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珂看了一眼林芷溪,脸色微红,更显得眉目如画。
景仲看了一眼林芷溪与景珂,叹道:“真是如花少年!”

雌雄莫辩

林芷溪一听“如花少年”,再看景仲天人之姿还故做老成,顿时笑出声来:“景大哥仗着自己年长几岁,就想要老气横秋么?要不,我去给您端个镜子过来?”
众人都笑起来,景仲也随之一笑:“小丫头!”
林芷原笑道:“今日难得人多一聚,我们去溪边烤鱼吃可好?”
景仲长眉一挑:“哦?这主意甚好,阿珂,你还没见过这样的野宴吧?”
景珂早已一脸雀跃,眼中水亮起来,忙道:“好啊。”
林芷原起身到屋里拿了捕鱼的工具又带上火石,一行人到了溪边。
溪水潺潺而流,清澈如镜,偶有春日的微风从水上拂过,吹起层层涟漪。
林芷原找了个水流狭窄处拦下一个大竹篓,在里面撒了些鱼食。然后一拍手,笑道:“愿者入篓。”
景珂好奇地凑上去,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双眸闪着疑问,看着林芷原,问道:“就这样,就行了?”
“阿珂,这有钓鱼竿,你来试试,说不定比篓子里来得还快呢。”林芷原又拿出竹竿,递给景珂与景仲,然后席地而坐。
云修却连忙脱下外衫铺在草地上让景仲坐下。
景珂看着竹竿无从下手,林芷原又递给他一条蚯蚓,他竟吓的一声大叫,跳到景仲的背后。脸色都有些白了。
林芷溪在一边扑哧笑出来,他怎么比自己还要胆小?
景仲将景珂从身后拉出,笑道:“阿珂,你今日只管吃,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景珂有些羞赧地看了看林芷原,将手里的竹竿又还了回去。林芷原随手接过竹竿,无意中却碰到景珂的手指,竟有些呆住。那手指白皙透明如玉石,一触之间,滑腻无比。
景珂飞快撤了手,脸色一红低了头。林芷溪在一边看得心中一动。她装做无意,往景珂身边走了几步,站近些,一眼之下,顿时明了。她小小的耳垂上耳洞分明。
林芷溪想起自己也曾如此,顿时哑然失笑,作弄之心顿起。
“哥哥,你帮阿珂穿好蚯蚓就是了,不然他一个人干看着多无趣。”
林芷原笑笑,当真帮阿珂穿好蚯蚓,又将竹竿递到他的手里。
景珂战战兢兢地接过,飞快将竹竿甩到溪里。
“哥哥,你坐他旁边,手把手教教他。”
林芷原当真又坐到景珂身边。
林芷溪还不过瘾,又凑到林芷原耳侧,一本正经地说道:“再坐近些,不然说话大声将鱼儿都惊跑了。”
林芷原很听话,又当真再挪近些!景珂已经耳根都有些红了,紧紧抓住竹竿,目不敢斜视。
景仲看到这一幕正欲开口,林芷溪跑到他的身侧,伸手掩在嘴上嘘了一声:“景大哥,你那浮子刚才动了动。”景仲忙扭头去看,浮子现在一动不动,也知道刚才动了没,说不清。
林芷溪扭头窃看一眼那二位,她那实心眼的哥哥正尽心尽力地小声叮嘱阿珂,如何看浮子,如何提竿,恨不得手都覆在阿珂手上。景珂面色羞红,心不在焉。哎,他果真是君子坦荡荡,实心实意地好为人师啊。林芷溪肚子笑的生痛,还要装做一概不知,忍得着实辛苦。
钓鱼竿只有三根,云修一个人无趣,索性一挽裤腿,下到溪中,林芷溪险些惊呼,这春日的溪水还很刺骨!
