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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宸坐在太后另一侧,望着含光,笑容柔和俊美,两人互视了一眼,无声之间,情思脉脉,薛婉容看在眼中,忿在心里。
从淑妃进殿,她便不由自主的留意了皇帝的神色,他的视线仿佛胶着在淑妃身上一般,眼中似生出一股蜜意来。这种眼神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她不由生出一股浓烈的醋意来,不但是因为皇帝的宠爱,还因为太后的偏爱。
以前太后都是向着她的,即便钱瑜生了一对双生子,太后私下里也不待见钱瑜,处处偏向她。但不知为何,太后独独对这虞含光百般关爱,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太后又对她道:“皇后,你先回去吧。”
薛婉容起身告退,走出安泰殿的时候,心里满是忿恨和委屈。太后竟然留下虞含光和皇上,三人竟如民间的普通人家,坐在同一张榻上说着家常,而自己,竟然像是局外人,被请出了安泰殿。她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小指上的金护甲刺着掌心的肉,痛达心肺。
太后屏退了殿内众人,急切的问道:“空一怎么说?”
含光答道:“空一师父说,那份手谕早就给了康王。”
太后和霍宸齐齐一怔,然后对视了一眼。
“当时是让我姑姑虞敏亲手交给的康王,后来,我姑姑遭了康王毒手,空一师父痛悔不已,出家为僧。”
太后道:“原来他是因此出家。皇上你看,如何将那手谕从康王手中拿回来?”
这手谕无意是康王的救命稻草,他一定会藏在一个万分妥当之处。回京路上,含光心里便在思虑,从他手中拿回手谕,恐怕是千难万难之事。
不料,霍宸却眉目舒展,畅然笑道:“母后,那手谕在康王手中,已经毫无用处,何必拿回来?”
“为何?”
“母后,康王已经拿出过一份父皇的手谕,被鉴定为伪作,而今他再次拿出一份手谕,首先便令人生疑。况且两份手谕内容全然不同,一份是归还帝位,一份是谋反保命。既然继承帝位,又何来谋反一说?两份手谕自相矛盾,必定有一份是假。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康王聪明反被聪明误。他造过了一份假的,那么这份真的,便无人再信了。”
太后恍然笑道:“的确如此。”
“所以,康王绝不会再让这份手谕面世,否则,就是承认自己先前的那份手谕作假,归还帝位是他信口雌黄,如此一来,大失民心不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自然不会做这愚蠢之事。”
太后听后,舒心的笑着,频频点头。
含光道:“或许他看着手谕,生了非分之想,篡改了手谕,否则那手谕之上的传国玉玺又是怎么回事?”
霍宸道:“不错,也有可能是他找人篡改了父皇的手谕,所以梅翰林签订的那份手谕,其中归还帝位四个字,的确是新近所书。不论是他伪作,还是篡改,那份手谕已经不足为惧。”
太后道:“皇上及早定夺,除却这个心腹大患,母后也就心安了。”
“儿臣早有谋划,只是担心手谕落在他人手中,最后关头被人拿出来,不仅救了康王,还让儿臣从此之后都不能动他分毫。眼下没有后顾之忧,儿臣自然会将康王处置的让天下人没有一丝异议。”
太后转头拍了拍含光的手背,慈爱道:“你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安心诞下皇儿,哀家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含光起身告退,和霍宸一起出了安泰殿。
此时,暮色渐起。宫阙巍峨,在秋日的黄昏中,显出一丝沧桑雄浑。含光坐在肩舆上,看着重重宫阙,红墙碧瓦,想到自己半生荣辱,一世自由都将在此浮沉,心里油然而生一抹茫然失落。
回到关雎宫,霍宸用过晚膳,陪着含光在园子里散步,写春映雪和邵六远远跟着身后,霍宸牵着含光的手,轻声道:“承影也该成亲了,你看永宁如何?听母后说,永宁对他极有好感。”
含光闻言不由一怔,也许是写春和映雪对她无意间说起的那些旧事,让她对永宁有了成见,潜意思里她竟然觉得永宁配不上承影,虽然她贵为公主。况且,柳家莫名其妙的退亲,她总觉得内里有蹊跷。一想到太后身边的柳公公是柳湘君的远房叔叔,她更是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是永宁所为。
承影在含光心里,亦亲亦友,十分重要,她希望能有个贤淑明慧的女子来做自己的嫂子,但霍宸毕竟是永宁的皇兄,含光不能直言心中所想,只能委婉的说道:“公主金枝玉叶,需要人捧在手心爱如珍宝,承影内向木讷,生平最不会哄人,求他说句好听的话,都难如登天。公主性情活泼,若是嫁给承影,只怕会憋闷难过。”
霍宸嗯了一声,停了片刻又道:“那宇和公主,你觉得合适么?”
