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成沉默了片刻,出言道:“那好,东平郡主。”
元玠大震,头疼欲裂。殿中几人也是神色惊异,想不到率成会选她,顾况正在心里冷笑,这蛮子还真是会挑!
“世子,安国公之女也有婚约。”
率成突然纵声大笑,而后冷冷说道:“我以为景朝很在意与我契丹修好。父汗本着一片诚心让我不远千里而来,让我幼弟在贵国做质子。看来是我契丹一相情愿。修好一事就此作罢。后日,我等就启程回契丹。”
元玠一时焦急,道:“世子,朕的确没有推委之意。实在是世子所求都让朕为难。”
“皇帝不必为难了。我契丹并不仰仗你景朝。告辞!”他说完竟拂袖而去。殿中大臣气愤不已,却也莫可奈何。他身为来使,又非汉人,到底是难以用常理来理论。
元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心一横,腾一声从龙椅上站起,冷声说道:“好,修好一事就此作罢,我景朝难道要仰仗契丹不成?”
几位臣子纷纷缄默。
半天,昭王奏道:“皇上息怒。三国时,刘,孙两家合力抗曹已是先例。汤朝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去岁陈兵边境又按兵不动,听闻是汤主病重。不论是他病愈还是新主登基,不出三年,必定又会卷土重来。今日契丹肯与我朝修好,互相呼应。若是翌日北汤再起兵,契丹若能在北境牵制汤国,对我朝实在是至关重要。修好一事,无论如何也要促成。请皇上大局为重。”
元玠冷哼一声,心里仍是郁闷不已。
“散朝,此事朕再考虑。”
元玠从朝仪殿下来,步入回廊。元玮紧上几步,道:“皇上请留步。”
“四弟。”
“皇上,率成世子赌气后日就要启程,我看今晚此事一定要定下才成。不如请他进宫夜宴。席间好生安抚。请几位公主出来,让他自己选一个。他们契丹人与匈奴人虽屡有盟约却屡屡毁约,所以对结盟之事极其小心,非要有个人质才放心。可汗让他带幼子过来已是抢先表明心迹的意思。”
元玠恼道:“率成出言不逊,态度倨傲。朕并不是不同意和亲。他倒好,那个不能去他挑那个,反显得我景朝没有诚意。”
元玮顿了顿说道:“他自然是那个分量重就挑那个。若是随便一个女子,和亲又有何用?”
“其他的公主就不是公主了?”
“其他的公主在皇上和太后的心里恐怕连阿晚也比不上吧?”
元玠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却又反驳不得,的确如此,皇家的亲情夹杂了很多情愫。那几位妹妹,在他心里,的确很淡。
“二哥是个好哥哥与好父亲,可也是个好皇帝。”元玮长鞠一躬,告退了。
一句话,重重击在元玠的心上。他一心做个好哥哥好父亲,却也要做个好皇帝。好皇帝就要割舍亲情。而阿珂与丫丫,都是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他少之又少的亲情,如何舍得割舍。
他郁郁寡欢到来到顾宁芝处。吩咐她准备今夜的宴会,还有知会几位公主前来。
顾宁芝大致明了了他的用意,思忖了一番说道:“皇上,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率成世子求阿晚时,皇上应该答应的。率成已经退了两步,皇上却一步不让,他自然没有颜面。而阿晚,她毕竟不是皇上的亲妹妹,不如就让她去和亲。”
元玠拂袖而起,怒道:“你让我如何对容山交代?他们早有婚约。”
顾宁芝忙跪下:“臣妾失言了。”
元玠心情更是不好,出了殿,直往慈宁宫而去。早有耳目将朝仪殿的事告之了云太后。云太后又急又气却也无可奈何,见到元玠,说了几句,突然落下泪来。
“玠儿,我景国若是国力强盛,地阔人多,又何用和亲,又何用受这窝囊气。”
“母后,父皇征战一生换来这片疆土,儿子无能,只能是个守成之君。”元玠语气颓败,神情十分憔悴。
云太后一见他的神色,忙止住不再往下说:“玠儿,你去歇息片刻,喝些参汤。”
夜宴被顾宁芝安排的无微不至,席上坐着几位未出阁的公主,虽服饰华美容颜俏丽却面带悲戚。元玠看着几个妹妹如待宰羔羊的神态顿时心气郁闷,身子不适起来。勉强支撑了片刻,他头痛欲裂,只得提前退席,由元玮招待率成世子。
率成世子对几位公主扫视了几眼之后,神色冷漠,只和元玮谈论边防守城,及盟约细则。几位公主干坐一旁,甚是尴尬。
元玮见状,让公主也退了席。然后慎重地说道:“世子,皇上修好之意极诚,几位公主,世子也见了,不知中意那一位?”
