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济舟笑着一点她的额头:“你好看热闹不是,你这丫头,作弄你大哥的次数还少么,别当我不知道。”
林芷溪笑嘻嘻地说道:“哥哥是个实心眼的人,正因为我时不时地作弄作弄他,才不让他心眼太实,免得以后被嫂子欺负。”
“哼,我看他以后一辈子都要被欺负了。”林济舟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却带着笑意。本来在云南就一直惦记着回来找他算帐,这一路上却是思念的很,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既然父女二人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真到了蓉城,那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马车跑的急了,车上的帘子随风摆拂,不时碰到林芷溪的手背,她最是怕痒,忍了一会,终于按捺不住,伸出身子把帘子揭了,对后面跟着的商容说道:“商大哥,可算是到了家了。”
商容笑着:“是,看你这身打扮,一会你大哥认不出你来,还当是伯父捡了个小叫花子呢。”
她嘻嘻一笑:“正是正是,小叫花子一会见了财主,要好好敲他一笔。”
林济舟微笑不语,靠在车上闭目养神,只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熟悉的味道,好不舒畅。
马车进了城门,驶到一处医馆的门口,缓缓停下。看门的老张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林济舟,欢喜地老泪纵横,一路小跑的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包袱:“老爷,您可回来了!”然后扭头对着医馆大喊了一声:“少爷,老爷回来了。”
门里疾步走出一个年轻人,如芝兰玉树清秀出尘,一身白衫在正午阳光下如笼着一团轻雾,人逸如鸿。
他快步走到马车前,扶住林济舟,双眸如星闪着水光:“父亲,您还好么?”
林济舟一见儿子眼中微有泪光,也有些哽咽:“还好,还好,幸亏碰见商容。”
林芷原对商容颔首微笑,尽在不言中。
“哥哥,你怎不慰问我呢?”林芷溪从父亲身后探出身子,喜滋滋地看着哥哥。
林芷原笑道:“这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我家妹妹虽不敢说是沉鱼落雁,好歹也还爱干净,你这灰头土脸的到底是谁啊。”
林芷溪从父亲身后窜出,一把揪住林芷原的袖子使劲扯了扯:“好啊,竟敢说我脏兮兮的,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这么厉害果然是我妹妹,断不会有错。”林芷原赶紧做出一副惧怕的神色往商容跟前闪躲。商容哈哈笑着看这兄妹二人胡闹。
林芷原上前握住商容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子乔,多谢你一路关照。我知道你也急着回去见伯父,今日就不留你了。改日,锦堂设宴,不灌醉你实难表达我的谢意。”
“说的跟鸿门宴似地,还当我不敢去么,谁灌醉谁还说不定呢。”商容朗声一笑,心里一热,许久未与他对饮,着实期盼。
“那就后日吧,我在锦堂恭候。”
“好。”商容笑着跨上马,领着几个人告辞。
林济舟顾不上休息,就急着去看他的帐目,林芷溪嘿嘿笑着对林芷原挤着眼睛,林芷原一脸苦色地跟在身后,暗想:莫要暴跳如雷就好。
林芷溪一路跑着就进了后院,大喊:“小陪,我回来了。”
从二楼的栏杆处探出一个小丫头,嘴张的老大,看着林芷溪,似难以置信。
林芷溪笑道:“小陪,你想用口水给我洗头么?”
