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静湖起了分歧,有人看你长相美丽,想要将你卖到青州,另一些人只想要挟你的家人要些赎金。当时恰好逢你养父被人请出诊,他们仗义相救。歹人当时急着灭口,将你的头磕到石上,万幸你没事,只是受了伤忘了以前的事。”
林芷溪已经乱的不能思考,手却不由自主往额头抚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疤自小就有,所以一直用刘海掩盖。元玠看着她的神色和下意识的动作,站起身,伸出手指拂开她额头上的一片刘海,一个浅浅的痕迹还在右侧的额角。
“你看,你这里还有一个伤痕。”
林芷溪愣在原地,任他拂开自己的头发,忘记了避嫌,突然,她眼光闪见景仲衣袖中的一抹明黄,她猛然憬悟:“你,你是皇上?”
元玠含笑收手:“是。”
林芷溪忙跪到地上:“皇上万安。”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刚刚听闻的一切太过突然,也太过意外。而景仲居然是皇上,这一切简直比梦更虚幻更离奇,她仍是不能相信,但手指微微的颤抖和手指下清凉的地面却提醒她不是梦中。
“你若是还不信,我去叫芷原来。”
“好,我要听哥哥亲口告诉我。”林芷溪已经隐隐感到真相可能就是如此,却仍不愿意去相信。曾经的父慈母爱,兄妹情深,难道都是假的么?她和他们不是一家人?她此刻宁愿自己是最卑微的平民,有一份家庭的天伦之乐,富贵皇亲她通通不在意。她不想打破这十年的平和和亲情。
阿珂轻轻抚摩她的肩头,含泪笑道:“阿晚姐姐,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后来听母后说起,我才知道这份亲切本是自然而然。”
林芷溪心潮翻涌,默默摇头。
阿珂继续开解她:“你不要伤心难过,舅父下月就会来京,为你和容山哥哥成亲。舅父一直很痛爱你,知道找到你不知要怎么高兴呢!”
“我宁愿是林芷溪。”她恍恍惚惚地说道,想起父亲,母亲,哥哥一家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是被收养的。
元玠对身后的内侍说道:“让云修去叫林芷原进宫。”
林芷原一路惊疑不定地进宫来到春华园,很有些提心吊胆,怕是妹妹犯了什么错。待见到妹妹安然无恙的和景仲,阿珂坐在亭子里,才展颜欢笑起来。
林芷溪见到他,眼泪潸然而出,再看到哥哥对元玠随意的一声招呼,更是心里难过。她涩声说道:“哥哥,景大哥原来就是皇上。你快些行礼。”
林芷原神色一变,不可置信。
“怎么,芷原一听说朕的身份,就打算与朕绝交么?”元玠笑着调侃,神色如常心里却带着一份失落和遗憾,终于要揭开自己的身份,锦堂之日布衣之交再不可能。
林芷原被他一个“朕”字惊醒,再看一眼妹妹的神情,赶紧跪到地上。
“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芷原还和从前一起便是。”
怎么可能与从前一样?林芷原起身,苦笑摇头,又对阿珂深施一礼:“公主,以前多有得罪。”
“林,公子不必拘礼。”阿珂有些不自在起来,心里有些苦涩。
“芷原,叫你来,是因为芷溪的身世。”
林芷原一震,看着林芷溪的泪水,又看着元玠,心里惊疑起来。皇上怎么会关心她的身世,难道芷溪是与皇家有什么渊源吗?
“她并不是你亲妹妹对么?”
