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玮儿,你瘦了。”谢沉鱼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元玮面颊。
元玮嘴角一翘,浑不在意:“母亲,这半年来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他身在外,虽然朝中有许多眼线,宫中却还是母亲知道的更多。
“朝廷上无非就是顾况正做了枢相,架空你舅父。不过只要你手握兵权,他那个枢相也是空架子。”
“我一回来,兵符不交不行。”
“你在允江不是留了三万兵马吗?”
元玮一惊:“母亲从何得知?”
“自然是从顾宁远那里。”
“哦?”
“他最信任的一个人,终于被我所用,以后便利多了。”
元玮冷笑:“果然是他!如此一来,我必须尽快对元玠奏明。不然就是欺君。看来元玠已经知道却只字不提,他倒沉得住气。”
“他一向温暾,先帝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
“他知道也无妨,儿子留下的兵马不是三万,是六万。”
谢沉鱼舒一口气又道:“还有一件事,安国公的女儿找到了。”
元玮神色惊喜:“阿晚?”
谢太妃冷笑:“是,原来她就在京城,枉费慈宁宫那位一直在青州附近翻了几遍。”
“她现在何处?”
“就在宫中。”
元玮眉色一动,站起身来,复又坐下。
“秘司营的人一来消息,我就打算趁她身份不明,送到谢桑那里。生米做熟饭,以后安国公就是谢桑的岳父,东平三郡早晚就是你的。可惜,那丫头有些手段,竟没能让谢桑得手。”
“母亲!”元玮“腾”的一声又站起身来,冷声说道:“儿子的确想做一番大事,却不想间杂太多的手段,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谢太妃怒气上涌:“慈宁宫若不是施了手段,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是谁?你是心疼阿晚还是顾惜元赫?若是换了别人,就不无辜了是么?”
元玮眉宇跳了跳,终于忍下,柔声说道:“阿晚是元赫的妻子,以后请母亲不要动她的主意。”
“你做好人?即便你所做一切都是一心为了景国,防备你的人照样误会你,你想明哲保身已是不可能。”
“儿子成就大事若是仰仗几个女子就能做成,以后也为人耻笑。”
谢太妃顿时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一直不满与飞虎将军林求上联姻,成亲之后对林芳仪也是极其冷淡。
“我知道你对林芳仪不满,日后你想要多少女人都是随手拈来,眼下她父亲的权势你不可不顾。”
“哼,枭雄霸主历来也没听说过是这么起家的。”
谢太妃看着他一脸自负与清傲,一阵语哽。他已经不是垂髫小儿,有自己的雄心野心也有自己的谋略,似乎是看不上自己这样的手段。他却不知,女人的手段不可小觑,特别是这后宫之中。
谢太妃脸色平和下来,凄然一笑:“玮儿,母子之间还是不起争执为好,母亲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母亲一生早已过半,余生不过是你为活着。”
元玮最见不得的是她泫然若泣的柔弱,他心一软,口气也软了下来:“母亲的苦心我知道。说来说去,元赫与我一同长大,手足情分还是有的,东平三郡,儿子没放在眼里,汤国千里沃野才是我想驰骋的地方。”
谢太妃笑笑:“好。阿晚幼时受伤什么都不记得了,听慈宁宫里的信儿,只等安国公来京就父女相认,与元赫完婚。到时,京城怕是热闹非凡。”
元玮眸光一闪淡淡说了声:“是么?”片刻,他起身说道:“母亲早些歇息,一会宫门就要落锁,儿子先回去了。”
“好。”谢太妃顿了顿,又说道:“林求上虽然是一介武夫,芳仪却知书达理,她常来宫里与我做伴,我倒是很喜欢她。”
“本来不就是母亲喜欢才娶过来的吗?”
