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穿戴完毕,只见霍速望着自己,惴惴道:“淑妃娘娘,我不知道送什么给父皇贺寿。”
含光笑道:“你就把白日里写的那副字送他便可。”
霍速瘪着嘴道:“那副字,速儿越看越丑,只怕父皇看了也不喜欢,别人也会嘲笑。”
含光蹲□子,扶正他头上的玉冠,轻声道:“速儿,你身为皇子,不可妄自菲薄。若是自己都看不上自己,又如何让别人看得起你?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江湖上尚有一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有一身好本领,便是草莽乞丐,也不会教人看轻。”
霍速点头,将白日里写的一幅字拿在了手里。这幅字,他练了数日,今日整整写了百十张纸,食指都写的扁了,含光心痛不已,牵着霍速,带着宫人到了流华殿。
殿内明烛高照,清音袅袅,阶上龙椅金光灿灿,两侧各立一丛约有人高的红珊瑚,顶上嵌了两颗夜明珠,光华夺目,异彩纷呈。
霍宸嫔妃不多,梅昭仪,谢才人,许贤妃,钱贵妃先后进了殿,依次落座。片刻之后,只听殿外朗声传报,皇上驾临。
一阵环佩叮当声中,皇帝,太后进了流华殿,上到玉阶之上落座。
皇后站在阶前,领着众位嫔妃施礼贺寿,宫人匍匐一地,山呼万岁。
霍宸含笑点头:“免礼,入座。今夜乃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
太后将钱瑜的一对双生子召到跟前,一左一右揽在怀里,眉眼之间皆是痛爱。霍宸本就容貌出众,钱瑜更是艳如桃李,这一对双生子便生的粉妆玉琢,仙童一般无可挑剔。钱瑜正在禁足,今日特许出来,便格外的低调。皇后不时扫她一眼,面露得意。
此时,晚宴正式开始。乐坊为皇上寿辰排了歌舞《飞天》《华章》,弦乐声中,歌舞升平,嫔妃笑颜如花,静观歌舞,一派良辰美景,天家喜乐。
霍宸坐在上首,含光和钱瑜对面而坐,皇后坐在皇帝身侧,神色端庄,唇角含笑,目光不时扫过在座嫔妃。
含光害喜的厉害,刚吃了两口,便拿帕子捂住了嘴。写春和映雪便慌了神,忙不迭的帮她抚背,奉上茶水。
皇后柳眉一动,微微侧目看着皇帝,只见他端着酒杯,又放下了。目光垂下,似乎是一种硬生生忍住想看淑妃的冲动。
她心里一刺,抬头对皇帝右侧的太后道:“母后,今夜良宵吉日,不如来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助兴,鼓声停了便让嫔妃即兴赋诗一首,替皇上祝寿。”
太后笑着赞同,又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脱了下来,“谁的诗好,哀家有赏。”
含光暗笑,已经知道皇后的用意,便低头对写春耳语了两句。写春神色一怔,略一迟疑便疾步离去。
此时,乐坊司仪呈上一面鼓,皇后对身侧的碧落点了点头:“你去击鼓。”
鼓声响起,众嫔妃便都收敛了笑意,一边飞快的将手里的珠花传到下首,一边赶紧在心里苦思词句。
含光接到珠花,心里一动,预感鼓声必定要停在自己这里,果然。
含光起身,对着皇后浅浅一笑,“请皇后娘娘见谅,含光出身草莽,虽读过书,但从没填过词写过诗。不过,今日皇上寿诞,含光想让大家高兴高兴。”
这时,写春捧着一个匣子过来,霍宸脸色一变,正欲出言制止,却见含光对他嫣然一笑。
他略一思忖,便默然不语。
含光见他默许,便打开匣子,取出一把刀来,顿时宴席之上后妃皆是花容失色。
太后忙道:“皇上,淑妃这是何意?”
