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逃避?”崔怀光微微叹了口气,这姑娘怎么一出事就想着如何躲避,而不是勇于面对,“瑞雪,你知不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再说你能逃避一辈子么?以后赵二太太出现在哪里,你就离开哪里?”
瑞雪把玩着衣带,她喃喃的道:“我不会逃一辈子的。赵二太太不会一辈子都留在南京的,等她跟赵二老爷去了别的任上,我就回来。”
崔怀光摇摇头,她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你今天跑了,明日还跑,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赵二太太,还有赵三太太又或许二太太这样的人呢?”
瑞雪连口否认道:“不会的,我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人。那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的。”赵二太太那样,全是因为赵希厚跟她的关系,到了别的地方,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了。
“你能保证么?”
瑞雪点点头。她保证,绝对的保证。
崔怀光有些无言的摇摇头,看来他应该换个法子:“瑞雪,以前有人来咱们酒楼踢馆的时候,你有想过把店搬到别的地方么?等别人不踢馆了 ,再把店搬回来?或者是说就不开店,等别人不说了,再开店做生意?”
“不…”瑞雪一张口就知道崔怀光的意思,可是…“可是这根本就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
瑞雪拼命地解释道:“一个是爹的手艺好,不怕别人踢馆。这跟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看都是一样。”崔怀光否决了瑞雪的理由,“别人来踢馆的时候,王师傅怎么就知道,对方的手艺不如他?每一次无论来 的是什么人,王师傅都很爽快的接下了,他有没有像你一样,想着我走开,我离开南京去别的地方就不用同人比试了?”
“没有。”
“瑞雪,在我学徒的时候,有一位陈先生曾经问过我们一个问题。你听听啊。一个人在茫茫草原遇见一头饥饿的狼,他是跑还是面对?你怎么 选?”
“当然是跑。”
“错!”
“错?为什么?”
“问的好。狼本来就处于饥饿,你就是它的猎物,是它得以存活的食物,它会因为你的跑而放弃吃你么?不会。所以你只有面对这匹狼,同它 搏斗,你才有生的希望。”
“那如果死了…”
“那你不拼还不是死?拼了,说不定你可以杀了这只狼,你活下来,它成为你的食物。”
瑞雪没有做声。
“我跟着老爷跟夫人的时候短,对他们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可我听商掌柜的说,老爷的生意一开始也没那么大,在做生意的一开始遇到很多的 难事,有人故意同他作对,害得他丢了扬州盐业上的生意,甚至连在扬州做生意的地盘都没有了。可是,你知道,咱们木字号的总柜在哪里么 ?不在京城也不在南京,而是在扬州。老爷硬是在扬州又找回自己原先的地盘。”
对于宋老爷的事,瑞雪是头一次听说。以前她只知道宋老爷的生意做的大,势力也大,在官场上都能说的上话;可是她从未听说过宋老爷在发 迹之前的事。
崔怀光顿了顿,继续道:“你觉得夫人厉害对么?”
