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到平谷耳中,便隐约带了些狂傲的意味。昔日青学的王者,果然有非比常人的魄力和手腕。
“既然如此,多谢您了,手冢先生。”平谷转瞬,笑得不见眉毛不见眼。有便宜不占,傻子都没那么高尚的情操!
男子的面容,却完全隐在眼圈中,不甚明晰。
“平谷小姐也说自己是女子,为什么总做些别的女子不会做的事呢?”他声音低缓,淡淡地,似要随风而逝。
“您指什么?”平谷轻笑。
男子弹指,熄了烟,被冰丝手套裹着的轮廓分明的指,轻轻抚上平谷眉角的伤口,带着刺骨的冰冷和淡淡的烟草余香。
平谷退后一步,强压心中的不快,冷笑,
“别的女子娇生娇养,在家中等着丈夫就好,但家夫失踪已逾七年,若是还拿自己当女子,只怕早就饿死了!”
随即,甩手离去。
那男子却站在原地,苦笑起来,凤眼满是迷茫。
奈卡虽会调酒,却从不喝酒,无论哪位客人示好敬酒,他虽说诚惶诚恐表示谢意,但一般都委婉地拒绝了。当然,能来Tiramisu的客人,风度都不会差到哪里,自是不会扯自己的面子去做强迫一个区区调酒师的事。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酒保,除了一双漂亮得宛若天工雕琢的玉手之,平凡得没有丝毫让人强迫的理由。
但是,仍旧有许多好男风的男子,见奈卡身姿是男子少有的纤细,面孔还算清秀,动了心思,找衣之勭说合的也不在少数,但那位大小姐眉一挑,三两句噎得对方噤了口,悻悻而去。
因而,衣之勭每每摆平了麻烦,心直口快,看着奈卡,带着委屈娇嗔,
“奈卡君就不能让我过几天清闲日子吗?”
奈卡知晓衣之勭对他的善意,大了胆子,调皮起来——“所以,奈卡小姐比奈卡君更好,不是吗?”
他其实是存了私心,实在不愿意假扮男子。一来束胸和硅胶喉结弄得他十分狼狈,二则依平谷枫的相貌,身为女子根本无人问津。
哪知,衣之勭如临大敌,热泪盈眶——“我宁愿被那些臭男人烦死,也不愿被整死!”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衣之勭却装了深沉,肉包子打狗一般的悲壮——“奈卡君,我心意已决,请成全我……”
奈卡呵呵笑了起来。衣之勭是个很有趣的女子。
“呐,总算是笑了。”衣之勭支着下巴,很温柔地看着她,明显松了口气。“一来就摆了张臭脸,这样的心情,调出的酒又怎会令人愉悦呢?”
奈卡有些感激,看了衣之勭许久,眸中是满满的暖意,至极处,竟品出几分惊艳的味道。
“我说呢,以前不知奈卡君好在哪里,让……咳咳,那些臭男人趋之若鹜,现在才发现,是我眼拙了呢。”衣之勭明眸带着调侃揶揄,实则真心诚意。
“衣之勭小姐,冒昧向您借一个人。”吧台前,出现一个男子,清晰温柔的嗓音,令衣之勭颇感意外。
还未等奈卡反应过来,那男子竟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向一旁的吧室走去。
衣之勭皱了眉,想要阻止,却望见奈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中半是沮丧,半是气恼,索性装作没看到,孩子气地拂过粉色和服的振袖,向内苑走去。
这般眼拙的女子,又有哪里配得上“他”!
衣之勭愤愤然,穿着木屐的脚踹向院中光秃秃的小树,全然忘了之前自己夸奈卡的真心诚意。
奈卡被男子拽着,明明是被强迫,手心却有些发痒,心口突突跳着,脑中藏着惊涛骇浪。
“不二社长,您这是?”他微笑,平和而抽离了所有情绪。
“奈卡君会调制蓝颜吗?”温柔的嗓音,明明是疑问句,却带着笃定。
“蓝颜呀,我会。”奈卡开口,口气有些迟疑。
“奈卡君大概很需要钱吧?”男子松了手,羊脂一般的色泽,在月光下,恬然而温暖,眉眼,是素日的弯弯流转。
“我看您,每天晚上,不停地调酒,很是辛苦呐。”他的语气,除了温柔还是温柔。但剥掉外壳,剩下的却是轻忽和俯视。
奈卡沉默片刻,挠了挠头,随即抬头,微微一笑,轻松而洒脱“您猜得不错,我现在很需要钱。既然如此,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一千万,换一杯独一无二的蓝颜,不晓得你能否调得出来?”不二微笑,修长的指插入西裤口袋,肤色若玉般温润,眉眼极是柔和,但隐隐露出的,是一种强势,压迫感极是浓厚。
奈卡看着他,眸子不动声色细细观察着男子的面庞,半晌,开口“独一无二指什么?”
