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达达地走在官道上,配着那叮叮的铃铛,颇有浮生难得几回闲的味道。我看着那青色的竹席,透着幽幽的凉意,情不自禁地躺到竹席上,惬意地闭上眼睛,挺着胸脯使劲伸了个懒腰,等我长呼一口气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子晨脸色绯红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就去拿一本书,那手还包着布,甚不方便,我赶紧坐起来递给他,很有些不好意思,在主人面前伸懒腰的确是太过放肆,我为子晨倒了杯水给他,他接过却没喝,轻轻放在桌上,说道:“你躺着也无妨,又没有外人。”我红了脸,刚才有点忘形,我虽是男装到底还是个女子,恩,还是注意些好。
一路上子晨与我细语温言,谈些幼年时的趣事,我含笑听着,却隐隐有些心酸,他那些欢乐实在是太少,自他父亲去世就过得如同隐居一般。

日上三竿,马车路过一个小镇,路边竟是绵延数里的 樱桃林,嫣红的樱桃正如珍珠玛瑙般的点缀树间,看的我口水直咽,我想停下马车来买些享用,一想,我现今可是一钱银子也没有的小厮,况且主人也没有停车的意思。我只得看一眼树上的樱桃再看一眼子晨,希望他能领会我的意思。估计是我那眼中的期盼太过强烈,那暗示也太过明显。子晨抿了抿嘴唇,叫停了马车,与我一起走到园子里,找到果农,买了一篮。我在果园里打了井水细细洗净,放在马车的茶几上,如一堆红色的珍珠,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子晨看着我的谗样,笑着说道:“你这一路可有事干了。” 我觉得极是,拿起一个放到嘴里,甜中微酸,极是可口。
连着吃了几个,这才发现子晨看着我竟一个没吃,我愣了愣,问道:“少爷,您怎么不吃 ?”
子晨笑了笑,伸手过来拿,我一看子晨那只熊掌,被玉声包得几只手指都缠在一起,拿那小小的樱桃竟拿了三次都滑掉,不禁笑了起来。我挪到他身边,拿起一个送到他的嘴边,子晨怔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莫非是觉得男人吃这些小玩意不好意思么,我笑了,只管往他嘴里放。
所谓无巧不成书说的就是这功夫正巧马车轻轻颠了一下!我松了手,那棵樱桃却没放进他的嘴里,顺着下巴掉在了衣领口,如今天气一天天的热,那衣领也松开了许多,小小的红樱桃在子晨的衣领口,稍稍停了停,就在马车的轻震之中,停也没停继续滑下去,我看的目瞪口呆,子晨也是尴尬之极,起身抖了一下,那颗樱桃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我的脚边,我伸手拣了起来,却突然想到这樱桃一路行来的那路径,实在是觉得手也烫,脸也烫。偏偏这马车地方如此小,想避开一会都不行,我赶紧低头猛吃樱桃,喂少爷的事就先不提了。子晨也是低头看书,一声不吭。

晌午时分,马车停在一个小镇用午饭,子晨让我为他解开手上的布,我不解的看着他,子晨说道:“一会回了家母亲见到这个样子必定又是一番盘问,反正也好的差不多了,就解了吧。”我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就为他解开布条,那玉声打的结还真是实在。我费了半天劲解开来仔细一看子晨的手掌,果然我的功夫也还不差,好的差不多了。

子晨松开手后长吁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又伸伸手指,我忙问道:“少爷,您这手指可还灵活?” 子晨笑了:“只觉得有些紧,过几天就应该没事了。” 我也长吁了一口气,子晨问道:“怎么,你怕天天给我喂东西吃么?” 这话一出,我立即想到那颗小樱桃,忙咳嗽一声转过头,看着我的脚。

吃过饭上了马车,子晨索性躺在竹席上,又拉着我也躺下说道:“这样的时辰最适合小睡一会。” 我硬邦邦地躺在竹席上,看了一眼身边的子晨,虽说隔着一个茶几,却也觉得近在咫尺一般,仿佛闻的见他的气息。我忙转身侧卧,闭上眼睛,极力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脑子里却突然映入一个词:同床共枕。我脸上一烫,心越发跳的欢快。半晌,才慢慢平息。