林芷原看着芷溪眼中满满的期盼,却艰难地说道:“是。”
林芷溪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断了。
“你和芷溪说说十年前的事吧。朕也想知道得更细些。”
“那一年元宵之夜,陈府的老太爷吃了元宵突然腹痛,让两个家丁来请我父亲出诊,当时父亲的几个徒弟都出去看灯了,父亲只好带着我一同前往。走到静湖边的一处僻静地方时,刚好听见几个人在争吵,居然是争论如何卖一个女孩。当时父亲就带着我和两个陈府的人上前救人。对方见我们人也不少,又怕我们喊人,就将芷溪使劲往石上磕了几下匆匆逃走。当时,芷溪已经昏了,一头的血。我父亲将她包扎好,让我先背她回家。他从陈府回来后就赶紧为芷溪诊治。芷溪渐渐好了,却什么都不记得。母亲一直想要个女儿,见她聪明可爱,就索性给她取了名字,当自己女儿养着。”
原来都是真的。林芷溪泪湿前襟,哽咽不语。
元玠道:“她就是朕的表妹,安国公的女儿,元赫的未婚妻子。本叫云晚。”
林芷原此刻已经料到她的身份贵重,却没想到如此显赫。他又喜又忧,为妹妹终于身世大白而高兴,也为失去她而有些怅然。以后,她这样的身份,还能与自己一起玩笑打闹么?他看着林芷溪的珠帘一样绵绵的眼泪,心里一痛,想为她拭去,手抬到她的肩头却又无声放下。
林芷溪却上前一步,俯在他的肩头,痛哭起来。
林芷原心里一暖,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我和父亲永远都在那里。你多了一个好家世又多了一个如意夫君,该好好高兴才是,哭什么,傻丫头。“说着说着,他却鼻子一酸,眼眶也热了起来。
旷古少见
林芷溪慢慢止了眼泪,心里却仍是一片酸楚,想起父亲十年的宠爱,心里更是担忧起来,以后自己这样的身份,承欢他的膝下已是不太可能,他一定伤心不已。而阿珂,居然是公主身份,与哥哥更是云泥之别,一瞬间,似乎都将以前的美好打乱,自己,虽然知道元赫口中的阿晚就是自己,惊喜之余却添了疑惑。他是因为早知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子而对自己好,还是因为元宵之夜的愧疚而对自己好?还是另一个原因?当他回来,她想以阿晚的身份问一问他,期望从他口中听到的是另一个原因。
“芷原,你随我来。阿珂,你陪着阿晚。”元玠见芷溪神情悲伤又恍惚,便对林芷原点一点头,想让阿珂再开解与她。
看着林芷原的复杂眼神,林芷溪恍然看到已经逝去的养母,哥哥的眼睛象极了她,明澈温和。她一阵哽咽,对着已经起身的元玠说道:“皇上,我虽然姓云,还叫芷溪吧,这是养母给我取的名字,她的恩情我已无法报答,想以此纪念她。”
“好。”
元玠将林芷原带到御书房,赐了座。
林芷原没有想象中的拘谨与惊惶,坦然平静。
元玠笑道:“芷原,本以为朕会让你意外,没想到你让朕意外。”
“皇上此话怎讲?”
“你听说我的身份,不过是惊异了片刻,就一如常态。叫朕惊讶,朕还以为,你要从此拒朕与千里之外了。”
“皇上说笑了。一来不敢,二来不舍。”林芷原呵呵一笑,反而放开了。
元玠朗笑:“朕果然没看错人,早知道你这么宠辱不惊,朕也就不必委作画师与你来往了。”
“这个,若是皇上没有一手好画,草民恐怕也是不怎么待见的。”林芷原虽然一脸笑容玩笑语气,那份傲气与清贵却是清晰可闻。元玠从龙椅上下来,捶了他一拳,道:“你小子越说越放肆了。这是御书房,你好歹也要给当今皇上三分面子。”
“这个,草民看着御书房里只有你我,所以不必客气,你若是想听假话,想看假笑,多的是,何必去锦堂?”