小陪连喊带叫的从楼上冲下来,一把抱住她,眼泪鼻涕的糊了上来。林芷溪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心想任由她去吧,反正这衣服也是不要了的。过了好一会,小丫头才抬起头:“小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这么久都不回来,我想死你了。”
林芷溪摸摸她的头:“我怎会不要你呢,把你捡回来取了小陪这个名字,就是要你一直陪着我。快去给我烧些水洗澡啊,这十几日没洗,我连要死的心都有了。”
小陪连忙跑到厨房,一会工夫,林芷溪已经泡在二楼闺房的浴桶里了。她静静的躺在水里,舒服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任由小陪给她洗头。小陪看看桶里的水,忍了几忍终于修行不够还是来了句:“小姐,你还是再换次水吧。”
林芷溪扑哧一笑,叹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小陪,你知不知道,我险些都饿死在太夜城了,脏一些算得什么。”
洗完澡,林芷溪迫不及待地穿上以前的衣服,喜滋滋地叹道:“终于不用穿得象个小厮了,呵呵。”小陪将她脱下的衣服仔细看了看,奇道:“小姐,您这衣服还真是不伦不类。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可不是穿的这个。”
“往事不堪回首,不要再提了,哎,家里可真好,我再也不要出去了。”林芷溪扑在床上,闻着罗帐里淡淡的兰花香,身下是丝绵软被,困意如同丝线从脚底一圈圈地绕上来,将她很快绕进了梦中。
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林芷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有刹那的恍惚,以为这还是太夜城的府衙后园。待闻见一丝草药的清气才醒悟过来,这是蓉城的家。太夜城已经千里之外,此生怕是再也不会涉足,而有些人恐怕此生也不会再见,一丝淡淡的惆怅突然充盈于胸,半甜半酸。
她躺在那里,与他之间的一幕幕竟如刻在心里一般,清晰之极,他的一个眼神,一个笑意都仿佛历历在目。哎,这情,真是来势汹汹却去如抽丝。
“小姐,你醒了半天怎么也不起来去救救少爷,他可是对我打了几次手势了。”小陪又上楼来叨了一遍。
“真的么?刚才我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做梦呢。”林芷溪起床伸了伸腰身,然后快步下楼去了帐房。
果然,林芷原正焦头烂额地坐在那里,林济舟一边翻着帐本,一边看着药材,嘴里还一边说着他。林芷溪暗笑了一声,走进屋子:“爹,你刚回来怎么不去休息,这剩下的几页我替您看了吧。”说着,接过父亲手里的帐本。
林济舟道:“你看看你大哥,赔本的生意他也做,还做的欢实。”
林芷溪看了一眼帐本,说道:“哥哥这药材的确进的太贵,您只当是接济了药农。您每个月初一十五的还不是免费看诊,还在门口施粥。爹,你赔的这点银子,我叫哥哥还你。他呀,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财主。呵呵。”
“我并不是可惜点银子。我们药馆也是治病救人要紧,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是他看病不会,再要是连帐也管不好,以后这药馆还怎么交给他,这是我林家祖业,难道要败在他手里?”
林济舟愁的一脸乌云。林芷原也愁的一脸乌云。
林芷溪笑道:“爹,你要是指望哥哥给您开药方子,那可不得了,只怕京城里除了泽济堂,别家药馆都开不下去了。到时候咱家门口等着哥哥写方子的人要排到三里外,没病的也来了。您还是给别家留个活路吧。”此话倒是在理,林济舟勉强忍住笑,算是消了气。
林芷溪又摇着父亲的胳臂,道:“爹爹一路辛苦了,先去歇歇。”
林济舟对这个女儿爱宠无比,便是有些火气,也耐不住林芷溪的一句撒娇。此刻她寥寥几句,就解了他的火气。也是,儿子不成,还有女儿,药馆交到她手里也是一样。
他一伸腰身,指着桌上的帐,说道:“溪儿,看看亏了多少银子,叫他补上。”
林芷原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出一口气,佯做生气:“小丫头,是不是故意来地这样晚?”
林芷溪抿嘴笑着,道:“大名鼎鼎的林公子,风流风雅的林公子,在爹爹面前可是落汤鸡,不过那汤嘛,可是爹爹的口水。”说完,笑不可支。
林芷原没了脾气,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恣意天真的笑容,竟也不舍得反驳一句。
林芷溪停了笑,认真看看帐本,然后抬头说道:“哥哥,父亲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他日后定会慢慢明了。王曦之,并不比华佗差。”
林芷原一愣,眼前的小女孩几月功夫竟是成熟了不少,收敛了调皮,正色言辞之间竟已有林下风范。他欣慰地笑笑:“妹妹,我知道。”
林芷溪乍一听到妹妹还有些不习惯,他一向都是小丫头长小丫头短的,便是溪儿也甚少出口,今日居然慎重地唤了一声妹妹。林芷溪故意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惊道:“哥哥今日好客气,莫非是感动了么?”