率成嘴角翘了翘,道:“王爷,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我实话说了,晨曦公主,长仪公主,东平郡主,非此三人不可。请皇上自己决定,我在悦道馆等候,若是明日没有答复,修好之事就此作罢。”
元玮见他神色坚毅,知道极难说服,于是派人送率成回悦道馆休息。
月色昏暗,天气有些潮热起来,元玮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他信步来到谢太妃的三星殿,想顺便给她问安。
谢太妃正看一本《春秋》,见到儿子,她放下书,笑容如一轮满月。
“听说今夜皇上龙体不适?”
“被那率成世子闹的。”
“率成倒象是个做大事的,不达目的不罢休,软硬兼施。”
“不错,突可干众多儿子立他为世子,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一次,二哥被他逼的很紧。他今夜指明要阿珂,丫丫,芷溪三人中的一个,让二哥定夺。”
谢太妃一笑:“看来皇上的病,怕是要几天好不了了。”
元玮沉默片刻,道:“芷溪被卷进里头,实在是出人意料。没想到率成对她一见倾心。”
谢太妃淡淡一笑:“是么?”
元玮叹道:“我本想将阿珂与契丹和亲,促成两国修好,没想到元玠不肯,匆忙将阿珂许人。
而芷溪,竟然也被卷入其中,事情有些脱离掌控。实在有违我的初衷。”
“你一片好意,不过最好不要让人知道是你邀率成前来景朝,否则慈宁宫将这笔帐算到你的头上。”
元玮哦了一声:“成就大事岂能儿女情长,率成之幼弟难道就不是可汗之子么?二哥与太后都是妇人之仁,那个都不肯放弃,还想着白沾人家便宜不成?”
谢太妃嗤笑了一声:“哼,男人自然和女人不同,即便是男人与男人也大不相同。你与老二,就是鹰与黄雀。”
“母亲这话有些过了。他不过是喜欢玩弄笔墨,也算不得是昏君。”
“哼,当年若不是顾家,安国公两派支持,他现在不过是个闲散王爷。”
元玮眉头皱起:“往事已矣,提它何用。我就是不在其位,也照旧能做出一番大事来。”
谢太妃眸光一紧,一字一顿冷冷说道:“不在其位而谋其政,就是谋逆。”
元玮不以为然:“母亲太多担心了,儿子将一片疆土送到他面前时,他自会感激儿子。”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还是少做的好。”
元玮勾了勾嘴角,起身道:“天晚了,儿子告辞。”
谢太妃轻笑:“我看,要去和亲的恐怕是阿晚了。”
元玮的步子猛然停住,回首时眸光一片冰冷:“为何?”
“慈宁宫的那位最是自私,一个是她女儿一个是她孙女,另一个是她侄女,还是失散多年的侄女。你说,谁亲谁疏?”
元玮在阶下立了片刻,转身而去。
心灰意冷
元玠听说率成的决定,颓然坐在殿上,半晌不发一言。殿外天色阴郁,无一丝风。他的心里却是上下翻涌,如惊涛拍岸。
正在茫然无措,云太后闻讯赶到紫扬殿。元玠苦笑着起身相迎:“母后,不必忧心,事已至此,看来修好之事只能作罢了。”
“皇上,他为何非要三人中的一位?”
“契丹人十分精明,他们自然是挑儿子与母后心中分量最重的人。”
“那为何又扯上芷溪?”
