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中午,休息的哨声一响,平谷几乎瘫在了地上,满脸的汗水,被几个年轻人架到了一旁。
“平谷小姐,你没事吧?”田中有些担心,虽然他为平谷的言辞动容,但不代表他相信这个女孩的能力。
不过,想起来,也着实让人心酸。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却要同他们一起做卖命的体力活养家,若是自己的女儿,不晓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平谷声音干涩,看着领头的田中,有些赧然,有些忐忑“田中先生,我不会偷懒的。”
“我知道。”田中点点头,像对男孩子一般,揉乱了平谷的发,温声说“加油!”
平谷眼睛有些酸涩,大约是汗水滴到了眼睛中,拿手背蹭了蹭眼睛,站了起来,向田中鞠了一躬,轻声说“谢谢您。”
她的人生,注定艰辛。所以,学会珍惜,学会生存,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她这幅样子,如果让布娃娃和那个孩子看到,恐怕会很恐慌。
他们,都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虽然不清楚在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如若不是极深的伤痕,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本应被那个男子呵护到手心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沦落到……和她在一起。
以前未曾相信过命运,总是妄自期许承诺着将来或是来生,但是,真正做起来,却艰难地超乎她的想象。
以前的她,果然还是命太好了。在童话中过了一辈子,到头来,王子和公主,物是人非事事休,落个不曾相见,不曾相识。
今日的局势,那么复杂,她一介入,便会搅个天翻地覆。有时想着做平谷枫也没什么不好,本分地过完一辈子,什么都不想,会轻松许多。
可是,她好想念她的丈夫,好想好想……
但是,他迷路了呀,她要花多久,才能寻回那个微笑着站在樱花丛中唤她“浅浅”的少年呐……
倾尽一生吗?
上辈子,生生分离曾残忍地教过她,所谓一生呵…
不过,一瞬间而已。
如此,教她,又怎敢高看自己的一辈子……
夜晚十一点的时候,奈卡的吧台前已经没了客人。撑不过白天的困倦,他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身旁,仿佛站着一个男子,他反复颤抖着想要伸出手,最终,想要缩回,却仿佛是她,死死攥住了他的手。那个男子犹豫了许久,只留下一声叹息,而后将她抱在了怀中,用外套裹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像对着孩子一般,周全细致到她的心都随着他的动作温暖起来。
她抓住他的衣襟,嗅着那么熟悉温柔的香味,窝在男子怀中,心酸着,留着眼泪,固执地不肯放手。
那个男子,最终,轻轻颤抖着用冰凉苍白的指揩去她眼角的泪,轻轻将冰冷的唇,印在她的发上。
奈卡醒过来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橘色的灯光无意地洒落,舞池中的红男绿女,暧昧的,恣意的,宣泄的,留给她的,只剩下寂寞。
“奈卡君,交接了。”
下班了呀。奈卡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才勉强打起精神。
午夜的风有些凉,走出Tiramisu时,不自禁地,平谷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鬼天气!