林芷原点头:“每次爹爹训斥,妹妹都是及时雨。”
“那哥哥不谢谢我么?”
“怎么谢?”
“要东西自然不好意思了,不如哥哥给讲个故事听听就好。”
痴情隐情
“什么故事?”林芷原的戒心立刻写在脸上。
“嘿嘿。妹妹只喜欢听才子佳人的故事。”
林芷原点点她的额头,无奈地笑笑,已然猜到。
“绯颜姐姐的药我没找到,不过却听商大哥说,她是自己划的。所以烦请哥哥讲讲是怎么回事,以免以后见面我说话不小心触到她。”
林芷原的脸上竟起了红云。林芷溪暗暗好笑,好奇心更甚,恨不得此刻钻到他心里看看是个什么故事。
偏偏林芷原腼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
“再不说,嘿嘿,我叫爹爹也来听听。”
林芷原即刻求饶:“好,我说。”
“小时候看书,看到华佗创五禽戏,心有启发。世间万物原本有相通之处,书法也应该是如此。自此我便时常留意诸多事物。书法小有所成之后,对剑与舞更是有触类旁通之感。商容是我的好友,他的含光剑法对我启发最多,但书法中多了厉气便少了灵逸。后来无意中去了潇湘馆,见到了绯颜的舞,突有灵感。后来便常去……我在那里发傻发愣的样子估计是最明显的,渐渐被人传成是我爱慕她。其实,我着实冤枉。”林芷原说到这里,皱起眉头叹了好大一口气。
林芷溪忍着笑一看,他果然是一脸冤情,不过受冤的样子也好看的紧。
“后来我就不去了,以免误会,要是再传到爹的耳中,还不是一顿收拾?其实,我实在是连话都未与她说上一句。”林芷原脸上的冤屈更甚。
“后来呢?”
“突然有一天,她的小丫头过来捎给我一句话,说是那一晚,她就要迎客了。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第二天才知道,那一晚众人叫价要买她……她居然划花了脸。她让小丫头来是想让我去。我对她,本不是爱慕,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她对我……”
林芷溪惊诧不已。想不出来,绯颜那柔弱的样子,竟也做出如此刚烈的事来。
“这事,并不怨哥哥。哥哥不必这么自责。”
“此事总是由我而起,她花了脸自然也没什么价值,鸨母要了我三副字就送她出来了。”
“如此说来,哥哥应是成全了她。”
“话虽如此,总是心中有愧。好歹要医好她的伤痕。”林芷原一脸的自责与无奈,叹息了一声。
林芷溪这才明白原来绯颜住在浣花溪边,竟是为了常见到哥哥。商容说她不肯医治,莫非就是要哥哥心有愧疚而对她格外怜惜么?这样的一份小女儿绵绵情思让林芷溪心中一动,竟不忍再说什么。
眼前的哥哥风神俊逸,可惜却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情为何物,最是难解。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心神一荡,脸色骤然娇艳起来。
“小丫头想什么呢?“林芷原敲敲她的头,喝道。
林芷溪一阵心慌,忙低头掩饰道:“还不是在想怎么治绯颜的伤疤。”
“治好了,我才不觉得亏欠。”
“若是治不好,那哥哥要娶了她么?”
