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依旧摆脱不了刺痛的感觉,她眯紧了双眼,忍受着生涩的感觉。抬起手,想揉掉这份感觉,还没揉即下,就被人打了手。
“不许用手!”干爽的帕子贴在自己的面上,轻轻柔柔地为自己擦拭着,感觉真好,小心地试着睁开双眼,是三姐。
“你这是做什么?身上全弄湿了!”白霜板着脸教训着,馒头也感觉到水顺着脖子流进去的冰凉,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抬头去看三姐。
白霜拉着馒头就往屋里走。开了柜子拿出一套干净衣裳先上馒头换上,又铺好被子,让馒头躺下。
馒头立马换好干衣裳,钻进被子里,披着被子抱着双腿老实地坐着。只是心虚地不敢看白霜,生怕白霜追问自己,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小妹,明天帮我去送东西给杨公子好吗?”
听见白霜不过是让自己送东西,馒头爽快地答应了。白霜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衣放在炕上,仔细地说道:“这是我帮他才做的一身衣裳,你让他路上勤着换;这是我为他求的平安符;这是二两银子,是我自己攒下的,我放到衣服里,你不许跟他说,他脾气倔,要是知道是我给的,他定不会接!还有这鞋,我赶快些就可以了!”
白霜将东西一一摆在炕上,叠放在一起,找了块蓝布包好,放在炕沿上。想了会又道:“你明日拿些馒头给他路上带着吃!”
白霜说一句,馒头答应一句,她打量着三姐,平日干净利落的三姐,居然还有如此婆妈的一面,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白霜见她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笑什么?”
馒头嗤笑着捂住嘴巴,只是摇头并不说话,白霜知道她是在笑自己,也不好追问,坐道馒头身边,掰着手指头出神道:“明儿走,还要十几日才能到省城,这一来一回也要好些银子,不知道这二两银子可够他使的!”
馒头终于忍不住,笑道:“三姐,你不如跟了去吧!”
“小丫头,你就知道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白霜也就嘴上说说,虚张声势罢了,她有些羞涩地低了头,摆弄着自己的衣带,小声道:“小妹,帮我带个口信给他可好?”
“我带?三姐你不是会写字?写给他不就行了?”馒头有些好奇,三姐这是怎么了,连自己会写字都忘了?
被馒头这么一提醒,白霜也才想起来,忙着找字要写信,可是白家哪有什么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翻了半日,才想到用眉笔在帕子上写,只是要写些什么呢?白霜纠结了好久,都没想出要写些什么。只得挫败地对馒头道:“你还是为我带口信吧!只说珍重!”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长亭送别(一)
十里长亭,杨柳依依,杨颋早早的便来到这等候,这是毛夫子特地吩咐他的,他不明白先生还要交待他些什么事,想起前一晚先生语重心长的嘱托,他有些恍然,先生的话虽说句句珠玑,可若是让自己真正做到,那是难上青天。
圣人常说威武不能屈,难道就为了自己的科举,而要改变自己做事的原则?他做不到,自幼立誓要做个为国为民的直臣,孤臣,任何事都无法阻挡自己的步伐,就为这小小的科场而折腰?不,这不是个直臣当做之事,连想都不该想。
“澄怀兄,莫不是要早日蟾宫折桂,来得这般早?”
听见有人叫自己,杨颋收回自己的思绪,转身却见周景源同段延沛连却而来。他微笑地朝他们拱手算是打了招呼,“你们怎的一起来了?”
周景源只说半路遇见,便没再开口。段延沛的话却很多:“澄怀兄嫌我等来的早,难道是月下会佳人?”
周景源对段延沛的嬉笑有些不满,正色地道:“聿之,你怎可这般轻狂?”
段延沛露了个少见多怪的表情,不在乎地摇摇扇子,摇头吟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景源兄,怎就这般不懂风情?”