“芷溪无意中被他看见,虽身份稍次,却也比其他几位公主强,又偏巧极合他的心意。”
“这丫头真是诸事不顺。好好待在秋融园,怎么就被率成看到?”
元玠沉默,不想说出是元玮带她去帝墨斋。
“皇上打算此事作罢?”
“是。”
云太后沉吟片刻,起身说道:“此事先别告诉率成,明日再说。”
慈宁宫。云太后坐在香几前,看着一炉沉香,沉思良久,香烟袅袅,在空气中散开,渐渐无踪影。
暮色渐起,终于有雨落下,闷了一天的潮热被风撕开了口子,开始凉爽起来。
“小秋,你去把东平郡主叫来。”
云太后看着芷溪从台阶上拾阶而上,水墨油伞下她一身浅绿的绸衫,容颜如画.步进殿内,她盈盈一拜:“芷溪拜见姑姑。”
姑姑!云太后的嘴里微苦,指了指软榻,说道:“来坐到这里。”
她细细地端详着芷溪,幽幽叹了口气:“芷溪,你知道么,我朝开国三十六年,历经三代国主。传到你二哥这里,才真正得几年太平。你二哥生性宽厚仁和,可算是仁君明君。可惜,我朝天时地利都不及北汤,惟有人和。去岁北汤起兵,云南叛乱,我以为又是烽烟不断,战乱四起,幸好天助我景朝,云南平定,北汤退兵。”
“姑姑不必忧心,二哥自有天道民心相助。”
“话虽如此,国力强盛才最重要。不过,若有外援另当别论。”
“外援?”
“眼下,契丹突起,派使者来朝,想与我朝结盟,他留下质子,要求与我朝和亲。”
芷溪心里一悬,忙问:“是求阿珂么?”
“阿珂,丫丫,还有你,三人中的一个,让你二哥定夺。”
芷溪脸色一变。
“你二哥很为难。阿珂非林芷原不嫁,丫丫年方六岁。你,与容山有了婚约。”
“我朝国力人力都比不上汤朝,有个盟友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他偏偏求你们三人,唉,哀家实在是要愁白了头发。皇上也龙体欠安,实在是为此事发愁。”
云太后脸色沉郁,满脸忧愁。
芷溪紧抿双唇,沉吟不语。心里却悬如秋千,忐忑不安起来。
“哀家正愁如何解决这件事,又来了一件烦心的事。容山的母亲,在府里给容山准备了一个女子,当时你毫无音讯,为子嗣考虑,也无可厚非。哀家也默认了,只是夫人的位置一直要为你留着,一日找不到你,容山一日不能有正妻。”
芷溪心里猛的一牵,酸涩的滋味顿时灌了满怀。
“前几日,你和阿珂去了秋融园,他母亲来说,等你成亲之后也给尽快那女子一个名分,她已有了身孕,委屈不得。”
身孕!芷溪心如被荆棘刺过,巨痛之后是一片麻木。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她的喉咙酸涨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脸上勉强浮出一朵虚弱的苦笑。
“我原本以为他对你一片痴心,却没想到。”云太后叹息一声,看着她,目光怜悯。
半晌,芷溪终于强迫自己出声,声音飘忽不似自己:“他没有错,他母亲也没有错,只是我好象不该出现。我宁愿一切都回到过去,我仍是林芷溪。”
“傻孩子,事已至此,说什么气话呢。那女子在他府里已经三年,想来感情也很深厚,现在又抢先有了身孕。看来是个有心计的,我担心你入了侯府,日后的日子也是一包闲气。”
芷溪已经不想去想以后,脑子里团团绕着的就是“身孕”二字。心越纠越痛,还有说不出的失望和绝望。
“孩子,女人的命就是如此。男人今日说爱你,转眼就可以另寻新欢。爱,反而不如不爱,有爱就有怨,有自己的血脉才是要紧。”
储满的泪涨的眼眶都已痛了,芷溪微微昂一昂头,强笑道:“姑姑,芷溪不想再听此事。”
