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晨抬头看看我,说道:“这果然是我平生难得一吃的佳肴。味道很独特,很难忘。”
我仔细揣摩下,话面的意思象是夸奖但话里的含义却又不象,算了,不去想,吃饱就好。

吃过饭,子晨与我在桐树下支了一个小小的茶桌,与我对饮。花香很淡,若有若无地随风而散。子晨看着满天星斗,说道:“我们在京城只怕要住上一两个月了。我已经十几年不曾来过,物是人非。外祖父与父亲都不在了。”
我看着子晨的黯然,想到向家的过去和未来的种种,心里也升起不安,伸手握住子晨的手,说道:“我只想快些与你离开这里,我总觉得不安,似乎太多变数在等着我们。”

子晨回握住我的手指,看着我的眼睛,手指微微用力,说道:“合欢,无论什么变故,我都不会改变。我来此,不过是答应母亲走个过场。以后,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
我看着子晨的坚定,虽然点头回应,心里却还是不安,因为我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总是事与愿违,身不由己。但愿我与子晨能够圆满。而我,若能与他有此一生一世,此生也就无憾了。我低头轻轻伏在他的胸前,夜风轻拂过我的发丝,子晨温柔的替我拢到耳后,我闭上眼睛,不再多想,此情此人,足已。



四十七.绣球

会试由礼部在贡院举行,我等在桐园,闲着无事翻了翻书,偶然看到一句:悔叫夫婿觅封侯。我心里一跳,升上些不安来。又换了本,却又看到那些达官贵人有女儿的常常在榜前抢人这个习俗,更是心乱。我放下书,走到泡桐树下,看着那满树的紫花,心里既希望子晨可以高中可以与我一起,又怕他高中,若是被人抢了去做女婿,我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我虽然是个大方人,不过单单此事上颇有些小气,不过,圣人尚不完美,何况我这小小的树精呢。

这般的忐忑,矛盾了几日,子晨也不在身边,越发的觉得日子难熬。
原来心中有了人就再也难得一个“静”字,我开始领会见木当日的担忧,他不愿意我与凡人有了情愫,只怕误了我的修行。可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我万万也没想到自己陷进这一场爱恋,不想脱身。我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修行。纵便不能成仙,我与他在一起已然胜过神仙。我只愿他平平安安与我终老,其他的一切,我都不放在心上。

终于盼回了子晨,他并没有与我说起会试的情形,我也不问。每日里与子晨在桐园里饮茶看书,静等发榜。

转眼已是四月,离发榜也没有几日了。我看着墙外春意正闹的杏花,有些心痒,想与子晨一起出外赏春。
子晨宠溺地笑笑:“你呀,怎么还不如我耐得住寂寞?”我瘪瘪嘴,没说出口:若比这个,谁又能比得过树呢?
子晨笑着与我一起出了门,突然停在门口,看看我,然后说道:“合欢,你还是穿着男装的好,如今我们身处异乡,你又,这般模样,还是小心些。”
我一听,心里有些欢喜,子晨的意思,自然是夸我,我虽然知道自己的容貌,但若是自己喜欢的人亲口夸夸,自然又是另一种滋味。我喜滋滋的去换了男装。
总之,出了院门就是另一副景象。处处繁华,眼花缭乱。

子晨也是个散淡的性子,走了不多久,到了一处茶楼,子晨自然是格外上心,领着我就进去了,上了二楼,找了个临街的位置,要了一壶龙井。我仔细品了品,滋味与棋盘山的云雾茶的确也不分上下,对子晨的想法也多了几分认可,以后,我自当助他做他一心想做的事。
过了不多时,却听见远处传来锣鼓声,我有些诧异,起身探头去看。远远地只见一个高台,红稠飘扬,围了一些人,还有一些人正往那里赶。莫非,这京城也有斗茶会么?
我回头对子晨笑着:“我们快去看看。”子晨见我一脸的好奇,不忍心打断,于是停了手里的茶盏,与我下了楼。