“好你个林芷原,我还以为你呆,原来比谁都精。”
“呵呵,草民并不精明,不过是稍稍了解些皇上的心思罢了。”
“不枉你我相交一场,以后,无人时,你当我景仲就是。我难得有一个好朋友,本想一直以布衣相交,没想到机缘巧合,竟是阿晚的哥哥,想瞒也瞒不下去了。哎,真是天意如此啊。”
“皇上,草民交友不以身份,当初你慕名而来,我对你的画也是一见倾心,算得上是以书画相交,与彼此身份并无关系。你在我心里是景仲而已。”
“芷原,今日你格外让朕刮目相看。可惜,你为何不入仕呢?以你的才学,即便不是三甲,金榜提名不在话下。”
“草民闲散惯了,既然知道了皇上的身份,以后草民更留意些民间声音,也给皇上多一个言路。”
“哎,你到底是不明白朕的心思。”元玠本想多说一句,然看到林芷原的坚定,也就换了个话题。
“前几天,朕看到一份请愿书,居然看到你的名字,真是吃惊不小。”
“是邻居们找到医馆,让我签的,我也觉得百姓半年之内连增两次税是有些重了,所以才提名在上。”
“芷原,说起这件事也是迫不得已。国库紧了,边境也不敢松懈,朕这个皇帝也是风箱里的老鼠,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林芷原大笑:“原来皇帝也不是表面风光,草民何其有幸,见到风箱里的皇帝。”
元玠苦笑:“你小子就放肆一回,算是我隐瞒身份的赔罪。下次再敢嘲笑朕,朕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林芷原含笑施礼:“草民一时忘形,竟然与当今皇上结交了一年多,实在是觉得有如梦境。”
“的确,有人生如梦一说。”
林芷原见到元玠的唏嘘,含笑打量着御书房道:“草民见皇上的书房倒是真有些象个画室,皇上可有什么新作?”
“这几日焦头烂额的事极多,增税吵嚷了十几日,才刚刚定下来。”说着,元玠长叹了一声。
林芷原点头,暗自惋惜,元玠他若不是个皇帝,这世间可多了绝世的画师,一定有许多名作留世。象他这么一个出尘脱俗的人物,原本应该惯看青山绿水,笑谈明月清风,如今为了阿堵物头疼。让人有种煮鹤焚琴的遗憾。
林芷原目光扫过书案上的白玉笔山,突然间灵光一闪,冲口而出:“草民有个主意,皇上可愿意听一听?”
“直说无妨。”
“说俗一些,皇上不是为钱愁么?”
元玠大笑:“正是,俗虽俗,却是头等大事,皇上也不能没钱,也不能免俗。”
“皇上放着现成的摇钱树。”
“怎么说?”
“外地先不必说,京城有多少富商豪门,皇上可知道?”
“这个朕自然有数。”
“若是皇上的画作卖给他们,你说他们需出多少银子?”
元玠哭笑不得:“朕这皇帝还真要做个画师卖画不成?”
“皇上既然已经说了不能免俗,那就俗气到底。皇上的画他们不敢不买,也不敢出个低价。皇上这么一笔下来,草民估摸怎么着也要个百万两的收入。”
元玠眉宇间神色大动,仔细一想,很是心动。他奇道:“芷原啊芷原,你平素闷声不响的,原来是大智若愚啊,这主意虽说有些强加,却也收效甚丰,让人心动啊。”
“皇上仁厚,不知道那些富贵人家的钱财大多也是从老百姓身上赚来的,况且,人头税最不公平。收入丰厚的富人和收入低微的穷人要缴纳同样多的税款。如今国库吃紧,富人们为国分忧也是应当。皇上只要肯拉下面子,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比从老百姓口中扣些粮食下来容易多了。”
“那好,朕将这事交给你去办,不过你那字也很值些银子,难道只卖朕的画不成?”
“皇上放心,草民捐五千两银子。草民的字怎敢斗胆和皇上的画相提并论。”
元玠心情大好,又道:“朕在长安道上给你拨个最好的门面,名字就叫帝墨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就是主人,白衣卿相,宫外的财务总领。”
林芷原笑道:“这个官职恐怕旷古未有。草民荣幸恐怕要青史留名了。”
“怕什么,朕跟你做伴。以后朕留名青史的,不是因丰功伟绩,而是因当街卖画。”元玠说着,苦笑了一下。
“这一笔收入下来,皇上可成了财主,草民只怕成了人见人畏的瘟神。”
“这么风神秀异的瘟神,只怕帝墨斋里的女子都要挤破了门。”
林芷原脸色微红,有些尴尬。
元玠心里一动,可惜,他即便优异出众,却一无功名二无家世,母后那里是提都不必提的。
“那草民先告退了,皇上准备好了,草民随时候命。”
“芷原,这件事必定要引起朝臣非议,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进宫来告诉朕。朕决心 已下,此事名声不怎么好听,眼下讲求一个实惠便是。”
“皇上,银子取自于民用之与民。不必太多介意非议,史官一笔,自有后世评说。眼下解我朝之困才是要紧。”
“正是如此。芷原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推到朕的头上。帝墨斋一定好,我就让云修将字画送去。”
林芷原点头,又问:“还有一事,就是芷溪,她与靖安侯的婚事定在何时?”
