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再三,她决定接受他的邀请。除了以上种种因素,主要还是前段雪域之旅,她感觉得到,他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关掉灯,她钻进暖和的被窝,想象着将来在他身旁工作的情形,沉沉睡去。
梁雪第二天来了通电话向她道歉。
许知敏笑笑:“若我不想去,能拒绝不了吗?”
好友噤声。
几个月后,模拟考成绩出来了。与父母商谈之后,许知敏填报了高考志愿表。母亲表示支持,父亲不发表言论。许知敏心里明白,家里不一定能支撑她上大学。她不心急,先考上再说。
结果,她真的考上了。
她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远在R市的纪源轩得到了消息。他为唯一的妹妹选择的专业院校感到意外。他的妻子于青皖叹息道:“女孩子选择这一行会很辛苦的。她为什么不选择当老师呢?我们可以在就业方面帮帮她。”
纪源轩则是直觉地反感,无论许知敏选择的是从事医药行业的哪一种职位,原因不难猜,是由于墨家。
对妹妹的选择虽抱有遗憾,但纪源轩仍然对许知敏能考上大学表示祝贺,主动资助她的学费。按照他的说法,他这是远期投资。事实也是如此,家族的人能多一个到大城市来混,对于他的事业拓展都是莫大的幸事。
学费解决了,家里没了意见。许知敏收拾好两个行李箱,与梁雪买了开往R市的火车票。两个姑娘家天不怕地不怕,抱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的决心,提着行李上了火车。
这个时候的年轻人,没有分别的泪水,只有对一片美好前程的向往。
血红的残阳照亮了站台上送别的人们各式各样的脸。许知敏坐在窗边,视线在人群中寻觅着。风吹来火车鸣笛的长啸。她看到了她快两岁的弟弟,偷偷举了个“V”的手势。弟弟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亮的乳牙。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有些事,一旦放开,得益的永远是自己。她爱她的弟弟。
C10 不,这叫知错就改
火车轮每滚过铁轨的一个衔接处,就会有微小的颠簸,传出咔嗒的响声。许知敏感到惊奇,原来课本上说的都是真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话切身体会了才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离开故乡,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她两手托着下巴,时而歪歪脑袋,兴致盎然地窥探车厢内。尽管刚刚起程,车厢内部分人已耐不住寂寞,纷纷展现自己带的“珍宝”:大瓶的可乐、雪碧在行李袋里露出了红色绿色的脸;方便面泡上热水,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抖抖袋子,一颗颗亮泽的瓜子滚落于小方几上…大叔举起筷子挑起面条,大口大口吃着发出啧啧声;少男少女嗑着瓜子,吵吵嚷嚷,好不热闹;白白胖胖的三岁小子,坐在妈妈的膝盖上,手上抱着奶瓶嘴里咬着吸管,两只大眼珠骨碌碌地四处转动…
许知敏瞅着这人世间的千姿百态,入了神。邻座的梁雪推推她,道:“你的手机是摩托罗拉的吧?给我看看。”
手机是为了方便联系,二叔给她买的。牌子是摩托罗拉过了时的型号,不贵,才几百来块钱。她本不想要,怕欠人情,可老实嘴笨的父亲推拒不了,就替她收下了。唯恐弄坏人家的东西,她亲自剪了块花布缝了个袋子,兜着手机。
梁雪看到她这个别具一格的手机布袋,失笑:“天,许知敏,你要把我笑死啊!手机就是要用的,你却把它藏成这个样子。而且,现在谁会用这么土的布袋来装手机。快快快,扔掉!”
许知敏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哼道:“不识货的家伙。你信不信,我这个袋子到外面卖,没准儿人家开价要几十上百的。”
“那是…我等着!”梁雪不停地哧哧笑。
没料到,有个时髦的姑娘瞟见许知敏手里的袋子,惊喜地叫道:“哎,你这手机袋子好别致,在哪里买的?”