她把脑袋使尽儿往外套里缩,在路灯下,影子显得有些滑稽。
路旁,有酒鬼丢弃的啤酒瓶,平谷一时孩子气,便踢着金属罐,叮叮当当向前走。
平谷头发本来就短,乱糟糟得像染色盘,再加上身材瘦小,前不凸后不翘,脸上带着在工地刮伤的细碎伤口,这般行径,若是再叼根烟,与不良少年并不相差几分。
最后一班捷运,恐怕迟了吧。
平谷看了看腕表,早就过了零点,心也就一瞬间放松了,踢踏着罐子,懒洋洋的,脸上的笑容有些顽皮。
“啊啊啊,我是天下无敌宇宙第一的踢罐子王,吼吼!”仗着四下无人,虫鸟几只的大好机会,平谷叉腰,大喊出声,一扫这几日心中的憋屈。
“扑哧”身后不远处传来顽皮的笑声。
平谷“唰”地,脸红得像番茄,僵在了原地,难为情地向后瞟了瞟。
“阿黎,傻丫头,会被人听到的。”淡淡的语气,却带着极致的宠溺。
模模糊糊的灯光下,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女孩,女孩纤瘦的双臂搂着男子白皙的颈,巴掌大的脸贴着男子淡紫色的发,面孔熟悉到令平谷毛骨悚然的地步。
平谷心中吃惊,后退两步,却自作孽,踩在了金属罐上,一时失衡,跌到在地,极是狼狈。
“精市,发生什么了?”那女孩有一双琥珀一般透明清澈的眸,却没有焦点,看起来空荡荡的。
“瞎的?”平谷本以为自己在心中莫念,却不想,自己竟喊出了声,而且音量不小。
平谷抬头,空气却一瞬间凝滞了。
那个被唤作“精市”的男子,看着她,美丽的如紫罗兰一般的眸子,本来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情绪,却瞬间,充满了嗜血的光芒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精市,你是不是生气了?”那女孩像是感受到了眼前的冷滞气息,有些担心地皱紧了眉,纤细的小手轻轻抚上了男子的额。
“没有。”男子头微偏,淡淡的唇如同对待稀世明珠一般轻轻吻上了女孩的脸颊“阿黎,不要紧张。”
平谷有些发愣地看着男子瞬间变得温柔的侧脸,只觉得桃花漫天,倾国倾城。
“对不起,刚刚我很抱歉。”她规规矩矩地倒了歉,觉得这几日自己霉星高照,不想遇到的遇着了十之七八,而且遇到了,还要惹个十之七八。
被唤作“阿黎”的女孩对着她所在的方向,甜甜地笑了,有些调皮,眉眼浅浅的,那么熟悉的笑容,霎时,她的头脑几乎充了血,难以呼吸,难以思考。
她……是谁?
在做梦吗?
平谷把手背放入唇间,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眼泪几乎掉了出来。
不是做梦!那为什么眼前的女子和菊丸清浅长得一模一样,还荒唐地被一向冷淡高傲的幸村大少爷背在了背上?
太荒谬了!!!
平谷快步走到幸村和那个女孩的身边,伸手想要触摸女孩的脸,却被幸村快速打掉了手。
那个少年时,不爱说话,没有情绪的男子,看着她,怒火,不,是醋火几乎烧得她抱头鼠窜。
“这位先生,请?自?重。”他咬着牙,用不属于幸村精市的语气,冷冷对她说。
平谷皮笑肉不笑,望着天上无比明亮眨着眼睛的星星,觉得自己还是哭比较好。
不过才七年,这个世界,物是人非得直让人想骂娘。
回到家时,摸索到公寓的门,却被缩在门前黑糊糊的一坨东西吓了一跳。眯着眼,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长着白毛的臭狐狸。
平谷猛踹一脚,却被狐狸抱住了大腿。
“枫,我快饿死了…..”狐狸气若游丝,明亮的双眸中,亮晶晶的,是泪花一朵朵。
“不要死在我家门前!”平谷翻白眼,猛地抽回腿。
“老婆,你怎么这么狠心,不要我哇哇哇!”上飚八度海豚音,摇着小手帕,声泪俱下。
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邻居家,霎时灯火通明。
平谷变身霹雳小旋风,推开门,把地上的一坨飞速拖进公寓,砰地关上门。
“要不要老娘给仁王大少你搭个戏台,然后磕个瓜子捧个场?”平谷冷笑,脏话隆重上台。
“死相!讨厌,不用那么麻烦!给人家一碗拉面就够了!”白发狐狸装嫩,小脸儿绯红,媚眼横抛,抱住平谷的大腿不放。
“快把你的狐狸爪子给我放了!”平谷猛踹两脚,白毛狐捧着心肝扮西子,死不放手。
“不要。抱大腿,有饭吃。”言简意赅,清脆利落。
平谷满头黑线,嘴角以每秒两次的速度抽搐。
“这出戏跟谁学的?”