待走到近前,才发现这是一个搭起的小楼,台子中间一个小小的亭子围着纱缦,台子四周围围着红稠。我回身问一个身边的男子:“请问这是?”
那男子一脸的兴奋,出口说道:“你不知道么,这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金丝绣的千金今日要选夫婿。凡是进京的举子,三十岁以下尚未娶亲的都可以前来,一会儿那张小姐亲自抛绣球来选。”我大惊之后大赞:果然是水往低流人往高走,京城的风俗比之省城,嘉阳更胜一筹,居然可以亲自站在人前,亲自选个自己一见钟情的夫君,这个风俗,真是妙!我觉得甚好。因为我身为女子,又处在浓情蜜意之中,恨不得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我饶有趣味,不舍得离开,子晨却拉着我的袖子把我往人群外拽,我有些不满,回头瞪他,好不容易见识一回爽快的绣球选亲,为何要坏我的好事?
子晨苦着脸,说道:“我的小姐,人家说了进京的举子都可以来,若是一不小心选中你我,如何是好,这种事情还是不沾染的好,你远远看着不行么?”
我那里肯依,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我扭头看着子晨,这般风采也的确有被选中的风险,我怎舍得拱手让人呢?我,还是小心些好,我怀着私心笑着把子晨推到后面,说道:“你在外面等我,我呀,自然是不会被选中的,等我看完了好戏,再来找你。”
子晨看着我的热忱,实在是无奈,又气又笑地出了人群。我兴致勃勃的站在人群中,伸着脖子,极是好奇。
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围的人是越来越多,都是年轻的男子,还操着四方的口音,乱七八糟的听着很是热闹。
终于正戏开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婀娜上前,身材我不及细看,一眼就被那面纱吸引。那粉色的面纱甚妙,看不分明却又隐约看的见,当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凭添三分颜色,不愧是绸缎庄的大小姐。也不晓得那面纱是何材质,我甚是心动,心里很想也去添上一块来。日后也不用再穿男装,出门蒙一面纱即可。我心里盘算着。
下面的男子们一阵寂静,转瞬又热闹起来,堪用上雀跃一词。我心里好笑的很,现今找个老婆如此不容易么?

