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济舟抚着女儿的头发,眼中万般慈爱:“我和你娘有了你,不知道在心里念了多少的阿弥陀佛,真是不舍得你出嫁啊。”
“那就招赘一个好了。”林芷溪冲口而出,又有些羞赧。
林济舟点点她的鼻头:“真是不害羞。这事啊,爹心里早有打算。”
林芷溪很好奇父亲是何打算,却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女儿家的事情果然是和娘亲说更方便些。
林济舟正欲与女儿在后园随便用些晚饭,李用从前厅过来,请林济舟父女去偏厅吃饭,说是侯爷设宴感谢林济舟这几日在军中救治伤兵。
林芷溪一听险些跳了起来:“爹,我们好久都没吃过好吃的了。今夜侯爷必定准备了许多美味佳肴,可以大快朵颐了。”
“哎,李军爷面前也不收敛些。”林济舟有些嗔怪。
林芷溪呵呵一笑,拉着父亲就往门外走。
林芷溪随着父亲进了荣华厅右侧的一个偏厅。进门只见厅中一张梨木方桌,上面已经摆满菜肴,散着温暖诱人的香气。
元赫一身便装,青纱罩着锦袍,隐隐透出蟒纹。正坐在席间与商容笑谈。
商容看见林济舟进来,忙起身相迎。
元赫请林济舟坐在右侧,林芷溪随着父亲落坐,与对面的商容相视一笑。
竟如此熟悉默契么?元赫脸上笑容一窒,不禁多看了商容两眼。商容有所觉察,扭过头却见元赫已经低头去端酒杯,他一杯在手,对着林济舟说道:“林大夫,这几日辛苦了,来,替那些伤兵敬你一杯。”
林济舟那里敢当,慌忙站起身:“草民不敢!为将士们尽一份心力也是草民的荣幸与职责。”说罢,满饮了一杯。
元赫又转头看看商容:“这次平乱,你居功甚伟,却名利都不要。倒叫我不知道怎么犒劳你才好。”
商容笑道:“侯爷是说在下不好侍侯么?真是冤枉啊,在下水酒一杯就好!”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芷溪顾不得看这几个男人觥筹交错,看着一桌子的菜肴甚是欢欣。自来了太夜城这几月,日日在后厨烧火不算,吃的也极其简单。待海目被围之后,将城中各家的粮食都搜刮了一遍,那几日过的真是凄惨,只差将药铺子里的药草也煮煮果腹。幸好,景军及时攻破了城池,否则还真是难以设想后果如何。
现在摆在面前的一桌子佳肴真是让人有久旱逢甘霖之感。林芷溪扫了一圈之后,把眼睛放在元赫面前的一盘菜上。那是一盘山菇鸡丝,上面点着松仁。林芷溪自小便对松仁情有独衷,可惜放的太远,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将筷子伸到元赫面前。
正在苦恼,只听元赫问道:“林姑娘的伤势如何?”林芷溪忙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元赫,只见他神色平和,似笑非笑的眼睛带着关切,忙应道:“已经不碍事了,侯爷的药真是奇好。”说着却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往下移了移,看了一眼那松仁。
元赫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盘子与林济舟面前的换了一换。林芷溪一惊:莫非他看出了自己的意图?顿时有些脸红。 那盘菜即便放在父亲面前却也生生忍住动也不敢去动了。
元赫倒是一点侯爷的架子也没有,时不时地向林济舟请教一些医术上的问题。他谈笑风生,举止洒脱,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林芷溪倒是极想和他聊一聊。
元赫饮酒之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林芷溪。她低眉含笑聆听,神色落落大方。虽一身男衫,却更显身姿绰约,举止娴雅隐约带有一种贵气。他越看越象,心里的兴奋渐渐涤荡起来,恨不得出口就问,却又生生忍住。
酒过三巡,林济舟有些不胜酒力,起身想先行告退。元赫笑了笑,说道:“林大夫稍等片刻,还有一道甜羹未上。” 林济舟复又坐下。