“失明的人也能感受到的蓝颜,除了味道,还包括颜色。”
奈卡抿唇,淡笑“不二社长太抬举在下了。”
男子微笑,轻轻躬身,粉色的唇微微上扬,如樱花初绽,在奈卡耳畔,温柔辗转“奈卡君,我从来不看重一个人,一千万比人更值得信任,您说呢?”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眸子掩在额发之中,唇角上扬“既是如此,为了一千万,蓝颜也必须独一无二。”
不二微笑,单手轻轻推开了吧室的门,而奈卡,却在一瞬间,有了拔腿而逃的欲望。
坐在那里的,赫然是幸村和他口中的阿黎。
能让他一掷千金,又是失明的人,她早该猜到的。
奈卡苦笑,揉揉眉,不去看幸村几乎淡得冰人的紫罗兰眸子。
“不二,他是?”幸村看向不二,唇角勾出淡淡的弧度,但却冰冷至极。
“调酒师。”不二微笑,静静看着幸村,如水一般的嗓音“和幸村社长谈生意,不招待周全,怎么妥当?”
“你会做什么?”女孩声音好像小猫咪,带着娇俏天真的味道,琥珀色的大眼睛依旧无神,只凭着听觉,把漂亮乖巧的脸朝向来人的方向。
“小姐,您喜欢什么样的味道?”奈卡僵硬开口,看着阿黎,眼睛一动不动,直至那女孩身旁的男子眼睛几乎把她瞪穿。
“啊!是上次的踢罐子大王嘛,我记得你的声音!”女孩兴奋地叫了起来。
“先生,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幸村晶莹剔透的指支着下巴,漂亮的眸子看着奈卡,嗓音淡淡的,威胁的意味却极浓。
奈卡干笑,不自觉地把眸光瞟向不二,却发现男子眉眼温柔若定,盯着阿黎,笑容似曾相识。
“踢罐子大王,你会调什么酒?”阿黎善解人意,轻轻拉了幸村的指,放缓了的温柔嗓音。
“带颜色的酒。”奈卡微笑。
阿黎扑哧一笑,随即,皱了皱鼻子,温柔而倔强的表情,像她上辈子无数次在镜中见到的一般——“喝道我嘴里都一样呀!“
幸村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望向不二,安静而带着压迫感。
不二白皙的手背抵在唇畔,眉眼弯弯的,蓝眸若隐若现,像是未曾注意到幸村的目光。
“不是用眼睛看到的颜色。”奈卡淡哂“而是,用心。”
阿黎有些迷惑。
奈卡轻轻笑出声,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世外,隐约有了嘲笑别人的资本,虽然这资本源于她的先知,但终究,带了卑劣的意味。
她取出调酒的工具,平心静气地醒了酒,在等待中,缓缓用纤细轻柔的指引了清水,清洗高脚杯,水流连连绵绵,十分平和,而后,在杯中注入了醒过的酒,是十分的蓝色果子酒,浓郁的甜香晕开,极是好闻,但却带着烈性,她用指轻轻地摇晃了几下,随即大半移入另一个杯中:而后,又在湿了杯底空余酒香韶了蓝的高脚杯中注入了浅浅的一层青竹酒,摇晃,静置,直至那淡色与蓝相溶,成了一体;之后,便是前面步骤的反复,直至酒杯满杯。
终成,那般蓝。
不二缓缓睁开蓝眸,唇角温柔的弧度消失殆尽,指尖轻轻从玻璃桌上滑落。
幸村看了那酒的色泽,又淡淡地看了不二一眼,嘴角有了淡淡嘲讽的弧度。
不二周助,竟有这种癖好。
“阿黎小姐,好了。”奈卡长出一口气,抹抹汗,笑逐颜开,把高脚杯轻轻递给阿黎。
阿黎轻轻啜了一口,随即,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怎么样?”奈卡眼睛亮晶晶,双颊因为刚刚的细致工作染了晕红。
“好奇怪的味道,不是好喝,也不是难喝。”阿黎嘟着唇。
“您再品一口。”奈卡微笑,细长的指微微收紧。
阿黎轻点头,又饮了一口。
“好像变好喝了,清淡的,是风的感觉。”女孩咯咯笑了起来,面容憨厚。
不待奈卡言语,她又喝了一口。
“嗯,这次是凉凉的,海洋的感觉。”
“然后呢?”奈卡微笑。
“诶?为什么没有味道了,跟蓝天一样嘛!”女孩皱皱鼻子,又喝了几口,依旧没有味道,有些抱怨地撅了撅嘴,声音有些委屈“罐子王,你骗我。”