林芷原颇为尴尬:“小丫头,胡说什么,我的亲事,可不是自己说了算。”
“是,林公子是个孝子,我知道。”林芷溪嘻嘻笑着,觉得哥哥腼腆起来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怪不得绯颜当时并没与他说一句话,就芳心暗许。他那时呆呆痴痴地看着绯颜时,她怎会知道他另有所思呢,一场刻骨相思却是自做多情,林芷溪暗暗惋惜,又想到别处,有些痴了。
林济舟一回来,林芷原便如释重负,在医馆苦熬了两日,终于提出便要回锦堂看看。林济舟浓眉一皱,正欲翻脸。林芷溪忙道:“爹,哥哥的小破屋子也有几个月没打扫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丢了没,是要去看看才好。再说,哥哥约好了今日要在锦堂请商大哥喝酒,总不好失约啊。”
林济舟一听,将火气压了下来。冷冷说道:“你小子,心都不在这里。去吧去吧,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林芷原赶紧开溜,临行前还不忘拉上林芷溪,道:“溪儿也去帮我打扫打扫。”
“叫小陪跟着去,你妹妹也累了一路了,要好好歇歇。”
三人出了医馆,林芷原伸展长臂一声长叹,肩头的重负烟消云散,人似乎也飘逸了起来。
锦堂几个月没有人烟,院子里却一尘不染。青石凳子,梧桐树下的秋千,都仿佛刚刚有人坐过。
林芷溪打趣道:“哥哥真是好福气!”
林芷原一时尴尬不已,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她了!她这样默默无语,象一缕轻烟般的在身边萦绕。虽然没有在心里占有分量,却无法忽略,何时想起,都是一声叹息。
屋子里自然是尘埃遍布。小陪与林芷溪打来溪水仔细擦试了半天,终于窗明几净,看上去有了书香气息。壁上只挂了一副字画,是景仲画的石山晴雨图,林芷原提的字,两人的得意之作。
林芷溪小心的拂去浮尘,问道:“景大哥最近来了么?”
“他知道我不在这里,自然没来。”
“他不去医馆找你?”
“他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最怕人多,素喜独来独往。”
“那他还每次都带着云修。”
“云修是他的下人,自然要带着。”
“我看不象,云修气宇轩昂,景大哥也对他很客气。”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与他平时都谈些字画,没问别的。”
“他真的是宫里的画师么?”
“他说是,那就是了。我可没去打听。”
“哥哥,你果然是最好骗的,人家说什么你就认定什么。哎,以后定要找个精明的嫂子才行。”
林芷原“呵呵”两声,不置可否。
林芷溪扫完最后一张凳子,突然想起父亲的话,顿时有些羞涩,但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与忐忑,低声问道:“哥哥,可知道,爹,为我选了一个人么?”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如同蚊嘤。
林芷原没听清,凑到她跟前问道:“什么?”
林芷溪羞涩不已,勉强又支吾着哼了一遍。
半晌,却不见林芷原回答。她抬头一看,却见林芷原神情复杂,看着窗外。
“这个,还是等爹以后亲自告诉你吧。”
林芷溪有些失望,噘着嘴道:“哥哥比我大那么多,为何不娶亲?非要我先出阁。你还说爹爹偏心,我看是偏向你才对。”
林芷原却一句都没反驳,默默出了屋子。半晌,在梧桐树下扔下一句:“我去打酒,你让小陪做几个菜吧。”
林芷溪隔窗看着他翩然离去,皱了皱鼻头,嘴可真紧,守口如瓶。
林芷原回来后不久,商容如约而至。林芷溪见到他莫名有些别扭,但很快释然。爹爹选的是不是他还是未知,这份别扭实在是太瞻前了些,还是一如即望地对待才是最好。
商容和林芷原久别重逢,真是话如泉水,连绵不绝。聊起一路南下的战事,商容更是滔滔不绝,言辞间对元赫钦佩有加,赞誉不已。
林芷溪静坐一旁,听到那个名字豁然心动,却又怅然若失。
林芷原听得热血沸腾,眉宇间也滋生一股英气,道:“可惜,我未能与你一起驰骋沙场。”
林芷溪收回心思,扑哧一声笑出来:“演义小说里,侠客有用扇子做兵器的。哥哥,下次你带一只铁笔,我看准能杀敌。”
林芷原一腔雄心顿时被她泄了气,笑道:“小丫头,你最擅长拆台子。”
商容也笑:“芷溪那是一片好心。”
“不错,若不是小丫头常来拆一拆台,我只怕早就高处不胜寒了。”林芷原苦笑,想起往日受得若干“欺负”。
林芷溪给两人倒满了酒,问道:“商大哥这次回来,是不是又要出远门了?”
