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谢太妃宫里的刘易所做,刚才谢桑派人去宫里找他,他却失踪了。”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来算计我,真是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林芷溪嘟起嘴,仍是不解,谢太妃,刘公公这些名字离她的生活十万八千里,怎么突然与自己扯上关系?
元赫略一迟疑,说道:“这事应该是针对我。”
“针对你?那为何找上我?”
元赫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说为何?”
林芷溪听出了他的话里意思,脸上的羞涩更深几分。
“大家身边都有眼线,我在云南也不例外。想必有人知道我与你夜不归宿,自然对你有了关注。”
“那里是夜不归宿!”林芷溪又羞又恼,急了。这样的名声她以后怎么见人。她还以为不过是商容李用知道而已。
元赫见她的模样,笑了。其实他只是找了个借口,其中的隐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深究的事自有他去做,他不想她太过担忧。
“不是么?一夜未归,你同我。”他故意又说了一遍,存心让她羞赧。林芷溪除了羞恼,无何奈何。元赫起身拉着她的手掌,望外走去。
林芷溪顾不上反驳,紧紧跟着他。他的手掌温暖宽厚,一如当日。她的手掌放在他的手中,恰好被包裹,契合如一。
谢桑侯在门口,一脸的抱歉与自认倒霉。他也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抢了靖安侯的女人,幸好不曾得手,否则,他有些冷汗下来,得罪靖安侯不说,元玮与谢太妃也不会轻饶他。
他看着元赫与林芷溪从院里过来,忙迎上去,赔笑:“靖安侯,这实在是一场误会,一切都是刘易安排的,找到他自然水落石出。请靖安侯海涵。”
元赫冷眼看了看他,说道:“刘易,我自然会派人去找。谢大人也要收敛些,这强抢民女的事说出去可不光彩。昭王不日就要到京,谢大人既然是王爷的表兄,想必很清楚,昭王可不是徇私的人。”
“是,是。”
谢桑一肚子恼火还要做小陪罪,只想快些送走二人,然后去姑姑那里禀告详情,再找到刘易,洗清自己。这一桩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却一定要弄清楚来由,他有些预感,有人利用了自己的好色来做文章,针对的是谁,眼下还不明朗。他前些日子办砸了一件事,谢太妃让他在静湖苑静心反省。没想到足不出园,也闹出一回事来,人若倒霉,凉水也是喝不得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元赫送出园子,园子外有几匹高头大马,见到元赫,马上的人纷纷下马。林芷溪一眼看去,其中有一个熟人——李用。林芷溪一见他,便不好意思起来,如今是跳进浣花溪也洗不清了。但愿,他不是个嚼舌头的人。
李用赶紧上来,牵过惊风,然后对着林芷溪笑了笑,火把通明,他的笑容是惯常的暧昧。林芷溪只得装看不见,低头不语。
“你去她家里说一声,就说是商容找到了她,为了安全,先在水昕园住着,等查明了情况,立刻就送她回家。”元赫吩咐着李用。
林芷溪略一思忖,正要开口拒绝,李用应了一声,骑上马驰骋而去。
“侯爷,既然误会澄清,我还是回家吧,我不想……”
“不想怎样?”他的眼睛澄亮如星,夜色中不减明朗。
自然是不想与他说不清道不明地又来个夜不归宿,奈何这话她如何开口?她只能说道;“我怕父亲担心。”