“这个,等靖安侯和安国公一起商议,大概就在下月,若是不出意外,与阿珂一起成亲。”
林芷原愣了一瞬,转而笑道:“好,我回去告诉父亲。”
他退出殿外,阳光正好,他清高如鹤的身影在一片灼目的花海中远去。元玠心里的遗憾更甚。
路过春华园,林芷原脚步慢了下来,风从含翠池边飘渺而来,他眉头轻皱,然后慢慢展开,快步离去。
君心我心
芷溪的身份一公开,春华园便热闹了起来。皇上亲封她为东平郡主。赏赐无数珍玩。元玠的嫔妃三五而来。桃红柳绿只晃得她来不及平复自己的心情。阿珂也很无奈。宫里的人就是如此,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赶紧给自己多铺一条路,多留一个心眼。眼下,众人都知道芷溪在太后面前的恩宠,也知道元玠时不时来春华园走动。所以,这样的机会,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众人送来的礼物非奇则贵,芷溪无心去看。只愁着怎么应付这些风华各异的女子。
几个回合下来,芷溪渐渐开始同情元玠起来,美人们长相各异,性情各异。说话的调子却差不多,笑容甜美,言语却很无趣,字字都咬得谨慎。
随之而来的竟然是谢太妃。芷溪对她全无一丝幼年的记忆,然而她神色中带着的亲昵关切,却丝毫不逊云太后。
阿珂一见她,便笑容有些生硬,应付了几句后便找个借口离开。
芷溪略一想,便明白了阿珂的举动。她自然是向着自己的母亲,谢太妃一向是她父亲最得宠的女人,她心里难免有些芥蒂。
“没想到林医士就是阿晚。难怪当日我见到你就觉得有些熟悉之感。十年不见,真是越大越出色了。”谢太妃的语气温婉爱惜,眼光一直凝在芷溪的脸上,如脉脉水波。
芷溪有些尴尬,幼年的记忆早已不在,与她究竟是亲是疏都无印象。只好微微笑着,听她说话。
“小时候,你和我家玮儿最是投缘。常去斜月宫找他,可惜你都不记得了。”
芷溪笑了笑,默默点头。
谢太妃遗憾的叹息了一声。
芷溪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伸手从衣领处掏出红鱼项链。递到谢太妃面前:“我前日才知道,原来这项链是太妃的,现在完璧归赵。”
谢太妃扫了一眼之后笑起来:“你这孩子。这项链原本就是你的。”
“这?”这项链的来历元玠已经说明,怎么会是她的?
“这项链的确是当年先皇赐给我的,贵在奇特稀有。后来玮儿向我讨要几次。我对他说,等他长大了,送给他心爱的女子。后来,他趁我不备,拿去送给你。我当做不知道。其实,本就想要送给你的。”她亲切地笑着,眼神温柔如水。
芷溪顿觉尴尬起来,当年真有如此一说么?
“说起来,你险些是我的媳妇。当年安国公有意将你许给玮儿。可是元赫的父亲却抢先提亲。”
芷溪又好奇又惊异,过去的事她丝毫也无印象,谢太妃一提,她顿时用心倾听。
“你父亲手握兵权不说,东平三郡可是富比江南。向你父亲提亲的人多不胜数。谁都知道,安国公只有一女,爱如掌珠,将来东平三郡就是你的嫁妆。”
“安国公也难以取舍,后来,元赫向你父亲担保一生只娶正妻,不纳妾室。于是安国公就将你许给了元赫。”
芷溪被她淡淡口吻娓娓道来的几句话说的心惊,心冷。原来当年,竟是如此。
她一时寡言,心中酸涩起来。元赫当年也是因为东平三郡而向她求亲的么?