瑞雪点点头。宋夫人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旁人说出自己的感受。她觉得就是男人,就像是漕运总督大人,赵二老爷那样的 大官站在宋夫人面前,宋夫人依旧闪闪发光。她的气质足以让这些个大人们低头臣服。
“夫人也不顺。我听说一开始有人同夫人作对,那时候夫人还不是夫人,跟你差不多大,好像比你还小点。可她没有因为怕那个人就不在那个 人跟前。最后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最后,最后还能怎么样。宋夫人一定比过了那个人,要不她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所以,不要怕困难。遇到事情,要想着解决。”
“我可以么?”瑞雪对赵二太太实在没那么大的把握。
崔怀光笑了:“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一个人的力量单薄,但是几个人和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要学会借用别人的力量。”
瑞雪点点头。
好像变的不大一样了。崔怀光微微地松了口气。说大道理他真的不擅长,如果是陈先生的话,一定会比自己说的更好,更浅显易懂。他真是怀 念当初学习的时候。
商可胜并没有在屋里等,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同坐的还有冯御厨、周庆安等几位大师傅,看着崔怀光同瑞雪来了,示意他们都坐:“叫几位师傅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过些日子有个宴席,还要请各位师傅出力。”
冯万福依旧是目不斜视,张宝明同毛二互相瞧了一眼,再次看向了商可胜。
商可胜微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每年的船菜。只是今年的要大些,所以去的人要多些,咱们乐民楼是五位师傅。也不是全做菜, 只是对菜做出个评价。咱们乐民楼几位师傅是个中好手,所以,想同各位商量商量。”
周庆安他们原先做过船菜,只是没想到,今年却换了个花样,不但要做菜,还要评菜。不禁对今年的做法多了几分期待。
冯万福透出来南京对船菜半点不知,在张宝明的讲解下,他才知道,其实船菜不过是这里的特色,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厨子手艺考究。
“大姑娘,叫你来,是因为漕运总督大人特地点了鱼圆汤,你那天也跟着去好了。”
船菜:清明苏州、扬州奉行的一种宴席,也叫船宴。顾名思义就是在船上做菜,在船上吃菜。船菜索取之物大多为河鲜,现打现吃,味道最是 鲜美。有兴趣的大家可以去看看清人笔记《桐桥倚棹录》这里介绍了苏州船宴的情景。
正味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抢虾
赵希筠来问过赵希厚两次何时出去,赵希厚都以赵老太爷要过问学问,将赵希筠打发了。他深怕被赵希筠瞧出来,平日里读书又努力了几分,再以后,赵希筠见他都在读书,也不好再打扰赵希厚读书。
赵希厚只要一想起那日瑞雪突然对自己的冷淡,他就有些不快!心里就是再想去见瑞雪,也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拿读书做文章转移。这些日子他到是老老实实地读了许多书。
这日,他跟邱端甫从赵老太爷的房中出来。实在不想再看书,拉着邱端甫要下棋。论下棋,邱端甫比赵希厚要厉害,在赵希厚同邱端甫交手的数次中,皆是赵希厚败北;如今的形式却兜转,却是邱端甫被赵希厚逼得束手束脚,开局时的稳扎稳打已然抵挡不住赵希厚的奇招,损招。
邱端甫看着赵希厚以一招杀敌三千自损一万破了自己原先费心设下的局面,叹了口气,摇摇头:“你这是......”
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这般下过棋,自损杀敌。他不知道拣了自己的白子后,他这一块的黑子就全部被自己包了?
赵希厚得逞地笑着,将邱端甫的白子从棋盘上捡起:“我吃了你的子才是真的。”
邱端甫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又收起赵希厚几枚子,等他再去收剩五颗黑子时,邱端甫顿了顿手。这再收下去,自己这一块白子便被赵希厚反吃了去,他在这一块的布局就被打乱了。
赵希厚见邱端甫停着手,催着道:“你快些。”
邱端甫摇着头,将黑子尽数收起。他这一收不止是这一块的白子形式危机,就连旁边的也被威胁到,还好这是两个人下棋,如果有第三方在,他这边的白子会被人趁火打劫。这两年不见,赵希厚的棋艺比以前精进许多。
“我认输。”
“啊?”赵希厚没想到邱端甫这就认输了。
“你的见识远过于我,虽然我棋艺上头比你好,但是俗务终究比不上你。我现在能同你交手一二,像那天的事,我万万没有的你的心思。”
赵希厚遥遥扇子:“我只是随爹在外面待得日子多,见得多。等你日后外放做官,晓得比我还多。”
邱端甫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日你怎么不怕?一个人就往上冲,你就不怕人家把你打了?”