那小姐蒙着脸,只露一双顾盼妙目,看着台下的众人。许久,那小姐抬起胳膊,把那绣球举起。
下面的男子又是一阵寂静,只见那绣球直直地扑了我这里来。我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还好我只惊了一刹,那绣球就越了我的头顶,去了我的身后。我舒了一口气,忙转身看去。离我三步远,一个高大的男子怀里正捧着绣球,蹙眉而立。恩,张小姐的眼光的确不错。他虽蹙眉却蹙得极是好看。一身华服,十分威仪。我有些奇怪,这不该是欣喜若狂才对么?蹙眉作甚?周围的男子一阵唏嘘又一阵兴奋。着实热闹了一番。那男子却无动于衷,看着高台。
我有些愣怔,莫非是喜过了头?那小姐的家人已经走了过来,为首一个老人甚是富态,笑呵呵的又甚是慈祥。对那男子笑道:“这位公子已被小女选中,请随老夫府上一叙。”
那男子一听,却更是无半分欣喜。说道:“我只是路过,闻听张家小姐极其出众,不过来看一看而已,并无参与的意思。请小姐收回绣球,重新再选。”
那老翁一听,脸色一白,说道:“公子此言差矣!张家早已言明这是绣球选亲,公子若是无意,何必在这里观看。”
那男子并无愧疚的意思,冷着脸把绣球还给老翁。
周围已经是一片闹哄,那老翁脸色更是难看。拿着绣球的手抖了几抖,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对那男子说道:“请问这位公子可知道今日这绣楼是为选亲而设?”
那男子看了我一眼,点头不语。
我又说道:“既然张家早已言明这是绣球选亲,凡进京举子皆可来参选,你若是无意此事就该远远看着,为何站在人群中中了选还不认?大丈夫怎可做背信之事?”
那男子笑了笑:“如此说来,我并不是举子,所以不合他家条件。”
我 一时气住,他,还真是赖皮的很,那老翁一听他不是举子,更是气恼,胡子翘了几翘,说不出来话。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豁了出去:“反正你被绣球打中,管你是不是举子,就要与张小姐成亲。”对赖皮的人自然也需赖皮些,我理所当然的认为。
那男子要拉回衣袖,我偏不让,他住了手看着我说道:“关你何事?你若愿意,你娶张小姐好了。”
我一听,这赖皮的工夫还真是高,我恨恨地说道:“我自然不能娶张小姐。”那男子眉头一挑:“你不能娶,我也不能娶。”真是赖皮中的极品。我气极语塞,却心里一动,咬牙说道:“不如你我打个赌,各说一个不能娶张小姐的理由,大家做证,输了的那一个就要娶她。”
那男子笑了笑,居然接道:“好,不过,我的理由只说给张父,看谁输。”
我嘿嘿笑了笑,算是同意,然后我抬手去了发簪,一头绿云直披腰际。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隐隐还听见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我忍住好笑,对那男子笑了笑:“如何?这理由是不是天下皆认可?” 那男子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没有应答。我有些不耐,抬高些声音说道:“愿赌服输,你乖乖地娶张小姐吧,大家可都是看着呢。”
那男子似乎回神过来,脸色缓了下来,附在张父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张父脸色更是难看,一阵惊慌然后说道:“各位,今日之事先作罢。请大家散了。”说完匆匆离去。我与众人都愣在当场。再看那男子,一脸笑容,闪着得意,虽然笑的好看却让我看的极其不爽。我狠狠瞪了瞪他,却也没有办法。他笑着看我,走过来说道:“你是谁家女儿,你在这里看人家女子选亲本就不妥,反倒指责别人。”我哼了一声,不去理他。他脸色微微一变,我把头发一挽,扭头穿过人群,去找子晨。
子晨正在朝我走来,我快步迎了上去。把刚才的事说与他听,他听罢啼笑皆非看着我:“没想到你还是个仗义的侠女。”
我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去,害我行侠不成的那赖皮正看着我与子晨,若有所思。我瞪了他几眼,转身与子晨离去。



琼林宴
子晨的中榜似是意料之中,只是名次并不靠前,我与子晨都不介意,我私心里反倒有些窃喜,实在是怕他太过招眼,引来那些京城里的官宦人家的关注,往年都是有一出杏榜就上门拉亲事的人,我虽然对子晨的人品极其放心,却不愿多生事端.我只愿他与我安安生生的相守相伴.人说情爱自私,果然没错。

子晨也很高兴,拉着我的手喜滋滋的说道:“这下母亲是没有话再说了。”我笑了笑,子晨眉眼里俱是期盼,朗声说道:“只等殿试后我们就回去见母亲。”我听了之后,心里碎碎念着但愿,希望她这次守信。

桐院的日子安静温暖,虽然是小小的一个院落,却觉得十分敞快,即便子晨与我什么也不说,只相互看一眼也觉得空气无比芬芳。

今夜是殿试后的一场欢宴,当今天子赐宴永和宫,新进的进士都在宴请之列。子晨临行前遗憾的看着我说道:“合欢,可惜不能与你一起去看看皇宫,见见当今天子与满朝的才俊。”我心里一笑,我又何尝稀罕那些!况且,我若想看,又何尝是件难事。
我在桐院里安静地等待,春寒不再,空气里隐隐飘着一丝的雨意,许久都不曾下过雨了,天空中星月全无。不知道子晨在宫里怎样?他并不善饮酒,又生性单纯,我隐隐有些担忧起来,终于按耐不住,起身驾风进了皇宫。

永和宫今夜最是璀璨,歌舞升平,华灯华服,一派祥和。

我隐身站在大殿的门口,满殿的烛光亮如白昼,正中的龙椅上堆着一团刺眼的金黄,那应该就是当今天子。我目光扫过宴席上的众人,终于看到子晨。他脸色微红,目光明朗,一众人中,卓然不群。