“聿之,你怎就一刻都离不开这荒谬之言!”周景源有些恼怒了,他不明白段延沛这些日子怎么便成这样,动不动就读些南朝靡靡之音,这岂是读书人所为,自己实在不能同他为伍。
“景源兄,你为何总与我过不去,我说什么荒谬之言,《诗经》中的话,我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你们就是正人君子。你到底要说些什么?”段延沛“啪”地收起扇子,少有的怒气浮现在他的面上。
周景源丝毫不畏惧段延沛的怒气,目不斜视地道:“过犹不及。聿之拿澄怀开心又是何道理?”
“食色性也!”段延沛拽了句圣人的话,他今天真的是有些气恼,不过是开个玩笑,杨颋都没动怒,这小子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经动了,总是同自己过不去。
周景源不慌不忙地接道:“段兄为何断章取义?前句为何?”
段延沛又怎会傻傻地上钩,他本想就着圣人这句话,让事情就这么过去,这周景源今天硬是钻了牛角尖不放过他。他涨红着脸道:“周景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早就看透你了!”段延沛连名带姓的叫着周景源,昭显着他的愤怒。
杨颋却在周景源回话之前拦住了周景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道自己是读书人?”杨颋的沉声呵斥,使两人都平静下来。只是段延沛仍旧是一副看周景源不顺眼的样子,远远的站开。
周景源深吸一口气,早间的空气清爽怡人,令人头脑清晰,他压下涌上的气闷,侧身问杨颋:“澄怀兄来这么早?”
“哦!先生吩咐我早些来!”杨颋随意回答着,他现在头脑很清晰,自己想了个题,打起了腹稿。
“原来如此,先生果然对澄怀兄寄予厚望!”涩涩地话从周景源口中吐出,也不等杨颋反应,他笑着将话题转移到前日做的文章上头:“前日的文章,先生对澄怀兄是如何点注的?”
杨颋听他说起文章也算是有了话题,认真的回道:“先生说我的文章要小心谨慎,景源呢?”
“先生到没说文章如何,只说我的文章过于平稳,出彩出甚少,此次难以得中!”苦涩、无奈霎那间全部涌现出来,他自嘲地苦笑。
杨颋想道了先生对自己的评价,“直指朝廷弊利,虽字字千金,句句在理,在科场上却是难上加难!”没想道周景源却为自己的文章平实烦心,不由劝慰着:“安知平实不是一大利?”这话刚一出口,杨颋自己也有些吃惊,自己居然说出这种自保的话?难不成自己真受先生的影响,害怕自己的直言耽误自己的科举?
同样感到奇怪的,就是在一旁听道的周景源,“澄怀兄,今日这般儿女情长,莫不是真的受聿之的左右?”
段延沛对自己还未有如此深厚的影响,杨颋摇摇头。
这使得周景源更加奇怪,他不由追问道:“那是为何?”
杨颋自失一笑,遮掩着:“我不过是要安慰你罢了!有日先生不是说过,有些考官喜欢文章平实之人;有些却喜欢用笔老练之人。中与不中还是要看考官如何判定!”
这话周景源在毛夫子那是听过,他觉得这并不是杨颋所想的,还想追问下去,就看见参加此次会试的其他几个秀才来到了,也就撒开手,各自说话去了。
不一会儿,毛夫子也赶了来,他同几个学生说过话,便单独领了杨颋远远的站着。
“为师前日同你说的话,你可记在心中?”略微有些犹豫。
“是!”
得到这样的回答毛夫子并不感到吃惊,只是,他有些犹豫,这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不知道这孩子是否能做到?他迟疑着告诉杨颋一件事:“杨颋,刘举人今日也会来!”
对于刘举人前来,杨颋也猜想到了,仅此于县令的刘霖,怎么会不出席这种场合呢?“学生不同他说话便是!”
这个答案毛夫子显然是不满意,他放下脸呵斥着:“胡说!小儿气性!他同你说话,你故意不答,不是显得你狂放自大?”
“学生同他真是无话可说!”
