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希筠迟疑地点点头:“不…是…”
四儿偷偷地瞧了瞧赵希筠。叔老爷回来了,老太爷在花园里请叔老爷吃酒,五姑娘应该跟着的,怎么跑到这里来。而且,她双眼微红,还有些肿,睫毛上还带着为擦净的泪水,分明是刚哭过。
她笑着道:“五姑娘从未来过这,我带你去吧,就往前面不远的地方。瑞雪这些天被关着,人都急坏了。成日里就想出去玩,只是王师傅不叫她出去。”
赵希筠跟在四儿身边问道:“瑞雪可好了?我先前还想来看,只是…崔大娘不叫我来。说是会传给我。”
四儿忙谢道:“已经出痘了,只是再多养几天就好。如今不碍事的,五姑娘这会去,瑞雪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赵希筠微微一笑:“我喜欢跟瑞雪玩。”
往前走没多远,再往左边拐,进了个小门,有个院子。四儿推门进去:“瑞雪,快看看是谁来了。”
爬在床上的瑞雪正感到没意思透顶,瞧见四儿来了,立即欢呼着跳了起来,才赤脚跑下床,她便发现走进来的赵希筠。
她越发的高兴,欢呼着扑了过去,搂着赵希筠是又蹦又跳又叫的:“五姑娘,五姑娘,我好想你。你都不来瞧我,我一个人都没人说话,好没意思。”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赵希筠被她的欢快感染了,她也搂住瑞雪,开心的道:“我也想你。听说你身子好了,快让我瞧瞧。”
瑞雪开心的在赵希筠面前转了两圈,笑嘻嘻的道:“全好了。身上也不痒了,嘴巴也不痛了,现在也可以吃有味道的东西了。”
四儿取了床边的鞋,放在瑞雪跟前,催促着道:“快把鞋穿上,小心凉着,身子才有些好,就这么不安分。”
瑞雪甜甜地笑着,乖乖地将鞋穿上,拉着赵希筠坐下,嘟着嘴抱怨道:“你不知道,我这些天过的好惨。哪里都不能去,连外面都不许我去,也不许我随便吃东西。整天就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的东西,我吃的嘴巴都没味了。”
在一旁收拾的四儿,忍不住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王师傅还不是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吃的。”
瑞雪忍不住道:“我知道,可是真的是没味道。四姨就知道帮爹爹。”
明知道瑞雪说的是孩子话,四儿仍红了半边脸,羞涩地道:“我哪里帮你爹爹了。”
“四姨每天都来照顾我,给我跟爹做吃的,缝补衣裳…爹爹还问我要不要四姨做娘。”瑞雪掰着手指一点点的数着四儿的好,末了的那句,羞得四儿面上更如火烧云一般。
她不禁有些期待的看着瑞雪,迟疑道:“那你…你怎么说?”
四儿只觉得无比的紧张,王师傅已经问了瑞雪?看来王师傅十有八九已经要答应自己了,虽然…但是,她仍想从瑞雪口中听到那个肯定的回复。
瑞雪甜甜地笑道:“我说好啊!我可喜欢四姨了。”
虽然是亲耳听到,满心难以掩饰欢喜,四儿手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放才是:“我…我…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瑞雪你想吃什么,四姨给你做,是麻油笋尖还是糖醋排骨,四姨都给你做来。”
她内心有些兴奋地等不到瑞雪的回答急冲冲地出了门。
赵希筠盯着冲出去的四儿,幽幽地道:“你喜欢她做你娘?”
“是啊,四姨人很好啊。”
赵希筠难掩难过地道:“有哪个后娘是好人?”
瑞雪觉得赵希筠有些不对劲,推了推她:“你怎么了?”又见她眼睛有些肿,小心的问道,“你哭了?怎么了?我听爹说叔老爷回来了,你怎么没在那?”
赵希筠的眼泪又抑制不住的往下流,她一把抱住瑞雪:“爹不要我,爹不要我了。”
瑞雪见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伸手去抹了赵希筠的泪水:“怎么回事啊?怎么会不要你呢?”