霍宸笑:“母后只知道她功夫了得,还从没见过,今日不妨看看虞家刀法。”
含光走到殿中。因她身怀有孕,出招根本没有施出力气,只是舞了个花架子而已,但即便如此,后妃何时见过真刀真枪在眼前飞舞,只觉得刀光惊心动魄,寒气逼人,含光英姿爽爽,豪放洒脱,宴席之上,顿时静如空谷,后妃皆是大气不敢出,被那一道白光刺得微微眯眼,不敢正视。
突然,含光扬手一挥,云舒刀径直砍向站立鼓旁的碧落。
众人一声惊呼。
第 31 章
只见刀锋卷着一道寒光,从碧落耳畔闪过,一朵红花伴着几缕青丝从她发间飘落。碧落身子一软,竟昏了过去。
含光左手一抄,将那朵红花接住,纤纤玉指托着那朵绢花,回眸一笑:“这一招,叫朝花夕拾。”
满座皆惊,顷刻之间,竟是静的仿佛连风都停了。
霍宸眼中溢满赞许惊艳之色,望着她,神色缱绻。
含光眸光流转,四顾众人,笑着道了一句:“献丑。”
此时,座上之人才纷纷从一场惊梦中醒来一般,神色松动。
霍宸笑赞:“虞家刀法果然精妙,这一招朝花夕拾,有惊无险,风流大气。”
太后也赞道:“虞将军教女有方,我看须眉男儿也未必有这样的好身手。”
薛婉容这时才呼出一口气来,竟像是一直悬着心肺,不曾呼吸一般。
含光谢恩落座,对皇后微微笑道:“含光不会吟诗作画,只会舞刀弄枪,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薛婉容强笑道:“那里,淑妃刀法让我们大开眼界。”
含光故意又道:“山寨里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捡了一条命的人,性格豪放直爽,有什么便直来直去,言语不合动刀动枪也是常事。这次护送皇上回京,我这鸳鸯宝刀不知弑了多少血。蒙皇上恩宠,特赐我可在宫中佩刀,这宝刀本是一对,名叫云卷云舒,回头我再演一套双刀的刀法给皇后娘娘看看。”
薛婉容牵了牵唇角,勉强显出一丝笑意却没有作答。
霍宸抿着唇角,强压了一抹笑意,低头饮酒。
座上嫔妃皆鸦雀无声,她们见到的女子无非是大家闺秀,即便心如蛇蝎,面上也端的是文雅斯文,只在暗地里你死我活,似含光这般如烈酒朝阳的女子,磊落洒脱不输于须眉,若是惹急了,只怕一刀立斩,血溅当场。当下众人心寒胆怯,存了敬畏之心。
晚宴结束,众人各自回到宫室。霍宸翻了许贤妃的玉牌,却在半个时辰后,悄然来到关雎宫。
含光早已歇下,朦胧间看见鲛绡帐外一个高瘦的人影,心知是他,便故意装睡。
霍宸轻手轻脚揭开纱帐,除了鞋袜衣服,躺在她的身侧,含光依然不动,但唇角却不知不觉弯了起来。
霍宸这才知道她装睡,便不客气的伸手进去,探到她的腋下。含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忙不迭的躲闪。他便上下其手在她身上胡乱摸了一通,她又羞又痒,握着他的手,便在他肩头轻轻咬了一口。
霍宸轻笑:“好大的胆子,吓唬皇后不说,连皇上也敢咬。”
含光俏皮的皱了皱鼻子,笑嘻嘻道:“臣妾只是遵从了皇上的旨意。”
“我知她击鼓传花不过是想让你当众出丑罢了,今日借着碧落挫一挫她的锐气与嚣张,也替速儿出一口恶气。”
“我正是此意。”
“如此一来,别人敬你,皇后怕你,这样也好。”
含光突然生出一份羞赧,柔声问道:“那你呢?”