看来自己前一晚上的所有努力算是白费了,他担忧地道:“无话可说?今日太爷也会来,在太爷前怎地都要应付些。你只记得你不过是个小秀才!”说完毛夫子狠狠地瞪着他。这个弟子若是真是一心只钻道文章里去,以后做个学官却是无碍,可他偏偏立志要做个为民做主的官,这日后仕途定是坎坷。只会读书,却不会为人处世,就更不要说做官。
“澄怀,为师最担心的便是你!你同景源、聿之是为师最为得意的三个弟子,以你最甚。景源、聿之若是苦熬,也是能考中举人的。你虽说文章在他二人之上,只是你过于刚毅,若只是个秀才也无大碍,而你中举,甚至说是中个进士也不是多难之事,所以…
为师这是老话重弹。树木过硬会断,人过于刚毅也不是什么好事。你此次若是中举,日后同刘霖相交甚多,总不能一直不理会他吧?”
毛夫子说着还瞧着杨颋的脸色,这孩子究竟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这眼看时辰也快到了,县令大人也要到了,这会再说不定杨颋,刘霖同杨颋的矛盾便要持续下去,这对杨颋定是无利。论阅历杨颋不如刘霖;论为人处世,杨颋几乎没有可取之处,而那个刘霖,却因举人的头衔,一直游走在官场边缘,所见所历与杨颋不在一个层次。若不是估计杨颋真的有可能中举,刘霖是不会对杨颋这般放任。他在担心这个弟子,未出茅庐,壮志未酬便含恨而终。
毛夫子叹了口气:“我说的你可明白?”
杨颋一直低着头,毛夫子也看不到杨颋的脸色,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便继续说道:“你正直是好。只是,不是要你一人去改变整个官场,也不是要你变得同他们一样,既然这些你都做不到,你只能融入其中,在那中间保持你自己。为师只能说这么多,你自己以后多想想!只是今日,你定不能再装哑作聋!”最后一句话,是命令。
杨颋终于抬起头,毛夫子这才看清他的脸。挣扎,犹豫,思虑,在杨颋的面上,透露出这么多的感情,毛夫子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他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个,若是真到那个时候杨颋才知道,那就晚了。毛夫子盯着杨颋,不容他改变,直勾勾地盯着杨颋。
最终是杨颋做出了让步,他同意了,只是同意地那般痛苦。他不明白先生为何苦苦将他逼到绝境,连这点选择先生都不留给自己?
毛夫子故意不去看杨颋,扭头中,他瞄见那几个学生,说是凑在一起说话,其实却往这边瞄,便道:“还是过去吧!”说着便领先走向学生那。
周景源同段延沛仍旧在对抗中,看到毛夫子过来,才露出笑容迎了上去。毛夫子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询问:“东西可都带全?文书可带上了?可用油纸保管好了,若是被雨水淋湿便不好了!笔墨纸砚可是按规定带的,砚台必是实心的,千万别让人查出是空心,到时候可是有你们哭的!”
毛夫子絮絮叨叨地将所有的东西全问了个遍,还要亲自检查一面才放心,段延沛的书童不高兴地嚷着:“先生,这是我们奶奶亲自打点的。你这话都吩咐了好多次了!”
毛夫子这才一拍头,笑道:“我人老话也多了,我只是担心你们,生怕又耽误你们三年!莫要像为师,读了一辈子的书,做了一辈子的文章,也才熬了个秀才!为师真是羡慕你们,还想同你们一同赴试!”
段延沛听了毛夫子的感慨,嘻嘻一笑,凑到毛夫子的跟前:“先生,前日我听人说,前科有一家,子孙三代同中进士,莫不是先生也听了信儿,要同我们一同考状元?”他也不等他人插话,故作为难道:“这可不成,若是我们师徒一同考上,道拜座师那日,我等当如何称座师?是太老师还是老师?称先生为年兄?”
毛夫子被他诙谐的话闹笑了,他指着段延沛直骂:“就你淘气,连老夫也来编排?”
“聿之,尊师敬道!你怎么敢同先生玩笑?”周景源并没有同他人一起笑,他又一次地指责周景源。连师长都敢说笑,还是当着先生的面,“你也太狂放了!”
段延沛也毫不示弱地反击道:“我不过想同先生说笑,哪来的狂放?”