“唔,让我想想。”白发男子修长的手拍拍身上的灰尘,优雅起身,微微蹙眉,一脸正经,完全不复刚才的模样。
“啊!想起来了,我家老头的新秘书,就是这样抱住我家老头的大腿的。每天花枝招展,光鲜非常,一步三晃兼三抱,哄得老头笑成了老核桃,人才呀人才!极品呀极品!”男子抚掌,桃花眼眼波流淌,说不出的优雅高贵。
“不要总跟仁王老爷斗气,他年纪大了,你孝顺些,忍忍不就过去了?”平谷叹气,到厨房煮面。
“我长这么大,还没忍过谁!”仁王冷笑,跟在平谷身后,拿着汤勺,放在口中,边咬边泄愤。
“阿雅,你呀,就是个小孩子!”平谷嗤笑。
“你又好到哪里?还说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仁王看着平谷脸上的小伤口,坏心眼地用指戳了戳。
“天黑,看不清路,摔了一跤。”平谷咬牙忍痛,微笑,输阵不输人。
“真不知道一个图书馆,有什么夜班好加!”仁王轻声嘀咕。
“嗯,对了,成川小姐最近怎样?”加班的事,是平谷撒的慌,此时,有些心虚,转移话题。
“别提她了,闹心!”仁王嘟唇,八成又从成川那里讨了没趣。可是这番含有撒娇意味的小动作若被外人看到,估计要吓傻一群
“咱们兄弟在一起,不提女人!”
平谷笑得直打跌。
看来自己是男是女,还有待商榷。一个幸村,一个仁王,昔日立海大被捧得几乎上了天的少爷,大抵,都有眼疾。
青学的,雾里看花。
冰帝的,耐人寻味。
仁王大少被喂饱以后,腆着肚子打饱嗝时,却看到自家青梅谄媚着脸向他靠近。
“阿雅阿雅,你吃也吃饱了,帮我一个小忙怎么样?”
“你,你要干嘛!我虽然抱了你的大腿,但我不卖身的!”仁王人比花娇,欲迎还拒。
“这孩子欠抽!”平谷拿着苍蝇拍,毫不留情,拍到仁王脸上“说正事呢,正经点儿!”
“什么事?”仁王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
“你现在手头宽余吗?能不能借我三百万?”平谷抓抓脑袋。
“美元吗?”仁王水眸迷糊,山间白雪一般的清澈,随即掏出支票,准备签字。
“日币!!!”平谷狂吼。
该死的资本家!!!!、
“小不点,出来吧。”平谷叹气,看着身后不远处缩在墙后的小小身影。
这个孩子,已经跟了一路了。
今天早晨,她已经清楚地告诉布娃娃,自己要带眼前所谓的龙马出去办点儿事,小丫头当时板着死人脸,大气地点了点头,结果,她和龙马前脚踏出公寓,小丫头后脚鬼鬼祟祟地跟了出来,琥珀色的大眼睛在角落里死死地盯着她,那叫一个幽怨…..