赵希厚好笑地点点头。怕,他当然怕,他能跟那些人比么?只是他当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一个死了相公的娘子怎么可能在孝服下穿着一条红裙子。后来,他不过是看着崔怀光在躲避那个“小舅子”打的时候,袖口中落了些粉末装的东西在“尸首”的面孔上,而那尸首却偏偏动了鼻翼。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被乐民楼的伙计阻止“死人”家人揍崔怀光身上,都忽略尸首的小动作。
“你觉得是什么人找的麻烦?这么大的讹诈不是几个市井小民能做出来的吧。”
“我怎么知道,谁叫他们乐民楼做得那么大,是人就会找她。怎么不找别人去。”
赵希厚的赌气在邱端甫眼里有些好笑,他好像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临走了王家姑娘人都没出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来是旁的酒楼借此想整乐民楼吧。还好这事结了,遥不可就亏大了。”
赵希厚听着邱端甫的话点点头,他收着棋子打算再同邱端甫来一局,可以想到邱端甫那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姓袁的!
自己同瑞雪置气,到最后得便宜的还是那个姓袁的。瑞雪以后会越来越靠近姓袁的,到时候就算不是自己的错,瑞雪都要认为是他错了。
不行,绝不能干这种事。
赵希厚将棋子一丢,急匆匆地对邱端甫道:“失陪,我突然想起了件事,我要走了,下回我再陪你大战三日。”
赵希厚匆匆地来到乐民楼,一头才要往里面钻,被卓子拦了下来:“赵公子,您要是吃饭,您楼上请。”
赵希厚拿扇子点点他的肩膀,笑着道:“我找人。”
“赵公子,我们这是酒楼,不是官府。”
赵希厚收起自己的笑容,肃然地看着不软不硬的卓子,这小子对自己再有意见也该好了,怎么这都好多天了还板着脸。他有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
“卓子。”
“赵公子。”
赵希厚明白卓子是铁了心不叫自己进去了,若是他真的闯进去,怕是瑞雪哪里又不好交待了。算了,他玩转了下扇子,笑着道:“我来这是见崔掌柜的,有关宴席的事,你去请他,还是我去见他?”
崔怀功跟赵希厚聊了两句之后,就发现,赵希厚所谓的宴席的事,不过是他想的理由罢了。他现在还有事,不能陪赵希厚打太极,只得道:“赵希厚,要不你到后面跟师傅们说说。我这边还有事情,少陪。”
赵希厚等得就是崔怀光这句话,向崔怀功道谢之后便去了厨房。
赵希厚没想打自己一到瑞雪平日待得小厨房就瞧见袁彬和瑞雪,两人亲密地站在一处,那说话的亲密,赵希厚捏了捏拳头,撂起长衫:“我说怎么找不着你,瑞雪爷爷说想吃你做的鱼圆汤了。”
原本说话的两个人听见他的声音,抬起了头。袁彬到是友好的冲他点头作揖,只是瑞雪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又低下了头。
赵希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瞧见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子。
男人冲赵希厚笑了笑,赵希厚看着男人憨厚的笑容,只觉得这块黑炭无比亲切,他坐在男人身边:“你是......”
“我叫袁森,是陪我大哥过来的。”那个男人咧着嘴看着低头做事的瑞雪。
赵希厚心里冷笑了一声,他还以为这大黑炭不错,却不想这大黑炭也瞧上瑞雪了。瞧他那躲躲闪闪的目光,面上还有半分羞恼,束手束脚的坐在一边,见瑞雪笑他就咧嘴笑,明显的是对瑞雪有意思。可这真是太恶心了,太恶心。那么大的一个男人居然扭扭捏捏还带着三分羞涩,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是你大哥?我听瑞雪叫他袁大人,他是个官儿?”
袁森听赵希厚直接叫瑞雪名字,认真的打量他两下,见赵希厚的穿着不过是普通的文士打扮,便骄傲无比地道:“我大哥在漕运总督麾下做事,是七品官。沈大人格外器重大哥......”
袁彬的来历赵希厚早就一清二楚了,他这么着不过是为了跟袁森拉话,哪里愿意听袁森夸赞袁彬的丰功伟绩,这不是更显得他一事无成,到时候瑞雪又看他不顺眼了。
“这么有本事?那么年轻就是七品官,少见少见。那你们不用当差?你大哥受总督大人重用,差事一定很多。这个时候来这里?”