毛夫子没想到周景源如今怎就这么般注重礼数,见两个弟子掐了起来,他忙道:“玩笑,偶尔为之,无妨,无妨!”
瞧着周景源那张板凳脸,段延沛实在不爽,他嘟哝着:“我看他是跟澄怀在一起久了,学会‘清高’了!”清高二字,他咬得格外重。
杨颋才跺到这,只听见段延沛说周景源同自己在一起,学会清高,有些茫然,还想问个清楚,却看见远远地过来一帮人。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长亭送别(二)
远处来的一队人,为的是顶四人轿子,再近些,已看清是知县老爷的官轿。毛夫子连忙领着杨颋等人迎了上去。
压轿,一身便服的高县令从容的走出轿子,见毛夫子在一边候着,呵呵笑道:“先生来得真早!长江后浪推前浪,进公,我们来晚了!”后一句高县令是对从后面赶上来的刘霖说的。
毛夫子连忙躬身道:“大人严重!不过是我等来早罢了!”
“毛兄又在说笑!这心里怕是要怪我等来晚,让你这老家伙吹了半日的晨风?”刘霖半开玩笑的指着毛夫子。
毛夫子摇着手惶恐地道:“老夫不敢,不敢!”
杨颋看不过毛夫子谦卑地样子,想抢到毛夫子身前,却被毛夫子一把抓住。段延沛见了,嘻嘻一笑,走上前,对高县令同刘霖施了全礼道:“先生说此处读书甚好。学生在这待了片刻,目明神清,文思泉涌。若是会试在这进行,学生中个状元却不在话下!”
高县令指着段延沛迟疑问道:“这是…”
毛夫子忙躬身道:“容学生引荐…”
段延沛抢先躬身道:“不劳先生大驾。学生段延沛。见过县令大人!”
段延沛的落落大方,行为得体,高县令甚为满意,赞许道:“毛夫子好福气,竞得一班栋梁之才。这次本县要多出几个举人,本官也是沾了夫子的光啊!”
毛夫子连声道不敢,高县令同刘霖在外面与毛夫子等人寒暄。随同而来的刘家仆人早就进入亭中,从食盒中取出酒菜,摆好,恭请高县令入席。
“太爷,毛兄,咱们进去说!聿之不是说这里令人文思泉涌,今儿定是要好好做几诗才行!”刘霖伸手请高县令先进,说着亲自携了段延沛的手跟在后面。
周景源没有跟上去,他紧紧地盯着段延沛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走在前头的杨颋诧异地回过头,周景源不屑地表情落入杨颋的眼中。
周景源恨恨地道:“你看他对刘霖屈膝卑从的样。元宵那日,他就对刘霖大献殷勤,今日又是这般。呸!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澄怀,我真后悔与他相交!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枉我以前还与他称兄道弟,以前不过以为他只是爱嚼舌根,现在看来是品行不佳。我看他是要攀上刘霖那个大树!”
杨颋有些不解地望着周景源,对于段延沛相高县令与刘霖大献殷勤他是有些瞧不起,只是没有周景源这般火大,景源是不是太过了:“景源兄,你这话未免太严重些。”
“重?我还嫌轻了!”周景源叫嚷着,“澄怀,你就不气愤?这种小人行径岂是君子所为?我就瞧不起他那样。他还算是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文章上头有限,只能走这步!我大明朝廷要不是他这种人,吏治何至于如此败坏?边防何以遭外族侵扰?百姓何至于卖儿卖女?”
杨颋并没有多言,段延沛听着听着,觉得周景源未免有些偏激,朝廷吏治败坏,甚至是边防脆弱有着众多原因,不可全归小人行径,一语概括。朝廷赋予官员的俸禄过于苛刻,官员难以养家,如此造成贿赂成风;万岁重信阉人,赋阉人大权,广设皇家密探;分封外藩,优渥军权,赏良田赐美宅,鱼肉一方百姓…若是不能解决外藩,阉党,赋税等等问题,吏治不是光杀一人便能解决的事情。
至于边防大计,本朝效仿秦修长城抵御瓦剌人的入侵,显得过于被动。加上瓦剌人以骑兵为主,四处奔袭,善于小规模作战,这岂是几万大军就能平定的?