三十七. 送刀

一路颠簸,傍晚时分终于到了沁心茶庄,子晨马上去看他母亲,我领着那个伙计去找宋妈,给他安排了住处。吃过晚饭,我回到屋里,离开棋盘山不过几天,我就有些想念,极想去看看土地老头儿。
趁着这会没事,我去了观星台,见到老头那孤寂的身影,我赶紧上前陪着老人家喝了一会酒,闲聊半天,见他露了笑这才回了茶庄。待我走到房前,却发现子晨正站在门口,一脸焦灼。我忙问道:“少爷,你怎么了?”子晨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你去那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我自然是不能说我去见土地老头,所以低声说道:“我有些头晕,去庄子外转了一圈。” 子晨语气有些重:“你一个……以后夜里不要出去,我来拿母亲的衣料却发现你不在屋里,担心了半天。”
我心里微微颤动,进屋将那几块衣料拿了出来,子晨挑了那块银灰色的,剩下的往我手里一放说道:“你先收着。”然后去了前厅。 我拿着那两块衣料,叹口气将其收好。

第二天,子晨唤我出来,说是去一个地方。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看不出什么东西。我也不多问,跟着他就去了。走了不多久,到了嘉阳县的一个茶楼,子晨站在柜台前,对着一个伙计笑着说:“请问赵掌柜在么,我是沁心茶庄的向子晨,有事想见他。” 小伙计说了句少等,然后进了内间,不多时,请子晨进去。子晨领着我进了里间。只见赵掌柜正在那里,见我们进来忙起身迎过来,说道:“向公子稀客!有失远迎!”
子晨拱手还礼,落了座。 子晨问了问赵掌柜的生意,又闲聊了几句,然后正了脸色,一脸严肃的说道:“赵掌柜,前几日,我去了趟省城。路上竟遇见了一伙强人。”
赵掌柜脸色一变,大惊:“向公子去了省城?还遇见强人?”
“正是。原本我以为本县民风淳朴,没想到还有抢劫之人。”
赵掌柜一脸惊色,子晨又说道:“上次没有卖茶给赵掌柜,一直心怀抱歉,想到赵掌柜家离城里较远,又经常各个茶庄收茶,所以我在省城买了一把刀,送给赵掌柜的防身。”说着打开那个包袱,一把西瓜刀闪着青光,映着赵掌柜青色的脸。

我一愣,这子晨送礼果然与众不同。赵掌柜半天回过神,想要推辞,子晨已经起身拉着我往外走,说道:“赵掌柜,不要客气,并不值几个钱,不过是你我常有生意往来,一番心意而已。一定收下!”赵掌柜讪讪地说不出话,子晨拱手告辞。赵掌柜竟也不留,只站在那里有些发愣。

出了茶楼,我见子晨一脸欢愉,不禁问道:“少爷,你送礼也送的忑吓人了些。”
子晨笑了起来:“我与赵掌柜的比起来,差远了。” “此话怎讲啊?”
“那日,我们遇的强人有些奇怪,仔细一想,有些破绽。”
“若是抢劫,自然是为财,那有看不上银票的道理,况且,这几个劫匪本地口音自然知道那马车上的茶很值些银子。却看也不看,一心要留下张掌柜的手指,即便是听见有人来,也不急着逃命,非要做下这事。一般的匪人,得了钱财就走,并不想多生事端,况且还冒着被人拿住的风险。想来想去,我觉得此事定是针对张掌柜的,想给他个教训。吓唬他不敢往嘉阳县来。”‘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想到了赵掌柜?”
“我也不敢太过肯定,所以拿着西瓜刀来试一试他,不过你看他的脸色,想来就是他做的了。”
我有些不安,问道:“那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子晨坦然一笑:“他应该知道,我若是有心害他,何必送他西瓜刀,直接报到官府去了。”
也是。我松了口气,看着子晨,心里多了几分钦佩。