幸村淡淡看着奈卡,目光结了冰。
“没有呐。”奈卡轻笑。
“哪里有颜色?”女孩托腮,质问,认真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
“阿黎小姐,明明口中没有味道了,为什么你感觉到的是蓝天,而不是淡水?”奈卡莞尔,眸中闪过慧诘。
“蓝天…的颜色么?”阿黎表情微滞,喃喃“是呀,蓝天就是这种颜色。”
奈卡微微一笑,望向不二和幸村,面容随和“不知不二社长和幸村社长有没有兴趣品尝一下,我虽是调酒师,但本事一般得很,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味酒。”
“这种颜色呐,无趣得很。”不二眉眼弯弯,勾出一轮弯月,轻轻笑开,对奈卡开口“既然涉谷小姐尝了鲜,也就够了。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调酒师请过来吧。”
“是。”奈卡轻轻鞠了一躬,极是谨慎礼貌,转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淡紫发,仿佛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男子淡淡开口“这酒,叫什么?”
奈卡皱眉,但还是朗朗回答——“蓝颜。”
“有天,有海,好寓意。”幸村晶莹修长的指轻轻敲击桌面,明眸淡扬,望向不二“当然,更雅致的是,竟还有风。只是,蓝颜二字太过低俗,配不起这好酒。”
奈卡脸色有些发冷,低下头,轻轻回答“蓝颜只是奈卡的蓝颜,随意取的名字罢了。如若幸村社长不喜欢,可以为您的酒取个高雅点儿的名字,随您叫着喜欢。”
随即,轻轻退出。
蓝颜,是她的蓝颜;若是幸村取了别的名字,这酒便不再是蓝颜。
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以高贵之名,承接爱的期许,将他人践踏在脚下。
往常,平谷下了夜班回家时,龙马和娃娃已经陷入黑甜乡,今日,她到家时,却发现娃娃依旧在psp。
“娃娃,你该睡觉了。”她皱皱眉,把小家伙的psp抢了过来。
“昂。”娃娃抬起头,漂亮的眸子看着她,并没有表现出平日psp被抢后的愤怒,反而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
“嗯?”她轻轻把娃娃抱到臂弯中,询问的语气,浅浅漾出一抹笑。
“昂昂。”娃娃挣扎着跳了下来,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硬币,夹到拇指和食指中间,然后两只白嫩小手扑棱扑棱,做出飞了的姿势。
“钱,飞了?”平谷扑哧一笑,心想小孩子好可爱呀好可爱。
“昂昂。”娃娃摇摇头,眉毛皱成一团,嘟了小嘴,有些着急。
平谷弯下身,轻轻把小家伙抱到了怀里,微笑而认真地说“不要着急,我晓得娃娃的意思。”
娃娃小小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娃娃是想问我,家中很缺钱,对不对?”平谷轻轻一笑,手揉了揉玫瑰色的小脑袋。
“昂。”娃娃在平谷怀中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子放松起来。
平谷心有些酸,若是娃娃跟着他,若是自己不是那么自私地装疯卖傻,这个含着金汤匙的孩子,又何需跟着她受苦。
“喂,小东西,我很有钱好不好?!”她微笑,然后装作凶巴巴的样子,点了点娃娃的额头,唾沫乱飞“你打听打听,整栋楼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谁不知道我平谷枫是富婆一枚,想傍我的小白脸,能从东京排到北海道!”