云修却茫然不知一般,定在水里。眼睛紧盯水面。突然手起直插水底,再出手竟有一条大鱼在他手里挣扎。林芷溪看的呆住,他的动作迅快如箭。不过眨眼工夫,手落手起。而水面竟如镜面般不见水花。
景仲哈哈一笑:“云修,看来今日我们都只管吃就行了。芷原,阿珂,你们也不必再费心了,今日有云大侠出手,你我都歇了吧。哈哈”
林芷溪飞奔过去,跳着脚叫道:“云大哥,你这是什么工夫,好厉害。”
云修默默笑着,也不回答。
景仲替他回了话:“他那工夫啊,秘不外传。”
林芷溪欢喜不已,心生无限羡慕。
不到小半个时辰,十几条鱼系数落于云修之手。
林芷原早收拾起鱼篓子竹竿,专心架起柴火,将鱼串好烤于火上,又在鱼上放了些盐与辣椒。
片刻工夫,鱼身金黄散出醉人香气。景珂新奇不已,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法。
林芷原见她年幼又是初见,自然将烤好的第一条鱼递给了她。
景珂谦让了一番,接过烤鱼小心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林芷原与景仲同时问了一声。
景珂刚一点头,正欲说话,突然咳嗽起来,被辣椒呛到!
林芷原离她最近,顺手就在她背上轻抚了两下,还伸头仔细看了看她的嘴唇,怎么这么红润?辣的?景珂咳的更厉害了,脸如胭脂色,唇比樱桃红。
这辣椒果然厉害!林芷原急了:“芷溪,快拿水来。”
林芷溪心里笑着笨哥哥,忙拿过水,递给景珂。
“阿珂快喝点水,你看脸都红了。”林芷原颇有些过意不去,早知道就不放辣椒了。他还欲继续热心地抚一抚阿珂后背,景仲已经过来飞快挡在了两人中间。
景珂喝了水,脸上还是一片红潮,坐到景仲身后,头越发的低了。
林芷溪心里偷乐,再看阿珂,也不知怎的,越看越喜欢,心里已经开始想着她若是穿上女装,也不知如何的美貌。再看一眼哥哥,顿觉得这真是一对良配,一人工画,一人善字。真是出尘脱俗,相映生辉的一对玉人。不过哥哥是个实心眼的,自己需得瞅着机会推波助澜才是。
林芷溪偷乐着好歹将自己的一副小心思忍到野宴结束。景仲兄妹告辞。
林芷原还恋恋不舍地说道:“景仲无事多来走动,阿珂没事也多来玩。”
阿珂半侧着身子点点头,并没有看林芷原。景仲皱着眉看了一眼阿珂,领着云修便告辞了。
林芷溪笑眯眯地看着景珂的背影隐在小路径头。
“哥哥,嗯,你觉得阿珂,可好?”
“画作很好。”
“那人呢?”
“初见一面,那里知道。”
“多见几面,你也不知道!笨哥哥!”
“小丫头,这是什么话?”
“实话告诉你,她是个女儿家,你都没看出来?”
林芷原张了嘴,半天没合上。
林芷溪拿起剩的一条鱼尾巴,塞到他嘴里,笑道:“占了人家多少便宜,还蒙在鼓里呢,笑死我了。”
林芷原恍然大悟,抽出嘴里的鱼尾巴,敲到林芷溪的头上,道:“小丫头,看你哥哥笑话!”
林芷溪一闪:“哎呀,我冤枉啊。”
林芷原再一细想,阿珂初见时,虽然不显女子气,后来,那手指,那神情,却无一不象。哎,自己在某些地方果然是有些呆痴。
他有些忐忑,问道:“那,我要去给她陪个不是么?”
林芷溪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回道:“她要是再来穿的是女装,你就陪个不是,若是还穿男装么,哥哥只管装不知道,继续占她便宜就是了。”她一脸促狭,说完就跑。
把我当成什么?登徒子?林芷原举着手指要敲人,小丫头早跑了。他好笑又好气,这个妹妹顽皮起来,让人头疼。然而,他放下了手指,心却莫名一动,阿珂,他情不自禁在心里念了念,竟是那么绵软。他深吸一口气,想放下,那两个字却象是沉进湖底的一枚石子,晕开一片涟漪连绵。

白头偕老

商容的婚期转眼在即。林芷原也忙碌起来,更加顾不上回家,林济舟的脸色是山雨欲来,单等见了林芷原的面,给他一个倾盆大雨。
林芷溪瞧在眼里,赶紧让小陪去报信,让哥哥速来父亲面前请罪。
林芷原放下手里的一摊子活,忙不迭地过来请安。
林济舟黑沉着面皮,问道:“七日都未归家,何事?”