“玮儿为此伤心了许久,唉,想来,你我终归是缘浅,未能成一家人。”
芷溪看着手里的项链,呐声说道:“这项链,太妃还是收回吧。”
“你这孩子,把谢姨当成是小气的人么?再说,这是玮儿送给你的,我怎么能收回呢,当年我的戏言你只当是个玩笑话,就留着吧。”
这链子既然有此戏言,芷溪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还回去,既然她不肯收,异日也要还给元玮。
“上天开眼,你终于好好的回来了。听说你与元赫的婚期近在眼前。慈国夫人这下可以安心了。她一直担心找不到你,元赫难以成亲。为子嗣考虑,她为元赫定下了一个女子养在府里已经三年,这下可好,慈国夫人也不必为子嗣犯愁了。”
谢太妃说完长舒一口气,似是为这一对佳人祝福,也为慈国夫人欣喜。却不知又在芷溪的心头重重一击。这几句话不显山不露水却包含了太多讯息,有过去也有现在。
“你不要担心,元赫既然已经许诺过不纳妾室,你一回来,他必定会把那女子送走的。”
如同晴天霹雳响起,又如一块巨石落山,芷溪的心沉甸甸的直往下坠去,无边无涯,再无落脚之处。
原来他府中还有个女子!她心里似乎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却被越来越紧的丝线缠绕起来。她呼吸急促,如坐针毡。连勉强挤出笑容都很为难。
谢太妃却浑然不觉她的心不在焉,仍是陷在回忆之中,将芷溪幼年与元玮的趣事又说了许多。
时近正午,光芒如彩线映进殿内。几日的悬疑象是冲荡到礁石上的飞沫,看不清水的颜色。她的心头酸涩生痛,有一个愿望顺着自己的心愿实现,而搀杂进来的东西却如迷雾一般却将这份如愿以偿的幸福搅得混沌不堪。
他究竟是为何要娶自己?那府中的女子,是否是他的心爱?他的柔情似水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对自己是喜欢是愧疚,还是利益牵连? 她已经听不进谢太妃的话语。
她强忍诸多的疑惑和失落,面色不改,贝齿却将樱唇咬的红润欲滴。谢太妃的嗓音柔而亲昵,终于笑着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安心做靖安侯夫人吧。”
芷溪恭送她离开之后,颓然伤神,全身都失了力气。心里如冷流缓缓波动,手指冰凉。爱之深,责之切。对他,连一丝的不纯粹都难以接受。愿得一心人,君心似我心。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水月镜花?她从没有为年幼时失去的记忆而苦恼,而此刻她却恨不得立刻记起幼年的一切,想看一看,他与她的过往究竟是青梅竹马还是另有隐情。
阿珂回到庆春殿,见到芷溪一脸的感伤与失意,很是奇怪。她小心地问道:“她来对你说了什么?
芷溪勉强轻笑:“都是些往事。”
“她,心计很深,你若是想问小时候的事,去问容山哥哥,或是问我,她说出来的怕是都要变个味了。”
芷溪牵强一笑:“我知道。我会问的。”
阿珂见她仍是不高兴,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去宫外散心?”
“这,恐怕太后不允。”
“有两个地方太后一定同意。”
“那里?”