他头也没回,随风送过来一句,然后疾步带着随从匆匆而去,几盏风灯在夜色中渐渐淡去。
翌日便是端午节,一大早太后召见林芷溪,居然又是家常闲聊,间带着说了几句病情之后,便又领着她游览御花园。每到一处特别的景致,云太后便停住脚步,指点给芷溪看。她眼中的温柔与和蔼让林芷溪有些受宠若惊。
真是没想到,宫里的日子竟比想象中从容,太后虽然雍容高贵却这么平易。林芷溪渐渐如释重负,与太后之间的言谈也轻松起来。
“端午节恰逢昭王班师回京。皇上要在静湖办龙舟大赛。景仲说带你出去。你就跟他出去看看。你回庆春殿等着,一切都有他安排。”
景仲果然提了此事,太后竟然也应允。
林芷溪欣喜地应道:“是。”
回到庆春殿不久,九儿拿了一件衣衫过来,说道:“这是太后赏的。”
林芷溪愣了愣,接过来。衣衫触手,绵软如云轻盈如风,清丽的梅花与竹叶图案用银丝线绣成暗花,若隐若现闪着淡淡莹光,衣衫上还有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这衣衫真是美丽。”林芷溪爱不释手却又有些受之有愧,似乎进宫来只陪着太后说了说闲话,逛了逛园子,该做的正事却提都没提。
“太后说一会出去就穿上这件衣衫,姑娘不如先穿上让奴婢看看。”
林芷溪不好意思的笑笑,去了内室。过了片刻从屏风后缓步而出。
九儿眼前一亮,有些转不开眼,叹道:“林姑娘那里看也不象个医士。”
“江湖郎中,勉强还看着象么?”林芷溪其实也觉得自己不太象,索性顺着九儿的意思俏皮一笑。
九儿扑哧笑出声来:“更不象了。我看,象是仙女。”
林芷溪略有羞色,低了头。衣衫上甜蜜的异香让人心旷神怡。
端午明情
景仲带着阿珂果然如约前来,林芷溪欣喜不已。三人在春华园坐上两顶轿子,朝宫门而去。
林芷溪一下轿子,心便狂跳起来。一队人马侯在宫门外。正中一辆马车,元赫长身玉立,唇边含笑,定定地看着她。
景仲走上去,笑道:“这两位姑娘就交给侯爷了。”
“景大哥不去吗?”林芷溪忙问。
“我还有事,稍后再去。侯爷自会顾虑你们的安全。”
林芷溪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到元赫的欣喜和羞赧让她不及仔细考虑。阿珂对着她神秘一笑,拉着她就上了马车。
元赫站在马车的帘前,对车上的林芷溪道:“你哥哥还有商容夫妇也来。”
林芷溪心里一喜,顿时展开如花笑靥。元赫放帘子的手迟了半刻才放下。她一身新衫翩然出尘,皎然如美玉。
静湖湖畔已是人山人海,河里两队龙舟华丽夺目。靠湖岸边停着几艘画舫。元赫领着林芷溪和阿珂下了马车直接上了一艘画舫。
步入舱内,林芷原和商容夫妇正偎在窗前指点湖上的龙舟。
“哥哥!商大哥,嫂子!”
林芷原回头,见舱前俏生生的两个女子,如天上云霞,出水菡萏,各有夺目神韵,让人不能逼视。
“芷溪!”林芷原迎上去,一眼碰上阿珂的眼神,心里莫名一动。阿珂是一贯的未语先羞,她今日穿了女装,而林芷原未露一丝惊异,想来早已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再想到那日无意间的亲密,顿时心跳了起来。她一向身在深宫,所见的男子寥寥无几,林芷原这样的人物,原本是耳闻,而亲见之后更是令人倾慕。那一手的好字,和一身的风姿,与哥哥并不差多少。
林芷原笑着唤了一声:“阿珂也来了,怎么不见你哥哥?”