天气渐热,街上路人并不多,子晨边走边看,说了句:“今日怕是乡试前的最后一趟出门了。” 我一听,算了算日子,的确,乡试在即,向母必定也不会轻易让他出门了。想到两年前我那装做僧人送他一份功名的事,我有些好笑。
子晨回头看看我,又轻轻说了句:“往年我最怕母亲提乡试,今年却很盼着早日得中。”
我一听他话中有话,想起他在张掌柜面前的那番说辞,顿时有些伤感。闷闷不乐起来。子晨似乎有些觉察,问我为何不开心,我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说是天热头晕,我这头晕也晕了好几次,说起来也极其顺口,看来以后还得经常晕。子晨忙叫了轿子和我一起回了茶庄。



三十八.明朗
转眼已经是六月天,别人都换了夏装,我自然也不能再罩着夹衣,可是当我换上宋妈拿来的单衣之后,却发现这,胸前实在太高,腰间实在太凹,我自己看着都觉得甚是,恩,甚是曼妙。我虽然可以施些法术将自己变成男人的身子,可是一直我都想要做个女子,此刻变成男人?我心里顿时别扭难受起来。我想了想,找出一长布条,缠了缠,再看,胸平腰鼓,虽不敢说是膀大腰圆,上下一般粗是跑不了了。这效果我甚是满意,却不怎么舒服。我安慰自己,山中夏短,天气并不怎么炎热,我忍忍就过了,当年那三年苦旱我都过了,还把这小小的酷热放在眼里么?如此想了想,激励自己一番,那缠着的布也不甚难受了。

果然,这盛夏的几个月,向母把子晨牢牢地放在书房里,三天两头地过来巡视,更是时不时地让我过去汇报少爷的动静。我自然是拣好的说,其实,子晨也没见怎么苦熬,书倒是在看,不过常常偷闲作一作画,写一写小词,悠然自得。我自然是装看不见,也从来不在向母面前提起。不过我看以子晨平日的聪慧,又这般从容,胸有成竹,这乡试应该是不在话下。

终于临近乡试,向母自然又是备下银两带着子晨一起去宁和寺进香。向母平常也经常去,不算是临时抱佛脚,但此次也是心有所求,格外虔诚.

回来后,向母就让我收拾衣物书籍还有一些打点的东西,收拾成硕大的几个包裹。我心说,不过是去考个试,多带些银子便是了,这罗里罗嗦的是要搬家么?我看看子晨,他一脸淡定,不置可否。谁知向母刚走,子晨就打开那几个包袱,不声不响地拿掉许多东西,只剩下些衣物。我心里涌上一个词:阳奉阴违,不晓得用在此处是否妥当。

第二日用过早饭,收拾停当,向母把子晨送到大门口,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子晨,千言万语只凝成一个词:“小心。”子晨动容地点头,对向母说道:“母亲保重,儿子自当小心。”向母又扭脸看着我,说道:“你放机灵些,有什么事替少爷先想到。” 我赶紧点头称是,其实,子晨是什么事都想到我头里,我虽是妖精却没有他聪明,惭愧惭愧。

这一番分别并未耽误许久,向母一向寡言严厉.今日的神色算是比较丰富,担忧之中又带着憧憬,神色一扫往日的冷漠,生动许多。

子晨与我走到集市,雇了个马车,然后就朝着省城而去。

我坐上马车,一阵轻松。应试的并不是我,我自然不用担心。而且,离开了向府,竟如出笼的小鸟一般有身轻心旷之感.

过了一个时辰,我就失了才出门的兴致.这天气虽不是骄阳如火,却也仍是闷热。这次不比带着茶叶慢慢行来,马车跑的飞快,一会我就颠地头晕,这次是真的头晕,眼前直晕出一朵朵的云来。我强忍着,那缠着胸和腰的布也闷得我甚是痛苦。时近正午,车里越发的气闷,我使劲压住一阵阵的难受,但眼前那云越来越大朵,直到象块儿棉花盖住我的脸,我呼的一下就失了知觉。