霍宸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我自然是痛爱不及。”
含光挑眉一笑:“若是你敢负我,我对你也不客气。”
霍宸调侃道:“我早说过,你与河东狮有一拼,果然。”
两人柔声笑语温存了一会儿便相拥而眠。
含光一刀惊艳,翌日嫔妃宫人见她便是又敬又怕,特别是碧落,含光去昭阳宫请安时,她见到含光便神色惊慌闪躲。
太后得知含光有孕大喜过望,免了她每日早晚请安,只让她安心养胎。霍宸子嗣甚少,霍速在她眼中,压根算不得孙儿。因此对含光寄予厚望。
含光从安泰殿请安出来,经过太液池,看见承影站着清波桥下。
自从入宫,已有数日不曾见到他。想起两人之间十数年的情义和那些清淡如菊的旧日时光,含光心里有点艰涩,迎着他走了过去。
湖边凉风习习,秋菊晚桂竞相吐芳,柳叶微带浅淡黄色,逆了春光,便不复当时碧翠,人亦如此,拗不过人生中风云变幻的际遇。
承影站在树下似乎就是为了等她,见到她来,便上前几步。
含光挥了挥手,让映雪和写春及身后的宫人退下。
承影走到跟前,打量着她,眸中闪过一抹痛惜,轻声道:“含光,你瘦了。”
含光摸着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孕之后,她的身子一直不爽利,害喜的厉害,每日吐得天昏地暗,自然消瘦。
“爹还好么?”自从封妃,她不再跟谁霍宸去乾仪殿上朝,便也数日不曾见到虞虎臣。
“有件事,义父让我来告诉你。”
“什么事?”
“皇上寿辰,梁国派了使臣前来祝贺。皇上在畅景苑赐宴的时候,义父觉得那位梁国使臣身边的一个少年,很像一个人。”
“谁?”
“霄练。”
含光一震:“你说什么?”
承影点头,“义父当时便让我看,可是时隔多年,小孩子容貌变化较大,我无法确认。义父却觉得很像,那少年的眉间有一颗黑痣。”
“霄练的眉间的确是有一颗黑痣。”
“义父还打听出,那少年是梁国使臣的儿子,名叫许为,年方十六,霄练若是活着,今年也正是十六。”
“若是霄练,他应该认得父亲才对。”
“义父也正是因此才不敢确定,这两日他心神不宁,四处打听却没什么结果,便想让你见见那许为。”
含光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难过,急切之中恨不得立刻去看看那个少年的模样。
“义父的意思是,此事你先别告诉皇上,不论许为是不是霄练,他目前的身份是梁国人,两国相争数十年,战乱不断,义父当年又背了叛国通敌的罪名,所以此事先私下进行,以免对你和义父不利。”
含光点头,“那我如何才能见他一面?”
承影道:“此事我和义父来安排。”
含光回到关雎宫,心里久久未能平静。惊风城外的山崖,高约数丈,唯一生还的希望便是挂在树上,霄练那时年幼体轻,也许真的上天眷顾……一念及此,含光更是坐卧不宁,恨不得立刻就见一见那位许为。
吃过晚膳,速儿恋着含光不肯去睡,求含光给他讲故事。他小小年纪便尝尽世态炎凉,有异于常人的敏锐聪慧,虽然口中不说,但心里却知道含光对他,是真心真意的好。所以便对含光生了依恋之情,一日竟然脱口而出喊了含光一句母妃。
含光拥着他,对他讲起宫外的逸闻趣事,速儿睁大眼睛,惊异好奇,自小到大,他从未出过宫廷,含光口中的那些事物,对他来说,怔然如天荒夜谈一般离奇。含光看着速儿的模样,半是心酸,半是心痛,这才体会到当年的闲云寺对霍宸的重要,那时的他,又何尝不是圈禁在紫禁城中的一只鸟?读书万卷又如何?见过的也只是这红墙之内的方寸之天。
不知不觉夜色深了,含光哄了速儿去睡,殿外传来通报之声,皇帝驾临。
含光牵起速儿,走到殿门处,只见霍宸已经踏上了台阶,站在了廊下。
“参见父皇。”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含光笑道:“速儿正要去睡。”说罢,便将速儿交给一旁随侍的宫人。
霍宸走进内殿,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换了一套锦袍,斜斜靠在紫檀椅上,揉了揉眉梢。
含光见他似有心思,便偎依在他身畔问道:“皇上有什么为难之事?”