“好,此事不再去提,只是和亲的事怎么选,哀家实在是棘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三人都是我的至亲,我如何割舍得?”云太后看向她,眼神深沉有一抹痛还有许多期许。
芷溪看着她的眼眸,心沉了下去。她缓缓低头,静默的殿内时光似乎无穷无尽。云太后眼中的期许和没有说出来的心意在她心里如皑皑白雪上再加重重冷霜,让她从心里到身上都是刻骨的寒意。一颗泪终于忍不住,顺势而下落到手背。她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决绝,抬起头,迎上云太后默默无言的期许目光。虽然叫她一声姑姑,然而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亲近。十年的分离,已是不可再挽回,同她的亲情,同元赫的青梅竹马,都是遥远的记忆,而那份记忆也离她远去,不过是渺茫一片云海,云散人散。
眼下和亲的人选,三个之中,怎么想自己都是应该放弃的一个。阿珂与哥哥刚刚定下婚约,而丫丫,天真孩童,如何能跋涉千里?自己,不过是她的侄女而已。而眼下,唯一能让自己想去抗争的理由也已经消散。她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强:不如离去,不如离去……索性成全别人,自己,已无所谓。
她突然笑起来:“姑姑,阿珂和我哥哥情投意合,情趣相当。实在是一对神仙璧人。丫丫年幼,如何能离开父母远到塞外?芷溪,命运一向多舛,不多这一次。也许塞外原野才是我的最好归宿。”
“芷溪。”云太后长出一口气,泪潸然而下,哽咽起来:“我对不起你。”
“姑姑别这么说。皇室里多是身不由己,芷溪谁也不怨,反倒荣幸可以为两国结盟做一枚棋子。”
云太后无语泪流,将她拥在怀里,心里的愧疚绞痛起来,却无可奈何。她只能如此。
“姑姑,我想回林家一趟。”
“好。”
芷溪神色平静,起身告退。殿外,雨丝仍密,她来时的油伞却孤单地放在回廊下。云太后心里一酸,拿起油伞疾步追上芷溪,罩在她的头上。
芷溪回眸一笑,接过伞,姗姗而去。淡绿色的绸衫如一道春光在雨色里朦胧起来。云太后眼眶一热,久久凝视,直到她的背影隐与雨帘。
大雨磅礴之后,细雨如雾。芷溪走上玉石桥,看着水面层层的涟漪,心也一刻不可平息。骤然的打击接踵而来,痛苦到极致,她只想笑,笑自己的痴念和单纯,也笑自己的时运。如果不与他失散,如果早重逢,或者永远不重逢都很圆满,为何偏偏是现在?也好,自己远远离开,眼不见,心不痛。他自有他的心爱,也有他的子嗣,当年的婚约只当是一场玩笑,时过境迁,他何必禁锢与此?
她笑着取下腰间的香囊,轻轻扔了下去。一颗红豆从香囊中落出,在水面击起一个小小的涟漪,瞬间和其它涟漪揉在一起,缈然无影。
第二日,从太后宫里传来消息,东平郡主要和亲契丹。
元玠匆匆赶往慈宁宫,第一次在云太后面前面色大变,声疾色厉。
“母后这么做,岂不是陷儿子于不仁不义么?母后也不守信用么?她与容山早有婚约。容山回来,舅父进京,朕如何对他们交代?”
“此事你以为哀家不难过,不为难?可是国事为重,阿珂是我女儿,丫丫六岁,你说谁去合适?”
元玠无语,只有怒色。
云太后缓了一口气,道:“容山,自有满京的名门闺秀任他选,男人有几个非一不可的?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只当他没找到阿晚就是了。你舅父并不知道阿晚找到,等他来了,我只说因为阿珂的亲事让他进京。”
“容山对芷溪情深意重,他等了十年,难道母后忍心拆散他们?”