我心里安定下来,缓缓飘到他的身边,站在他的身后,这才放眼打量了一番大殿正中的皇帝。不过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神情冷俊却又想刻意做出与群臣亲和的样子,所以看着有些别扭。我扫过他继续看过去,却是大惊!他的右侧坐着几个青年男子,其中的一个,十分的眼熟,竟然是当日那个悔婚的男子!其实说他悔婚是有些严重,但那性质也差不多,我私下里认为。我再仔细看看他,玉冠华服,竟然绣着龙纹。莫非,是个皇子?我有些好奇,走过去,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
他正与皇帝说话,我留神一听果然听到了“父皇”一词!我暗自有些庆幸,当日不曾与他过多纠缠。
皇帝的话语均分给几个儿子,看不出丝毫的偏向,果然是权术的中心人物,言语表情皆不带喜好和厌恶,也看不出什么感情。索然无味的帝王之家,我撇撇嘴,正欲离去,抬眼却发现皇帝龙椅后的闱帐,隐隐现出两个身影。

我好奇地转到后面,一见之下,险些忘了吸气。原来是两个姿容绝世的女子,一个年长约有三十多岁,另一个不过二八年华,服饰华美,高贵清雅,即便我是女子也忍不住看了又看,赞叹不已。长者端庄风韵,幼者清纯娇任,真是各有千秋,相互映衬。
我心里一阵感慨,做皇帝纵然有许多的不自由和不得已,但那坐拥天下美色的滋味,光想一想,我便替他咽了咽口水。
那两个女子想是已经来了一会儿,年长的那位附在年幼的耳边耳语了一句,然后悄然离去。
我也回到子晨身边,群臣与新进的进士碍于皇帝的威仪,都十分拘谨,除却美酒佳肴这果然是个百无聊赖的宴席。我打眼扫了扫满殿的才俊,说实话,子晨看上去才是人中佼佼。我暗自钦佩了一回自己的眼光,甚是自得。终于等到皇帝开了金口结束这场欢宴,我竟然听到子晨轻轻地一声吁气。我暗笑不已,子晨恐怕早就是身在曹营了。

我起身先行离去,空气中雨意更浓,看来今夜的一场春雨在所难免。对我和子晨来说,应是“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人生四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子晨方才回到桐院,我为他开了院门,却发现天上已经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清凉而又轻柔。

烛光下子晨脸色红润,散着微微的酒气,我有些无措,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他,竟有些不敢细看。子晨伸手抬起我的下颌,柔声说道:“你等急了么,怎的不看我,生气了?”

我有些羞赧,转过身去拧了毛巾为他擦了擦脸,在异乡两个月,子晨清减了些,读书考试是一个原因,只怕我做的那些子饭菜也脱不了干系。我心里闪过一丝内疚,情不自禁抚了抚他的脸颊,子晨抓住我的手指轻轻拿到胸前,按在心口上,又抬起右手为我理了理长发。温暖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发间轻轻滑动,有几丝发丝随窗前的微风飘在他的袖上,蓝色的衣衫,灰色的绣纹。

子晨深深地看着我,眼神有些灼人,欲言又止,我笑着问道:“你喝了酒是不是舌头有些不灵光了?”子晨抿嘴笑了笑,然后象是下了决心方才说道:“合欢,你可知道人生有四喜?”我点点头,不明所以。子晨见了我的迷茫,眉梢眼角俱浮起笑意,接着说道:“如今我有了三喜,不如,你成全我四喜好了。”我愣了愣,问道:“怎么成全?”
子晨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今夜喜雨,你我又在异乡,算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吧?”我点点头,待一想到后面的那两句,赶紧又摇摇头,原来子晨居然设了圈套。此时我的脸上已经如同火烧,眼神也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想要转身装做糊涂,闪躲过去。子晨却急迫地说道:“你刚才明明点了头的,怎可出而反而?”