并不知多久,我悠悠醒来,脑门一阵清凉,很是舒爽。我睁眼看来,吓了一跳。眼前是子晨近地看清睫毛的脸,手里拿着一块湿布搭在我的额头。我赶紧要起身,更大的惊吓却扑面而来:我那外衫怎么都开了!里面,里面的缠布也解开了,露出了贴身的内衣。虽是小厮的内衣,男子样式,但那女子的曲线却是一眼看的出来,我这一急一羞一惊一怒,眼前又现出白云来,好在我死劲地撑住没有再晕,我一把扯住外衫,合在一起,瞪着子晨。恨不得,恨不得,真是恨不得么?他一脸的澄净与关切,并无半点的想入非非。坦然地看着我,目光绵长,生出丝来绕住我的视线。我一时忘了生气与兴师问罪,呆坐在那里。 子晨静静地看着我,伸手握住我的手指,我轻轻颤了颤,却无法收手。

“合欢,你刚才中了暑,没办法才解了你的衣衫。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认出你来。”

我再次大惊,第一次就认出我来,那为何不说?

“合欢,我……你不要多想,先躺着休息。”

我此刻心慌意乱如何有心思休息?不多想才怪.我看看周遭,虽然是在马车上,却是停在一棵荫凉的树下,子晨坐在我的身边,轻轻扇着风。这空气静的只听风声,我心乱如麻却又隐隐带有一丝欣喜。他终于知道了我的身份.子晨虽离我近在咫尺,我却没有勇气抬头再看一眼,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什么都不说也甚是尴尬,这种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还真是从来都未遇过。我一向简单,心里的念头都是直来直去,此刻才体会到情愫竟有如此复杂难言的一刻.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不说?现在已经挑明又将怎样?我想问问他,却又觉得难以开口。

“那日,你穿着绿衫,拿着一个绯红的香囊,我记得很清楚。”子晨终于轻声吐出一句话来,在我听来却是重重一击,绿衫! 画中人.我心里闪过一丝狂喜,却又不敢确定。猜测,忐忑,思虑良久,我终于豁出去,咬牙鼓气抬头看着子晨,不错,这不是梦里,他眉目如画,深情款款。我不敢细看却又不舍得不看。心跳声如此之大,不晓得子晨是否听见,我慌乱的按住心口,想说话却觉得声音飘渺似乎远在云端:“那你为何一直没说破?”

“我想先留你在身边,等乡试后…….”

我心里又是一阵狂跳,我不想让他接着说,心里却又隐隐盼着他说出来。

子晨停了话语,只是握住我的手,脉脉的看着我。我沉沦在他的眼神里,缠绵悱恻直醉心底。
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有个你喜欢的人也说出喜欢你,世间幸福莫过此刻!千言万语都不必说,因为千言万语也说不尽此中滋味。
心里的迷醉如同饮了佳酿,醉意泛滥如温泉.
我与子晨默默相对,手指相握,他的手温暖有力,我想抽出手来,却被他紧紧握住,我只觉得脸很烫,神志飘忽。

许久,一声马嘶让我醒悟过来,子晨尚要去省城,我这一番耽搁,怕要误了不少时辰。子晨也微微一怔,似从梦里醒来一般,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放开了我的手,轻声说道:“合欢,你好些了么?”
我头晕是好些了,心里却如乱云飞渡,百鸟齐鸣一般,涨地心中一跳一跳。我勉强维持着理智,晕晕的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要误了正事。”
子晨恩了一声,然后对着马车外的车夫说道:“师傅,还请继续上路吧。”
马车刚跑了几步,子晨急忙对车夫说道:“不要着急,还是慢些吧。”
我看着子晨一脸的关切与柔情,想要阻止却又觉得不舍得。从未有人这样的关切我,点点滴滴,直沁心脾。



两心相悦
天色已晚,我与子晨才到了省城。

马车悠悠地踏在街道上,伴着回家的人流与回巢的雀鸟,熙熙攘攘的叫卖,行色匆匆的路人,这便是红尘,庸俗却又温暖。它扰了我心里的静修却让我的心更满更甜,我只要想到一个人就满怀喜悦,不再孤单。哎!滚滚红尘,万千诱惑,终有一样惑了我。

子晨连着找了七家客栈,家家客满。明日就是乡试,许多外地来的考生早几天就来住下了。嘉阳县因为离省城很近,所以我们今日才动身,没想到路上一耽误,马车又特意走的慢,竟然到了住不上店的境地。