赵希筠哽咽地将方才赵佑檩说的话说了一遍;“所以,后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爹才回来对我极好,又是抱着我哭,又是给我带东西,转脸就为了娶那个女人不要我。”
“可是,叔老爷不是说三年后等她生了儿子再来接你么?”
赵希筠气道:“现在都不要我了,以后怎么会要我!”
“五姑娘?”
赵希筠大力地擦干眼泪:“她现在要我,当着爹的面前对我好,背地里打骂我,我就算同爹说,爹也会觉得是我小心眼,越发不喜欢我。与其那样叫她日后对我不好,还不如在这跟着爷爷,至少爷爷对我好。”
瑞雪怔怔地看着赵希筠,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后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前对自己好,背后又是另种样子。四姨会这么对自己么?
赵老太爷原先跟她们说过二十四孝里头的故事,那里面就有个后娘,给自己的亲儿子做厚实的棉衣,丈夫前妻孩子的棉衣却塞上茅草。前妻的孩子冻的打转,旁人还说前妻的孩子不懂事。
如果,四姨这么对自己,大家是不是也会这么认为,是自己不懂事呢?爹是不是会再也不喜欢自己了?
赵希筠推了推愣住的瑞雪:“你怎么了?我看四儿对你很好,王叔对你也好,不会像我这样的。你真好,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只有爷爷一个。”
瑞雪抱着双腿,将头抵在双腿上,闷闷地点点头。
*
做好饭的王九指匆匆地赶回了住的地方,四儿正照顾瑞雪吃饭。他感激地对四儿点点头,却对瑞雪道:“别吃那么多,清空了这些天,小心肚子受…”
他的话戛然而止,瑞雪根本就是在数着米,一点点的往嘴里拨拉,看着是大口的吃,可是碗里却根本没少。
“怎么了?不好吃?”
瑞雪闷闷地摇摇头。
四儿忙为瑞雪夹了糖醋排骨:“你不是最喜欢吃的么?王师傅特地为了你做。”提到王九指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瞄了王九指一眼,面上很快便红了,她慌乱地收回自己炙热的目光。
瑞雪木木的咬了一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咀嚼着。
王九指歉意地对劝说瑞雪多吃些的四儿道:“多谢你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说着就已经起身相送。
四儿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支吾道:“那我走了,明日…明日,我再来。”
她才迈出门槛,身后便传来吱呀的合拢声。门关了,她无助地回头,盯着那扇斑驳的木门。他就这么急切的叫自己离开?或者,他从未中意过自己,只是自己从瑞雪的只言片语的一厢情愿?
她慢慢地走出了这个院子,日头就在头顶,人影只有那么一团,她盯着自己的影子。黑黑的一团,随着自己的走动而移动,无论她是快还是慢,自己永远都摆脱不了那一丝的阴暗。
王九指将瑞雪的碗筷收了:“不想吃就不要吃了,别勉强。”
瑞雪无声地点点头,手自然地滑落,直直地垂在凳子两边,只有手指无意地挠着凳子腿。
王九指将碗筷收拾好,走过来,弯腰将瑞雪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让瑞雪坐在自己双腿上:“有没有事要同爹说?”
瑞雪靠在王九指的胸膛,轻轻地摇摇头。
“那爹有话同你说。”王九指捋着瑞雪的小辫子,轻声地道,“爹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你,你要梳什么样的头发,爹也不会,也不知道你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才好看。可是爹只要你高兴就好。你愿意留在赵家,喜欢这的花园,爹就留下来,直到你想离开这。你若是不喜欢有人做娘,爹就不娶,只要你高兴就好。”
瑞雪渐渐地从王九指怀里抬起了头,她有些诧异地望着王九指,她什么都没说,父亲是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在为这个纠结。
王九指看着她,将她再次搂进怀中,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
糖醋排骨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炸好排骨,浇上酱汁;另外一种则是慢慢地熬出来的,我觉得前一种比较好吃,因为后一种会觉得肉很死,很硬,口感不好。
糖醋排骨的糖一定要适量,要不会有些淡淡的苦味。
第十六章 黄山炖鸽
昭宁四十七年四月在府衙传来的喜讯中到来,年方十八的赵希厚顺利通过府试,成为童生,只待日后的院试。
“今日三少爷就要回来了,老太爷可要做些三少爷爱吃的?”