想到这些,段延沛忽然为当朝辅推行的那次失败的新政,仅凭一人之力,便要对抗如此多的阻力,这那位辅大人最后却落得抄家,着实有些悲凉。他有些感慨的要同周景源理论,却听见:
“澄怀,快些进来!”却是高县令在叫他。高县令甚是喜欢杨颋,一直通过毛夫子旁敲侧击地要将女儿许配给杨颋,可杨颋却总是说什么出身卑微,配不上小姐之类的话。
这事本来就让高县令有些大失颜面,再加上去年杨颋同刘霖因为地的事闹的很僵,原想不过是年轻人争强好胜,一心立名声罢了,也就随他。这到了后来连带他也被牵扯进去,杨颋的文章高县令是瞧过的,自叹不如,中个进士是迟早之事,所以也不敢对他如何。罢了他的教谕之职,是为了给他个警醒,只要他过来承认个错,所有的事便了了。这人却一点让步也没有。
高县令甩开心中的烦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澄怀为何一直在外面站这?还真要本县三请四唤的才肯来?莫不是嫌进公准备的酒席不好?”
刘霖接过高县令传递过来的信息,会意一笑,举起酒杯,亲自走到杨颋跟前,将酒敬到杨颋跟前:“正是,当罚你饮酒三杯!”
杨颋团团作揖道:“学生不善饮酒,今日还要上路,不便饮酒,乡试考毕,学生定当亲自上门赔罪!还请大人海涵!”说着又是长长一揖,往后退开。
刘霖举着酒杯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又是段延沛抢上来,主动碰了刘霖的酒杯道:“刘老爷为何只与澄怀兄喝?澄怀兄既然不善饮酒,学生便替他喝就是!澄怀兄若是沉醉不醒,到了科场连笔都提不起来,刘老爷岂不是要误澄怀兄?聿之无大志便与您干了这杯!”说着便干了一杯,还特地亮了个底。
这时候能有个人为自己解围,刘霖着实松了口气,他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他审度地打量着段延沛,长相颇好,难得是识实务,这点才是生存之道。他笑眯眯地同段延沛连喝三杯,拉着段延沛挨着自己坐下。
毛夫子知道杨颋介意同刘霖说话,拽了拽他的袖子,又给他使眼色:“你注意点!别太过火了。”
“先生…”
毛夫子举起扇子遮住自己的嘴,侧头道:“忘记我前天同你说的?”
杨颋想起先生前日的嘱托,只得顺从。
刘霖也不愿同杨颋起冲突,一心想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随口道:“毛兄还是放心不下,这点工夫都要耳提面当?”
先生虽然一再交待杨颋要缓和同刘霖的关系,可是杨颋却看不惯刘霖仗着自己是举人的身份,一再戏弄先生,他对刘霖也是一肚子的火,也想抱怨两句。可是先生在下面踹了自己,杨颋只得作罢。挑了下眉毛,抖动抖动嘴角:“无事!”
刘霖也知道杨颋是在敷衍他,尴尬地笑笑。
还是毛夫子自嘲道:“这哪里是他赴试,分明是我自己嘛!当年我都没这么紧张,现在却为这孩子担心!”
高县令听了哈哈大笑:“毛兄也是爱徒心切。想当年我参加科举,家父也是一宿没睡,那时我还不了解家父的心情,现在想来…”高县令说着便嘘嘘哽咽。
刘霖听了也感慨道:“他们这些年轻人,哪能体会长辈的心境?等他们自己为人父母方可明白。”
高县令同毛夫子点头称是,只是高县令笑着道:“杨颋要是此次考上,刘兄可要与他一同参加会试了?”
刘霖谦虚地对高县令欠了身,自谦地道:“看着他们,真是自愧不如,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考不动了!”
“你何必如此自弃?与我同科的状元都六十七岁,你今年不过四十几,还年轻着!”高县令婉言劝慰着刘霖,转头对杨颋说道:“杨颋可得好好得考,本官可等着你连中三元!”