“哥哥有事,是侯爷送我们来的。”
林芷原一惊,看往舱外。元赫低头弯腰一步跨入舱内。商容夫妇和林芷原连忙上前见礼。
元赫笑着挥手:“不必拘礼,今日只当是朋友相聚。”
舱内早已备好香茶水果,众人见元赫无一丝娇纵傲气,也放开来,就着舱中的圆桌先坐下来饮茶静候龙舟赛。
商容一贯与元赫相熟,夫妻二人坐在他的右侧,林芷溪忙就着婉清而坐,剩下阿珂自然而然只能挨着林芷原落坐。林芷溪抿嘴窃笑,再一抬眼却正碰上元赫的目光。他嘴角也擒着一丝笑,似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林芷溪脸色一红,去看阿珂。阿珂低头捧起茶盏,红唇沾水一湿格外娇艳。
“哥哥,给阿珂添茶。”林芷溪见阿珂放下茶盏就对林芷原吩咐。
“不用,我自己来。”阿珂余光一扫林芷原,脸色微红。
林芷原自然知道妹妹是不会放过捉弄自己的机会,索性装做没听见,对元赫说道:“侯爷,草
民听闻不久又要加收人头税,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个,还需皇上定夺。不知林公子是从那里听闻此事的?”
“草民有几个好友,是官宦子弟,曾对草民提了提。还有来医馆的人也多有提及。”
“自去年底,南北战事一起,将国库也掏的七七八八了。所以有不少大臣进言,人头税再加两分。”
“税在年初已加了一次,间隔不过三月,不知侯爷有何高见?”
“别处还好说,云南恐怕不行。一路平叛下来,沿路都是焦土,再加税赋岂不是火上浇油?”
“草民并无滥议国家大事之意,只是草民的父亲开的医馆,这半年来看病的人常要父亲开些便宜的药。说是日子比去年要紧。京城尚且如此,别处可想而知了。”
元赫颔首:“战事一起,皇上就多收了二分税,百姓觉得比往年紧那是自然。可是皇上也不得已,眼下众大臣的奏章皇上还押着,想与昭王再商议商议。”
“草民祈望侯爷见到皇上时能否略提一句百姓的呼声。”
元赫原以为他只是闲云野鹤,没想到他对民生也颇为关注。
“林公子一片仁心,为何不参加科考,为国出力?”
林芷原自嘲一笑:“侯爷见笑了,草民一介书生又不谙权谋,入仕怕是送死。”
阿珂一噘嘴,低声道:“皇上可不是昏君,才不会象你说的那样。”
元赫看了一眼阿珂,笑道:“阿珂说的不错,下一届科举你一定要来。”
林芷原笑道:“侯爷如此说来真让草民惭愧,草民拿得出手的恐怕就是一手字了,难道皇上以字取人?”
商容急道:“休要自谦,你才学人品就拿不出手么?”
林芷原憨笑摇头。
林芷溪道:“哥哥还要继承医馆,科考之事恐不可行。”
阿珂脸上漫过一缕失望,看着林芷原的手指眉头轻轻一蹙,然后端起茶盏挡在樱唇前,心思重重起来。
龙舟赛的锣鼓声响彻云霄,岸上的呼声也是此起彼伏。林芷溪等人离了茶桌,站到窗前,神色都被湖中的龙舟牵动起来。
远处静山如黛,湖岸柳树如云。湖中的龙舟破波而来,船浆划出一路水花,船头擂鼓的汉子如怒目罗汉,互不相让。两只龙舟难分伯仲,紧紧咬随。
林芷溪看的不过瘾,索性离了窗户,上到舱头。眼界开阔许多,她看的入神,看到紧张处竟掂起脚尖跳了一下,浑然不觉元赫站在她的身后,落脚时觉得脚下硌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一双云靴。她一回首正对上元赫的眼眸,顿时羞涩起来。他何时跟着自己上了舱头?