赵希厚对袁彬的夸赞,立马赢得了袁森的喜欢,他一五一十的道:“大哥有事找王家妹子。”
“什么事?她不是个做菜的丫头。难不成还能帮你大哥上船搜查漕帮上的人有没有藏私?”赵希厚笑着道。
“好像是做菜。”
“什么菜?别的师傅都不行,要找她?”
“我也说不上来。”
“哦。”
袁彬找瑞雪做菜!哦哦,他想起来了,那日袁彬来过,说要让瑞雪做个什么与琴有关的菜。他还真是知道利用人。只要他开口,那丫头又不会拒绝,还做得好好的吗,还不欠下人情。真是会打算。
“挺难的,王家妹子已经想了好久。”袁森恨不得自己上去一把帮瑞雪解决了。他脑子怎么那么笨?
赵希厚白了袁森一眼。当然难了,跟琴有关,难道做的是,“元春白雪?”
赵希厚突然出声,惊得瑞雪同袁彬转过身子。
听他说起阳春白雪,瑞雪同袁彬脑海里突然有了点念头,可是袁彬很快就否决了:“好像不大好。阳春白雪虽然一听知道是琴曲,只是这菜送上去不过是白色的点些绿,一道小葱拌豆腐,是不是太应付了?”
瑞雪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可是怎么才能很琴有关。
赵希厚转了转脑子,忽而想到了一样东西,笑着开口道:“我倒是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这立即吸引了瑞雪的目光,瑞雪探询地看着他。
瑞雪越是想知道,赵希厚越是不开口,越矜持,就跟诸葛孔明一般稳坐草庐,只等刘备三顾。
“你倒是说啊!”瑞雪见赵希厚半天不说话,忽而恼了,“你又耍我。”
“我怎么会耍你。”
“那你说啊!你若是说不出来,我拿大扫把赶你出去。”瑞雪说话间,菜刀还拿在手上,菜刀上还沾了点血迹,赵希厚有些畏惧了。
不过在袁彬跟前他不能显示出半分畏惧,这样姓袁的不就更看不起他了。赵希厚清清嗓子,“唰”地开了扇子,满徐徐地扇子。那架势颇有一番气势。
看的袁森满心地佩服。这读书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赵希厚满意地看着袁森的表现,他收起扇子,背着手在瑞雪跟前踱步:“你们为何不把东西做成琴的样式,旁人一看就知道是琴了。”
瑞雪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的白了他一眼:“早就想到这个了。只是袁大人说要用鱼做。鱼肉就是切了刀,煮过也就不怎么成行。”
瑞雪将自己方才做的推给赵希厚看,果然鱼肉已经不成形。
赵希厚想了想:“那你照着松树鲤鱼的法子。切刀炸?”
袁彬笑道:“这也做了。只是那日旁人要以为是松鼠鲤鱼呢?这怎么办?”
赵希厚不由地奇怪道:“我说袁兄,你这般慎重其事,是要做什么?还一定要鱼。”
袁彬淡淡的笑了笑,却没说话,而是冲着瑞雪深深作揖,“还是请你费心,明日,明日一定要想出来。拜托。”
瑞雪连连应下。
正味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木琴鱼
画舫在前,酒船在后。
十数条精致的画舫一字排开,团团围绕在那艘大画舫周边,向河中心徐徐划去。
船行景移之中,两岸茉莉花、珠兰花浓香扑鼻,酒尚没有醉人,花香先已令人陶醉。