“商容后日就要成亲了,我去帮些忙,一时忙了就……”
林济舟对商容一向印象良好,听到儿子忙的也算是正事,气刚顺些,打算将那一盆雨先收了,突然想到成亲,气比刚才更旺。
“商容都成亲了,你还准备拖到几时?”
林芷原低了头,沉默不语。
“年前我提了此事,你不肯。如今过了几个月,你还没想好?”
“父亲,儿子的心意未改。”
“芷溪那里配不上你?在我心里,不知比你强多少,还有你不愿意的道理,真是笑话。”林济舟气得恨不得将地上的捣药锤拎到手里敲敲他的头,叫他开个窍。
林芷原却一脸坚决,很难得在父亲面前没有露出一丝惧色,说道:“正因为芷溪很好,我才不肯。”
“这是什么屁话!”林济舟一恼,连修养也顾不上了。
“这些年来,父亲虽用心用药调养,芷溪小时候的事却一直都记不起。她从七岁起便认定我们是一家人,我是她的亲哥哥。如今突然告诉她真相,她情何以堪?”
“她一直无忧无虑,我们怎忍心让她承受这些?何况,她和我很亲近,却只是兄妹之情。”
林济舟一时无语,半晌才道:“我和你娘爱她如宝,不忍心让她嫁与他人,万一遇人不淑?或是婆家欺负?在我跟前才放心。你对她,难道不喜欢么?”
“我对她如何并不重要,应该顾虑芷溪的感受。既然她一直都想不起以前,不如维持现状,让她幸福高兴。何必一石激起千层浪,徒增她的烦恼?”
林济舟沉默半天,思索着这些话,似乎很有道理。
“爹,芷溪有父有兄,再有一个爱人,才更美满。她若是知道真相,又想不起自己是谁,只会痛苦。”
林济舟思虑半天,终于接受了儿子的建议,但琢磨了多年的事突然被中断,还是有些忧虑重重。
“既然如此,要赶紧给芷溪另寻一位良人。你那些朋友里若是有合适的,与我提一提,我亲自看看。”
林芷原没想到一向强硬的父亲今日如此好说话,对芷溪真是爱如亲生。顿时舒了一口气,爽快地回了声“是”。
林济舟长叹一口气,又开始忧虑如何给芷溪寻个合适的夫婿,原以为自己的儿子最放心,所以从没留心过别人,有人来提亲也被推辞了回去。现今要放眼去找一个合适的人来还真是棘手。芷溪已十七,需得尽快!林济舟越想越乱,看病的心思也没了,立马出门去找西城的张媒婆。
林芷溪一概不知,缠着林芷原要去看商容成亲。
林芷原摇头:“成亲向来都是闹哄哄的,你一个女儿家去了不合适。”
“男儿家就合适了?”
“自然,你听过闹洞房的有女儿家的么?老实在家待着,我回来讲给你听便是了。”
“可是,我有件礼物一定要当面送给商大哥。”
“改日!”
“必须当日,当面!”
林芷原不吭。林芷溪呵呵笑着摇他胳膊:“我穿上男装,送完了就回家。好么?好哥哥?”
林芷原被她摇的头晕,又急着脱身去忙商容的婚礼,只得应允。
第三日,林芷溪将自己收拾如一翩翩公子,和真正的翩翩公子一起去了商府。
林芷原看着她手里的一袋东西,问道:“这就是你要当日,当面送的礼物?”
林芷溪笑得灿烂如花,频频点头。
“什么东西,看着还似很沉?我帮你拿着。”
林芷溪忙不迭的推辞:“我自己来,多谢哥哥了。”
商府里的喜气如同一片云海,将来来往往的人都熏蒸的喜笑颜开。
商容一袭大红的锦袍,在人群中穿梭,面色如春,神采奕奕,比平日的洒脱更多了几分儒雅。
林芷原不愿张扬,低着头偷偷找了个角落落座,看着挚友人来客往的张罗,接不完的酒杯,谢不完的贺词,也衷心的高兴。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芷溪,她正看的津津有味,眉开眼笑。手里紧紧拿着她的礼物,也不知是什么宝贝。成亲乃人生大喜,不知道,他与芷溪的那一份喜,现在何处?