正在喝水的梁雪一口水噎住,无语了。
许知敏笑岔了气。
那姑娘疑惑地望望她们两个,在对面的空位子上坐了下来。
上车的时候,两人就发现对坐的两个位子空着。两人对望一眼,梁雪清清嗓子,快言快语:“我们原以为那是没人坐的。”
“哦。”陌生姑娘有两条柳叶细眉,一双精致的大眼,就是脸上的粉黛稍微重了些。她对着梁雪二人点点头,“这两个位子是我和我哥的。你们没看见我们过来,是因为我和我哥在卧铺车厢又订了个铺位。这趟列车明晨才能抵达R市的终点站。晚上需要睡觉休息,白天想多点儿人聊天解闷,所以我们买了座位票加卧铺票——我叫莫茹燕,你们呢?”
听到莫茹燕的这番“挥金如土乃理所当然”的论调,许知敏和梁雪一下子全没了与其攀谈的兴致。迫于礼节,梁雪低声介绍:“我叫梁雪,她叫许知敏。”
“知敏?”莫茹燕“咦”了一声,“这名字挺特别的。”
“谢谢。”许知敏不卑不亢地应道,眼睛望向了窗外。此时列车出了小城,穿梭在青山绿水之间,弥散的泥土气息洗去了城市人心中的尘嚣,视野即刻明亮起来。人人都喜欢这么静静地享受大自然的安宁,不过,只要人处在社会中,哪怕只是待在小小的火车厢里,都是不可能随心所欲的。
果然,莫茹燕首先出声“批评”她:“我说梁雪,你这朋友太安静了可不好!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俩应是大一的新生。大学校园本身就是一个小社会,你们进了大学就明白了,只有学习好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学会与人交往。”
莫茹燕的高谈阔论,吸引了周边不少听众。一位大叔兴致勃勃地插话说:“我说小姑娘,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吧?”
莫茹燕谦虚地答:“大三,某某商学院的。”
梁雪拉了拉许知敏的手:“我要去洗手间,一块儿去吗?”
“好。”许知敏狡黠地一笑。
两人走到车厢交接的空地,瞅了瞅四周无人,梁雪便嗷地大吼一声,举起双拳抡击空气,道:“天哪!许知敏,一想到这人是我的师姐,我就想呕!”
“人家说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许知敏平静地答。
“哎!我说许知敏,你知道人家说你坏话,你还一声不吭地任人欺负啊?”
“我说了任她诽谤我吗?”
梁雪眨眨眼,定定地看着好友:“你有主意了?”
“把耳朵凑过来。”许知敏“坏坏”地勾起指头。
耳语了一番后,梁雪捂着耳朵惊愕地看看好友,道:“你这招,狠啊!”
“不,这叫知错就改。”许知敏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她不是批评她不爱说话吗?她是好学生,听她的话,好好地“说”给她听。
两人回到位子上。
莫茹燕叽里呱啦说了有一个小时,口干了,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搜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瓶口刚碰到唇,她突然发现对面的两个人古怪地瞅着她左边的袖口看。放下瓶子,她仔细查看,袖口没有任何污损。许知敏和梁雪两人的脑袋碰在了一起,间或转头瞟她的袖口。莫茹燕听不清她们两个嘀咕些啥,心里有些慌张。她是个注重装扮的姑娘,于是抓起皮包匆匆走到洗手间。她再三检查,袖口无恙,全身衣物完好。回来,她看见那两个人已是笑成一团。
许知敏的视线扫过她左臂卷起的袖口,向梁雪露出微笑。
莫茹燕料定,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大一新生私下说着她的坏话。压抑下怒火,她挤出一丝笑:“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好笑的事情,也说给我听听吧?”
梁雪摇摇头:“旁边的大叔给我们说了个笑话,你问大叔吧。”
大叔抖抖手中的报纸,一脸不解地抬起头:“你说那笑话啊,在这里。你要不要看看?”