“小心落水。”他没事儿人般,只关切地说了一句。
“是。”
湖面微风徐来,吹起她的长裙,更显得她婀娜如飞天。他站在她身后,顾不上看龙舟,只担心她一时忘形,别落了水才好。
他在身后,她如何看的下去龙舟,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风如手,撩拨发丝,情如弦,铮然于心。一团水气湿湿润润,情丝如草,早已离离。
湖中有一高台,十尺红稠横于两边,龙舟拼命划向红稠,胜负已在瞬间。风行队得胜!一片欢呼雀然而起,林芷溪笑着转身,想回到舱内。
元赫站在她的面前却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她略显羞涩,对他轻轻一笑,绕过他要回舱内。
她的衣衫从他手边拂过,他一时冲动,拉住她的衣袖:“但愿今夜你能想起什么。”
此话是什么意思?她微微一震,回头看去,他眼眸深沉,似有无数期待与浓情。她慌忙收回目光,心乱如丝丝缕缕纠结成结。
站在舱门,才发觉商容夫妇正偎在窗前指点山光水色闲聊。阿珂与林芷原自然不好意思打搅他新婚夫妇,只好就着茶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不知道林芷原说了什么,阿珂的脸红如胭脂,眼光一直放在脚尖,连林芷溪进舱都恍然不觉。
林芷溪在舱门又拐回去,她虽然此刻心乱,却仍想着给哥哥造些机会,难得阿珂出来与哥哥见一面,她总觉得两人似有上天注定的缘分一般,怎么看怎么都是玉女金童。
元赫见她去而复返,弯腰望舱内一扫,顿时明了,笑容晏晏。低声说道:“你哥哥若是肯入仕,此事成了八九。”
“真的?”林芷溪一喜,眼睛弯如新月。
元赫似有几成把握,反问道:“此事若是我促成了,你怎么谢我?”
还没成呢,就先想着要酬谢,她才不上当:“不谢。”
“为何?”
“反正一次两次都欠你了,再欠一次好了。”
“有你怎么赖皮的吗?”
林芷溪俏皮一笑:“侯爷什么都有,要我拿什么谢?”
元赫深深看着她,笑:“你倒是不和我见外。不过,东西是不缺,我缺一个人。”
林芷溪脸如红云,忘了自己返回船头的初衷,一转身回了舱内,心里想恼他却恼不起来。
元赫笑着跟进舱内,见林芷溪背对自己正与阿珂说话,便朗声说道:“今夜有人做东,请诸位夜宴。”
商容与林芷原皆是一惊,不知是谁宴请。
“到了就知道了。”元赫今日心情大好,存心卖着关子过瘾。
情难自禁
元玠从水昕园的正厅从容而出,在台阶上含笑驻足。
“原来做东的是你!”林芷原笑着迎上去。
厅里烛明如昼,一桌佳肴色香俱全,金盘玉箸,说不尽的奢华。
林芷原笑着和元玠打招呼,却好奇他为何对元赫也不见礼?又为何会在元赫的别业宴请众人?不过众人在前,一片欢愉。他忍着疑惑什么也没问。
落座之后,元玠看看芷溪,对林芷原笑道:“芷溪可对你说起受了什么委屈?”
“那里,她说太后对她甚好。”
芷溪笑道:“景大哥是太后眼前的红人,我沾了景大哥的光,今日才可以出宫来的。“
阿珂强忍笑意,故做认真:“以后姐姐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对哥哥说,他一定为你做主。”
“好啊。”
一桌佳肴,一室佳人,夜宴欢畅,举座尽欢。
元赫心中有事,只觉夜宴时光太长,不知不觉饮的最多,席间目光总是落在芷溪的身上。
林芷原看着眼里,急着心上,对景仲说道:“妹妹只怕要早些回宫吧?”
元玠做恍然大悟状:“正是正是,一高兴险些忘了。劳烦侯爷送她回宫吧。”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林芷原更急了,忙道:“我送妹妹就好。”
“这恐怕不行,你没有入宫的腰牌,还是侯爷去吧,他正好顺路。我们再多玩一会。天色尚早。来!”
元玠故意装做糊涂,举起杯子,元赫成败在今夜,既然说了要为他做东风,现在正是送风的时候。
林芷原无奈,眼睁睁看着妹妹跟着元赫出了厅门,再一想,她现在是太后的医士,谅侯爷也不
敢怎样,且让他倾慕去吧。
眼看两人离去,林芷原才迟疑片刻,斟酌了一番用词对元玠说道:“侯爷对芷溪似是太过热心了,芷溪尚未出阁,你还是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快些让她回家,女儿家自然是名声要紧。”
阿珂在一旁抿嘴轻笑,元玠施了个眼色,说道:“芷原不必担心。侯爷一向是个热心人,呵呵。”
林芷原无奈,眼前这事明明就是元玠挑起的,他倒放心的很。
元赫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林芷溪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夜色已起,星子初出,他的身影宽厚如山,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有种隐秘的亲密和甜蜜。
他好象不是走向大门,反而向着水昕园的深处走去。
林芷溪正想开口问,元赫突然回首一笑:“铁花龙,你看过吗?”