呃…这话吹得有些玄乎了。
“排到北海道,凑上小黑脸,你还mada mada dane!”冷冷的声音传来。
“滚!死孩子,该睡不睡,凑什么热闹!”平谷看着把网球帽当睡帽的拽得欠揍的少年,嘴角抽搐。
但是,看到少年在她多日好汤好水的伺候下,脸色红润许多,精神也稳定了起来,嘴上虽不饶人,眉梢却不自觉挂了笑意。
娃娃摇着小脑袋,趴在地上,肉肉的小身子摆成大字,学平谷平日瘫在地板上的不雅模样,小脸望着她,昂昂叫了起来,调皮的模样,眉眼逐渐生动,化了戒备,浅浅一笑,温柔至极。
平谷看了这笑容,眼睛却不自觉酸了起来。
“娃娃娃娃娃娃娃娃….”她一直不停地念着,一瞬间心口疼得难受,把小孩子拥入怀中,恨不得揉入那痛处,直至眼泪涌出。
她的娃娃,她最宝贝的娃娃,她最她最爱的人的娃娃。
她和他的娃娃。
她和他除了彼此之外,最亲最亲的娃娃。
娃娃看着眼前的笨女人,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样子,脑中竟不自觉浮现出一段日记。
“和娃娃见面的第一天晴有点想喂那个该死的温斯·莱特芥末辣椒的心情
娃娃,请允许爸爸这么叫你,虽然还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呵呵。
嗯,先向你说声抱歉,宝贝,爸爸今天不是故意打那个什么什么稳死的,咳咳,全青学(爸爸的母校)的人都可以作证,爸爸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善良的人,一点都不暴力呐,所以,宝贝,但愿,初次见面,没有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娃娃,我不在家时,妈妈是不是经常哭鼻子呢?今天,爸爸刚买的白衬衫被妈妈哭坏了呐。你的妈妈总是这样,爱哭得不得了,哭时还爱蹂躏一切可爱的东西(譬如爸爸)很坏的毛病,对不对?
我相信娃娃和爸爸小时候一样,是个乖宝宝,所以,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不可以学她的坏习惯,知不知道?
呵呵,今天先到这里吧,妈妈又在撒娇晃爸爸的脖子了,这几个字写得很难看,啊,爸爸平时的字不是这样的….浅浅!不要晃我的手…
最后最后一句,浅浅你不要晃!宝贝,我的娃娃,记住爸爸的名字呐——嗯,fuji syusuke。
第二日,工地停工一天,算是半个月以来的休假。
天越来越冷,平谷对着娃娃和龙马念叨着宝贝们呐咱们马上要都冬眠了不去超市储备粮食是不行的,可是娃娃晃荡着踢被后得来的两管几乎结了冰的晶莹鼻水不动如山淡定psp,龙马挑着眉嘴里念着mada mada dane咱们家多有钱呀我和娃娃必须呆在家防小偷。
平谷微笑,唇角抽搐——“没关系,咱家钱多得可以砸死人,让他偷,老娘还嫌他手软拿不动。”
随即,扔掉娃娃手中的psp,把她提溜起来,套了一个毛衣,两个毛衣,脖子缠了三圈围脖,蒙得不见鼻子不见眼才扔下来;而后拉着龙马穿着她从手冢手中捡来的便宜厚外套才罢休;最后抱着小的,牵着大的,笑眯眯地摔了门,仰首寒风中。
“你们,有意见?”抿唇,继续笑呀笑眯眯。
“昂。”从围巾中传来闷闷的声音,小家伙瞪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有些委屈。
“不行,娃娃,你感冒了,不能摘掉围巾,抗议无效。”平谷“啪叽”,在小家伙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看着她更加郁闷的小脸,得意得不得了。
“你不冷吗?”龙马挑眉,压低帽子,看着女子依旧半旧的破衬衣,衣角磨得起了毛。
“不冷。”平谷使劲儿向穿得像个球儿的娃娃身上蹭,一脸满足。
“比起樱乃,你还mada mada dane!”龙马撇唇,朝平谷身旁靠了靠,替她挡了点风。
“樱乃怎么了?”平谷微笑,眸子中的意味有些捉摸不透。而听到少年的话娃娃的小脑袋又垂了下来。
“樱乃比你聪明,比你会照顾自己。”少年嗤笑,脸上满是骄傲。
“是吗?”平谷扳起娃娃的小脑袋,拿手帕擦了擦她的鼻水,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想知道,你的樱乃把自己照顾成了什么鬼样子!”