宇和是太宗的幼女,康王的嫡妹,这个身份,眼下极其敏感,霍宸已经明确表示要对付康王,含光自然不愿承影牵连进去,便低声问道:“皇上,若是康王有事,公主会不会被牵连?”
“自然不会。公主年幼,一直住在宫中,康王虽是她亲兄长,却不怎么关心她。我知道你是担心承影被牵连,你放心好了。”
含光这才放心,低声笑道:“皇上你还是去问承影好了,又不是我娶亲,我喜欢不喜欢并不打紧,要他喜欢才好。”
霍宸停住步子,捏了捏含光的鼻子,佯作不悦:“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着想。江承影是你义兄,你身在后宫,娘家若是权势过人,别人也就不敢小觑,对你自然是敬畏有加,将来,”他附在含光耳边,轻声道:“将来封后,承影地位显赫,也对你有利。”
第 34 章
含光心里一怔,意外之余,并没有喜悦。那个位置她从未想过,她真正想要的他这一世也无法给予。
霍宸对她的淡然毫不意外,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从这个细微的动作上,含光知道他懂得自己的心意,两个人很有默契的谁也不提,因为无法做到。
夜凉如水,秋阶霜浓,落叶踩在脚下,簌簌轻响。
她能把握的也就是当下了,这一刻,他的身旁,唯有她而已。
三日后,霍宸要在畅景苑设宴送使臣许志昂回梁。接见外臣的宫宴嫔妃不可参与,含光自然无法在宴席上见到许为,所以,这日一早,承影便来和含光商议,想让含光乔装为拱卫司的一员护卫,守在朱雀门通往畅景苑的路上,伺机见一见许为。
含光沉吟了片刻,道:“皇上一直派人盯着许志昂,进宫之后,更是人多眼杂,我们若是私下接触许为,必定会被皇上知道,眼下皇上正在怀疑许志昂和康王有私,我们若是约见许为,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百口莫辩,反而被动。不如我直接告诉皇上,就说我们怀疑许为是霄练,让皇上安排我见他一面,此事明说,反而显得坦荡磊落,皇上必定会答应。”
承影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光是见面,恐怕你也难以分辨是不是他,毕竟多年未见,少年人的样貌变化极大,最好能聊一聊。”
“我也是这样想的,许为若真是霄练,他不肯与父亲相认,必定另有隐情,只有我俩私下叙话,才能问出内情,若是偷偷摸摸见他,时间紧迫,无法深问。”
“那你即刻便去禀告皇上吧,再有一个时辰,宫宴便要开始了。”
含光听罢立刻动身,两人到了御书房前,含光进去求见霍宸。
霍宸听闻此事,神色一怔,随即笑道:“既然有这样的事,真是巧了。等他们进了宫,我派人将许为领到乾明宫的偏殿,你在那里等候,看是否真的是你弟弟。”
含光一听霍宸答应的如此爽快,高兴不已,谢恩告退。
回到关雎宫,含光便看着沙漏,等待宫宴开始。
写春见她坐着那里,神色忽悲忽喜,坐卧不宁的样子,便上前关切的问道:“淑妃娘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让林御医来一趟?”