元赫了然她的小心思,却装糊涂不去点破。
“李用已经去说了,令尊一向对商容很放心,你在水昕园住几天,总比家里安全。等此事有个眉目,我就送你回去,我有事情还需当面与令尊商谈。”
林芷溪被他最后一句话又弄的心神不宁,他与父亲会有什么事需要商议?与自己有关?她心跳起来,一时怔怔,她不敢细想,因为突然想起了商容的一句无心提起。那日在井边洗元赫的衣衫,商容的那句话她记得格外清晰。她喜忧交加,心乱如麻。
元赫突然将她打横一抱,放上惊风,然后一跃上马,紧贴在她身后。林芷溪不及有异议,惊风已经扬蹄,其他人立即跟上,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响。
林芷溪坐在他的身前,夜色浓重减退了视觉,触觉却格外敏感。他的臂膀环绕着她,从衣衫下传来温暖。他的胸膛紧贴着她,心跳都似乎能感觉到。
夜风从耳边掠过,将她的呼吸带到他的脸上,淡淡的处子幽香,如兰。她的身子有些僵,发丝随风飘到他的颈间,有些微痒。
惊风疾驰于夜色之中,如一道电光。马上的人因为依偎而不觉颠簸,只有旖旎。一弯新月斜在天际,一串马蹄惊破寂静。此时并非良辰美景,两人却各自沉醉。
水昕园在夜色中安静如处子。元赫从马上跃下,抬手将林芷溪抱下来,动作已是熟捻如常。林芷溪身姿一轻,已在他的臂湾。她仗着夜色凝眸元赫,心思如潮,其实与他不过几面之缘,为何情动一刹之后便是绵绵相思?那一种熟悉与安全竟如久识的亲人,对他有着莫名的信任与依赖。

如梦如幻

谢桑连夜进宫,只因为谢平带回来刘易失踪的消息,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妙,等不及天明,即刻要见到谢太妃。
谢太妃已经卸了状容,云鬓上没有珠翠玉环,眉宇间更显皎洁明亮,她年已四十许仍旧艳光如昨。但眼神中的寂寞却从先皇驾崩之日起越来越浓。
见到他,谢太妃面色不怎么和善。谢桑怯怯地说了事情原委。谢沉鱼沉吟不语。殿里的烛光在她眸中闪烁,看不透她此刻所想。谢桑一贯敬畏她,眼下正蒙着一件糊涂帐更是理屈。他敛着呼吸,偷眼看着姑母,希望她不要大发雷霆。
“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应是顾宁远所为。”出乎意料,她很平静。
其实谢桑第一反应也是顾宁远。朝野之中,敢与谢氏抗衡的唯有顾家。刘易可能早已被他所用。这宫里,谁是谁的人,并不是表面模样。
“靖安侯一直对顾家不冷不热的,顾宁远不过是想离间我们再侍机拉拢他。”
“正是,侄儿也觉得此事与他有关。”
谢太妃端起茶盏,又道:“此事起于一个女子并不光彩,靖安侯必定不会声张。你只要撇清自己是被人设计,就不会与他有嫌隙。我对你说了多次,皇上对他的情分可比玮儿更重,朝中最不可开罪的人就是他。”
“姑母说的极是。侄儿已经对他解释过了。只是,侄儿就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你不长记性,女色上你早晚要吃亏。”想起他的风流,谢沉鱼心里一阵烦怒,手里的一杯茶倾数尽数泼到了谢桑的脚上,茶水虽不是滚烫,谢桑也是猛一哆嗦,却不敢吭声。
“你明早就去觐见皇上,将此事禀告清楚。顾宁远最近也太嚣张,让皇上也知道他背后做的什么好事。”
“他好歹是皇后的兄长,侄儿也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且,刘易名义上也是姑姑的人,说给皇上,只怕会自讨没趣。”
“你只要去说,皇上就会明白,他虽然不喜朝政,但可不是傻子。比你聪明多了。”
“那姑母早些歇息,等找到刘易,侄儿再来。”
“刘易,恐怕也不必去找了。”
“为何?”