赵老太爷白了王九指一眼,不以为然地道:“做什么?不过是个府试,日后若是金榜题名,你打算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这把老骨头给他熬汤?”
侍立一旁的赵希筠忍不住微微一笑:“若是三哥写不出文章该如何是好?”
“写不出,回来再给我读三年的书!”
赵希筠走到赵老太爷身后,为他轻轻地捶背:“三哥临走时还说,食王叔菜,下笔如神助。”
赵老太爷忍不住笑了,随即又收了笑容,不快地道:“就那小子的花样多。王九指,你就随便做几个他喜欢吃的好了。我当年中了榜眼回来,我母亲也不过是煮了小碗黄豆给我吃,哪里像现在,他不过是过了小小的府试,就要八碟十碗的供着他?”
王九指道:“考了几天,人也疲了,炖锅汤补补气也是应当的。”
赵老太爷想了下道:“前日不是送来几只野鸽子么?给他炖了喝。省得他抱怨在我这没吃好。”
*
赵原一面削山药皮,一面抓痒,口中不住发牢骚地道:“我最烦剥山药皮,全身都痒痒。”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将山药丢给新来的黑子,让他去削。自己则洗了手,取了生姜片擦手,守在药罐子前,为他爹老赵山看着汤药。
“黑子,洗了山药,切成片,就放在这边!赵原把你爹的药放带外面熬,到时候跟吃的混在一起,我定饶不了你。”
“知道了,我收拾的好好的,不碍事的。”
王九指不再理他,利落的杀了鸽子,在腹部开了口,将内脏掏了出来。拿水冲净后,放到开水中去除血水。放进汤碗之中,搁入葱姜等物,只等山药片齐活。
他随即准备今日的菜色,几乎都是赵希厚喜欢吃的,他利落地动作一如几年前。横切片,竖成丝,刀起刀落之间,主菜配菜整齐地码放在盘子备用。
黑子张大了嘴巴,看着王九指的动作,都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好厉害!”
赵原随手给了黑子后脑勺一下:“没见识的小子!快点剥,这汤要炖上还一会,快些!”
黑子憨憨地笑着,卖力地剥着山药皮。
赵原看着他一点瘙痒也没有,拍着黑子铁塔般的身子道:“你小子果然是皮糙肉厚,一点都不痒?”
“这没什么,俺家有桃子,俺直接吃,也没咋样。”
黑子将剥好的山药拿到案板上切片,只是过于滑手,他切了好几下都没能切成,还将自己的指甲削了点下来。
赵原将他往身边一拨,示范给他看:“清水中加些醋冲到上面,就不滑了,看着。”
利落的下刀,一面面整齐地落下。
见赵原将一整根山药斜刀切片后,黑子忍不住亲自上手。
“别那么薄,这是炖汤,炒的时候切这么薄,炖汤的时候厚些,对,就这样。”赵原站在黑子身边,看着他切菜。
黑子越切越顺手,忍不住拿了块山药片往口里塞。
“啪!”
赵原随手给了黑子一下,打掉他手中的山药片:“你不想活了?什么都敢吃?”
黑子吓得一抖,把自己的手切了。
赵原瞧着他,没好气地撕了衬衣下摆,给黑子包扎:“山药不能生吃,有毒的。”
黑子瞪着大眼道:“有毒?那哪能做汤。”
“没事的,煮熟了就能吃,中午都吃了那么多饭,又饿了?”
黑子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咧着大嘴嘿嘿一笑,他是有些饿了,这饭好像在他肚子里存不住货一般。
王九指瞧着黑子没事,便道:“切好后,就放到汤碗里,加上鸡汤,拿桑皮纸把碗口封了,放到蒸笼上蒸。你在旁边盯仔细了,一直都是小火炖。我出去有些事,过会就回来。”
“那您去哪?”