事到如今,我只有赖皮起来:“我刚才没有听清才点头的。”

子晨抓住我的手顺势将我拥在怀里,附在我耳边说道:“那我再仔细说给你听,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你说,我缺什么?”子晨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一丝急切与期盼。

我顿时浑身失了力气,神智不清起来,只听见子晨与我的心跳与呼吸。窗外的雨大了起来,滴答在窗棂上,似是催人的更漏。

子晨嘴角轻轻拂过我的脸颊,轻声说道:“我怕母亲又要反复,所以早就打定主意要将生米做成熟饭的,若是上次就这么做了,就不会有上京一事,现在我也做到母亲的要求,她应该不会阻拦。”

我在脑子里艰难地转了转思绪,似乎子晨说的很有道理,可又似乎我不应该应允。这样的挣扎叫我进退两难,不知所措。子晨的呼吸有些急促,催的我心跳更快,我伸手想要推开他些,却被他搂的更紧,我有些慌乱,再推,子晨却似乎着恼了一般,一把将我抱起,进了卧房。

轻吻如春风拂过树叶般轻柔,衣衫如细雨撒过时落下的花瓣,心中如晨光映在枝头般温暖,又如泉水流过根畔般清甜。我闭上眼睛,放下一切思虑,不去想千年的修行,不去想人妖的界限,不去想俗世的阻拦,只有当下!若是时光也有颜色,这满室的春光应是染满幸福的彩色,若是心里也生有翅膀,这相拥而笑的良人应是比翼双飞的凤凰。

烛光摇曳,芙蓉帐暖,呢喃温柔,雨夜春宵。



如意
子晨做了翰林院庶吉士,与同科的进士并无太大的分别,奇怪的是,皇上却独独赐给了他一座宅院,竟是当年他外祖父的旧宅。子晨有些诧异,我也有些奇怪,但又想,也许是皇上对当年的那场案子也有些后悔,所以对子晨格外恩宠些。

子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欣喜。与我搬进之后,又买了几个下人打扫一番,私下里却对我说道:“以后若是母亲要来,就住一住,我还是喜欢沁心茶庄。”我也是,这诺大的院子,走一走都要半天,还要养着许多的佣人。若是细想起来,我却怀念那小小的桐院。

子晨牵着我的手漫步在花园里,说是花园其实早已破败,野草离离,鱼池干枯。 唯有回廊里的紫藤正在花季,开的绚烂。子晨叹口气说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你看那架秋千。” 紫藤花架下一个小小的秋千,孤零零的悬在那里。子晨笑着说:“那还是父亲亲自为我做的,以后……”子晨看看我,说道:“我们的儿子也可以在那里荡秋千,我再给他做个小木马。”我一听,顿时红云上脸,转头去看那树上的鸟窝。
子晨接着说道:“院子里以后种满合欢可好?”
我点点头,想到合欢树下的小木马,小木马上的小人儿,醉意醺醺。

子晨在翰林院待了几日后,打算酝酿一场“大病”。他这装病的功夫也是熟门熟路的了。
子晨请了假,说是偶感风寒,歇在家里。我暗想这皇帝倒比向母好应付,在向母面前装病还需要实打实的病上一病,皇帝这里倒好,说一说就病了。我笑嘻嘻的打趣了一番子晨:“本想你是个忠良臣,却不想是个病西施。”
子晨作势要来呵我的痒痒,我起身往外跑,正碰上新来的管家老冯。我忙站住,他问道:“大人可在屋里?”子晨闻声过来问道:“什么事?” 老冯忙递上一副帖子,子晨看了看,皱皱眉头问道:“送帖子的可是还侯在前厅?”老冯说是。子晨说道:“翥王府的人要好好招待,你多给些银子,就说我抱病在身,今日连翰林院都不曾去,实在无法赴宴,还请翥王见晾,他日再登门谢罪!” 老冯转身去了前厅。子晨拿着那帖子进了屋子,表情有些凝重。 我忙问道:“究竟何事?”
子晨把帖子放在书案上,说道:“这几日与同僚一起,对朝中的局势稍稍也有些了解。当今天子并无嫡子,四个儿子皆是嫔妃所出。早些年还指望着皇后能有所出,所以一直空着太子之位。眼见皇后年近四十只有一女,所以,这太子之争就明显了起来。翥王和昪王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我实在是不想卷入其中。”
我低声说道:“他不过是请你吃饭,也许并无拉拢的意思。”
子晨苦笑了一下:“他即便什么意思也没有,我只要与他稍稍走近些,世人眼里我就成了他的人了。哎,这官场的权謀不是你我能掌握的,还是早日离开为妙。”
我听的有些发冷,不错,这太子之位,党羽之争已经在所难免,我们还是趁早抽身。
整个下午,子晨都在后花园里忙活,这便是新进的进士,庶吉士向大人,拿着皇帝的俸禄却亲历亲为地做个花农。也不晓得他这病要病上几日,他说要先病上一病,然后回乡静养,然后再病病,最后索性给皇上送个“愿乞终养”的折子,当今天子崇尚孝道,如此一来就可以脱了身在棋盘山做个闲散山人。我自然觉得他的设想甚好,若是省去中间的然后,直接来个最后的索性方才最好。