莫茹燕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脸涨得通红。眼看两名新生还在叽叽咕咕,她将皮包甩到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惊动了四周所有人。她名牌大学生的优雅形象完全被破坏了。
梁雪在心底吹起了口哨。许知敏挑挑眉,这人把自己吹得好像混了多少年的社会,却连社会上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人,坐下来少不了说别人的悄悄话;而站起来,就不要怕背后被人说多少坏话。她们两个压根儿没在这里说过莫茹燕半句坏话,不过是制造一种气氛让她误以为是。只要是真正经过社会历练的人,怎会因半点儿风吹草动就任性恼火?可见,这人并不如自己嘴巴上说的那般沉稳。
莫茹燕羞恼地拉开皮包,拿出手机拨了号对着喊:“郭烨南,你这死猪睡够了没有?我快死了你都不知道!”接着趴在桌上,用两手盖住了脸。
这一刻人人静默。每个人都在猜郭烨南是莫茹燕的什么人,是和莫茹燕一起上火车的哥哥吗?那为什么两人不同姓氏?远房兄妹吗?
而不管郭烨南是什么人,聪明人就该置身事外。大伙儿转回头,各做各的事。
梁雪和许知敏自认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场小孩子常玩的游戏而已,输家莫茹燕输不起就闹脾气。拿着一本《读者》,两人一起静默地翻看。
将近半个小时后,郭烨南总算是慢悠悠地从车厢一头走了过来。这是个戴着银边眼镜的俊小伙子,头发蓬松松的,有点儿长,像是《冬季恋歌》里男主角的发型。暗条纹的白衬衫领子半边翘着,正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挠着头,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怎么了?”他拍拍莫茹燕的肩。
莫茹燕跳起来,拉住他的手:“哥。”
他挣开她握得紧紧的手,扶扶镜片打量她:“我看你挺好的啊,哪像要死了。”
“哥!”
“别叫我哥。我都说了,你若要死了,我也不会给你做心脏按压。”
“你这是像要做医生的人说的话吗!小心我投诉到姨妈那里去。”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是个有本事的医生,就不会在病人死到临头时做人工呼吸。知道什么叫防患于未然吗?”
莫茹燕甩甩手:“知道说不过你。快帮我看看,我的手有没有事?”
他扶起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道:“没事啊。”
莫茹燕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拉下他的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郭烨南听完她的诉苦,用手指挠了挠耳朵,忽然一转头,望向对面的两人。
许知敏只觉那两片薄薄的镜片根本挡不住此人锋利的光芒。沉住气,保持姿势,专注于眼前的杂志,她没做亏心事,何必答理他?
“哥,你说句话啊?”莫茹燕拉拉郭烨南的袖子。
“后生可畏啊。”郭烨南叹了一句,拉起莫茹燕,“走,我们去卧铺车厢。”
“为什么?!”莫茹燕不甘地跳脚。
“因为我不想你三番两次打扰我的睡眠,大小姐。”
“但是…”
“莫茹燕,你想把脸丢到家吗?”冷冷地甩下这句,郭烨南松开她,大步往回走。
莫茹燕跺跺脚,追了上去。
梁雪抓抓衣领,松了口气:“幸好啊。他看起来是很不简单的人,但没有发现是你的主意。”
许知敏却不这么想。那人的目光分明掠过了梁雪,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身上。也就是说,他大致猜得到是她出的主意。至于为何不当面拆穿她的小伎俩,却有待考究。
“那人应是学医的吧。难道会跟你同一个学校?”梁雪缩了缩脖子。
“没那么巧吧,R市的医学院不止M大一家。”许知敏翻开《读者》新的一页。
“难说啊,你没听那人说的那几句关于医学的话,口气拽得很啊。而M大是R市乃至全国知名的医学院。”
许知敏的手停在了半空,书页从指间软绵绵地滑落。这种事,还真是说不准。那怎么办呢?既来之,则安之。她拍拍好友的手:“你还看不看?不看我自己一个人独享了。”
“看!”