铁花龙?突然说起这个有何用意?她只想快些回宫,否则景仲怕是不好交代,她忙道:“我没看过。”
“铁花龙十年都未再在京城舞过。不知道你小时候见过么?”
“我记性不好,大约只记得七八岁之后的事情,铁花龙我听人说过,可惜却无缘得见。”
“今夜就有。”
“真的?”林芷溪刚一兴奋,又冷了下来:“请侯爷尽快送我回宫。我出宫来已是极大的恩典,不敢再多耽误。”
“我和太后说过了,看完铁花龙再送你回去。”
“为何?”
元赫抿唇含笑看她,她顿时羞赧起来,自己问的直接,他却故意不回答。她低着头却赌气又问:“为何?”
他却故意卖着关子:“看看铁花龙还需要为何?”她有些气恼,却碍与身份与自尊不能更直白地询问,只能闷气赌气的一噘嘴。
自然需要问,为何单单是他和她,为何他对太后提出要自己看完再送回去?为何自己总是看似不经意间却总能和他碰在一起?
元赫笑着拉起她的手:“看完再告诉你。”
林芷溪想抽出自己的手指,却被他牢牢握着,挣脱不得。幸好夜色成全,她的一脸羞涩看不分明。
一路橘灯暖照,只进到后花园。
林芷溪愣在月下。
园中搭起一座高台,树梢上挂着嫣红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两盏灯笼照着高台前的木梯,元赫牵着她的手缓缓登上高台,然后击掌三声。
一簇烟花腾空而起,在半空盛开。园中灯亮起来,一条长龙卧于高台下,烟花似是惊蛰之声,扰了它的美梦。它瞬时舞动起来,高台对面是个铁桶,几个汉子在桶边撒着铁花,长龙在铁花中穿梭,舞龙的汉子赤着上身,铁花如细雨飞洒,如流星闪烁。长龙如在星河游弋,矫捷如电。
星落如雨,龙翔于天,划破寂静夜色,也将林芷溪的心划了一道裂缝,开始往里狂涌一种情感,心里充沛的都是无法清晰明言的复杂情愫,有惊异有感动有疑惑有期盼还有熟悉和甜蜜。她好象在那里看过这样的场景,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被他的手指握着,这种感觉更熟悉,她一动不敢动,那种熟悉呼之欲出,然而却始终如蒙着一层纱隔着一团雾,不肯再进一步。
“好看吗?”他在她耳畔轻轻问道。
“好看。”她欢喜与兴奋的样子竟与小时候没什么大分别。平时又圆又大的眼睛会弯成一道新月。
元赫看着她,神情有一丝恍然。
“太后的侄女最喜欢看这个。以前常在元宵节求我带她去看。有一年,我偷偷带她出宫,遇见
了歹人,她下落不明。太后一怒,自此就禁止了元宵节舞铁花龙。算来我也是十年都没再看过了。”
“那你今日怎么敢私自在园子里舞龙?”