商容应酬之间看见林芷原,正欲过来,林芷原忙连连摆手。商容一笑,停了脚步。挚友之间用不着客气,要客气都是那些陌生人。
他拉过身边的一个下人,俯他耳边说了几句,又指了指林芷原。那下人立刻走过来,施礼说道:“我家少爷请林公子去花厅落坐。”
林芷原兄妹随着那人出了大厅,沿着回廊拐了个弯,到了花厅。厅内被红稠隔出单独的几个小格子,中间早备好酒菜。看来商容用心颇细,思虑周到。
大厅里的“礼成”之声终于响起,随即是一阵震耳的炮仗。
林芷溪喜滋滋的站起来:“哥哥,现在是不是就被送到洞房了?”
“想必是了。”
“哎呀,我们快去。”林芷溪脸上放出光来,拉着林芷原就走。
“这就去送礼?”
“是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芷原无奈,随她起身。他前几天来帮忙,对商府甚熟悉。转过花厅,一路鲜花红纸,第三个厢房就是新房,门口几个年轻的男子正在喧闹。
喜娘苦苦哀求:“各位小哥,好歹放过他们一会,片刻,片刻,商公子就出来了,到时候随便怎么灌,怎么闹。”说着,又拿出红包分发。这一招倒是有效,众人终于嘻嘻哈哈的先散了。
林芷溪一推哥哥:“快去啊。”
喜娘见是林芷原,笑道:“怎么,林公子也非要来闹一闹么?”
“那里,我只是来送个礼物。”林芷原笑着。
“那好,就请进吧。”
林芷溪一抬脚进了新房,看着新娘子的盖头已经揭了,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商容站她身侧,手里捧着一杯水,目光绵绵,看着他的新娘。
林芷溪心头一动,原来,商容也有如此柔情深情的眼神。
新娘见蓦然进来两个男子,顿时羞涩地起身,躲到商容背后。商容看见两人,忙放了杯子,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婉清从早就没吃东西。”
林芷溪笑着:“商大哥好体贴,婉清姐姐好福气。”
婉清一身喜服映衬着三分羞色,容颜娇美,在商容身后含羞浅笑。
“小丫头,你不是要当面送商大哥一份礼物么,快拿出来,别耽误人家的好时光。”
林芷溪咯咯笑着,将手里的袋子打开,众人还没看清,就见一大片白雾扑面而来,笼罩了商容和婉清。
林芷原愣住了,只听芷溪脆脆的笑声:“祝商大哥和姐姐白头偕老,呵呵。”
商容和婉情顶着白呼呼的头发先是愣怔,看了一眼对方的可笑样子,实在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芷原一跺脚要找芷溪算帐,一晃眼,小丫头扔了面袋掉头就跑。

暗有玄机

林芷溪逃到新房门口,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她跑的很急很快,来人也走得很急很快,另外,他的胸膛也非常结实,所以林芷溪这次撞得也十分结实。她倒吸一口凉气,鼻子酸痛,直呛出泪来。她捂着鼻子抬起泪眼一看,泪珠就凝在了眼眶中。
赵凿皱着眉头,揉着胸口,状似很倒霉。
林芷溪有些尴尬,退后一步,笑着叫了一声:“赵大哥!”
赵凿一见是她就笑了,再抬眼一看商容夫妻,顿时大笑起来。
“这是谁弄的?”
“还不是芷溪淘气!”商容苦笑。赵凿想起云南三月街的那一场艳遇,对芷溪的调皮认识更深三分。
商容介绍林芷原与赵凿互相认识。赵凿话语不多,对着商容只奔主题:“侯爷听说你成亲,本想亲自前来道贺,不巧今日皇上让他进宫议事,就交代我来送一份贺礼。”
他拿出一只锦盒,商容解开红稠,盒中静卧两只玉如意。玉色温润,一看就是上品。
商容感动不已:“侯爷真是想的周到。你们何时回的蓉城?”