许知敏笑了。
接下来的旅程,那奇怪的两兄妹再未出现,一路平安。
火车是在上午九点进入了R市的客车站。两人不想和别人争着下车,就落在后面。梁雪在大腿上打着拍子边发短信,边愉快地哼起小曲。许知敏迫不及待地从窗边眺望,看到了R市的天空,灰蒙蒙的,云稀少、片大且颜色深,没云的地方光线非常强烈。她眉心轻拢,这样的天空令人不舒服,却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涌入这里,就为了能在这片天空下获得生存的一口气。
待车里的人全走了,她们才背起大书包,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了车厢。
现在的大学,都组织专人到火车站迎接新生。梁雪很快发现了商学院的人举着的小旗,对许知敏说:“你不如跟我先去那边,可以问问他们M大接待点在哪里。”
许知敏正要答应,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唤:“许知敏。”
梁雪疑惑地望望好友。许知敏摇摇头,会不会听错了?不会有人来接她的,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许知敏!”
这次两人听得一清二楚,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只见一名年轻又富有朝气的女子用力拨开人群,不一会儿就站在她们面前。
“你是…”梁雪迟疑地问。
女子抹抹额头的热汗,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我是她嫂子。”
许知敏恍然大悟,这是大表哥纪源轩的妻子于青皖。她不由得惊异地打量起对方。
于青皖个子很高,至少一米六八,显得人也壮实。稍圆的脸却极是斯文秀丽,戴着眼镜,短发,笑起来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许知敏暗暗吃惊,家乡的人都说纪源轩的老婆是大城市里的姑娘,八成端着千金大小姐的架子,而今一看全然不是这回事。于青皖热情地伸出手接过许知敏手中的行李袋,平易近人地对她们说:“累了吧?你旁边这位是你的同学?”
梁雪没想到于青皖会主动问起她,忙结结巴巴道:“我…我是许知敏的高中同学。”
于青皖温和地问:“哪一所大学?”
“商学院的。接我的人在那边。”梁雪指指商学院的小旗帜。
“这样啊。我和知敏的表哥开着车过来的,若你不介意,我们顺路把你送到大学吧。毕竟学校派来接学生的车,一般是要等人到齐了才可能走的。”
梁雪连声道谢,又不知如何称呼于青皖,就一会儿“阿姨”一会儿“大姐”地叫。
于青皖笑着拍拍她的肩头,道:“没事,跟知敏一样叫我嫂子就行了。”
三人一起走向火车站外的停车场。路上于青皖捏捏许知敏的手臂,道:“知敏,你很瘦啊,跟你表哥不一样。不怕,很多学生上了大学,没有了高考压力马上就会发胖。”
许知敏和梁雪对这个大城市充满了好奇,也很好奇于青皖一身不修边幅的运动装。她们总以为,城市里有点儿本事的女人,出门是要一番精心打扮的。
于青皖瞧出了两个姑娘的疑问,笑笑说:“呵呵,像我这种水平,在这个大城市里只属于中低层人士。”
中低层?!这三个字像是这里的天空,沉重地压在两个初来大都市的姑娘心上。
听了嫂嫂的话,许知敏越发觉得都市里的空气让人难受得鼻子发痒。吸吸鼻子,她看到了一辆银色的本田小轿车。纪源轩靠在车门边,正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支烟敲打着烟盒。
这一幕,使得许知敏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起。哥哥看起来,沧桑了许多,以前坚决不抽烟的人,如今身上常备着烟了。
纪源轩瞅见了她们,立即收起烟盒。在许知敏钻入轿车后座时,纪源轩揉揉她的头发,道:“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今晚先到我那儿住,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到你们学院报到。”