“顾家会留着他让你找到吗?你呀,算了,回去吧。”她本想多说几句,却倦了,他资质如此,再三提点也是无用。
谢桑连忙告退。
谢沉鱼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蹙,即便对他一百个不满意,却是谢家唯一的血脉,没有人比他更忠心。
厅堂里高烛明光,元赫看着打扫一新的居处,还算满意。这处庄园她小时候还来过一次,不过必定早已记忆全无。园子里一直有人看管,但到底比不过侯府。他虽然极想即刻就带她回去,但她此刻身份未明,又有危险。他总归还是忍耐着先把她安置在这里。
“这园子原本是我父亲为母亲特意建的,母亲怕热,往年常来这里避暑。自父亲去世,这园子也空了几年。”元赫推开窗户,回首微笑,正对上林芷溪的目光。林芷溪回以一笑,面上又有了羞色。
她在灯前婷婷玉立,一天的惊慌与奔波,让她略显疲倦,惹人心怜。
“我让人安排了消夜。”
林芷溪微微点头,抿一下嘴角,唇边的一个梨涡若隐若现,象一个小小的涟漪让他心里一荡。一身清雅的春衫,映衬她如花容颜,楚楚动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女装。”元赫忍不住心里的念头,冲口而出,丝毫不掩饰眼中一片赞赏。
林芷溪脸上微热,低头不语。她本不是寡言的人,不知道为何在他面前总是有些腼腆。也许越是在意就越是放不开。在商容和景仲的面前她并没有如此拘谨过。
他的笑容十分温暖,自见他第一面就让人觉得他周身都散发一种让人安全安心的力量。她有些不舍得移开目光,迎上去,和着他的目光纠缠在一起,屋里灯花轻爆,象是心跳。
“侯爷,消夜来了。”门外有人轻语。
“进来。”
两个侍女端了消夜进来,摆在桌上。元赫对林芷溪点点头。林芷溪确实饿了,没有客气,上前坐下。元赫随意落坐,与她相对。林芷溪见他居然与自己一起用消夜,有些惊异,难道他晚上也没有用餐?
“这些东西应该还合你的口味吧?这是云南带回的芙蓉糕。”元赫询问了一句,又在她碟中放了一块芙蓉糕,他自己却端起一碗清粥。
“云南”二字听在她的耳中格外温暖,仿佛带了甜蜜的味道,如碟中的芙蓉糕。
林芷溪一眼看去,却发觉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他是特意探听了自己的喜好,还是无意中的巧合?林芷溪心里疑惑不敢开口去问,只低声应道:“是。”
元赫笑着看她,她的容貌有了改变,口味与性格倒是变化不大。幼年时难得见到的羞涩今日却常常可以见到。他常常想再见面时她会是怎样,千想万想,真到了她站在他的面前,原来就是如此这般。从安国公将她许给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要照顾她保护她。而在那年元宵节丢了她,他更是在安国公面前立下誓言,一日不找到她,他一日不会娶正妻。时光飞逝,安国公已经开始绝望,开始对他冷颜相对,他却坚信终有一天,会找到她。
上天终归待他不薄,让他们在云南重逢。今日他以为又要重演十年前的一幕,却没想到从谢平那里得到讯息。谢桑的名声朝野皆知。他在惊风马上已经将剑鞘握热,若是谢桑对她有一丝侵犯,飞虹饮血已是难免。他跳下惊风,冲进屋子时,手竟有些抖。那一刻,他才知道,她在他心里的重要,儿时的青梅竹马耳鬓厮磨自不必说,一直存在心里。而十年后的重逢,她时而娇羞时而豁达,不减可爱更添妩媚,想起她,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微笑。云南与她一起的时日虽然短短几天,而相互间的一幕幕都重重印在心上。他一直都在心里为她留了位置,她以他最喜欢的样子重回他的身边,将那位置填上,似乎十年间都未离开过一样。
她在灯下细细的用着消夜,神情可爱。糕点一向是她的心头所爱,还有米酒圆子。她喜欢甜甜酸酸的东西,每次看她吃,他都有些泛酸,却也无奈地陪着,眼下一桌的东西,唯有清粥可以入口。
林芷溪并没有看他,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心里的欢喜象是一汪清泉在慢慢流淌。一窗月色,点点烛光,对面坐着心仪之人,这一切如梦如幻。