布娃娃听到平谷的话,淡定地往角落里又使劲儿缩了缩。
“啊啊啊,哪来的玫瑰花!”平谷晃着八颗白牙,笑得得意。
小姑娘挽起小小的袖子,伸出白嫩的小手,把落在平谷视线中的玫瑰色小辫子揪了回去。
“啊啊啊,谁的白色小皮鞋!”平谷继续装模作样,笑得肆意。
“昂昂!”没有昂!小姑娘看着自己缩得乖乖的小脚,吸吸鼻子,怒了。
平谷大笑,走到角落里,蹲在小姑娘面前,轻轻拉了拉她的玫瑰色小辫子。
“小不点,想跟就跟过来吧。我准备带龙马去看病……你能听懂的,是不?他的病不能拖下去了。”
小姑娘低下头,半晌后,抬起头,琥珀色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我不会害他的。”平谷叹了一口气,轻轻用纤细的指包住小姑娘的小手“相信我,小不点。”
“昂!”小姑娘淡定着死人脸,但是大眼睛一闪一闪,抓住玫瑰色的毛衣一脚,有些不太情愿地点点头,别扭可爱极了。
平谷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了较量。
她起初以为娃娃先天不足成了哑巴,心中始终有疙瘩,不敢与她太过亲近。但现在,娃娃虽不说话,但却能发声,能灵敏地听到任何一个人的说话,看来,根本就不哑。至于发生了什么,令她不愿意再开口说话,还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至于,跟那个自称龙马的少年是否有关,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目前,最重要的是,治好这个少年的病。
“越前君…”那个少年的眼睛依旧在放空。平谷叹了口气,随即摇摇头,抓住娃娃的小手,跑到在一旁静静等待的少年身边,使劲儿用手臂压了压他的网球帽,笑得一脸灿烂,没心没肺的样子。
果然,看到了少年不满的表情,唇角微扬,目空一切的样子,俊秀得紧。
“平谷小姐,摸我的帽子,你还mada mada dane!”
娃娃看到少年,自然地放下牵住平谷的小手,顺理成章地抓住他的手,小脸虽然绷得紧紧的,但眼中明显带了笑意,加深,晕开,竟是一抹婴儿蓝。
“切!我看谁摸你的帽子,你都mada mada dane!”平谷看着空荡荡的右手,心中有些痛,但随即抬起眼,逗那少年。
“樱乃可以!”龙马有些奇怪,压低帽子,音调有些沙哑。
娃娃低下了头,齿咬住下唇,不愿让平谷看到自己的表情的样子。
“樱乃是谁?”平谷不动声色。
“樱乃是我的妻子…呐…”龙马的声音越来越小,白皙的脸上竟浮过一丝红晕。
平谷心“咯噔”一跳,随即把话题岔开。
可,一路上,娃娃却再也没抬起过头。
她和医生预约的时间是十点钟,到达时,时间刚刚好。
“龙马,你进去时,那个人问你什么,你就告诉他什么,知道么?”龙马的衣领又皱了。平谷微笑,一边帮他整衣领,一边认真叮嘱。
“不要碰我的衣服!mada mada dane!我的衣服只有樱乃可以碰…”龙马皱眉,推开平谷,有些不自在,但清澈的眼中却有了神韵,不再空洞。
“可是,你家樱乃现在不不在不是?”平谷淡淡一笑,纤长的指帮他抚平衣领上的褶子,语气自然而无丝毫不便之处。
“所以,越前君,暂时把我当成姐姐吧!姐姐照顾弟弟是自然的事。”平谷伸直双臂轻轻把少年推进诊室,语气有些调皮,把少年的反对隔在一室之外。
娃娃继续死人脸,但望着平谷,明显有些无措。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少年走了出来,医生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越前龙马的家属是哪位?”
平谷赶紧起身,跟着医生走进诊室,可是龙马在她身后,轻轻,带着高傲的固执,用冷冷的音调开口,
“为什么把我当作病人…我只是很想念樱乃而已…”
她头也不回,装作什么没有听见他语气里的无助和绝望。
“医生先生,这个孩子的病情怎么样?”平谷有些紧张,生怕从医生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你是他的什么人?”医生皱眉。
“姐姐。他是我家的老幺。”平谷嗓子有些干涩。见那少年如此厚待娃娃,她思揣自己这样说并不为过。
“你能对他的病情负责吗?”医生认真地问她。
“能。”平谷点头如捣蒜“您尽管放心,医药费我能付得起。”
“这个孩子,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想必是经历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对他的心理造成极大的影响。只有查明病源,才能对症下药。您既然是她的姐姐,应该清楚发生了什么吧?”