一句“我都替你安排好了”,让许知敏眼眶微红。自旅程开始至今所有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她忙低下头应了声“好”。
亲情,若按照数学比例来统计,绝对比爱情可靠。想到这儿,许知敏记起自己迟迟没有告诉墨深她考上了他希望她能进去的大学。其实,何必呢?她报的是她自己的志愿。
旁座的梁雪兴奋地拉着她的衣角,道:“你表哥真帅啊。而且你表哥执教的师范大学离我们商学院很近,你以后到你表哥家玩可以顺便去我那儿。”
“嗯。”许知敏应着。没想到M大与哥哥的师大,一个位于R市的东区,一个位于西郊,不堵车坐公交也需近两个钟头的车程。她不是怕寂寞,怕的是…
嘟嘟嘟,梁雪收到手机短信,一看,蹙着眉对许知敏小声说:“乔翔发来的,说要你的手机号码。”
“给他吧。”许知敏答得爽快,像是早预料到似的,“他不是和你同一所大学吗?免得他整天以这个问题纠缠你。”
梁雪熟练地摁键回复。嘟嘟嘟,又来一条短信,她烦恼地打开,显然吓了一跳,犹豫地将手机放到许知敏的手里,道:“你自己看吧。”
许知敏不明所以地低头,蓝色背景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一行浅灰色的字体:“梁雪,请把以下这个号码告诉知敏姐。在我和我哥转去M大之前,若她在学校有什么事,可以找这个人——郭烨南帮忙。”
这个名字犹如一道闪电击中她的手,该不会是莫茹燕的那位郭兄吧?掌心的手机掉落于腿间,许知敏低咒了声:“见鬼了。”
梁雪扭头看看她,再也合不拢嘴地哧哧笑了起来。
C11 我住草房,你跟着住吗
梁雪考上的商学院历史不长,教学楼和校舍都亮晶晶的。许知敏看着眼红。因为于青皖提前告知她,M大历史悠久,校园近来重新修建,然而大部分学生住的仍是旧的宿舍楼。
纪源轩的房子是大学里分配给老师的,位于师范大学校内,是这两年刚建起的楼房,很新;四楼,不高不低正好;三室一厅,够宽敞。于青皖先带着她上楼。本田轿车是朋友家的,纪源轩去给车子加满油,还给人家。
不知怎的,许知敏依然不习惯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昨夜在火车上睡得辛苦,今天下午则是不安稳,忽而被噩梦惊醒,醒后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晚餐是纪源轩亲自下的厨,为许知敏接风洗尘。于青皖与许知敏谈笑,道:“你表哥当时用这一手厨艺抓住了不少女人的心。说真的,我的厨艺比他差远了。”
许知敏开心地笑。看得出,表哥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充满情趣。于青皖不仅是个称职的妻子,也是个极好的女人。饭后纪源轩出门办事,两姑嫂在客厅边看韩剧边瞎聊,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敏感的恋爱问题。
“你没有谈过恋爱?”于青皖惊疑。
“没有。我们学校公开交往的情侣只有几对。”许知敏答。
“是乖乖好学生啊。这边的情况完全不同。幼儿园的小男孩都会说‘你会不会和女孩子啵啵啊?你和哪个女孩儿啵啵了啊?’”
“哈哈——”许知敏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于青皖望着开怀大笑的许知敏,淡淡的忧思在心间漫开。这女孩儿能以优异成绩考上重点大学,诚如丈夫所说,是聪明的。未想到的是,在感情方面许知敏是一片空白。大学现今的普遍情况是,毕业生的就业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有些学生为了谋得一个好职位,甚至不择手段,男女间互相利用、欺骗感情的例子比比皆是。
“嫂嫂,”许知敏坐正身子,“你和我表哥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吗?”