夜色四起,子晨与我正打算进晚饭,老冯却突然跑进来说道:“大人,翥王带着几个侍从前来拜访,小人不敢耽搁,请问如何回复?” 子晨一下子愣住了,我也吃惊不小。刚刚庆幸一番装病的容易,就来了个验病的,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看着唇红齿白的子晨一副身清气朗的模样,并无半分有风寒的样子,我赶紧推推子晨,说道:“你快去床上躺着,我来应付。”
子晨有些犹豫,我已经出了房门,今日听得子晨的一番分析,我已经是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地盼望在朝的时日万万不要出什么变故,小心谨慎自然是不会错的。
我和冯管家到了前厅,只见厅中坐着一人,玄色锦袍,不怒而威。身后站着四个侍从。我愣了一愣,不晓得“狭路相逢”这个词用的是否妥帖,我脑子里立刻浮上的就是这个词。
我稳住心神走上前去,但愿夜色已起,烛光昏暗,他看不分明。我低头深施一礼,说道:“ 我家大人昨夜感了风寒,一直高烧。今日不曾出门,刚刚服了药睡下发汗。怕过病给王爷,特意差奴婢过来请罪!”
翥王没有吭声,我自问嗓门够清亮他应该是听的明白的,莫非是生了气?听闻那帝王们都是喜怒无常的主儿,这帝王的儿子也应该好不到那里去。我想抬头看看他的表情,却又不敢抬头,生怕他认出我来。我这里低头敛气地等地着急,他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今日下帖请他,说是病了,这才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他病得不轻。那就改日吧。”
我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要亲自前去探望。我这里心刚刚放下些,却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提紧了起来;“你应该知道了我当日为何不娶那位小姐。”果然是眼毒的很,这般昏暗也认出我来,我忙说道:“奴婢当日真是多管闲事,请王爷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他又停了半晌,起身说道:“你转告向子晨,安心养病。”

我这才彻底的松口气,请这位尊神出门。翥王上了轿子,一行人离去。



香艳
第二日,一个更大的惊吓来了。

那翥王竟然给子晨送来了十个美人!

我站在十美人的面前倒吸了三口凉气,心中真是又酸又辣,又气又惊!这般复杂的情感竟也没挡住我那一份惊艳,这十个美人还真是环肥燕瘦,各有过人之美。我细细的打量了又打量,看过了瘾才想起来这些美人的用处。心里顿时又是一阵酸辣。
那翥王的说辞乃是,向大人异乡孤伶,又身体不适,特送来十个美人好好侍侯侍侯。

子晨站在我身边,神色颇有些不自然,时不时地偷偷瞄我一眼。我口干眼酸地看了看子晨,运了运气压住那一股从脚底升到头顶的酸意与哀怨,呐呐地道了一声:“我头有些晕,先去躺躺,这些美人,向大人好好收着吧。”向大人一把扯住我的袖子,附在我的耳边说了声:“我也有些晕,我们一起躺躺吧。”我冷冷一扯袖子,回了房,心里这般翻腾,着实需要躺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