“到外面弄些荷叶。”
赵原听他要荷叶忙跑到跟前:“要荷叶做什么?煮荷叶粥?您不是说现在的荷叶还没到时候,没那股子的清香么?”
王九指笑道:“不是,一会你就知道了,你把凉菜拌了。那几样有蒜的菜记着别送到三少爷屋里。”
黑子瞧见王九指出门了,悄悄地凑到赵原身边道:“王师傅真厉害,左手用刀都那么利索。我左手都用不了筷子。”
“那是,你快切,再过会这山药变黑了,小心王师傅回来骂你!”
黑子不在意地道:“你就知道糊弄俺,这山药怎么可能变黑。再说王师傅人那么好,才不会骂人。”
“是,王师傅不骂你,小心三少爷骂你!”
“三少爷,三少爷很凶么?”黑子来赵家才半月,只是听人说三少爷多厉害,多有本事,却没见到真佛。
赵原扔了几头蒜瓣在研钵里,道:“凶到不凶,就是这嘴巴太刁了些,除了王师傅能伺候的好,旁人都不行。那年瑞雪出痘,王师傅为了照顾她,半个多月没煮饭,我们做了菜都嫌不好吃,最后连吃了半个多月的白粥,人都瘦了几圈。”
黑子惊叹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傻笑道:“俺到没什么讲究,只要管饱就好。”
“三少爷那是贵人,当然不能跟你一样!”赵原给了黑子一下,让他赶快切山药,口中道,“他那舌头实在厉害,有次我帮王师傅切了肉,他往嘴里一尝,就知道菜不是王师傅切的。”
黑子听了就犯起难了,停下手:“那我这…”
赵原笑了:“没事的。那天切肉我没按纹路切,肉就显得死板。肉片讲的就是滑嫩,三少爷当然吃的出来,你这没事的。他若是吃了出来,今日我饶你一百文。”
黑子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襟,紧张地道:“俺不跟你赌。”
赵原看着黑子一脸紧张样,好笑地道:“不赌就不赌。快点切了。”
黑子细致的切了山药,抓了放入汤碗之中,仔细地蒙上桑皮纸,小心翼翼地守在旁边注意炉火。
*
都要到中午饭时分,王九指才拿了几张荷叶回来,递给黑子,让他洗尽,笑着问道:“汤上锅蒸了?”
“蒸了,老早就闻到香了。”黑子忍不住又吸了口水。
王九指瞧着他的馋样笑道:“等会我就给你盛一碗,让你解解馋。”
黑子一听有地吃,立马咧着嘴大笑,乐呵呵地跑去洗荷叶。
赵原不满地道:“他大口一张,什么都没有了,让他吃,真暴敛天物。”
“你就知道欺负老实人,回头,我跟四儿说,让她教训你!”
赵原一听到四儿的名字,顿时涨红了脸:“我…我又没说什么。”
六年前,在王九指拒绝四儿后,赵原突然向四儿提亲了。两人很快就成亲,婚后,赵原对四儿是言听计从,在四儿跟前连大话都不敢说一声,最是听话。
王九指好笑地摇摇头,走到蒸笼边。
取了出汤碗,揭开桑皮纸,拿筷子试试鸽子的熟烂,却不想,汤色有些不对。他尝了口汤,觉得味道十分怪异,又尝了口,还是觉得怪怪的,拿了筷子在汤碗里搅了两下,夹出样东西来,他细细一看,顿时黑了脸。
“黑子!这是怎么回事?”
黑子忙跑了进来,看着怒气冲冲的王九指,顿时傻了。
“汤里怎么会有甘遂?”
黑子忙摆手道:“俺不知道。”
“我不是叫你一步都不离的么?”
“俺真的一步都没离开,你可以问原哥。”
赵原见王九指发了那么大的火,忙道:“是,我就在旁边看着,他真的只放了山药,连汤都是我舀到汤碗的。”
王九指冷眼一扫:“那怎么进去的?它自己会跳进去?”
黑子真的急了,扯着嗓子喊:“俺真的没放,真的没有!”
“赵原,我说的是你!”