“我们是同校同班同学,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于青皖猜得到许知敏心中所想的,实话实说,“可在大学里,能像我们这样真心相爱毕业后顺利结婚的,是挺少的。很多大学情侣,因为就业而分手了。”
许知敏默默地思考:原以为火车上莫茹燕的一番理论太夸张了,可如今,连嫂嫂也这么说了。
于青皖看着她神情略有黯然,就转用轻松的口气说:“毕业时我和你表哥一样遇到过这种问题,你表哥那时对我说,‘于青皖,我住草房,你跟着住吗?’我说,‘你住草房,我就跟着住。’”
“然后呢?”许知敏轻轻地问。
于青皖神秘地眨了眨眼,道:“我们就结婚了。”
这一段“跟不跟着住草房”的求婚片段,深刻地印在了许知敏的脑海里。九月初,R市的暑热来势汹汹,夜间温度高达三十几度。于青皖开了小房间的空调,体贴地帮许知敏关掉了房里的灯。
许知敏在漆黑中睁着眼,一时半刻睡不着。她不觉得她认识的男孩儿会对女孩儿用“住草房”求婚。乔翔,住的是花园豪宅;墨深,怕是听到“草房”二字都会嗤之以鼻。真羡慕嫂嫂啊,可以觅得一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人生伴侣。自己几时也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呢?与自己差不多的家境,有着共同努力的想法。
“许知敏,我们是同一类人。”墨深对她说的话从心底深处不经意地跳了出来。
左脚的疤痕隐约作痛,联想到墨涵发给梁雪的短信,许知敏眉头深锁。“住不住草房”的问题,俨然没有墨家兄弟说要转来M大的事情严重。
夜深了,纪源轩回到家里,与妻子在卧室里谈到妹妹。
“打听过了,她没有男朋友。”于青皖说。
“那可以放心了。”纪源轩边换着衣服,边应道。
听出丈夫的语气不对,于青皖问:“你怀疑她有?”
“嗯。”
于青皖感到奇怪,追问:“即使有,上了大学一般也会不知不觉地分开。你担心这段恋情会影响她学习?”
“不是。”
“那是什么?”
纪源轩用力拉着袖口,记起那天他离开小城,妹妹说一定来车站送他。他深知妹妹的个性很倔,言出必行。坚守到最后一刻依然不见妹妹的身影,他慌张地想会不会出事了。途中他急忙拨电话询问,方知她出意外受了伤,在墨家休养。
“巧!”这是他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后来怎么想,还是太巧。偏偏是在她赶来送他的路上受伤,又偏偏在墨家养伤。而且,墨家在她养好伤不久,全家人离开小城去了香港。妹妹那么好的成绩,偏偏报考了医学院。纪源轩越想越不对头。
墨家的两个小孩他曾见过一次。那是在他十八岁要去体校的时候,为了向外婆辞行上门拜访墨家。开门的是墨涵,接待他的是墨深。两兄弟教养很好,说话客气有礼貌,就是看他的目光冷得像冰。他如坐针毡,苦等了一个小时,仍是未能见到外婆。墨深歉意地对他说:“刚刚我爸来电话,说今晚和嬷嬷一起在外面吃饭,不回来了。纪大哥还继续等吗?”
纪源轩闭上眼,觉得一辈子都忘不掉墨深问他等不等时,那一双墨黑的眸子里分明带着玩味的笑意。
“轩。”于青皖瞅着丈夫面色异样,唤道。
“总之,她没男朋友是最好的。告诉她在大学里要安心学习,也别学人家随便谈恋爱,不然受伤的是她自己!”
第二天,于青皖将丈夫嘱咐的话转告许知敏,出于爱护,她把原话做了委婉的修饰。
许知敏听完,敏锐地意识到大表哥起了疑心,针对的是她和墨家兄弟的关系。想到自己三年来,处处在这个问题上小心谨慎,就是怕卷进纪、墨两家的是非。紧要关头,她先给表哥吃一颗定心丸,发誓大学期间绝不谈恋爱。
纪源轩满意地赞许两声。于青皖多少察觉事情有蹊跷,但基于对丈夫的信任而选择了缄默。
三人大清早打了辆车,抵达M大时已是九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