含光摇了摇手,站起身道:“我要去一趟乾明殿。”
写春忙应了一声,和映雪领着两个宫人出了关雎宫,朝着御花园走去。
此刻已近深秋,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御花园内不复繁花似锦,青石阶上黄叶飘飞,衬得石林小径愈加的幽深。
转过石林,含光一眼看见对面走来几个人,身着红色宫装的正是皇后薛婉容。她的面容依旧雍容清丽,只是落寞之色愈加的明显,红色没有被她穿出喜庆大气,反而透出一股悲春伤秋的寂寥。
含光停住步子,躬身站着一旁,眼看着薛婉容走近,心情复杂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同情薛婉容被霍宸冷落,但也厌恶她心地歹毒,连霍速那样的小孩子都去算计。皇后本该身为后宫典范,母仪天下,心怀广阔。她却带着一副柔弱的面具,暗藏刀锋。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霍宸爱她而已。
含光几次想让霍宸去昭阳宫,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明知道薛婉容的狠毒,却仍旧同情她,这一点让含光万分矛盾。
“参见皇后娘娘。”
薛婉容停住步子,冷冷地笑了笑:“不敢当,淑妃娘娘如今身怀龙胎,连太后那里都可以免礼,本宫怎敢受礼。”说罢,广袖一拂,从含光身旁走过,青丝上的步摇闪过一丝金光,几枚珠子碰在一起,叮叮作响。
含光听她言中带刺,也不与她计较,径直带着写春和映雪前往乾明殿。
写春不忿,和映雪低声嘀咕道:“等淑妃娘娘生下小皇子,看她不气歪了鼻子才怪。”
映雪轻笑:“胡说,只听过嘴气歪的,那有鼻子气歪的?”
含光忍不住莞尔,回头嗔道:“你们两个不许乱讲。”
到了乾明殿,真是宫宴开始的时候,隐隐听见远处传来丝竹之声,含光等在偏殿之中,看着地上斜进来的正午阳光,心情紧张而激动。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见殿外有人通报:“梁国许为拜见淑妃娘娘。”
隔着珠帘,只见邵六领进来一个清俊的少年,瘦高俊逸,神色镇定。
含光恨不得挑开珠帘,走到近前仔细看他的容貌。但礼制约束,她只能隔着珠帘和他说话。
许为走到珠帘前,屈身施礼。
“许公子免礼。”
含光紧紧的盯着他,竟然紧张地手心出了汗。他的面容的确有七分像霄练,尤其是眉间的那颗痣,正和霄练一模一样。
含光迫不及待就问道:“敢问许公子的生辰是何时?”
“回禀淑妃娘娘,是正月十五,辰时三刻。”
含光一听,心里便是一阵狂跳。
“你,是一直都住在梁国么?”
“回禀淑妃娘娘,许为十岁之后,才到了梁国。”
含光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顾不得什么礼数,站起身一把挑开了珠帘。
珠帘外的许为和邵六齐齐一怔。
“你们退下,我有话要和许公子详谈。”
邵六急道:“淑妃娘娘,这于礼不合。”
含光当即道:“皇上那里,我自会说明。”
邵六无奈,便对殿内众人挥了挥手,众人鱼贯退出。
许为一直默默的看着含光,依旧镇定自若。
含光激动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上前两步道:“霄练,我是你姐姐含光。”
许为躬身施了一礼,“淑妃娘娘认错人了,小人名叫许为,是家中独子,没有姐妹兄弟。”
含光一怔,停住了步子。“霄练,你是忘记了,还是不想相认?”