子晨并不怎么着急,牵着我的手在街上继续找。我挣了几下挣不开,暗暗着急。现今我身着男装,并不想被人认成断袖,奈何子晨却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好在天色越来越暗,我也随他去了。子晨的手温暖柔和,紧紧包住我的手,我心里渐渐涌上一股甜意。

终于在一家小小的客栈找了一间客房,子晨听说只有一个房间的时候皱了眉头,犹豫着看看我,我这里也甚是尴尬,讪讪地说了句:“实在不行,去住张掌柜家如何?”
说完我就有些后悔,子晨一听这话,飞快的付了银子,牵了我的手上楼。

屋里一灯如豆,极其简陋。子晨看着那一张床,有些手足无措。我比他更无措。
愣了半天,我极窘迫地说了一句:“少爷,我伏在桌上即可,你明日要考试,还是要好好休息。”子晨低头看着我,柔声说道:“我怎会舍得让你这样。”我一听,顿时羞红了脸。他说得这样不含蓄,一个“舍不得”顿时让我觉得屋子里静的只听见呼吸与心跳。
子晨也是冲口而出,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停了片刻低声说道:“合欢,你不是说要帮我打探一个人的心意么?不知道打探出了没有?”
我的窘迫更添了几分,讷讷地说道:“你安心考试,考完了自然就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只怕我明日无心考试。”子晨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的不依不饶。我越发羞怯,低头不敢应答。子晨却继续说道:“你若不告诉我,我怎敢深夜与你同处一室?你若喜欢我,即便共处一室也无妨,因为…”子晨停了停,极其认真地一字一顿说道:“日后我自然会娶你。”
我一听,羞的恨不得立即遁去,却又仿佛被生生钉住了脚尖,动弹不得。从心底泛上的醉意如同周身泡在蜜水之中,每一处都透着甜蜜与欢喜。子晨伸手拂过我的额头,说道:“合欢,你若不说,我今夜不能入睡,明日也无心考试,后日怕是就要病了。”
我一听,急忙抬头,却看见子晨眼里闪着促狭与逗弄,笑得甜美如孩童,却又带着男子的英气与自信。我又羞又气,却实在是找不出个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却偏偏要来逗弄我,拉着我手说道:“合欢,你怎么不说,你真的要我急出病么?” 子晨目光如炬,穷追不舍。若是不说,看来他要一直追问,我咬咬牙,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我并不介意与你同处一室。” 子晨听了,半晌不语,许久,他轻轻拥我入怀,在我耳畔说了一句:“长这么大,我听过最美一句话莫过与此。”

此时此刻,这小小的陋室如画堂般流光异彩,万籁无声。许久,我轻轻问了声:“茶庄里你怎看出是我?”
子晨笑了笑,说道:“开始我并不确信,只是你额头上的印记实在少有,所以我问问你有没有姐妹,后来我仔细看了看,就看出来了。”
“那别人怎么看不出来?”
“因为我不是别人,我心里有你,自然看你不一样。”
我已经醉地说不出来话来,我似乎应该端庄矜持,可是嘴角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微微上翘,心里的喜悦太满,盛的直溢出来,染着满屋的空气都透着甜甜的味道。
子晨牵着我的手走到床边,与我并肩坐在床上,眼眸清澈明亮,低声说道:“合欢,今夜这床,你我二人各睡一头吧。”我一听又惊又羞,连忙说道:“我伏在桌上即可。”
子晨笑着看我,点点我的额头:“你怎么还比不上宁和寺的师太们? 我又不会把你怎样,你只当与我同躺在马车上即可,再要罗嗦,我明日考得不好,就拿你是问。”我知道他是故意将我,可是,这样的亲近叫我一时间如何接受,即便是个我心里喜欢的人,却也极难为我了。我看看子晨,他温和可亲,一身坦荡,我思虑了半天,若再是扭捏,却显得看轻了他。我忍着羞怯,终于点点头。

我合衣躺在床上,小小的陋室里那一点微光,忽明忽暗,正如我的心事,忽喜忽惊。床那头的子晨呼吸稍带急促,他必定也难以入眠,我想到明日的考试,悄悄念了个诀,让子晨睡去。