“一个就是容山哥哥的水昕园。”
水昕园在芷溪的心里咚然一声。那夜,铁花如雨,良人如他。只是心里的疑问,让那一夜的柔情扑朔迷离。她默默摇头,对他的思念如潮涌上,迫不及待的想要他口中的一个答案,究竟是为何对她好。越是在意,越是痴念,她觉得这一个答案对她至关重要,如刺在喉。
阿珂见她摇头,又道:“四哥在小象山上有个别院,叫秋融园。登高望远的好去处,眼下虽不是秋天,也可去散散心。”
“我们过去,可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去和四哥说一声就是了。母后也一定答应。”
“那好。”
阿珂与芷溪一同来到慈宁宫,皇后顾宁芝也在。她坐在太后的右侧,一只金凤从她的后背直至裙角,拖曳在地上的是七彩的尾翎,让人窒息的华贵艳丽。
芷溪上前见礼,顾宁芝的声音极温婉:“没想到原来你就是阿晚。前几天,还闹了个笑话呢。”
云太后道:“是么?”
“臣媳那里知道阿晚的身份,还专门跑去禀告皇上,说见到一个仙子般的妙人儿,想让皇上留在宫里。那知皇上也没理会,当时臣媳还一阵失意。”
“你倒是一心为皇上考虑,不过也多为自己想想,有个皇儿才是最要紧的。”
顾宁芝脸色一凝,默然不语。
太后看着芷溪道:“芷溪也懂医术,等你成亲之后也为皇后多调理些汤药。太医到底是男人,夫妻之间的事你们女人家私下也好聊一聊。”
芷溪顿时羞色满脸,不知如何做答。
太后微微叹息一声:“哀家后宫三十年岁月悟出一个道理,情爱比不过血脉,即便有个女儿也好过膝下无人。宁芝,身为皇后要宽厚容人,但也要为自己打算。皇上是个恬淡性子,你若是比他还要恬淡。哀家可就无话可说了。”
顾宁芝的神色更加黯淡。
阿珂见殿内气氛凝重,便开口说道:“母后,女儿想和芷溪去秋融园散散心。”
云太后一时没有言语,打量了阿珂和芷溪一眼。她们虽然笑容淡淡,却看得出不由心生。她一时有些怜惜,阿珂有意中人却不能成全,阿晚有家人却被告之不是亲生。两人难免有些心事,出去散心也好,秋融园是昭王的别园,戒备森严,安全不在话下。
“也好,芷溪和你不久就要嫁做人妇,纵然身份贵重也是要守妇道,日后想要这么轻松惬意怕是难了。阿珂你去给你四哥说一声。在秋融园住上几天再回宫。”
殿外一园明媚晚春,早已失了清浅的颜色,越浓越深。
节外生枝
秋融园空气清爽,景物雅致。芷溪与阿晚在山间别院过的比宫里惬意许多,两人本是年纪相当,又性情投缘,在别院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也少了许多的叨扰,心事暂放一边,安心在秋融园里闲散逍遥。秋融园也有马场,芷溪闲着无事常来骑马,风中驰骋快意似能涤去心中的郁烦。
“阿珂,水昕园和秋融园为何都有马场?”
“这些园子原本都是父皇当年赐的。父皇重视武功,几位哥哥从小都要善习弓马,说起来,功夫最弱的就是二哥了。不过他是皇上,只要善于用人即可。四哥和容山哥哥的功夫最好。”
回想起几次与元赫共乘一骑的亲密与甜蜜,芷溪微微一怔:“我小时候也是会骑马的对么?”
“当然,还是容山哥哥亲自教的,你与他打赌赢了一匹小马,缠着他教你。他还被母后训斥了一顿。”
芷溪遗憾徒生,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十年之后的他对自己的感情难以辨别,那么,幼年时的毫无居心竟也记忆全无,连回忆的甜美都不存在。
她扬鞭一抽,马儿飞奔起来,长发飞扬,红色骑装如一朵红云从阿珂飞过。阿珂在一边含笑看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好!”
她回首看去,笑道:“四哥怎么悄无声息的吓人!”
“是你看的痴了,听不见我的脚步。”
元玮负手而立,和阿珂说话,眼眸却随着那朵红云。她英姿娇颜,红衫翻飞,如天际一抹流光,渐渐近了眼前,让他情不自禁微眯双眼。
她翻身下马,盈盈浅笑:“昭王殿下。”
“你怎么知道我是昭王。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他心里微微一紧,竟盼着她能说出一个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