“呃…这个呀…”平谷支支吾吾,冷汗直流。
“还有,他除了心理健康,身体也需要注意。”医生轻轻叹了口气。他处理过许多类似的病例,但是,这个孩子的情况最为严重。
“您是说他的…”平谷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医生轻轻的比划。
“是的,今后,除了不要刺激病人的心理之外,更加应当关注的是他的饮食健康和生活起居,他的身体会有许多不便之处。”
“我知道了。”
平谷的脸变得煞白,半晌,才挤出一抹笑。
平谷之后在工地的时候,更加卖力,到了中午,又cos内裤外穿的超人,飞速跑回家,给少年褒过汤,做好热的饭菜,而后气没喘几口,又飞回工地,开始下午的工作。
“昂昂!”大眼睛瞪着她脸上和手上裂开的口子。
“昂昂昂!”平谷做好饭菜,瘫在了地板上,有气无力不正经地回答。
“昂昂!”大眼睛燃烧着怒火,有位小盆友幻想自己正积聚一个爆发的小宇宙。
“昂昂昂昂!“平谷捶着老腰,和小盆友对话。
小盆友却沉默下来,低下头psp。
“小不点,你还是不肯说话么?”平谷站起身,淡淡开口。
小盆友的头垂得更狠,小手使劲按着手柄。
“小不点,我以后喊你娃娃,好不好?”平谷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和缓了面色。
小盆友抬起了脸,大眼睛盈盈中,秋水荡漾。
“我若有孩子,一定给他取名娃娃。这一叫,也定是叫到娃娃七老八十。”平谷面色沉静,和丈夫的争论依稀在耳畔。
“周助,我们的宝宝,叫什么名字好呢?”
“嗯,娃娃吧,生男生女都能用。”
“为什么是娃娃?不是小清,小浅,小周,小助,呃,小猪?”
“可是,只有娃娃长不大呐,永远是浅浅和我心口上的娃娃。”
“昂!”娃娃抬起了头,看着她,声音很响亮,红发玉颜,唇红齿白。
现实与幻影交叠在一起,她关了公寓的门,咧着血口的手狠狠地蹭了蹭眼睛,咬牙向工地跑去。
天和地,高贵与卑贱,除了娃娃,他们还剩下什么…
平谷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揉着腰,躬着身子,以完全符合一个八十岁老太太的风格的步伐,走在泗水路上。
好冷呀!她搓了搓手,却丝毫未回暖。
傍晚六点钟,天已经被黑暗笼罩,太阳不知合时落得无影无踪。秋风比起白天,刮得更加厉害,吹得行人迷了眼。多数人都换上了厚重的外套,平谷缩着脑袋,有些羡慕。
如果有一件大衣,大概就不会这么冷了吧?!嗯嗯,而且干起体力活会更起劲。
凑巧,路灯下,身旁经过一个身材高挑,穿着Armani简约呢衣的女子,看到平谷穿得寒酸,从鼻子中哼出了气,优雅款款地离去。
平谷郁闷了,心想老娘当年扯着法国空运来的Dior纱纺半是纯真半是无邪给小麻雀筑鸟窝时她家狐狸哥哥连眉毛都没挑一下还生怕累着她的手,才几年功夫,竟被个丫头片子鄙视了,我切!知道什么叫潮流吗?衬衫磨白到这种恰到好处的精品程度你个黄毛丫头知道需要几年吗!一看就是没文化的!
平谷表面沉静,心中却狂骂,极是愤然。
半晌后,发现在寒风萧瑟中磨蹭的只剩下自己,才继续哆哆嗦嗦前行。
路途中,经过一个咖啡厅,宽大的落地窗内,温暖的咖啡,袅袅的热气,不自觉地停了步伐。
那一对男女,一个清冷俊俏,另一个温柔娇美,一般的高贵,一般的淡然,在咖啡的醇香中,显得极是融洽。
天赐佳偶呐……
平谷轻笑,自觉成语水平又上一层楼。
“平谷小姐!”清冷而沉稳的嗓音。
“手冢先生。”她转身,轻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在落地窗外盯了他和别人许久,终究不大正大光明,并且被当事人发现自己,更是窘迫。
“等我半分钟。”男子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极是清瘦修长,戴着黛青色领带,更显清冷。
“呃?”平谷诧异,看着男子走回咖啡店,在那女子耳畔说了些什么,女子有些怪异地看了看她,勉强点了点头,但看向她的眸光有些刺人,与柔美的面孔极是不符。
再转眼间,男子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与她一掌之距。
“平谷小姐,好久不见。”他淡淡看着她,眸色若酒,潋着雾,带着小心翼翼。
“好久不见,手冢先生。”平谷微微颔首。
随即,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的声音。
平谷鼻翼吸到男子身上清淡的松香,心跳得厉害,觉得有些尴尬。
“刚刚,是您的女朋友?”
