他会找到一个舒适的角落坐下,心无杂念,拿起一本又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籍。无人敢故意打扰他的安宁。这是因为他默默翻书的样子是最迷人的,而且谁走过他身边,他都可以当成空气视而不见,最重要的是谁敢打扰他的安宁,他立马收起书包从大众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