许为沉默着,再施一礼:“许为不懂娘娘的意思。”
含光激动不已:“你明明就是霄练,爹已经认出了你,但你不肯认他,所以他又不敢确认,让我来看看你。霄练,你为什么不肯认我们?难道你都忘记了过去吗?那时你已经十岁,你应该记得一切的,惊风城外,”
许为打断了她,“小人不知道娘娘所说的一切。”
含光的惊喜瞬间被失望席卷而空,她怔怔的看着许为,良久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娘若是没事了,请容小人告退,父亲还在宴席上等着呢。”
含光木木的看着他施礼,转身告退,心里猛地一阵刺疼,冲口就道:“霄练,你是不是怪父亲没有顾你和母亲?”
许为脚步不停,转身走向殿外。
“皇上赐婚,父亲拒绝,说母亲死后,他此生不再娶妻纳妾。”
许为的步子停顿了一下,缓缓转身,对含光微微一笑:“淑妃娘娘,请容小人冒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山盟海誓。”
含光眼睁睁看着那个瘦高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在深秋的清辉下,阔步而去,心里阵阵的刺疼。
一行眼泪骤然袭来,她确信,他就是霄练。他为什么不肯相认,是心里有怨?还是另有隐情?
过了许久,含光才步出殿外,回到了关雎宫。
此刻已是午后,宫宴想必已经结束,梁国使臣也已经出宫,从此之后,也许永远再没有机会和霄练见面,含光打算对父亲说,许为不是霄练,她一个人痛苦就够了,没必要让父亲伤心。
映雪上前奉上了午膳,含光半点食欲也无,但念及腹中的孩子,勉强拿起了筷子。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殿外大声通报:“皇上驾到。”
含光放下筷子,心里还在纳罕,平素的这个时候,她都在午睡,霍宸若是前来,都不肯让人通报,怕吵了她,今日为何这般?
含光走到殿外,不由一怔。
霍宸脸色冷凝,见到她便是剑眉一凛,怒气冲冲道:“你好大的胆子!”
含光莫名其妙,“皇上,臣妾怎么了?”
霍宸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一件东西甩了过来,扔在了含光的脚下。
含光弯腰捡起,是一封信,她疑惑不解,抽出一看,竟是皇宫舆图。
含光大惊,抬起眼帘看着霍宸:“皇上,这是?”
霍宸震怒:“这是在许为身上搜出来的。”
“这与臣妾何干?”
霍宸冷哼了一声,目光如剑,扫向写春:“写春,你来说。”
写春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不止:“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淑妃娘娘让奴婢交给许公子的,奴婢不知道信里是什么。”
含光难以置信,看着地上的写春。
第 35 章
含光难以置信,看着地上的写春。
她从没有亏待过她半分,将她视为姐妹一般,赤诚以待,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眼前的这一刻,宫里第一个来害她的人,竟是写春。
刹那间,含光只觉得心灰意冷,失望之极。她抬头迎向霍宸冰冷的目光,唇边浮起一丝苦笑:“皇上凭她一面之词就前来责问臣妾?”
霍宸厉声道:“许为已经承认,这信件的确是他离开关雎宫时,写春亲手给他的,所幸他还来不及看,不然,”他说到这里,眼中透出一股杀意来。
含光心凉不已,道:“写春的确是我的侍女,方才也的确就在殿外,但并不代表这封信出自我手,是我授意。”
霍宸怒目恨道:“若不是朕亲眼见到你的笔迹,朕也不敢相信,枉费朕对你恩宠有加,信任如己。”
含光一震,低头再看手中的信件,果然,那舆图上的几处标识,竟真的与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刹那间,她心里一片寒凉,舆图从手中滑落,如同一片落叶,飘在霍宸的脚下。
这宫里的算计,形同鬼魅时时刻刻隐伏在身旁。她从没怀疑过自己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所以当前这一幕她并不是很意外,但让她意外的是,陷害她的人是写春,而霍宸,信誓旦旦对她说恩爱两不疑,居然经不得别人的一句谎话。
她从没见过他震怒的模样,那一双曾如瀚海明波的眼眸,曾藏匿着万千柔情,让她心甘情愿收起羽翼困局在此,而此刻却是凌厉冰冷,仿佛利刃,插在了心上。
她并非没有辩解之词,但此刻硬生生被他的目光逼了回去,满心悲凉,竟一个字都不想对他说。她耳边响起了霄练的那句话: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的山盟海誓。是么?那些温柔的誓言,莫非都是他一时兴起?只她当了真?