四十.应试

第二天一早,子晨就去了贡院,我在外面百无聊赖的等着,很是心焦。

整整三天都不能出来,我在外面等的度日如年,实在是忍不得了,我索性隐身进了贡院,谁知一进便吓了一跳,小小的号舍拥挤得象个笼子,气味怪异不说,还有几个极胖的男子,居然光着膀子只着小衣,看的我一身冷汗,险些以为是个屠夫。我一个个号舍看过去,终于见到子晨。他头上微微出汗,但并无着急慌张,却是一副平时作画吟诗的气度。我眼光扫过贡院大多考生,只有他,这般的年轻俊朗,气宇不凡,我情不自禁地有些沾沾自喜。仗着隐身,索性肆无忌惮上下左右都仔细看了一遍,怎的百看不厌?

三场考试已毕,子晨终于出了贡院,几日的困顿让他稍稍添了一丝憔悴,下巴也长出寸许的胡须,竟象平白长了几岁,多了几分成熟。子晨见到我,嘴角含笑,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默默无语地看着我,只看的我羞红了脸,问道:“你几日不说话,就哑巴了么?” 子晨笑出声:“几日不见你,就变厉害了么?”

我越发不好意思,转过身去。子晨轻笑:“ 你可曾想我?” 我一听,赶紧逃开几步,不敢让子晨看见我的脸色,想必红过桃花。他,自打揭了我的身份,怎的象变了个人般,如此大胆,我有些不服气,当初我还可以作弄调笑他几句,现今却是我处处落了下风。我跺了跺脚,回身一笑,看着子晨身后,说了句:“玉声姑娘,你怎的来了?” 子晨闻言,一脸笑容飞快逝去,如临大敌,扭身去看,我这里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子晨明白我的作弄,也不恼,嘿嘿笑着,过来轻轻点着我的额头:“你这丫头,若是再拿此事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只笑着不答,子晨与我在街上旧地重游,直到月升才尽兴回了客栈。

第二天一早,子晨雇了马车回嘉阳县,子晨顾惜我的身体,一路走走歇歇,其实,若不是天气太热,若不是缠那些布太紧,我那有如此娇气。可是我也不能立即恢复女儿身,因为实在想象不出,向母知道我的身份会是怎样的反应,子晨并未提及,我也忍住不问。

到了嘉阳县,已是晚霞将隐,天色朦胧,子晨付了车钱,与我一起缓步而行。傍晚的山风吹着衣衫,清凉舒适,一扫白日的热气。子晨看着远处的茶园与群山,又看看我,浓情脉脉地说了句:“夫复何求!” 我脸上一热,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小路,不知该回些什么。夜色在山间慢慢弥漫开来,似乎笼着氤氲烟雾,子晨牵过我的手,低声说道:“合欢,你等我些时日,若是中了,我就向母亲提起。” 我心中一阵忧虑,只怕中了,他母亲也不会答应,只是,此时此刻我不愿想的太多,想的太远,我不舍得打破现下的欢愉,这般的醉人。

到了沁心茶庄,向母极其激动,一直拉着子晨问他应试的情形,子晨笑着让向母宽心,我看的出来,他极有把握。

待回了书房,子晨轻轻推开一窗月光,说道:“合欢,你看今夜的明月也格外的动人。” 我走过去,与子晨同立窗前,终于明白,所谓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原来就是我与他,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这般光景。



四十一.高中
秋色宜人,桂花飘香。

乡试的结果已经出来,子晨果然高中,虽然不是解元,却也名列前矛。向母喜的合不上嘴,我从没见她如此笑过,初初还有些不适应。不过说实话,她笑起来如沐春风,极其动人,子晨的相貌也多传自于她。可惜她平日板着脸,空辜负了一副好样貌。

子晨对高中一事似乎是意料之中,闻讯只淡淡笑了笑,过了半晌又深深笑了笑。看的我有些懵懂,不知何故。他近日时不时地坐在那里冥想,我猜应是在想斗茶会之事,那一向是他的心愿,向母也允了他高中后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子晨终于可以放手任心,自在快活些,我想到他的笑容,但愿他天天笑笑,我也好近水楼台地观赏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