赵原哪里想到王九指会指自己,忙道:“我没有。”
“不是你是谁!跟你说了多少次,你爹的药不要放厨房。你爹得的是消渴,药方里就有甘遂。甘遂跟山药相克,当时大夫就交待过你,你怎么还跟山药放一起?你想害人还是做什么?”
“害人?”赵原顿时大惊,奇怪的看着王九指,“王师傅,那你…”
“还不快去煮绿豆汤。把你爹的药拿到隔壁屋子熬,甘遂有毒,别说跟山药就是跟…”王九指说不下去,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强撑着站着,“还不快去熬绿豆汤。”
“绿豆汤,绿豆汤…”赵原整个人顿时蒙了,急的团团转,哭丧着道,“现在没备上,哪里有绿豆汤啊!”
王九指骂道:“糊涂,不知道去煮…”说话间,整个人都滑在地上。
“王师傅,王师傅!”
厨房的人一见到王九指滑坐在地上,一窝蜂的拥了上去。
煞白脸的王九指吃力地摆手:“没事,黑子,你把我背回去,赵原快去熬绿豆汤给我喝,再帮我叫大夫来便好。”
“对,大夫,大夫!”赵原拔腿就往外头跑,却不小心在门口绊了下,整个人顿时摔了出去。
*
黄山炖鸽:徽菜。
山药:《本草纲目》概括五大功:益肾气,健脾胃,止泄痢,化痰涎,润皮。但是山药皮有些人接触会过敏发痒,这个时候拿生姜片擦拭数下便好;另外山药不能生吃,便秘的人也不能吃,当服用碱性药物的时候也不要吃山药。
另外山药有时候称怀山药同淮山药,这两种是不一样的。淮山药是指安徽江苏所产的,而怀山药是河南所产的。黄山炖鸽,用的则是黄山山药。
第十七章 干菜脆饼
“中午随便吃点,省得你三哥回来都是大鱼大肉的。”
赵希筠端了粥道:“王叔熬了白果粥。”
赵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人老了,也只能吃这些东西了。你看我这槽牙如今都动了。”
赵希筠浅浅一笑:“王叔前日炖的鸽子肉您还吃了两口。”
赵老太爷点头道:“他做的东西自然对我的胃口。”
“三哥也极爱王叔做的菜。我听说,县学最后一场考试,三哥因赶着回来,随手就写了出去,把杨县令都震住了。”
赵老太爷顿时板了脸:“混账!”
赵希筠小脸霎时惨白,垂手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声。
“那个混账!简直有辱学问,我若是县令定不取他!”
赵希筠明白赵老太爷骂的是赵希厚,只是因为是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惹恼了赵老太爷,忙道:“三哥的文章很好啊!我听说杨县令都连连夸赞,爷爷您不也说三哥县试五场文章里头,最后这一篇最好么?”
“荒唐!”赵老太爷虽然口中强硬着,也觉得赵希厚县试最后一场考试的文章做的最好,文章天成,丝毫不见修饰,淳朴自然。只是也太过浮躁,急于交卷,视他人如浮蚧,为读书人之大忌。
“爷爷,您同我说说三哥的文章,有几句我都不大明白。”
“引经据典巧妙罢了。我同你一说,你便明白了。”赵老太爷将赵希厚文章里的一些典故说了出来,笑着问道,“怎么今日同我论文了?”
赵希筠只笑不说话。
“怎么都不见你同瑞雪在一处玩了?陪我这孤老头子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六年前,赵希筠的父亲赵佑檩回乡,言明要娶南京吏部尚书侄孙女,又说等新娘子生了儿子后,便要来接赵希筠,可是如今已经六年过去,赵佑檩已外放做了县令,也不见他遣一人来接赵希筠。
赵希筠只当自己只有爷爷,同赵老太爷相处的越发亲近。
“瑞雪说今日三哥要回来,要在厨房帮王叔做事,等明日再同我玩。”
赵老太爷慈爱地抚着赵希筠乌黑的头发,温和地道:“你有空,同瑞雪学做几个菜,日后出嫁也好孝敬公婆。”
一提到出嫁,赵希筠顿时羞红了面孔:“爷爷,您…”
两团红云爬上赵希筠羸弱的面颊,算是为她添加几点颜色。
“我不说就是,只是我们筠儿贤名儿在外,怕是说媒的都要把我这门槛踏破了!”