她的神情温柔如月色,眼神清亮如星辰。嘴角抿动之间,梨涡若隐若现。元赫心神一荡,情不自禁伸手去触摸她嘴角的梨涡。林芷溪心跳如雷,微一侧头,一片冰肌从他指尖掠过。他哑然失笑,收回手指。而她已经羞赧无比,如星眼眸隐在低垂眼帘之下,再也不敢抬头。
元赫恨不能此刻就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夫君。她七岁时定下的三生姻缘。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如诗如画的幼年往事他自此只能独自品尝,这何其遗憾?她忘了从树上跳下时砸伤了他的脚,也忘了曾睡在他的榻边,口水湿了他的衣袖。
他叹息一声,还是忍住。今日她已经很辛苦,等查清此事,再告诉她,希望她不要太过惊异感伤。
“你今天累了,早些歇息吧。”
元赫起身,叫来屋外的侍女。“好好侍侯林姑娘。”
“侯爷慢走。”林芷溪极想说一个“谢”字,却被心里柔情百转的诸多话语堵着,临到口边又换成了不动声色的四个字。
元赫在门口顿了顿,那一声“侯爷”让他心里极不舒服,以前,她都是叫他“容山哥哥”。
林芷溪目送他的背影隐于夜色,心里的一团乱麻又开始纠结起来。他对自己,举手投足都带有情意,目光绵绵隐有爱慕。而自己与他身份天壤之别,他又有未婚妻子,何故如此?这一份疑惑与酸涩让她的幸福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她临窗而立,这里隐约还有他的气息。她叹息一声,不管怎样,曾有这样一份感情就好,明知道不可能,就放在心里,如一件珍宝,无人时细细品鉴。

局势所限

翌日,元赫进宫前特意去了林芷溪的居处,门外的侍女悄声禀告,她还未醒来。元赫迎着晨光笑了笑,悄然离去。
元玠昨夜已经知晓事情的进展,见到元赫忙问道:“阿晚怎样?”
“还在睡,看来要到午后才会醒吧。”
“这丫头,唉。”元玠本想说,明明是天之骄女般的身份,为何总有一波三折的磨难。一看元赫,又止住未说。他知道元赫进宫的用意。
“刘易,今晨在郊外找着了。随身带着不少钱财。不过,是个死人。”
元赫惊异:“幕后之人下手很快,看来早有安排。”
"是谁,我心里有几分猜测,不过没有证据,加之阿晚也安然无恙,我也不想深究。”其实他不是不想深究。
今晨谢桑已经进宫,言谈之间虽没有明提,矛头却直指顾宁远。元玠略一思忖,也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是顾宁远所为。
顾况正一直与谢太尉不和。昭王兵权在握,朝中平衡有倾斜谢氏之势。元玠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自谢太尉病重,元玠索性设置了枢相一职,由顾况正担任。谢太尉其实已被架空。元玠这一手,让两人之间势同水火。前几日云修动用了秘司营的人去查阿晚的身世,想必那几个人中有顾宁远的心腹,他极有可能知道了阿晚的身份,借此挑拨元赫与谢氏。如此一推测,此事十有八九是他所为,这样一来,元玠打算严惩的想法就落了空。若是旁人,还好说,是顾宁远,就另当别论,并不是徇私包庇。刚将顾家的砝码加重了些,再一严惩,就势必又倾向谢氏。如今,只好先点到为止,握住他的一个把柄让他父子以后收敛一些。
元赫一看他的神情隐隐也猜出是谁,却对元玠的不欲深究有些不解。
“皇上不怕纵容了他们?”
元玠知道元赫此刻心里必定有些怨气,他虽有歉意但从大局着眼,却也只能如此。他在殿里跺了几步,开口道:“你想必也清楚,谢,顾在朝中可当得上两个字——鸡肋。从先皇起就培植了盘根错结的势力,一时半会难以解除。刘易本是谢太妃的红人,现在又死无对证,能拿顾宁远怎样?旁敲侧击让他收敛,有了这个把柄让顾家消停些。”
元赫默然,元玠处理朝政总是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虽然得了仁君的名声,但乱世仁治究竟是利是弊,眼下还看不出来。不过,元玠这样容忍顾宁远,却让他有些不甘。针对他只管明来,拿阿晚下手他岂能坐视?朝中现在中立的只有安国公与自己。看来顾宁远是想离间自己与谢氏,不过他多虑了,自己无意介于顾,谢之间,只对元玠有一份忠心即可。
元玠见他脸色有些不畅,又道:“你早日将阿晚娶了,万事大吉。大婚之后,谁还敢对靖安侯的夫人有一丝不敬?”