霍宸握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抚摩,低声叹道:“康王势力比我想的复杂,竟然将根系伸到了梁国,我委实小瞧了他。”
“此话怎讲?”
“此次生辰,梁国派了使臣许志昂来给朕庆寿,此乃示好之意,。不想此举还有内情,驿馆使节来禀,许志昂私下见了一个人,此人你猜是谁?”
“谁?”
“康王妃的哥哥,华澜。他是永和六年的榜眼,文采风流,为人桀骜,曾在兵部任职,后来父皇将他调任户部,因持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请辞在家。”
“此人素喜结交江湖人士,仿效春秋四君,门下养了不少食客。许志昂若是敬慕他,大可明目张胆前去拜访,为何私下偷偷摸摸约在一处茶楼见面,且让他儿子许为守在门边,这其中必有玄机。”
含光一听许为的名字,立刻心跳加快。
“皇上的意思,莫非是康王和梁国私下勾结?”
“当日我出使梁国,所带随从不少,皆是从京畿大营挑出来的精兵,结果在边城遇袭,几乎死伤殆尽。我那时只道是康王设了埋伏,现在想想,未必不是梁国出卖了消息,和康王两下勾结。康王定是许了梁帝不少好处。”
“会是什么好处?莫非是割让城池?或是银两战马?”
“我已经派了人去查,若是康王真的和梁国勾结,梁帝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利益没有到手,必定不会坐视康王被禁,或许此次派许志昂来祝寿,不过是个幌子,其实是想一探虚实,看看康王是否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含光听罢这一段分析,心里也不安起来。
霍宸缓缓道:“康王不除,朝局不稳,早晚会有内忧外患。”
“陛下取他性命,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如何让人心服口服。”
“父皇立我为太子之时,已经有很多朝臣私下议论,认为父皇应该归还帝位于康王。这些年来,康王广结党羽,拉拢朝臣。父皇念及太宗恩情,顾及叔侄情义,更怕世人舆论,对他甚是宽容放纵,以至有今日之祸。那份手谕一出,动摇了不少人,我若是杀了他,只怕天下不服,反倒说我薄情寡义。”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含光,你还记得闲云寺里的那位僧人么?”
“你是说,空一师父?”
“正是,若是你能在他那里拿到一份东西,我便可以杀了康王,永绝后患。”
第 32 章
“是,若是你能在他那里拿到一份东西,我便可以杀了康王,永绝后患。”霍宸双目炯炯,闪着一丛奇异的光亮,照得含光心里竟是微微一颤。
“什么东西?”
霍宸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放低了声音,缓缓道:“太宗病危之时,天下初定,中原历经多年战乱,已是满目苍夷。朝中重臣,边关大将,手握重权,居功自傲,梁国又虎视眈眈。康王年幼无能,若是传位于他,很可能改朝换代江山易姓。所以,太宗传位给父皇,其实是万般无奈,心有不甘。父皇接手的不过是一个天下初定大局不稳的烂摊子而已。太宗驾崩之前,的确让父皇给他写了一份手谕,但并不是归还帝位于康王,而是让父皇保证康王一世无忧安享荣华,便是他谋反,也不得要他性命。”
原来如此,含光不由心里感喟,看来太宗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作为开国帝君,他的确有远见之明,也有识人之术。只可惜一生征战英年早逝,留下的血脉也唯有康王和宇和公主而已。
“太宗病危之时,后宫嫔妃与康王皆不在身边,只有拱卫司指挥使秦向烈守在身旁。太宗薨后,父皇在宫里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那份手谕,不久,秦向烈辞去拱卫司指挥使之职,出家为僧,便是闲云寺的空一。”
含光一怔,怪不得他武功已至臻境,拱卫司卧虎藏龙,那一个不是身怀武功绝学之人。
“你还记得回京那日,我在京畿大营和张广辉会面之后,去了一趟闲云寺么?”