“天意弄人,看来他与阿晚真的无缘。皇上,你想做个好哥哥,好父亲,对容山也想仁义,可是你是皇上,你身后有大片河山,无数百姓,你对的起一个两个,以后要对不起无数个。我当年费
了无数心力将你扶上龙椅,不是让你做好人,而是做个好皇帝。”
元玠神色倦怠,冷冷的说道:“朕很累,一点都不快活。”
“你怨恨母后么?你若不是皇上,想做个闲散王爷,谢沉鱼都不能容忍,你知道么?”
“朕只知道,母后做了很多,却从没问过儿子的意思。”
“因为我知道你性子,没有人在背后推着你,你就停滞不前。你没有雄心霸气,心思不在朝野之上,可是你是皇上,你别忘了。”
“朕与容山二十年的情谊,从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为我平乱,又前去允江慰军,一心等着回来做新郎,你让朕怎么面对他?”
“你只管推到哀家的身上。哀家没几年好活,不怕得罪任何人,只要为了你,为了景国。”
元玠颓然离去,周身无力。春色已阑珊,他怅怅地看着无边花木,默默心寒。
远嫁异乡
“皇上不肯进膳,还在怪母后?”云太后步进元玠的御书房,看着他容颜疲倦,心痛却又无奈。
“母后,这么做会让舅父和元赫都寒了心。”
“哀家已经想好了两全之策。你舅父那里,只要不走漏风声即可,即便他知道了,他是哀家的兄长,也会体谅哀家的难处。至于元赫,哀家会让他娶一个比芷溪更好的人。”
元玠惊道:“母后什么意思?”
“元赫人品出众,与阿珂才是良配。”
“母后!”元玠一怒起身,看着自己的母亲,如同一个陌生人。
“林芷原原本就是无奈之中的下下之选,现在芷溪和亲,哀家下嫁公主于元赫也算是补偿。”
“母后,你怎能出尔反尔?阿珂与芷原情投意合,你让阿珂如何接受?”
“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晓,众人只知道阿珂的驸马定下了,却不知是谁。元赫才是最好的人
选,他娶了阿珂,与我们之间更亲了一层,他文韬武略,将来也会助你一统河山。”
元玠默默摇头,有些心寒。母亲这诸多的计量处处透着一个“私”字,偏偏还打着为景国为修好的旗号。她的确是算计的很好,舍了一个芷溪,处处都顺了她的意。
“母后,你这么做,表面上是皆大欢喜,却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元玠冷冷说道。看着云太后,想起当年。他那时还是皇子,先皇在他和元玮之间犹豫,她为了拉拢顾氏,废掉他的结发妻子,娶来顾宁芝。成就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皇上,和亲是芷溪自愿。不信,你去问她。”
“朕不信。”
“她与容山虽然小时候青梅竹马,可是她早已记忆全无,对容山也不过是形同路人,与率成并无什么分别,她嫁到契丹,以后贵为国母,可比在景朝的地位更高,她自然愿意。”
“母后,芷溪不是那样的人。”
“哼,你是说母后骗你?来人,去请东平郡主。”
宫人很快领着芷溪来到御书房。
元玠看着强颜平静的芷溪,愧疚和心痛涌了上来,道:“芷溪,和亲真的是你自愿么?你若不愿意,朕决不勉强,修好之事作罢。”
芷溪看着面前曾经景仰如天人的景仲大哥,心里暖暖一热,他,算是她的表哥。他总归还是心痛她的。可惜,他如果不是皇上,他的眉头不会拧起,他明澈如星的眼眸不会黯淡,他如果不是皇上,他应该和哥哥在饮酒在品茶,不会这样焦虑忧心。
她叹息了一声:“我,自愿。”
元玠一震,不信:“你,舍得他?”