商容看了一眼林芷溪,略有些腼腆地说道:“这次回来,那也去不了。家父打算让我成亲。”
如花少年
林芷溪手里的酒杯“叮当”一声碎在地上,心中狂跳。难道真的是他么?瞬间慌乱失落之感骤然袭来,心里空荡一片。
商容和林芷原都有些惊异,看着林芷溪。
“我有些惊讶。失礼了。”她慌张的掩饰,却连声音都有些抖了。
林芷原看了一眼妹妹,心里泛上一丝不安,又转向商容问道:“恭喜恭喜,敢问聘的是那家闺秀?”
林芷溪不敢抬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紧张地忘了呼吸。
“表姨家的女儿,也算是青梅竹马。我一心在外游历,她却不能再耽误了。过了十九再不出阁,恐有闲言,所以,这一次是不能再拖了。”
林芷溪心头巨石落地,却并没有欣喜。即便不是商容,也会是别人。但无论如何,不会是他。她坐不下去了,商容眉宇中的喜庆之色让她心神不宁。
林芷原开始恭喜商容,连灌了他三杯,接着还欲再来天长地久,十全十美。商容招架不住,笑道:“我应该晚些再说,看来今日难保不醉。”
“成亲那一日还不是要酒池肉林,今日权当先操练一番。婚期定在何时?”
“下月十六。到时候喜帖,对联可都包给你了。”
“这个自然。”林芷原爽快的应承,眉宇间也沾染了喜气。
林芷溪悄悄起身走到屋外,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地上的光阴一片一片不完整,心里也象是空了一片又一片,充盈着一波一波难以言说的情愫。
勉强过了十全十美之后,商容缴械投降,伏在了案上。林芷原安置好商容,抬眼窗外,林芷溪坐在秋千上轻轻晃动双脚,若有所思。
林芷原慢慢走过来,并肩和她坐在了秋千上。
林芷溪扭过头对他浅浅一笑,容颜娇好却带着轻愁。
篱笆前的迎春开得正好,金黄的小花一朵朵的簇拥在一起,含蓄地热闹着。
“听见商容成亲,你好象有些不高兴。”林芷原扭头看着妹妹,试探了一句。
“没有,我只是有些惊异。”
“那就好,我还以为,呵呵”
“以为什么?”林芷溪脸上一红,没想到哥哥居然误会到这般田地,又赶紧补上一句:“我把他当成哥哥一样。你别瞎猜。”
“我可一个字都没说啊。”林芷原笑着,放下心。
“商大哥能娶个青梅竹马的夫人,真让人羡慕。”
“青梅竹马,有时也成了兄妹之情。”
“是吗?那哥哥觉得怎样的感情才更美呢?”