片刻工夫,一个下人端了甜羹上来,林芷溪看了一眼,顿时一阵心喜,正是她平日最爱的米酒小圆子。这次的小圆子却不知道用什么做的,团团绿绿的漾在白色的米酒之中,林芷溪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口舌生津。她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入口之后笑靥如花,眉眼间俱是说不尽的欢喜和满足。
元赫心头一动,唇角漾起一丝浅笑,他端起杯子,将那丝浅笑随酒咽了,心里的确信更深了几分。
林济舟看着女儿吃完,方才起身告辞。
林芷溪扶着父亲,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明日的三月街,便依门回首,对着商容翘起三根手指,嫣然一笑。
烛光中,她肌肤胜雪红晕淡淡,明眸盼兮巧笑倩兮,虽身着男装亦明艳不可方物。商容心里一动,暗暗感叹上天之眷顾,林家兄妹真是一对玉人。
商容笑着点头表示明了,林芷溪这才甜甜笑着离去。商容轻笑一声,扭头却见元赫正怔怔地看着林芷溪的背影,眼眸深沉,神色幽幽。商容不敢出言,轻轻将元赫面前的酒杯斟满。
“子乔,你与林姑娘相熟,可知道她的生辰?”元赫扭头看着商容,心中波澜暗涌,她那回眸一笑,竟将他极力压制的一份迫切又撩拨了起来,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商容手里的酒杯停在桌上,心里暗奇,元赫一副期待与忐忑的神情,居然问林芷溪的生辰,他有何用意着实让人费解。她姿容美丽,莫非,他对她有意动情?此念一起,商容顿时有些不安。
“我与她大哥相交甚深,常有来往,虽然把她当做妹妹,却也不曾留意她的生辰,只知道芷原大她八岁。”
元赫顿时有些失落,原以为他与林芷原是友人,应该对他的家事很熟悉,本想问出个一二,他却连林芷溪的生辰都不清楚,想来再问也是白问,还是另外让人打听吧。天意对他已够眷顾,余下的就是人为了。
他平复下来,端起酒杯朗声说道:“今夜就权当是庆功宴,赵凿他们不在。来,你我一醉方休。”
商容笑着端起酒杯,与元赫对饮。二人酒量相当又言语投缘,虽身份有别,私心里却引为知己。战后大捷又对此良宵,两人连饮数杯之后,只觉心情舒畅,豪气顿生,身份之别也悄然逝去。
烛光闪烁,让商容有些恍惚,元赫此刻更象是一个把酒言欢的友人。眼下这偏厅正如浣花溪边的锦堂,他与林芷原坐于庐前矮几,清酒数杯,也是这般爽快。

落荒而逃

翌日一早,林芷溪就收拾停当,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快些离去,好去找商容。林济舟见她一汪泉水跟着自己的身形乱转,还当是女儿舍不得自己离开。索性又与林芷溪多聊了几句,无非是不要外出,乖乖在屋子里看书,若是闷了,在后园子里走走,看看鱼,赏赏花。
林芷溪极其乖巧的点头答应。好不容易送走了父亲,立即抬脚就去找商容,虽说他说了要来叫上自己,也难保不改变心意,偷偷与赵凿溜了,还是先去缠住他要紧。
商容刚刚换好衣服,正在擦拭宝剑。只听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然后,一张俏丽的小脸探了进来:“商大哥!” 商容苦笑了一下,看来这小丫头对自己还不放心,等不及自己去叫就来了。这粘人的工夫倒是跟林芷原极象。林芷溪一见商容还在屋里,顿时放下心来,笑眯眯地抬步跨入门内:“商大哥,我们几时动身啊?” 商容一笑:“我们倒是闲人一个,需等赵凿将军有空才行。”
林芷溪走近前来,好奇地看了看商容的宝剑,极其古朴,还稍显笨重,剑身黑沉,倒象是有些要生了锈的样子。
“商大哥,你上阵杀敌,候爷怎么也不赐你一把好剑呢?”林芷溪好奇地问道,她觉得一柄好剑应该亮的刺眼,照的见人,映的见光,风华四射,那样才能削铁如泥,吹丝可断。
商容微微笑了笑,提剑起身走到窗前,一株海棠正临窗含苞欲放。他一剑挥下,林芷溪大惊,以为他要去砍那一株海棠。却见他只是虚晃一剑,在花前一尺骤然停住,那花纹丝未动。林芷溪舒一口气,再一细看,窗前的条案上落了十几片海棠叶子。
“商大哥,这莫非就是剑气么?这黑黢黢的剑还真是不可貌相,倒象是个韬光隐晦的世外高人!”林芷溪一声惊呼,才明白原来自己原来的想法太过片面,它,暗淡无光却也能无声无息地能杀人于无形。
商容手挽宝剑,一阵寒光入鞘,他一抿嘴角:“此剑名叫拙剑,是我祖父传下来的。”
“又在买弄你哪个劳什子拙剑,哈哈。” 门口传来一声朗笑。赵凿抬步走了进来。他一见林芷溪,愣了愣:“这位是?”