“记得。”
“那是因为,张广辉得知康王手里有一份密旨,具体是什么内容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这密旨关系重大,对我登基极为不利,康王将会据此反败为胜。我当时心里一惊,立刻赶到闲云寺,问孤光大师,近来可有人来过闲云寺,是否有人见过空一。孤光大师说没有,我这才放下心赶回京城,让梅翰林做出应对之策,不然当时在乾仪殿真的镇不住群臣。”
含光恍然,梅昭仪便是梅翰林之女,容貌并不是最出众,怪不得大选被留在后宫封为昭仪。
“我幼时被父皇送到闲云寺,其实并不是为了惩戒,而是让我去寺里找那份手谕。那时,康王已经颇不安分,四处结交朝臣,与边关也有来往。刚巧魏贵妃设计害我,父皇便借此为由让我去了闲云寺。空一武功高强,生人无从靠近,而孤光大师是他师父,更是武功高不可测。此事机密之极,又不能大动干戈的找寻,所以颇为棘手。后来,你和承影来到寺中,我发现他特别喜欢你。我送他一些好东西,他转手便给了你。我当时很奇怪,后来才得知,原来当年他喜欢过你的姑姑,你和姑姑相貌又极像,大约是爱屋及乌。”
上一辈的事情,含光并不清楚,但当年空一的确对她极好,还曾指点过她武功,可惜那时她年幼贪玩,倒是承影十分好学,对武学天生便有一份执着。
“后来空一神志不清,除了孤光大师,谁都不能近身。不过那日,你随着我去闲云寺,我见他对你依旧很亲近,大约是将你认作了你姑姑。”
听到这里,含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帝因为那道手谕,而迟迟不能除掉康王,你是想让我去空一师父那里,找出那份先帝手谕?”
“正是此意。林晚照曾提及,苗疆有种蛊术,可以让人催眠,梦境之中,一问一答说出实话。所以我想让你去接近空一,问出那道手谕所在。”
含光顿了顿,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霍宸满怀歉意,将含光怀抱在胸前,“林晚照会教你。只是委屈你要出宫一趟,你现在身怀有孕,按说不该让你劳累,可是梁国使臣一来,我便担心引发事端,早一日解决此事,早一日安定朝局。”
“无妨,我身体很好。”
霍宸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含光,这商朝江山,有你一份功劳,我一辈子都记得。等有朝一日,我将这江山治理得坚不可摧,河清海晏,那时,你我并肩,君临天下,共赏这如画河山,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含光听出他竟有封她为后的意思,伸出手指掩着他的唇道:“皇上,我并不想要你承诺什么,我是你的妻子,理应为你分忧。”
霍宸握着她的手指,吻着她的指尖,满目深情的望着她。
“历来后宫是非不断,皆是因猜忌嫌疑而起,帝后情深携手以老的寥寥可数,希望你我,恩爱不疑。”
含光含笑点头,依偎在他胸前,柔声道:“我会尽我之力助你,唯愿你这位明君圣主,能给百姓一个清朗乾坤。”
翌日,淑妃请旨去闲云寺上香祈福,求佛祖保佑腹中龙胎安泰。皇帝亲赐龙辇出行,因龙辇素来只能帝后才可乘坐,特将六乘改为四乘。霍宸担忧她的安危,又特意让承影护送,皇家仪仗从前德门出发,浩浩荡荡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了闲云寺。
孤光大师领着僧人在山门处恭迎。含光进了寺院,佛祖跟前上香许愿,这才到了后院歇息。
含光和承影走到当年霍宸居住的院落,隔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就是空一的住处。这是寺院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原是柴房,后来空一有些神智不清,孤光怕他失手伤人,便将柴房收拾干净,让他住到了后院的那两间屋子里。
他喜欢做木工,含光记得幼时他曾送过她一个弹弓,她便是拿着那个弹弓,打穿了霍宸的洗澡盆,犹记得当时水流如注,霍宸气急败坏却不敢跳将出来“追杀”她。忆起往事,含光不由想笑,那时自己也委实调皮,瞧不惯他整日心高气傲一尘不染的样子,便变着法的气他。
两人站着甬道的这头,远远看见,那头的空一正坐在门外,膝上放着一截竹子,他看着手里的竹刀,若有所思。
含光正欲上前,承影拉住了她,神色有些紧张不安。
含光回眸笑笑:“没事,他记得我,你忘了吗,上一次回来,他还叫我小鱼。”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他现在怎么神智不清了呢?