毛夫子听高县令称赞杨颋,心中欢喜,谦虚地道:“大人莫要惯坏了他!我只盼望他能高中三甲进士便已满意。何来连中三元!”
高县令摇头道:“就是不是连中三元,先生也当满意才是。本县秀才一半以上出自先生门下。杨颋若是金榜题名,便是本县位进士,先生身为启蒙恩师,也是无上荣耀!本官先敬先生!”
刘霖虽然没有再正视过杨颋,可是从一见面他便注意到杨颋仍旧穿着一身旧衣,配着他那清朗的面容,在这浓浓的春色之中,透露出苍凉气息。
他一挥手命仆人呈上一个包袱,道:“澄怀,如今参加乡试也当有身像样的衣裳,我为了准备了一份,还请你不要见外!”
高县令却也知道杨颋家境困难,放下酒杯,看着刘霖将衣裳抖开,走到杨颋跟前。杨颋又一次不动声色的避了过去。
“刘老爷抬爱!杨颋习惯一身旧布衣,要是穿了这丝绸衣裳怕是不适,还请刘老爷海涵!杨颋谢过刘老爷美意!”
杨颋左一句谢,又一句美意,可他偏偏不愿收任何东西。一连吃了三次闭门羹的刘霖有些挂不住面子了,已他今日今时的身份,在这一县之内还要看什么人的脸色?若不是想着杨颋一举高中,他也不会这般忍辱负重。
又是段延沛出得头,他接过刘霖手中的衣裳,仔细得瞧瞧,撇撇嘴道:“刘老爷,这衣裳澄怀兄拿来又不能充饥?再说澄怀兄也不喜欢这花花的布料!”说着将衣裳丢回刘家仆人的手中。
段延沛的话却是提点了高县令,他命捕快呈上银子:“杨颋,你家境贫寒,这是县衙特地为你预备的五两仪程。你且收下!本官还望你早日高中!”
刘霖也明白,不过他知道自己再要送什么银子,杨颋也是不会接受地便吩咐仆人几句,那仆人连忙飞奔而去。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长亭送别(三)
周景源心中明白杨颋是本县这次乡试的热门人物,从高县令到毛夫子都将他看得很重,他没有机会去嫉妒杨颋,也嫉妒不了杨颋。面上是给参加乡试的秀才践行,说到底就是为杨颋践行,这顿宴席显然成了杨颋的庆功酒。
周景源有些坐不下去了,他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人留意他的离席。他信步走出亭子,走到一边的树林,却能清楚地瞧见亭中的动静。
他掀起衣襟就地坐在草地上,拾起一根树枝百般无聊地在地上划着,思绪早就飘到很远很远。他在幻想若是这次是他中举,到那时高县令还有刘霖一帮人便要对自己刮目相看,高朋满座,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骑着高头大马,在高县令洋洋洒洒地恭颂声中下马,在刘霖的恭维中奚落这个令自己讨厌的人。
他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地竟是一帮人对自己的祝贺。不过他很快停止了这样的遐想,他中举,杨颋落榜。说出来定会遭到大家的笑话,杨颋的文章比起中了举人的刘霖都要老道,他怎么可能比得了杨颋。这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周景源喜欢春天,春天总能给他带来希望,他随手摘下朵野花细细地把玩着,野花的花瓣很小,比不了精心培育的花朵硕大;在颜色上也是很大不足。唯一可取之处便是耐活,可就算是再能开放,也不过是一季之花。
馒头早就到了十里长亭,开始她瞧见杨颋同人说话不敢上前,到了后来居然连县令大人都来了,她更是胆怯不敢上前。她有些畏惧县令的阵势,又害怕在众人跟前说话。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包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东西送给杨颋。若是不能将包袱送到杨颋的手中,那三姐连日来的功夫便白费了。
想着那精细地活计,一针一线都是三姐的一片心思,她又充分了勇气,可是回想起昨晚的莽撞她又不敢。在水中睁开双眼的教训,已经让她懂得不能轻易地做出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