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眸,却看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心一寸一寸的凉下去。
邵六拾起舆图,呈与霍宸。
霍宸转过身去,厉声道:“将淑妃禁足。待皇后查明真相,再做处置。”
邵六一挥手,身后上来两名内侍,将写春带出了关雎宫。
含光怔然站在殿中,眼看着那个深紫色的身影拂袖而去,木了一般。
映雪急声道:“娘娘怎么不辩解?”
含光默然笑了笑,良久才道:“皇上圣明,他什么都知道,我何必多说?”
映雪急的跺了跺脚,泫泫欲泣:“娘娘,有些话,自己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含光缓缓道:“若是事事都靠一张嘴,一双眼,要心何用?”
映雪欲言又止,咬住嘴唇,半晌才道:“皇后调查此事,奴婢是怕……”
含光笑了笑,“怕什么,生死如来去,不过是具皮囊。”
她对他所知甚深,这样的算计,在他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其中的玄机?他明知她无辜,却来兴师问罪,唯一的解释便是……想到此,她身上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
她宁愿是自己多想,宁愿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却由不得自己朝着那个深渊滑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薛婉容带人来到关雎宫。
含光施礼之后,静立一旁。
薛婉容一脸骄横得意,施施然上座,打量了含光几眼,然后拂了拂广袖,道:“淑妃娘娘身怀龙子,还是坐下说话为好。皇上交代,让本宫彻查此事,本宫已经审问过写春,了解了来龙去脉。不过本宫也不能单听写春一面之词,所以特来关雎宫,听听淑妃娘娘的辩解。”
含光道:“回皇后,我若是和许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何必假手于他人,我与许为私下单独相处,有什么不能给他,为何要将舆图交给写春,再给许为?”
薛婉容得意的笑道:“淑妃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闱之中单独面见男子,你可知罪?”
“面见许为是皇上亲允。”
薛婉容冷笑:“皇上可没让你支开众人,和他单独相处了那么久,听闻许为年轻俊俏。”
含光笑:“皇后娘娘果然消息灵通,不仅知道我支开众人,还知道许为的相貌。”
薛婉容一阵尴尬,厉声道:“舆图上分明是你的笔迹,还想狡辩?”
“模仿笔迹,并非难事。当日康王还曾模仿先帝笔迹,伪造先帝手谕。”
薛婉容一怔,转而冷笑道:“想不到淑妃娘娘出身草莽,倒也能言善辩。”
含光挑眉笑道:“我虞含光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不怕认,不是我做的,我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你私下会见许为,行为不端,□宫闱,单是这个罪名,也该去了你淑妃之位。”
含光怒极反笑:“淑妃之位,你当我稀罕么?”
“大胆!”薛婉容拍桌而起,失了素来的端庄静雅,头上的步摇摇晃不止,闪出一片流光。
“我没什么可说的,皇后随便处置便是。”
薛婉容气极,抬手指着含光,咬着银牙,却不知说些什么,最终恨恨的放下手指,拂袖而去。
众人散去,宫内静谧一片。
突然,映雪扑通跪在含光脚下,泣道:“娘娘,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奴婢知道娘娘清白,可是这几桩罪名都是重罪,绝不会是禁足削位的处罚,重则赐死,轻则会被贬到冷宫,永世没有翻身机会。求娘娘速速去求皇上,洗清冤屈,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含光扶起映雪,叹道:“他将此事交给皇后处理,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必见他了。”
“后宫之事历来都是皇后处置,娘娘千万不要误会皇上,若是娘娘对皇上寒了心,只怕再没有人能救娘娘了。”
含光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进了内殿。
映雪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宫殿门口,对守门内侍道:“淑妃娘娘身子不适,烦请去请林御医来。”
内侍不敢耽搁,立刻去请林御医。
不多时,林晚照提着药箱进了殿内,急问:“娘娘有何不适?”