“哦,是我表弟,想与我们同去看看热闹。”商容笑道,又对赵凿挤挤眼睛。赵凿心里疑惑商容怎么突然在太夜城多出个表弟,却也忍住不多问。
林芷溪见赵凿今日一身青色劲装,发上一根木簪。身后背着弩弓,箭匣。身上的阳刚之气似从劲装中喷薄而出,举手投足惧有一副男儿的刚猛风流,顿时有些羡慕。
商容一眼瞧见林芷溪眼中的艳羡,有些好笑:“那个小壮丁,你到底去不去?”林芷溪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这身被父亲刻意弄的很丑的衣服,忙道:“当然要去了。快走快走!”
三人出了府门,西行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场地上早已经人流熙攘。战乱了几个月,迎来第一个节日,虽不比往年繁华,人们却都是一脸喜色。穿梭其中的当地人穿的五彩斑斓,极有风情。林芷溪大致认得白族,苗族的服饰,指给商容与赵凿看,而那些服饰繁丽的女子并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回望一行三人。商容暗想,蓉城女子若是娇羞的睡莲,当地女子便是明丽的牡丹,热情明朗,让人眩目。
林芷溪被小摊上的那些物件迷的眼花缭乱,大多是当地民族的首饰,与汉族颇有不同。那知还没看上几眼,就被赵凿连声催着去射箭场。林芷溪一想他还有军务在身,又是男子,自然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着实也无心在此闲逛。遂笑着说道:“那你和商大哥去射箭场,我在这里等你。” 商容有些不放心,林芷溪一推商容:“快去吧!我那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商容又嘱咐了几句,被赵凿拉走。
林芷溪在一个小摊前驻足,上面摆满了白银首饰,纹饰精美,让人爱不释手。她细细地挑了一对耳环,打算回去送给绯颜。眼光流连处又发现一个精致小巧的龙头小银梳,那龙头雕的栩栩如生,神采飞扬。林芷溪正看的喜爱,摊主笑道:“小伙子好眼光,这一摊子东西就这个雅致,不知道多少女人买去送情郎呢。”林芷溪一愣:“这是男子用的?”
“自然,女子的物件雕的都是凤凰。”
林芷溪心思一动,将银梳拿在手里,心里开始琢磨:自己送他礼物聊表谢意,也不知道是否合适,他是否会多想?但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也无以回报,送他一件东西表示谢意也是情理之中。他乃领兵作战的大丈夫,行事坦荡,应该不会多想。如此犹豫了大半天,摊主在一边不停的怂恿,林芷溪一狠心,先买下来,送不送再说,大不了自己用。她本想为父亲也买一个,转念一想,这不是不打自招出来逛街了么,她吐吐舌头,收起这个心思。
林芷溪刚付过银子,收好东西,打算在四处看看。只听老远一声大喊:“芷溪!”林芷溪听出是商容的声音,忙回头看去,却见商容与赵凿一路狂奔而来。后面跟着十几个男子。林芷溪大惊失色,莫非是海目的残部?