瑞雪偷偷地瞄了两眼。门窗又多雕刻黑漆粉地书画,宴舱栏楹桌椅,竟尚大理石,以紫檀红木镶嵌。实在是奢侈不已。
鱼圆汤作为最后一道菜,瑞雪目前无事,送酒菜的事就交给她。
坐着一条小船靠近了那艘最大的画舫。借着那微微挑起的竹帘,她瞄了一眼。
陈设镜屏、瓶花,位置务精。茗碗、唾壶以及杯箸肴饌,无不精洁。
里面歌女弹琴弄弦,清曲助兴。
好热闹。
送菜过去后,是不能马上离开的,必须在那里等着,等里面的贵客品尝,然后再送到其他画舫。
这已经是夜宴开始,船头羊灯高悬,灯火通明;一堤烟月斜照。
此时清脆的洞箫声在十里秦淮河上响起。呜呜咽咽,悠悠扬扬,有别与平日里的凄婉寒凉,音色却是圆润轻柔,幽静典雅,别有一番韵味。
一时间画舫上行令猜牧声都停了下来,静静地听这一排清萧。
一曲终了,画舫里依旧静静地,好一会儿,有人才叹了一声好,这才鼓起掌。
之间画舫里走出一人,朗声道:“可是杨高三,杨姑娘?有请杨姑娘。”
只见远处一杠精致小巧地画舫如飞一般划破水面,平平稳稳地使了过来。
瑞雪在的小船船夫见画舫就要过来,忙朝后连点几下,总算给那艘画舫让了位子。因让的快了些,小船晃得厉害,瑞雪不由感到一阵害怕,连忙蹲下身子,双手抓紧了船舷,这才好了些。
小画舫出来个船娘,抛了绳索在大画舫上,自有人出来系上,慢慢将两船拉近。之后才见水晶帘摇摆,一个身影出来了。
米白色中衣搭配浅橘绸缎直身长衣,搭配白色绣花裙子,青色锦绸缎花披风。
弱柳扶风,动作娇柔婀娜,身姿风流婉转,眼神都幽怨如诗。
在行走中,裙角泛起一阵浪纹,露出一双水绿色的绣鞋。
好精致的人物。
那人上了画舫,不一会儿又出来了。
又回到自己的小画舫上。
此时,大画舫上出来一个人,冲着瑞雪招招手。船夫轻轻一点杠,小船便靠近了画舫。
那个女子瞧见瑞雪,“咦”了一声,随即笑道:“你是乐民楼的吧。回去,请你们家冯御厨跟周师傅过来。”
瑞雪应了一声,此时,大画舫上敲响了云板。瑞雪听得其他画舫上皆回应了一声。下面有什么大事么?
冯万福周庆安还把瑞雪也带了来。不过他们依旧是待在原先的小船上。
不多一会儿,每只画舫都派下一艘小船,装扮精致的少女,手捧食盒,只等大画舫里面的人出来叫她们,小船才慢慢地靠近,少女莲步上去。
画舫里的人又出来了,冲瑞雪他们的船招招手,请冯万福,周庆安上去。
“梁桂林姑娘翡翠蟹斗。”
“小金二官姑娘五方蜜汁。”
“房蔷姑娘五香乳鸽。”
听到这里,瑞雪抬起头,寻找着上去的人。房蔷,这个名字很耳熟,以前在全椒的时候就听过这个名字,没想到她现在也在南京,还出现在这里。
右前方,一个身着玫瑰紫衣裳的少女捧着食盒上去。
她是伺候房蔷的人么?
直到最后,瑞雪才听到方才那个杨高三的名字。
“杨高三姑娘木琴鱼。”
瑞雪微微一怔,这个......这个......这个明明就是她昨天交给袁彬的,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手上。
袁彬请她做一道鱼菜,后来还是在赵希厚的指点下,将青鱼去头去尾,顺着肋制出花纹后红烧佐酒。可是,袁彬要自己做这道菜,还努力的学会,是为了给这个人?这个人跟袁大人有什么关系。
“哐当!”
画舫里才传来盘子跌碎声音。
怎么了?所有的人都饶有兴致地望向了花房之上。
“赵年侄,你这是为何?这木琴鱼味道甚好,意到,行到,味到,你这是......”