元赫脸色缓和下来。为人君与为人臣,自然想的不一样。既然元玠一心想要朝局安稳,不欲打破平衡,他为人臣子,自然听命。阿晚无恙,他也就不去深究了。
“你喜欢她么?”元玠见他脸色和缓,便轻松下来,笑着问道。
元赫略有些尴尬。
“长情如你,实在难得。”元玠一见他的神情,顿时明了。他与元赫,元玮一同长大,他与元赫虽不是兄弟却更亲厚,也是因为彼此都是重情之人,而元玮如快刀利剑般不近人情,偏偏被先皇看重。
“何时喝你的喜酒?”
元赫略一沉吟:“这,恐怕也看太后和安国公的安排。”
“也是,等了十年,也不急与一时。”元玠笑容如暖阳,很替他高兴。
“谁说不急?臣也不是圣人。”元赫一挑剑眉,笑道。
元玠拍拍元赫肩膀,笑出声来:“正是如此,佳人在前,当仁不让。这才是男儿真性情。”
“我是被她吓怕了,早日娶到家里,安心。”
“母后还未见到她,朕从你那里借阿晚几天如何?”
“敢不从命么?”
“朕对母后说先不提她的身份,也不知道还能瞒到几时,唉,有一时便是一时吧。阿珂自打上
次出宫,也迷上此道了,恨不得天天出去,朕那有许多闲工夫。”
“景公子下次微服不妨带上臣。”
“你那弓箭宝剑的太过招眼,还是云修跟着朕最合适。阿晚偏巧是林芷原的妹妹,朕的身份早
晚也是揭穿。”元玠说完,想起林芷原若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必定是惊惶敬畏,想再与他一起喝喝茶,品品书画,难了。
“安国公暂时还不知情,母后近日就要邀他进京,到时你们一同定下日子。这一场喜事定要极其隆重,你母亲也应该早做安排才是,安国公嫁女可不能随便。”想到元赫终有如此美眷,元玠微笑起来。
“臣今日就对母亲提这件事。”
谈起婚事,元赫眉宇间都是咄咄光彩,元赫迎娶阿晚是近在眼前的事,元玠一阵遗憾,锦堂那样偶尔的欢愉以后只能作为回忆了。
元赫一走,元玠便让人召见顾宁远。
没想到顾宁远的态度如此强硬。元玠在御书房召见他,本是想给他留些面子,没想到他刚刚说完谢桑的一番猜测,顾宁远竟怒气冲冲起来。
元玠冷眼看着他的怒气,心里的不满浓了起来。虽是国戚,也是君臣。竟在皇帝的面前也受不得委屈吗。这委屈还极有可能是演戏。
顾宁远一眼看见元玠的神色,才想起来匍匐在地。
“臣冤枉。这事必定是谢桑倒打一耙。”
“是么?”元玠不冷不热的反问,早料到他会有此说。
“臣决不会做这样的事。刘易是谢太妃宫里的红人,怎么能为臣卖命。”
“刘易是谁的人,现在谁也不会承认。”
“皇上不信臣,只管让秘司营去查。”
“秘司营归你掌管,顾卿忘了么?”