“大军还需三日,侯爷本想赶上你的喜日,昨夜快马先回的,不想还是错过。”
“侯爷这份心意,足以让人感动了。”
林芷溪站在一边,心跳的快起来,他原来已经回来了。可是,回来又怎样?
门外又吵嚷起来,看来是客人等不急商容了。
商容摸摸自己的头发,苦笑:“烦请二位在门口为我挡挡,我与婉清洗洗头发。”
赵凿朗声大笑:“索性洗个鸳鸯浴算了。”
婉清与林芷溪俱是女子,一听那三个字都羞的耳根发烫。林芷原拉着妹妹出了新房,到底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几下。
紫扬殿里清风徐来,元玠坐在上首。龙袍用金线织就,斜进殿里的明晖在他身上映射出一片含蓄的金光,象是朝阳下波光粼粼的一泓江水。他,人如朝阳,光华夺目。
下首坐着枢相顾况正,其子顾宁远,靖安侯元赫。
“召几位来,是想说说南北的战事。虽然你们都上了折子,我心里有数。不过,宁远和元赫也互相通个气。”
顾宁远随昭王元玮在允江城待了数月,也是昨日刚回京。
顾况正扫了一眼元赫,又看了一眼儿子。顾宁远领会了父亲眼中的意思,说道:“还是靖安侯先说说云南平叛的事吧,允江城的事,臣一时半会怕是说不完。”话里有话。
元赫心里一紧,看来自己的担忧并不多余,元玮必定有什么动作,顾宁远打算禀告,却不欲自己听见。
元赫将云南的战事大致说了一遍,元玠自然早就从折子里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对云南一事并不太放在心上,北汤却是心腹大患。他本想让顾宁远详细说一说情况,好听听元赫的看法,那知顾宁远却想要私禀,他心里也是一紧,莫非元玮真的有什么动作。顿时有些心乱。他本坚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真的事到临头,想要做到一个“信”字,却太不容易。
元玠心神不宁地听元赫讲完,看了一眼顾况正。顾况正点头道:“靖安侯已布置好善后,看来云南的局势暂且可以安心。皇上只需全力防备北汤。”
元玮自出兵允江城一直上着折子,看似平静无波。北汤撤兵之后,元玠便下令大军回返,元玮却以防备北汤反复为由,要再守两个月,两月期限已到,他却先打发顾宁远回来。元玠急着了解允江城的内幕,对元赫说道:“一路辛苦,你先回去歇着吧。”
见元赫离去,顾宁远这才开口:“此次回来,臣着实有些事要单独禀告。只是一来没有凭据,二来,也怕传到昭王耳中。所以方才没有当着靖安侯的面说。”
“说吧!”
“昭王去了允江之后,操练兵马,衣不解带,夙兴夜寐。臣深感昭王一片为国之心,实乃我景朝之福。”
“北汤退兵之后,臣以为,我军退兵也是指日可待。昭王却按兵不动,操练依旧。臣也以为,昭王乃治兵良将,小心谨慎乃是对的。及到后来,臣却有些看不懂了。他手下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战事已停,他却依旧拿着朝廷的兵饷私下里招兵买马。而且,已到了回京之日,他却打发臣先回来。臣留了个心眼,在他手下安了个人,前几日收到密信。昭王带回来的十万大军,中有三万是新招的,精锐的三万他留在了允江。”
元玠大惊:“也许是留下防备北汤偷袭的呢?”
“那,他可上了折子请示皇上?”
元玠皱眉,这事确实蹊跷,他若是坦荡地上了折子,此事倒是一件好事,为何私自如此?