映雪领着林晚照走到内殿门口,突然跪在地上。
林晚照吓了一跳,忙退后了一步。
“姑娘请起,林某不敢当。”
映雪低声央求:“娘娘并无不适,是奴婢斗胆请林御医前来,求林御医一件事。”
林晚照急道:“姑娘起来说话。”
映雪含泪道:“求林御医对皇上说,娘娘情绪不稳,身体不适。求皇上来见一见娘娘。”
林晚照扶起映雪:“林某只能转达娘娘身体不适,想念皇上,其他的,林某无法应承。”
映雪点头:“映雪替娘娘多谢林大人。”
林晚照并不知宫内出事,出了关雎宫,心里还在纳罕,含光一直深得圣宠,究竟发生了何事,居然让映雪来求自己?
映雪自林晚照走后,便望眼欲穿等着霍宸驾临,可惜直到翌日也不见皇帝前来,等来的却是一道旨意。削去淑妃虞含光妃位,贬为宫人,移居秋画宫。
映雪听到这个消息,瘫软在地。秋画宫是获罪嫔妃居住之所,终其一生,形同圈禁。
含光木然的看着邵六宣旨之后离去。一时间万念俱灰,知道自己猜想的不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
映雪在一旁替含光收拾衣物,眼泪不停。
含光叹了口气,拦住她:“不要带这些,带上鸳鸯刀就可以了。”
“娘娘,你为何不去见江大人?”
含光默然起身走到宫外,沿着汉白玉阶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关雎宫”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秀雅大气,“雎”字更是笔格浓丽,繁复之中写出一笔风流缠绵来。
她突然心头一酸,掉头阔步离去。
秋画宫位于皇宫的西北角,宫室简陋,仿佛和其他宫殿隔了一秋的时光,此刻竟有冬日的萧杀之气。
映雪以为含光盛极而衰,必定伤心欲绝,所以时刻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陪着她,极力劝解:“娘娘不用担心,皇上这是在气头上,等到查明真相,一定会接娘娘回宫,娘娘只管安心养胎,等诞下皇子,更是贵不可言。”
含光低下眼帘,微微含笑,将手掌放在了小腹上,轻轻的来回抚摩,样子极是慈爱温柔。
映雪松了口气,以为含光听了劝解宽了心,突然却发现含光已经满脸眼泪。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含光含泪而笑:“没什么,只是替这孩子高兴,不必来这人间受罪。”
映雪大惊失色,“娘娘,你说什么?”
第 36 章
含光默然不语,看着窗外。
这处宫室位于秋画宫的最北边,园中种了几丛修竹,此刻深秋,风声萧萧,越发显得院中凄冷萧瑟。她眉间笼愁,眸中蓄泪,清冷的日光投射在肌肤之上,净白如雪,仿佛易碎的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凄美哀婉。
映雪对含光的那句话满腹疑问惊诧,却不敢再问缘由,只是呆呆的看着含光,心里百感交集。回想起明月轩中,那时淑妃尚是御侍尚仪,皇帝夜乘月色而来,良辰如诗,小轩窗前映出一对烛前璧人……她不知私下艳羡了多少回,那样的盛宠深爱,温柔眷顾,她自十二岁入宫,从未在帝王身上见过。
果然是君恩似水,红颜未老恩先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比那刀光剑影还要冷冽快捷,这便是帝王的宠爱,如斯凉薄。
以前在关雎宫,林晚照每日都来请脉,送安胎药,自含光被贬秋画宫,他不复再来。安胎药一停,含光的身体便有了反应,这日清晨起床,竟然见了红。映雪吓得脸色苍白,含光看着床上的那抹血色,却没有大惊失色,默默的咬着唇,转过头去。
映雪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急道:“娘娘,奴婢去叫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