承影踌躇着放开了手,眼看着含光轻步走了过去,穿过甬道,蹲在空一的面前,和他轻声说着什么。
空一抬起了手,像是要放在含光的头上,承影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狂跳,但想起来时路上含光的嘱咐,硬生生忍住跃上前去的冲动,直到看着空一的手,放在她头上,只是一种关怀爱抚。
过了一会儿,含光站起身来和空一走进了屋内。承影再次紧张不安,但他又不敢太过接近,站着甬道里只觉得度日如年,再也没有如此的心慌失神过。
甬道里穿过的风,带着秋日的凉意,吹拂着他的衣角,他屹立不动,全神贯注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屋里传出含光的一声轻呼。
他再也忍不住,飞身跃出了甬道。
第 33 章
承影推开房门,看见含光怔然站在窗边,而空一斜靠在竹椅上,神色安宁,虽然闭着眼,但眼珠却在眼皮下微微的转动着,似睡非睡。
承影见含光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轻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我没事。”含光抬手将额头上的细汗抹去,缓缓扶着竹椅坐下,露出疲惫之色。
林晚照昨日将催眠术教给她,因时间仓促,含光一时未能学会,林晚照又配了药,裹在酥馅点心中,让她带给空一食用。方才将点心拿给空一时,含光异常的紧张,若是他不肯品尝,那么催眠很可能功亏一篑。空一的武功深不可测,人又神志不清,催眠万一失手,并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她不担忧自己,却担忧腹中的孩子。万幸,空一对她毫无戒心,催眠也进行的颇为顺利,但问出的那个答案却是让含光大吃了一惊。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份手谕,竟然是在康王手中!
当年空一将手谕交给含光的姑姑虞敏。虞敏将手谕交给康王之后,却离奇死去。空一心知这定是康王杀人灭口,但他深受太宗隆恩,空有一身绝世武功,也无法为爱人报仇,痛悔绝望之际,心灰意冷出家为僧。
含光听到这些,心里又惊又怒,突然间觉得当年在惊风城一家老小被梁兵追杀,也许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城破之后,许多梁兵都急着在城中烧杀抢掠,江伯父带着虞家老小逃出城外,梁兵并不知道她们是虞虎臣的家人,为何穷追不舍直到城外,势要置她们于死地?
这些陈年旧事在心里翻腾起来,再加上疑似霄练的许为出现,突然显得疑窦重重,含光有点心乱,对承影低声道:“我们先走吧,空一师父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苏醒。”
两人出了后院,和孤光大师告辞之后,便上了龙辇启程回京。
承影骑马,守在龙辇的右侧。含光坐在车里,心里反复的转着那些疑惑,她撩起窗户一角,对承影道:“哥,我想尽快见一见许为。”
承影低声道:“许为几乎不离许志昂的左右,而皇上又派人私下盯着许志昂的动向,许志昂私约华澜,已经引起皇上的疑心,若是义父私下接触许为,只怕会引起皇上误会,所以义父一直在寻找机会。”
“梁国使臣何时回去?”
“大约再过三日。”
“到时候皇上必定要设宴欢送,我们可以寻个机会见他一面。”
承影点了点头。
含光轻蹙黛眉,疑惑不解:“哥,许为若真的就是霄练,他为何会到了梁国,又认了许志昂为父亲?为何见了父亲无动于衷?”
“这些,只有问过许为才知道,如果他真的就是霄练。”
回到皇宫,已是天色昏黄。含光听宫人说皇上在安泰殿,便径直下了龙辇换了肩舆到了安泰殿。
进了殿内,只见皇上皇后都在,皇上坐在太后身畔,皇后坐在下首。
含光正欲施礼,太后笑着阻拦:“免礼,快坐到哀家身边来。”
含光上到玉阶之上,太后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淑妃今日辛苦,身子没什么不舒服吧?”
含光含笑答道:“多谢母后关心,含光素来身体很好,一路平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