龙马愣了愣,眼神开始游离,看着平谷,有些茫然。
到了超市,龙马和娃娃都有些兴奋,他们已经许久未出过门,除了她,还不曾见过外人。
平谷虽担心两人被别人认出,但仔细想想,娃娃快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总要见人的,她无论如何,会为她铺好路,便是战争,也不能退缩。
至于眼前的少年,那个人也快回来了吧……
平谷在心中嘀咕着,走到了零食的货架旁,上面有许多咸蛋超人标志的巧克力饼干,她看着,眼中泛着两泡眼泪,感触极深,老娘小时候就是看着这个长大的呀,现在自己死了又活了,咸蛋超人却依旧活得如此坚强好让人怀念呀呀呀。
“娃娃,呐呐,要吃不?”她伸到娃娃眼前,却看到小东西满头黑线。
“昂昂。”娃娃玫瑰色的小辫子甩到天边,不屑至极。
“娃娃,你知道这个有多好吃吗?!”平谷义愤填膺,撕开包装袋,掏出一个超人形状的饼干往娃娃嘴里塞,顺手扔进龙马口中一个。
娃娃淡定,嚼了嚼,犹豫再三,咽了下去。
龙马迷茫着脸,任巧克力在口中融化,留给齿颊绵延的浓香。
“好吃么?”平谷瞪大眼睛,口中塞得满满的,吐字不清。
娃娃面无表情,摇摇头,小手却兀自伸向平谷手中的包装袋,摸呀摸,滑溜溜的巧克力饼干你在哪里。
龙马连头都懒得摇,目光呆滞,依旧空荡荡的眼神。
“切!”平谷拍掉娃娃白白嫩嫩的小手,把剩下的巧克力饼干一股脑倒进口中,包装袋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叉腰,标准咸蛋超人的姿势,皮笑肉不笑。
娃娃跳了半天脚,却碍于身高,始终抓不到包装袋,最后,怒了,穿着小皮鞋的脚直接往平谷脚上蹦。
“昂昂!昂昂!昂昂昂昂!!!”我踩!我踩!我使尽踩!!!
平谷明知娃娃踩得不痛,但还着呲牙咧嘴,嗷嗷直叫,装作很痛的模样。
“忆。”龙马轻轻开口,不是平日龙马式的言语,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带着温柔,语气像是训斥自家不懂事的孩子。
娃娃僵在了原地,瞬间恢复平时的死人脸,冷淡而带着距离感。
平谷讪讪,看着少年变得温和的脸孔,有些尴尬。
不是好好的么……
她站在原地,细细观察龙马的眼睛,发现他看着小忆时是有表情的,眼神也不似平时的空洞,语气是属于自己的,而不是刻意的模仿和照搬。
平谷叹了口气,边拿东西,边思考,却发现娃娃的身子突然顿了一下,她顺着小家伙的眼光望去。看到了一对夫妇,悠闲地讨论着日常用品,推车中坐着一个小宝宝,看着父母,咯咯直笑,而那对父母则是时不时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一家人显得十分甜蜜。
“娃娃,你想坐吗?”平谷轻轻问娃娃。
“昂昂。”娃娃使尽摇了摇头,脸红了起来,像一朵小小的玫瑰花。
“小孩子,害羞什么嘛!”平谷蹲下身子,揉乱娃娃的额发,把她抱起来,就要往推车中放。
娃娃虽然板着小脸,眼中还是带了明媚的笑意,兴奋地像个真正的六岁的小孩子,而不是一个装作老成的小大人。
“忆,你准备什么时候长大……”摹地,身后传来少年有些难过的嗓音。
娃娃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咬了咬唇,默默从推车中爬了出来,低下头,站到少年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变得乖巧温顺。
少年握着娃娃的手,眼神慢慢平静,慢慢空洞,刚刚的清醒似乎只是一个意外。
“龙马君,我比起樱乃,怎么样?”平谷不动声色,心像是被什么敲打过一般,一下一下,很痛。
“比起樱乃,你还mada mada dane!”少年慢慢扬眉,慢慢从温柔变得自信骄傲,像是有着变脸的绝技,不变的,是那一双清澈的空洞的眼睛。