顾况正接道:“皇上,还是火速催他回京才好,到了京城,什么都好说。”
“他已在路上。”
“带着十万大军回京,皇上还需防备。”
元玠后背突然渗出汗来。
“幸好靖安侯有七万兵马。不过,皇上对谁,都要防备,靖安侯也要小心。”
元玠一阵心烦,元赫与他一起长大,元玮是他的弟弟,难道都要这样防备?那还有谁可以信任?一阵凄凉烦躁袭来,他一挥手:“你们退了吧,我再想想。”
御花园里春色浓艳。
身后的太监宫女,大气不喘,亦步亦趋。花间柳下,遥见环肥燕瘦的绰约丽影,低头敛眉,疏远的恭敬,拘谨的逢迎,压抑的期盼,处处如此,千篇一律的面容,看不见心。
他叹息,憋闷,郁郁。他并不想坐这个位子,越来越不想。北汤,如同一块巨石,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时刻戒备,睡梦里亦不得安稳。
朝中,谢太尉,顾相两党相争。他将兵权交给最亲近的两个人,兵符出手,却要收回信任。皇帝,这是一个劳心劳力的位置。皇宫,也是一个金丝笼,后妃们抱怨宫门深似海,其实他才是被圈的最死的那一只鸟。
秋千架上传来童声:“再高点,再高点!我要碰着那朵花!”
元玠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
众人只看见一抹明黄就忙不迭地跪到一片,不必看到他的面容。
“父皇!他们都跪着可没人推我了。”五岁的丫丫有些噘嘴。
“都起来吧!”元玠笑着走过去,推了女儿一把。
“哎呀!碰到了碰到了!父皇,你果然厉害!”丫丫的脚尖终于碰到前面的一枝杏花,高兴起来。
无忧无虑的孩子,还不知道长在帝王家的无奈。他给她取个最平常的名字,是想让她过的平常一些。她是他的长女,是这个皇宫里的一抹亮色,放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的淘气常常让他想起小时候的阿晚。那时,他,元赫,元玮常常被她搅的焦头烂额,母后却袒护着她,不舍得说她一句,只因她自小失去母亲。
元赫站在泽济堂前,身边的惊风喘息声渐平。这一路急弛而来,心似快箭。他已经让人打听过了,林济州搬到这里开医馆是十年前的事了。他举家迁来时,的确是一儿一女,夫人那时还健在。夫妻俩对女儿尤其宠爱,请了私塾,如同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一般地娇养着。到了及笄之年,仍不舍得嫁出。
现在只需要查明他搬来之前住在那里,再去问一问,想必就水落石出了。只是奇怪的是,阿晚失散时七岁,应该记得很多事。当时自己年已十二,自此容貌并无太大改变,她为何视自己为路人?

锦堂巧遇

商容和元赫沿着浣花溪边一路走来。锦堂前,梧桐盛茂,竹叶潇潇。
商容停在院门处,喊了一声:“芷原!”
林芷原闻声而出,笑迎商容:“新婚燕尔,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靖安侯想结识林公子,我自然要来牵一牵线。呵呵!”
林芷原连忙见礼,眼中闪过惊异。商容身侧的元赫姿容出众,身上所穿算不上华裳,却掩不住一身清朗磊落,想不到商容口中赞不绝口的靖安侯,如此年轻!
元赫随和一笑,赞道:“蓉城双璧果然不虚。”
屋子里又走出一人,手中拿着一卷画卷。
商容奇道:“怎么,芷原有客人?”
林芷原回首看着景仲,笑道:“这是我的好友景仲。”
元赫神色一惊,转瞬颔首一笑:“景公子好风采!”
景仲也微微颔首:“早就听闻侯爷威名。今日有幸得见!”他眸光一闪,又对商容略一点头:“想必这位就是和芷原齐名的商公子了!”
商容大方地回了一笑。
景仲又看向林芷原:“小弟的画作我先拿回去了。”
林芷原听到“小弟”二字,脑中立即映出阿珂那清丽的面容和自己呆痴的热诚,还有芷溪的调侃捉弄,顿时有些脸热。
“希望阿珂不要嫌弃。”
“那里会呢,他只怕有些失望,林公子题的不是自己的诗。”
“我那些拙作怎拿得出手,李白的这首诗刚好配得阿珂的那副画。”
“呵呵,芷原过谦了。那,我先告辞了,二位,失礼了。”景仲对着商容元赫微一拱手,翩然而去。
商容一直看着景仲,只觉得眼前这人如同画里走出一般,举手投足皆是一股天然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