“我想让你看。”他的手指紧了紧,传过一阵让人心动的情意。
林芷溪微微侧首,眼眸里一片晶莹,这铁花龙,他只为我一个人而舞吗?她看着他的眼神,心柔软起来。他眼中浓浓的情意近在眉前,星星点点的亮光照亮她的心扉,他的心意不必猜测也不再朦胧,在这一刻被他一句话说尽。
她一双灵动双目如水如星,容颜皎洁如明月,眼神脉脉欲语还羞,元赫心神一荡,久抑的情感升腾起来。她就在身边,身上的处子芬芳让人情难自禁。
他长臂一展,将她紧拥在怀,不等她推拒,低头吻上她的犁涡。唇下肌肤滑腻如脂,馨香如兰,他难以收势,顺势是胭脂红唇,甜美柔软,他本想浅尝即可却一发不可收拾,似是一碧深潭将他吸入其中,沉溺如酒。
芷溪慌乱羞赧又紧张生涩,不由自主想要推拒,却被他紧紧禁锢于怀中,他力气如此霸道,她纹丝不能动。任由他非礼的彻彻底底。
他的吻从温柔到霸道,从清浅到纵深,在唇间厮磨辗转似是一世般久长。她象是被包在一团云中,轻软飘忽,触手可及的他成了唯一依靠。渐渐,身影重叠如并蒂莲花。
他没有休止的意思,似乎想将失去的时光都吞回来。她有些娇喘嘘嘘,唇齿间都是他的气息,却无法开口,她伸出手掌想要推开他的胸膛,温暖的体温和勃然的心跳从指尖穿透而来,她手指微颤,略一用力,元赫从沉醉中清醒,放开她,长出一口气,有一股终于得手的心满意足,含笑看着。
她身子有些软,娇羞如初放的海棠,不堪临风。
他心醉神移又怜惜不已,再次拥她入怀,而她这一次十分顺从,没有一丝抗拒。也许是夜色太美,星辰太亮,两人都有些微醉。
终于得偿所愿,终于佳人在怀。怀里的温香软玉让他心里满满充盈一种柔情,连嗓音都有些温软:“阿晚。”情难自禁,他在她耳边轻声唤道。
林芷溪一窒,身子僵硬了起来。
元赫却浑然不觉,沉浸在一片欢喜之中。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前日见你父亲。你可知道我说了什么?”
“不知道。”她满怀柔情幸福瞬间被一个阿晚唤走,只余心不在焉和疑惑失落。
“你想不想知道?”
她已无心知道,反推给他:“看你想不想说。”
元赫笑道:“我说,你和我一起几次夜不归宿,清誉有损,你又没有定下婆家,怕是以后也不好嫁人,不如就嫁与我算了。”
这说法怎么听着有些不得已,不情不愿还略带施恩的样子,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男人的好担当才娶她么?林芷溪失落而恼,推开他,身子瞬时凉了下来。
元赫笑着看她:“生气了?其实是我想娶你。找个借口,以免你父亲笑话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林芷溪沉默不语,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已将她刚才的幸福与沉醉抽离的干干净净。然而,碍于自尊,碍于彼此的身份之别,她如何去问?也不愿去问,但心里却空空落落的,早无一丝欣喜。即便如愿嫁他,他心里却是有一个人的,也许自己就是那个人的影子与替代,又有什么意思?她仔细回想起来,与他的一次次相逢,一次次独处,似乎他都对自己温情脉脉,有些好的莫名其妙。她心越来越冷静,铁花龙早已舞毕,园里重回寂静,刚才的一幕似是一场梦。
元赫紧紧盯着她的侧面,她一脸凝思,是想起来了吗?她眉头轻蹙却又渐渐放开,眼神有一刻的恍惚却又冷静起来。
他忐忑地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我没想起什么。”可是她却会永远记得今夜。
他眼中漫过一些失望,却又释然。元玠说的对,即便她想不起来,自己对她的感情也不少一分,不过是有些小小遗憾而已。而人生何处又没有遗憾呢?皇亲贵胄能有几个娶得意中人?他能与她有青梅竹马的过去又有两情相悦的现在,已经算是圆满。
星子满天,佳人如玉,他心里醉意上涌,心神荡漾。既然她还是记不起,他索性立即告诉她,他就是她的夫婿。他一阵激动,从何讲起?是从宫里的青梅竹马慢慢讲来,还是从元宵节偷看舞龙开始?
林芷溪看着他脉脉的眼神,心里的刺扎的更深,这眼神应该是属于阿晚的吧?她强自微笑:“我今日吹了湖风,有些不适。天色已晚,请侯爷快些送我回宫吧。”
元赫酝酿在唇边的话没有来得及出口,看着她微蹙的眉头,他只得说了声“好”,拉着林芷溪的手慢慢走下木梯。园中一路嫣红灯笼温暖如火。他心里暗想,既然等了几月,再等几天。母亲已在准备婚事,过不多久,就日日这样亲密相对了。他的唇角情不自禁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