商容一见林芷溪,伸手一牵,喊了一声:“快跑!”林芷溪来不及相问,被商容扯住一路飞奔,直累的肝肠寸断。也不知跑了多久,商容回头看去,见来人终于不再追来,方才停了脚步。林芷溪头晕欲呕,扶着肚子慢慢蹲下。商容忙蹲下身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跑的太急?”林芷溪只有点头的力气,说不出话来。
商容站起身,恼道:“赵凿,今日这事都是你惹的!”赵凿一脸无辜:“我也不想,我那里知道那汗巾是什么意思。”林芷溪渐渐缓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那些人是谁啊?” 商容一指赵凿:“你问他!” 赵凿脸色一红,低头不语。林芷溪一看赵凿的神色,看来那些人不是海目的残部,心情顿时松懈下来,更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啊?” 赵凿脸色更不自然,低头转身往城里走。商容见惯他平日里的英武威猛,眼下这般扭捏还真是大开眼界。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赵凿走的更快。
林芷溪实在好奇之极,跳着脚嚷道:“商大哥快说,不然我告诉父亲,你今日带我出来玩了。”
商容忙止住笑,说道:“赵将军神勇,与人比箭的时候,边上一个姑娘送了他一条汗巾,他也没客气,随手就塞在腰上,结果,比完了箭,那姑娘就带着人要将赵将军领回寨子。”
赵凿忙扭头叫道:“我只当是她好心让我擦汗。当时没空就随手接下了。”
林芷溪一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复又蹲到地上,捂住肚子。直到肚子有些抽筋方才勉强忍住,站起身来。指着赵凿:“你这男子汉大丈夫的,跑个什么劲儿啊。连累我今日都快跑断了气。”
赵凿回头看了看林芷溪与商容,闷声说道:“你们就笑吧,若是告诉别人,哼哼……”
林芷溪偏偏不理会,双手一抱,也学他嘿嘿了两声:“那又怎样?” 赵凿作势握拳,却见林芷溪故意做出一副威武不屈的模样,又挤出笑来讨饶:“好兄弟,我请你们吃酒!”
林芷溪放下胳膊,与商容相视一笑,然后挤挤眼睛对赵凿说道:“赵大哥,那姑娘的眼光着实不错嘛。”
商容赶紧在后面接上:“的确,的确,你看赵将军真是仪表堂堂,风流盖世。”
赵凿窘的脸皮都要破了,低头求饶:“二位兄弟,我错了,我以后离女子远远地。”
“可别呀,赵大哥,若是以后你娶不上媳妇,可不是我和商大哥耽误你了。”林芷溪一看赵凿的脸色,作弄他的意思就更加旺盛。赵凿一贯是个豪爽的汉子今日却生生折在她的手里,半天结巴着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才是合适。
一路上,林芷溪想一想便笑上一阵,直把赵凿笑的没了脾气也跟着自嘲起来。三人一路嬉笑着回到府衙,赵凿独自去了兵营。

弄巧成拙

商容与林芷溪谈笑着刚刚跨过门槛,抬眼就见元赫负手站在荣华厅的门口,静静地看着两人。
林芷溪连忙收敛了一脸的高兴,跟着商容上前施礼。
元赫抬了抬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们二人出去逛逛?”
商容忙道:“赵凿想去看三月街比箭。芷溪非要跟去瞧瞧热闹。”
元赫“哦”了一声,将目光放在林芷溪的身上。她今日的脸色红红白白如一朵盛开的芙蓉,眉眼间还隐隐带着努力遮掩的笑意,一丝头发有些散乱地垂到了耳边,她往耳后拂了一下,抬手之间,衣领中隐约露出颈上的布条。
果然还是和小时候差不多,静不住的性子。元赫极力缓和着语气:“林姑娘,你的伤还没好,还是静养些日子再外出的好。”
林芷溪脸色红了红,低声说道:“三月街偏偏就在今日,我等不及想去看看。”
“若是三月街肯等林姑娘伤好了再开,就再好不过了。”元赫唇边含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竟有些遗憾自己未能同行。
商容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与林芷溪这样谈笑。
林芷溪羞色顿起,低声说道:“侯爷,我先告退了。”说着,她扭头对商容抿了抿嘴角,轻轻一笑。
她与商容眼神交汇时并无一丝拘谨,温柔自然。元赫看着眼里,心头蓦然漫过一缕不安与微酸。他微咳一声,对商容说道:“皇上的旨意来了。”
商容“哦”了一声,紧跟着元赫进了荣华厅,急切地问道:“如何处置海目?”