芷溪淡淡一笑:“我记不得他了。我舍不得的只有林家阿爹和芷原大哥。”
她刻意说出这两个名字,十年的平民生活,是她最珍贵的回忆,有那样的亲情,更突显了皇家的无情。如果时光回转,她真的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元赫,没有被他认出,那样,她就是平平安安的一个平民女子,有一份安定的幸福。
“芷溪,你这么懂事,不愧是我们云家的好女儿。姑姑知道对不起你,当年,姑姑也是不情不愿嫁到宫里,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道情爱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儿女才靠得住。等你做了母亲,就知道了。”这一番话,的确是她的肺腑之言。她一生所活,没有爱情,只有儿女。
元玠看着芷溪平淡如常的表情,总觉得有些错愕和异常,却又不知她究竟是何心思。
云太后却道: “芷溪,本该为你准备最丰厚的嫁妆,可惜率成此行隐秘,又要从汤国境内通过。所以,一切从简,只说是去北方边境的商人。率成答应,到了契丹,将以最隆重的礼仪迎娶,将来也以你为王后。”
“芷溪对那些不在意。”她的笑容有些凄然,却透着倔强。
元玠叹道:“率成对你比较中意,你在契丹以后贵为国母,朕和太后心里多少好过一些。”明知这些安慰的言语太过苍白虚假,他却还是冲口而出,想减轻些心里的憋闷。
芷溪的一抹笑,象一缕轻烟浮在脸上。
“九儿跟着你去,也有个照应。昭王会一路护送你们到汤景边境,到了汤国,一路都有昭王安排的人接应,你不用担心,况且率成一行人都是一身好功夫。”
芷溪颔首不语。
“以后朕会续送去些人和物事,你在契丹心要放宽些,不然……”他有些说不下去,对元赫对她,都是无法遏制的愧疚和遗憾。
“芷溪先告退回去准备。”她看着殿内的两人,有些累了,只想安静地歇息。
消息传到驿馆,率成虽然对芷溪极有好感,却没有得到最想要的阿珂,心里仍是有些不畅。但手里的一份书信让他的态度缓和起来。
东平三郡富比江南,安国公只有一女,而东平三郡又离契丹最近,如此一想,他也算是此行不虚。他将书信焚了,对身后的末罕说道:“十七弟,你在这里无事不要外出,只管好好熟读兵书,练好弓马,异日哥哥接你回去,好好重用你。”
“哥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些汉人的东西。哥哥,听说这位嫂子并不是公主。”
“她虽然不是公主,也强过宫里的那几位。那几位名为公主,跟大街上的平头百姓没什么区别,对我契丹毫无用处。”
“哥哥,回去的时候还走来时路么?”
“这个,昭王自有安排,仍是扮成商人,不过我想从汤国的都城过一趟,看看情况。”
“那也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时候昭王替我们安排,我们如今已是盟友。对他可以放心。”
“昭王好象在汤朝也有内应,好象他倒是比景国的皇帝操的心还多。”
率成嘿嘿一笑,拍拍末罕的肩膀道:“他就是我们常说的鹰,不过他羽翼未丰,未到时机。将来你在景国要多于他私下联系,将来对我契丹大有好处。”
“哥哥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率成留下了末罕和一个侍从,一行六人即日就要起程。元玮带着四个高手便衣随行,两辆马车,一辆马车里是皮毛和药材,另一辆坐着芷溪和九儿。九儿看着马车里的所谓陪嫁之物,神情凄凉,想落泪又怕引起芷溪的感伤,强忍的面容扭曲。芷溪默默递给她一条手帕,看着车外。景色从眼前飞逝,蓉城渐行渐远。
大概从十四岁见到邻居姐姐出嫁,她就想过自己的婚事。父亲一定会为自己选一个良人,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地娶了自己,夫妻和谐,岁月静好。后来遇见他,虽然对他情深意浓,却感慨两人的身份只能归与无望的惦念。再后来,身份相当,却又横出一人,他的真心也是扑朔迷离。而现在,更是世事无常。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这么悄无声息地嫁做人妇,嫁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异族人,远离家乡千山万水,与家人永无相见之日。想起林济舟的老泪纵横,想起林芷原和阿珂的泪眼难舍,转眼都将成为记忆。而自己的后半生就要与马车外的那个男人连在一起。她本来还盼着元赫回来,而现在都不必了,他已有他的女人和子嗣,她似乎只是十年前的一个旧约,不恰当的时间又突然出现,他不得不来践约而已。她心灰意冷,索性认命。她这样做成全了一众人也还值得。她笑着,掩饰着几乎要涨破心肺的一份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