平谷揉着眉,手有些颤抖,半天,苦笑着开口——“这样呀,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那一日购物后,她依旧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认真细致地照顾少年的饮食起居,嘱托娃娃一些注意事项,让她时刻留意少年的身体状况,每天打电话到工地,昂昂叫两声是一切都好,三声是有情况发生。
其实,虽然关心少年的身体,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想要听到娃娃的声音。
有时,听到娃娃昂啊昂地叫,虽然不是什么值千金的字或是话语,但是,在心底,总是,一点一滴,有了当妈妈的知觉和勇气。
虽然,她懦弱地逃了许久,但是,当娃娃真正站到眼前,心,却会喜悦或是痛楚。这种感觉,不是属于平谷枫的,而是,属于那个被岁月埋没的女孩的,活着的印迹。
咳咳,不二清浅嘛,加油吧,说不定,有一天有权利重见天日了呢……
发色变了一大半了呢……下班后,坐在地铁中,她看着地铁玻璃窗中映过的发色,慢慢地,红色盖过了蓝,如同火焰一般,慢慢燃烧,迸发出生机。
呵呵,平谷捂嘴偷笑,肩膀却有什么轻轻砸下。
她回过头,发现肩膀上歪过一个金色清冷色泽发丝的男子的脑袋。
呃……这是谁?
平谷僵硬着肩膀,缓缓调动视线,看着了一面干净清冷的侧颜,高挺俊俏的鼻,轻扬的眉,紧闭的凤眸。
紧闭?喂喂,手冢君,醒醒,你怎么这么大意,在公共场合睡着了?
平谷苦着脸,想要摇醒身旁熟睡的男子,却发现,他的眉眼,萦绕着深深的疲惫。凤眸下,是淡淡的阴影。
手,一瞬间缩了回去。
从未见过这样的手冢君,那么脆弱,辛苦的模样呐…
手塚君,一直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在自己制定的人生轨迹中,无论多么艰辛,也会努力走下去的男子。他的身上,存在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愈是在黑暗中,愈是容易被信赖。而这种黑暗,旖旎成一种魅力,让人缓缓沉沦,陷落时,却发现,那个男子,随着金色的光芒,赫然站在阳光中,如神坻一般,挺拔而清冷,见惯了世人的冷暖,而拂却了心中的不坚定,始终稳若磐石。
是不是该感到骄傲呢…这样的男子,少年时,便是她的丈夫,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曾经在上辈子最辛苦难熬的日子认真顽固帮助过她,好吧,虽然不见得是念在她的面子上,虽然不见得意图清白,但是,欠人始终是一种罪过,给手冢君当一下靠枕也没什么大不了,阿米陀佛,善哉善哉!
平谷胡思乱想着,手冢君你这么有钱还跟着我们这些小人物挤地铁占据资源实在是不厚道呀不厚道,最不厚道的是找靠枕还专门找我这样不耐磨不耐用的小身板,用完了还不见得会露齿一笑承老娘的情,那老娘是图什么呀呀呀……
可是,还未等她腹诽完,肩上竟被热流濡湿。
平谷汗毛根根竖起,低头,却看到那双紧闭的凤目正缓缓地流出泪水。
她愣在了座位上,Tezuka……哭了?
辛苦,疲惫,绝望,不安似乎正一并随之涌出,不止的,还有惊惶和焦虑。
男子裹着冰丝手套的手轻轻攥住她的衬衣衣角,宛若抓住浮木一般,眼中的泪水竟愈加汹涌,连肩膀都是颤抖的。
偌大的车厢,疲惫的乘客,安静得可怕。她的耳中,除了列车迎着风发出的薄弱的响声,余下的,只是这个清冷男子隐忍的呼吸声,眼泪已经只是伴奏,压抑的已经是残缺不全的…哽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