林芷原却沉默不语,眼神落在迎春花上,片刻,他悠悠说道:“万物相通,应该是灿烂地盛开,从容地凋谢,平静地结果吧。”
林芷溪怦然心动,默默无语。
日子一如往昔,悄无声息地慢慢流淌。林芷原照旧赖在锦堂,三两天回家一趟,坐片刻就被林济舟的锥子目光刺得讪讪离去。林芷溪总是偷偷窃笑,谁能想到人前风流雅致,书法无双的哥哥在父亲面前象是一只小耗子呢。
这一天,林芷原大清早过来,偷偷拉着妹妹说道:“今日景仲要来,你去把爹爹的十年竹叶青拿一坛出来。”
“爹爹那都是有数的。”
“妹妹想个法子就是了,你那精灵古怪的主意多了去了。哥哥面前就不必谦逊了。”林芷原神采飞扬地笑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林芷溪叹一口气,小声咕哝:“每次都是我。”
话说如此,却见不得林芷原又恳切又明朗的笑容。她一咬牙,道:“你回去等我吧。我得手了给你送去。”
林济舟的数十坛好酒,其实也没剩几坛了。多是林芷溪偷梁换柱,将坛子里的酒换了,不过,林济舟对酒并不细品,三年的竹叶青与十年的在他口中无甚分别,这就纵容了兄妹二人,时不时地上演一出偷梁换柱来。
林芷溪趁着父亲忙着应诊,悄悄去了酒窖。一看十年的存酒也就两坛了,一时愧疚起来,对着酒坛子说了声:“爹爹,都是哥哥让做的,你可别怨我。”
不过这次,她实在不忍心将一坛子都搬了,手下留情,只灌了一大壶,就悄悄出来去了锦堂。
锦堂的梧桐树下,支好了一张青木长案,林芷原和景仲相对而坐,低头看着案上的一副画卷。阳光细细碎碎地从树叶间洒落下来,树下的两个人,象是画卷里的隐者,逸而不群。
林芷溪停在庭院外,看着案上聚精会神的两人,竟不舍惊动。
景仲在她心里,有如一位仙人。人人都说林芷原姿容出众,待见了景仲,她才知道,原来檀郎卫玠那种观者倾都的容颜确实是有的。他善工山水,而他本身,也如一副山水画般隽永。
他身穿一袭月白的锦袍,青丝白玉簪,眉目淡然,似不食人间烟火。林芷原紫色的长衫有微风抚过的涟漪,清朗的眉目之间有着掩不住的欣赏之色,想必那案上的一副画,是一副佳作。
“林姑娘,怎么不进去?”身后一声低沉的嗓音。林芷溪一回头,见是云修。
树下的景仲和林芷原闻声俱抬起头来,对着林芷溪灿然一笑。
“芷溪,好久不见。”景仲笑如温玉,声如清泉。
“景大哥,可是带了好画来,才看的如此入迷么?”林芷溪笑着走上前,看了一眼案上。
景仲一指画卷,道:“芷溪也来看看。”
案上铺着一副花鸟图。明丽工致,勾勒精细,浓丽的着色下几乎不见笔迹。画中,鸟鸣似有声,花开若有香,无边春色似扑面而来要将人吸进画里。
林芷溪细细看了看,叹道:“这没骨画法果然浓丽别致。真是一副好画!”
景仲赞许一笑,又看着林芷原道:“芷原觉得如何?”
林芷原颔首赞道:“自然是一副难得的佳作。”
景仲朗声笑道:“好,既然得了芷原的夸赞,云修,你去叫做画的人来。”
云修笑笑,起身出了院门。
林芷原有些愣:“怎么,做画的人要来?”
“这副画是我小弟景珂所做,他说了,先让芷原看一看,若是看不上眼,他就不露面了。若是看得入眼,他就来前来拜会,求你一副字题在上面。他现今正在溪边等信儿呢!呵呵!”
林芷原笑起来,景仲的这位弟弟还真是可爱。不过他也着实好奇,这画的主人是何等人物。
片刻工夫,云修领了一个人姗姗而来。一身湖绿的锦袍映衬着他的姿容风仪,无法不让人想到一个典故:惨绿少年。
林芷原愣了,没想到景珂如此年幼,更没想到,他如此秀美出尘。
景仲笑指林芷原:“阿珂,你的画林公子可是赞叹不已。”
景珂有些羞涩,上前微施一礼:“林公子见笑了,早就听闻公子的书法,也在大哥的画上见过,一直歆慕不已。”
“阿珂太客气了,叫我一声大哥便是。”他如此看重自己的看法,林芷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景仲看看林芷溪,又道:“这是芷原的妹妹芷溪,你们倒是年纪相当。”
景珂又对林芷溪笑了笑,林芷溪也回他嫣然一笑,对他的好感油然而生,竟没有初见的拘谨。她心里暗叹,男人们都长成这样,女人的日子可怎么过才好。想到此,竟忍俊不住扑哧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