画舫里人的谈话,此时异常清晰。
“欺世盗名之物,要他何用。”
这个声音瑞雪听得更清楚,这是赵希厚的声音,她没想到赵希厚会在这里。
“孽子!”怒吼地声音是赵二老爷赵佑楣的声音,显然赵希厚的做法让他生气了。也是,当着那么多的人摔盘子,是显得没有家教,这叫赵佑楣怎么不生气。
“清岩兄,息怒息怒。且听年侄如何说。赵年侄,快说吧。”
赵希厚不卑不亢地声音响起:“既然是那个杨高三做的,你且让我过来,我要听听为何要这么做,如何做。”
花房里很快边有人出来传话。
杨高三的画舫驶了过来,小船纷纷给她让道,一时间河面上有些拥挤。
艳丽衣裳妆扮的杨高三抬首环视一圈,微微勾起嘴角,上了画舫。
河面上的骚动在杨高三进去之后又消失了。瑞雪只听见旁边的少女们抱怨杨高三仗着漕运总督大人的宠爱,张扬跋扈,目空一切。又说她也不顾这里还有人,忽的就驶了过来,就不怕她们的船翻了之类的。
也许杨高三真的很有本事。她身边的丫头立在画舫首,环视一圈,一双美丽的杏眼却射出点点寒星。
瑞雪只觉得有些冷。她侧过脸去。
可是那道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身上。她想低下头,可脑海里却响起崔怀光交待过她的事。逃避是解决不了的。那道目光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自在,或者是躲避而离开自己身上的。
瑞雪大胆的抬起头,大大方方地同那个丫头对视。
瑞雪却从她眼中瞧出一丝惊奇。难道说,很少有人敢同她对视么?
“季玉,你且说为何要这样做。你别怕这里有我。”温言的哄声出自漕运总督大人的口中,随即他温柔的声音又变得严厉,“三外甥,你若说错半点,我今天当着你爹的面揍你。”
“哼。为何要把鱼去头去尾?”
“青鱼去头去尾有些像木片琴。”软软吴语听的人全身舒畅。
“三外甥,你去重新做一盘木琴鱼。给季玉赔礼。”
“姨丈且等等。若是小侄有半分不是,自当会给她斟茶赔礼。”赵希厚不软不硬地道:“可是这木片琴是何模样?小生很是好奇。”
没有话音传出来。
“木片琴甚是耳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乐器?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画舫里依旧安静不已。
“想来姑娘累了,就不劳烦姑娘了。”赵希厚的声音变得冰冷不已,“哼,怕是姑娘连这鱼所有何料都不知吧。”
“三外甥!”沈大人的怒吼声响起,他见着杨高三双眉微蹙,双目莹莹,桃花面上半点血色没有,身姿摇摇晃晃,已然心痛,哪里再听赵希厚追问下去。
这妓女呈船菜不过是个形式,谁会亲自做了。这个三外甥,不抓别人,单单只抓自己的人。难道是家里的那个......沈大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也只有那位才会干这种事。想让杨高三没了脸面?
“三外甥,今日看着你爹的面上我不同你计较。你且向季玉赔礼。”
“姨丈,我一个秀才如何向一个妓女赔礼。”
“她是我女人,就是你姨母。”
“笑话!我姨母在漕运总督衙门正房待着呢。我娘可没这么不要脸的妹妹。”
“三儿!”赵佑楣听着赵希厚越说越不像话,再次开口呵斥道。这孩子今天怎么一根筋了?不给那个妓女面子也就算了,怎么连姨丈的面子也不给了。
“爹,你就容得他这么侮辱娘?姨丈大人,若是方才的话传到姨母耳里......”
“通通。”有人跑了出来。
瑞雪看着立在门口的丫头赶紧上前搀扶那个跑了出来的女子。
女子将丫头甩到一边,愤恨地盯着里面。
好厉害的眼神。
瑞雪感到一阵肃杀。
杨高三的眼神让瑞雪感到一阵寒冷。她此时的目光竟然比宋夫人的目光还有阴冷。
忽然,杨高三的口中传出嘤嘤地哭泣声。
瑞雪张了张口,她这么快就能哭出来?她方才那么犀利肃杀的眼神呢?现在怎么一副柔弱凄楚?
里面出来一个穿酱色直衫的中年男人,他握住杨高三的手,才要安慰她,却被杨高三甩开。杨高三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画舫上,只叫人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