顾宁远一惊,元玠这么说显然已是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他有些冷汗下来,那个女人是谁并不重要,失了元玠的信任才是要紧。事到如今,他只能以退为进:“皇上这么说,那臣只有先辞了秘司营的职。”
“顾卿不必意气用事。算了,此事本无关紧要,朕也不想深究了。”
“皇上,此事必定要查清,不然臣的清白是小事,臣不敢得罪靖安侯。”
本想旁敲侧击的让他收敛,没想到他倒是顺着竿子将自己弄的上下为难。元玠对他的嫌恶更多了几分。若不是顾况正与顾宁芝,他真是不想见到他的嘴脸。他是朝中一派人物的代表。用规矩掩盖迂腐,用忠心掩盖无能。无事时挑起三分浪,有事时退避三舍甘做乌龟。可惜,嫌恶归嫌恶,一时半会也拿他没策,但凡有动一动他的意思,朝中的顾党定要闹的多日不得安宁。时间长了,他也就放任了。反正这些中规中矩却又无甚才能的人也闹不起什么风浪,顶多是些小涟漪,为图个清净,先听任他们占个位置,慢慢来。
眼下,新科成绩已出,殿试中有几个人颇有才学。此次一定要选些自己中意的人,慢慢委以重任,将他们都换了。
“顾卿莫急,谢桑也未明言是你,只是猜测。朕也怕有误会,所以才在这里私下与你谈谈。”
顾宁远一脸不忿,道:“臣知道谢桑一直对臣不满。但这等下三滥的招数栽到臣的头上,委实让人气愤。”
再多说也是无益,元玠有些不耐烦:“此事朕不欲深究。你与谢桑同为一朝之臣,该怎么做,顾相想必平日多有提点,这点委屈都不能受么?你先退下吧。”
“是。”

相看不厌

元赫回到水昕园已是午后。他快步走到林芷溪的居处,在门外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琴音。他轻步走进去。
她坐在琴前,手指如玉,青丝如云。蓦然回首,看见他,手指停在琴上,笑容有些羞涩。他看得有些痴了,一时怔怔。
“侯爷见笑了。”她站起身,长袖如水垂下,青葱玉指隐在袖中,只余短短一段指尖,指甲泛着淡淡珠光。
“你的琴,”他本想赞许她的琴艺,却发觉自己刚才只顾着看,竟没听出她弹的是什么曲子。他笑了,想起小时候她初学琴时手指破了皮,躲到假山里不肯再练。没想到现在也能弹的行云流水。
林芷溪见他面带浅笑看着自己,顿觉不好意思,自己不过是一时闲了,见到琴在窗下,信手抚来。没想到被他看见。
元赫随意坐下,顿了顿说道:“挟持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
元赫见她脸色一白,忙又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你不必害怕。”
林芷溪惊道:“怎么会如此?”
“此事因我而起,算是我牵连了你。”
“侯爷不要这样说。”
“这样说,太见外了是么?”
元赫忍着笑,看着她。她脸上飞速起了红云,袖下的指尖都仿佛染了粉红颜色。他这样的话怎么听怎么有暧昧的隐意。这样的暧昧有如初升的一轮新月,隐隐有光华破云而出。她本应羞怒,却从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元赫端坐静赏她的羞颜,意趣斐然。若是一个女子常在一个人的面前羞涩,这里面的情意自不必明说。他很高兴越来越常见这样的羞色,心里有如三分薄醉。
“等会儿再送你回家。现在日头还盛,你先在这里歇息。”
“我不困。”林芷溪有些不好意思,今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门口的侍女还嘴快的告诉她,侯爷早晨来过。
元赫心里一动,说道:“要是不困,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那里?”
元赫笑着率先出门,林芷溪只好跟着。
水昕园的东侧居然还有一个马场。林芷溪认得惊风,却不见流云。元赫见她目光在马圈里寻找,说道:“流云不在这里。”
马场角落里还有兵器架,有长枪弓箭等。元赫随手拿起一张弓,又抽出了一只箭,阳光下他微眯双眼笑道:“比比箭法?”
“侯爷说笑吧,我根本不会射箭。”林芷溪忙回绝。
“我七岁就开始练箭,一直鲜有敌手,不过,有个人赢过我。你猜是怎么赢的?”
林芷溪早听商容与哥哥谈起他的箭法无双,还有谁能赢过他,除非是施了计谋。不知怎么,他手拿弓箭的模样突然触动了她心里一个影象,她脱口而出:“有什么规则么?”
“没什么规则,离靶心更近便是赢。只是她让我先射。”元赫看着前方的箭靶,将箭搭在了弓上。
林芷溪看着他的侧面和手里的弓箭,心里一动,这场景为何那么熟悉,似乎梦里经历过一般。他的箭已离弦,只奔靶心。林芷溪看着红心中的箭,心里灵光一闪。她嘴角轻抿,抬手从箭筒中抽出一根,然后飞快跑到红心前,紧挨元赫的箭插了上去,在靶心的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