平谷稍微觉得自己很罪过,搅了别人的二人世界。
“嗯?”男子微愣,而后轻轻摇了摇头“同事而已。我已经结婚了。”
哈?不可能!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却不清楚呢?
“哦。还不曾见过贵夫人呢。”平谷干笑。
“内子身体不好,不常出门。”男子声音清冷,却带了丝丝温柔宠溺。
“这样呀。”平谷犯嘀咕,不晓得哪家的小姐竟套牢了万年冰山,不过这事儿办得也太低调了吧,竟未见报,看来报上的消息系统还是有漏洞的。
但是,倒也符合手冢的风格。
平谷低头,眸子转了几转,抬起头,笑颜灿烂,虽说不美“虽然迟了,但还是,祝手冢先生您和夫人百年好合。”
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色变得温柔和缓“托平谷小姐吉言。内子最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不愧是看上冰山的女子,品味不是一般的独特。
平谷本想补上一句——几时生贵子,但转念觉得自己狗拿耗子,也就作罢。
平谷抿抿唇,看到了男子的白色冰丝手套,纯洁干净如昔,心口痒痒,嘴上不牢,一时冲动,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手冢先生,您洗手套吗?”
男子愕然,金发微垂光洁的额间,瞬间恢复冰冷。
“自然会洗。”他一丝不苟地回答她的问题,凤眼益发高贵,像是在回答新闻发布会上记者的问题,清冷的一本正经。
呵呵,很难想象冰山洗手套的样子呀。
平谷窃笑,偷偷望了男子几眼,像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男子眸光敛在无框树脂眼镜中,下颌线条优雅清冷。
“平谷小姐,以前没发现,你的好奇心很重。”
平谷讪笑,纤长晶莹的指抓了抓发“您也知道,女人嘛,即使长得不像女人,仍然是有成为三姑六婆的潜质的。”
男子淡哂,唇角微微上扬,凤眼清冷的金色有些回暖。
“到了。”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家店面前。
“什么?”平谷有些迷惑。
“抱歉,稍等。”未等她回答,男子已推开玻璃门,左上角挂着一个黑色招牌,闪着灯光,印着金色的字,不甚规整但很有味道的罗马字母,念出来,是“TEZUKA”。
冰山家的连锁服饰店?
她愣愣地,未反应过来,男子已走出,手冢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他淡淡把手提袋递到平谷手中,自然而顺理成章。
“呃,这是?”平谷轻咳。
“一件外套和一条围巾。”男子修长的指从口袋中拈出一根烟,淡淡询问女子“您介意吗?”
“不介意。”她在酒吧中早就习惯了那些男子吞云吐雾,自然不会介意。不对不对,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
“您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平谷正色,眼中有了怒气。
白色的冰丝手套,白色的烟卷,有种怪异的协调感。
青烟顺着风,飞扬而上,他吸入口中,清冷的神色,眉眼益发冷漠。
“平谷小姐,广告牌。”男子细长的指指着一旁立着的灯牌,淡淡开口。
平谷看着广告牌,呃……开业大赠送?见者有份?送完为止?
“有这样的好事?”平谷瞪大眼,横看竖看,准备把广告牌看出一个洞。
“手冢财团第一次做服装领域,自然舍得这些小钱。”男子淡淡说着“手冢财团”四个字,语气一贯的平稳,似乎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