赵希筠伸手捂住羞红的双颊,只是低头,好久才喃喃地道:“爷爷只知道说我,三哥都没说亲,哪里就轮到我了?”
赵老太爷哈哈大笑:“回头我在你三哥的那些同窗里看看,看有没有好的给你说户人家。咳咳!”
笑得过于开怀,赵老太爷微微地咳了。赵希筠忙伸手轻轻地为他拍着后背,又捧了痰盒接痰。
一口浓痰咳出之后,赵老太爷总算是觉得舒服了,又喝了口热茶,才算真正的缓了过来:“爷爷年纪大了,说几句话,都觉得累,你回去吧,别伺候我了,我吃完就歇歇。”
赵希筠应了声,却等赵老太爷喝了粥,漱了口。服侍赵老太爷在神仙椅躺下,取了薄被为他搭在身上,又取了两本赵老太爷常看的书摆在一旁的小几上,交待书童两句话,才退出去。
*
跳马而下的赵希厚,将缰绳丢给牵马的人大步地朝正房急走。早就迎到前头来的溶月一把拉住了他:“好少爷,洗洗再去见老太爷,这一身汗一身灰的,省得叫老太爷挂心。”
赵希厚瞧了瞧日头,如今不过虽说是四月,正午还是有些热的,是该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他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溶月吩咐道:“把这个收好了,一会儿拿去孝敬爷爷。”
溶月跟着他身后,将东西放下,又整理出干净换洗衣裳,为他解了发髻,洗了头,拿帕子将水抹干,又重新梳了发髻,末了才退了出去,请他沐浴。
“青研也不知道伺候,少爷身上这件衣裳都穿脏了,内里都磨成黑的了,那件月白色的长衫还老大的墨迹在上头。幸亏少爷还能穿下去,若是叫太太知道,早就板子上身了。”
赵希厚不耐烦她絮絮叨叨的,摆着手:“什么衣裳不是穿,我是去考试又不是当新郎官。太太才不会为了这是打板子。我才交给你的那包东西呢?”
“少爷买的是什么?巴巴地那么急着孝敬老太爷?”溶月在外头将赵希厚带出去的衣裳拣了拣,打发人拿下去洗了,又整理赵希厚带回来的东西。
赵希厚道:“你别管,只把东西拣出来便好。那两只雕花木匣子的东西你别动,回头我送人的。”
溶月看着两只精致的木匣子应了声,将东西拿了出来摆在书桌上。在心里盘算着可有东西不见后,才全部收了起来。
又走了进去,卷了袖子为赵希厚擦澡。
“少爷瘦了。老太爷今日吩咐王厨子好生给少爷做几个平日里爱吃的菜,我才也跟厨房的人说,请他们给少爷炖锅汤,好好的补补身子。”
赵希厚闭上双眼享受着溶月的按摩,颠了一早上,身子有些乏了。这几日没完没了的作文写诗,又是赴各种宴请,实在是累。
力道正好的按摩,疏松着双肩的肌肉,全身处于极度放松之下。热水环绕在周围,迷胧的水气缓缓上升,身上似乎有无数的小孔打开一般,极力的吸收热水带来的热气。
赵希厚感到脑袋有些不灵光了,昏昏欲睡。
溶月见赵希厚闭上眼睛,也停了手,试了试水,出门又叫人抬了桶热水进来,注入浴桶之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见赵希厚仍未醒过来,忙叫醒他:“水要凉了,少爷若是乏了,起来再睡吧。若是这个时候身子不受用了,我可就罪过大了。”
赵希厚忙抹了把脸,这才睁开了眼睛。水是有些凉了,他赶紧站了起来,由着溶月为自己穿了衣裳。
“少爷若是困,就先去睡会,我这就叫人到老太爷那看着,若是老太爷醒了,立马就来叫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