“他在族人心中地位甚高,皇上本来打算降服他,不伤他性命。待知道他对太夜城的百姓犯下的恶行,就改了主意。当今皇上是个仁主,最见不得的就是伤及无辜百姓。”
“皇上的意思是,杀?”
“正是。但恐怕他的族人闹事,需留下部分军队在此驻扎,待新任命的郡守从蓉城来了之后再助他将各处安置妥当。”
商容点头:“正是,大乱初定,还是留些人守着免得又生事端。”说完又问道:“北汤可有动静?”
元赫扬眉一笑:“他们撤了。”
“撤了?”
“正是,看来海目造反倒是一件好事。”
商容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大军又要开赴北上了呢。”
元赫摇摇头:“汤景一战,在所难免,汤国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厉兵秣马,若不是连着两年天旱收成不好,恐怕早就动手了……”
商容默然不语,半晌笑道:“尽人事以听天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也不会怕了他。”
元赫点点头:“话虽如此,还是希望这一战能拖就拖,老百姓多些安稳日子。你去把杨落叫来。”
商容去马厩牵了匹快马,片刻将杨落带到荣华厅。
杨落上前深施一礼:“侯爷有何吩咐?”
元赫看着他,双十年纪却少年老成,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隐忍坚定。
“皇上的旨意是要留些兵马驻守云南。我想来想去,想让你留在这里。你自小在云南长大,母亲又是当地人。你一向做事稳重,你在这里我也放心。”
杨落一听,百感交集。他父亲是蓉城的大商贾,母亲却是一个苗人,他自小随母亲在云南长大,回了蓉城后一直被嫡母兄弟看不起,处处刁难。元赫知晓他的处境,如今让他留在云南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一抱双拳:“侯爷放心!”元赫将手放在他的肩头,重重握了握。
“我们景国不比汤国地广人多,一寸土地都显得金贵。你在这里,虽然地处偏远却也责任重大。”杨落一向寡言,只一味点头。
元赫又道:“留在这里的兵力并不多,只壮个声势而已。眼下北汤虎视眈眈的,这里虽是边陲,却务必要一份安定以定民心君心。”
杨落慎重地点点头:“请侯爷放心。”元赫看着他言简意亥得只有这么一句,微微笑了笑,眉头却闪过一丝忧色。不管是不是自己多虑,留一条后路总是不错。
“海目的残兵好好安抚,口服心不服的不必客气,以免将来汤景开战时又成了后患。以后的军政大事,你与郡守互相商议。记住,恩威并施。”
杨落领命而去。荣华厅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鸟鸣淡去空气中的沉肃。
大局已定,北汤撤兵,缠绕多日的阴霾自元赫心头散去,他拿起元玠的密信,嘴角含笑,目光落在信尾一只小小的鸿雁身上。似乎见的到元玠提笔做画时的陶然自得。他通篇汪洋,解析天下局势,倒象是个霸主。却在信尾的鸿雁身上透出他的本性。他,并不爱争霸天下,素喜书画金石。
林芷溪在厢房里把玩着那把小小的银梳,足足考虑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送去。她自小与哥哥的朋友们一起,也沾染了不拘小节的习气,倒比平常的女子多了几分的明朗大气。她思虑了半天,想到既然自己心中坦荡,又何必怕别人多想。一念及至,顿时豁然开朗,起身往荣华厅走去。
元赫正在凝视那只翩然随意的鸿雁,只听门口一声清脆的“侯爷”,回头看去,林芷溪正含笑站在门口。他心里一喜,收好密信,走近林芷溪:“林姑娘有事么?”
林芷溪敛了笑容,慎重地说道:“侯爷,您的救命之恩看来我也回报不了,一直心有遗憾。今日逛街见到这个小梳子很别致,聊表我的感激之情,请侯爷不要嫌弃。”说着,她摊开手掌,小小的掌心里握着一把银梳。
元赫愣了愣,没想到她的来意竟是如此,心里的欢喜更深了些。待他低头一看银梳,顿时哑然失笑。
林芷溪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开始忐忑,他虽然笑得很好看,却不伸手来接东西。莫非是嫌弃这东西廉价么?她与父亲来云南几个月,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只是想买个东西表示一下心意,倒没想到他身份贵重,这东西是否能看在眼里。她立马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不禁将手往回缩了缩。
元赫忍住笑,抬起眼帘,看着林芷溪,虽然此刻他眼中如水一般温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林姑娘,你知道这梳子是做什么用的么?”
林芷溪一愣:“梳子不就是梳头发的么?”
元赫眼里的笑意更浓:“这,是梳胡子的。”
林芷溪顿时头“嗡”的一声,脸上一阵滚烫,元赫看着她的羞色笑容更是玩味。
林芷溪不敢再看他,只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哼了一声:“我,我,先告退了。”
“慢着,你不是要送给我的吗?”他存心再作弄作弄她,眼看晕红的羞色从她的脸颊漫向耳际,他竟心里一动。
林芷溪脸色绯红,眼睛看着脚尖:“这东西送给侯爷不合适。”
“我先收着吧,好歹是林姑娘的一番心意,这东西,早晚也用的上。”元赫说着,伸手在林芷
溪手里将梳子拿了过来。
林芷溪顾不上告辞,赶紧快步离开,心里恨不得这只是一场梦,没有发生。
元赫将小小的龙头银梳握在手心,笑不可抑。梳子还沾着她手心的温暖。他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急急离去,在拱门处还懊恼地跺了一下脚,顿时嘴角微翘,从心头泛起了一丝笑意。渐渐笑出声来。自开战,从没有这么笑过。

欲问还休

林芷溪一路上心里懊恼的恨不得揪揪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狠下心壮着胆去送个礼物,居然出这样的丑,真是羞愧的脸都要烧着了。还好以后回了蓉城,身份悬殊,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这尴尬也没人知道。林芷溪暗自庆幸没有当着商容的面送给元赫,否则还不被哥哥笑死。
林芷溪在屋子里定下心来,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着,今日真是惊慌加失措,有些不顺。她皱皱鼻子,上午那一顿逃命般的狂奔出了一身汗,此刻暖风一吹,身上便有些不舒服,她起身走到后园的小厨房,打算烧些水洗澡。
沐浴之后,林芷溪打开自己的包袱,看着那几件衣服一阵苦笑。初出蓉城的时候,虽说穿的是男装,好歹也是蓉城云裳坊的好料子裁成的长衫。她穿上之后还特意在哥哥面前走了几圈,又缠着林芷原让他给自己画个扇面,提个诗句,好拿着手里装一装风雅。却被林芷原一口回绝:“你不是出去寻药吗,拿个折扇装风流公子,小心被姑娘看上,惹出事端。”林芷溪忿忿道:“果然是欺负我没钱就不给写了。”林芷原笑着敲她的头:“等你嫁人了,我将你婆家的窗户纸上都写满字可好?不要钱!”
林芷溪咯咯笑着跟父亲上了路,喜滋滋地穿着新衣服,一路上都觉得甚是潇洒,还真是有些姑娘偷偷看她。待到了云南,战事一起,那好衣服就立马被林济舟拿着去和伙房的小伙计换成了粗布短衫,这且不算,还特意在身上打了几个极丑的补丁,只差将她的脸也拿锅底灰抹抹。
林芷溪叹着气,随便穿了一件在身上,起身走到花园,想让风吹吹头发,干的快些。
暖风熏熏,花香阵阵,林芷溪坐在小桥的栏杆上,慢慢地梳理一头长发。心却飘到蓉城,一想到哥哥对着各种药草痛不欲生的样子,顿时笑意从心头泛起。
他自小就对医术不感兴趣,偏偏林济舟就只有他一个独子,还盼着他继承衣钵,可是他只对书法感兴趣,但凡见一眼药草,看一眼医书便头疼。后来被逼的没法子,他在浣花溪边盖了个草庐,取了个锦堂的名字,日日躲在那里与朋友一起逍遥快活,不敢轻易回家。不过这次,父亲临行前将他捉回去,叫他看门,他被生生困在泽济堂几个月,也不知道愁白了头发没有。林芷溪越想越可笑,又想到赵凿今日狼狈的艳遇,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