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还没有,但芸儿想要问龙大哥一些事情。”
“坐下说吧。”
待司空曜和柳芸儿坐下来,柳芸儿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问道:“龙庄主,在您和龙夫人成亲之前,沈家发生的事情,您了解多少?”
龙逸闻言,神情一凛,随即又恢复了镇定。顿了顿,龙逸反问道:“你们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只听飞冷说,夫人家中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两家父母在我与若仪还小的时候,就给我们定下了亲事,虽然后来两家因为都忙于自己的事情,走动比较少,但亲事却一直搁置在彼此的心中。直到十八年前,沈家遭遇了一场大火,只有若仪逃了出来,我知道后,才忙将她接了过来,为了更好地照顾孤身一人的她,我们就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了亲。”
“那么当年沈家失火的原因,可有查清?”
“这…好像是因为有人打翻了油灯吧,加上当时又是夜晚,所以大部分人都没能逃出来。”
“恕芸儿冒昧地问一句,这许多年以来,龙庄主可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龙逸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柳芸儿的话,只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沉声答道:“没有。你们可是怀疑若仪?绝不可能是她所为。”
“龙庄主莫急。”柳芸儿安抚道,“心中有些疑问,我只是想问清楚罢了。”
“龙大哥,问题是我让芸儿问的,如有得罪,你责怪我便是了。”司空曜插口说道。
“不会,如果对查清真相有帮助,你们但问无妨。”
这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环夺门而入,还未开口便已经泣不成声。
“眉儿,发生了什么事?”龙逸见这丫环正是沈若仪的贴身侍女,连忙起身追问道。
“庄主,大事不好了,夫人,夫人她在佛堂悬梁自尽了。”
“什么?”龙逸惊得后退了两步,才勉强扶住身后的桌子,突然桌案上的茶盏被他猛地扫落在地,随即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杯中的茶水也紧跟着洒落了一地。
司空曜上前刚要搀扶龙逸,却被龙逸挥开。脸色苍白,龙逸紧走几步,上前抓住眉儿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颤声问道:“你说夫人她…她死了?”
眉儿被龙逸抓得生疼,泪落得更凶了,她哽咽道:“我发现夫人,并且把夫人放下来的时候,夫人就已经没有气息了。”
“不,这不可能!”龙逸吼道。
“龙大哥,我们还是快去看看吧。”司空曜从旁提醒道。
龙逸这才如梦方醒,放开眉儿,一阵风般地消失了踪影。
龙逸一进佛堂,就奔到近前,随即颤抖地抱起沈若仪,细细地查看起来。确定沈若仪已经没有了气息,他仍将沈若仪拥在怀中,不甘心地连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二夫人死的时候,龙逸也没有这般伤心过,此时的他,是柳云儿和司空曜所没有见到过的。即便是提到曾死去的几位夫人时,龙逸也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但此时的他,已经微微红了眼眶。可见娶侧室果真如龙逸自己所言,只是为了延续香火继承家业,在他心中真正在意的,始终只有沈若仪一人。直到司空曜上前劝开龙逸,龙逸这才退到一旁。
见柳芸儿走到沈若仪的尸首,司空曜关切地询问:“怎样?”
柳芸儿轻轻叹了口气,“夫人至少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了。中午的时候,我还和夫人在花园旁说过话,夫人确实说过要到佛堂念经,若那时候我能察觉到夫人有什么不对,也不会…”柳芸儿咬住下唇,自责地望着沈若仪的尸首。
司空曜走上前,轻拍了一下柳芸儿的肩,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无需自责。”
柳芸儿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紊乱的心绪,然后凝神细细地打量着沈若仪,但见沈若仪的脸色苍白,然而表情却很平静。随即她又仔细地察看了沈若仪脖颈间的绳结和勒痕,想了想,她才确定地说道:“是自缢。”
“可若仪为何要这样做?”沉默许久的龙逸忽然开口问道,声音陡然苍老了许多。
心中一沉,柳芸儿忽然想起沈若仪之前说过的话语——所有的罪责,就都由我一人承担吧。沈若仪用自己的生命,来诠释这句话,莫非是为了袒护那幕后的真正凶手?但理由何在?柳芸儿仿佛忽然看见,沈若仪阻止龙飞冷时的样子,站在花园前的身影。
沉吟了片刻,柳芸儿忽然转头问道:“龙庄主,你早些时候找我们两人到前厅来,可是有什么事?”
“什么?”龙逸一怔,“不是你们来前厅找我的么?我当时还以为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司空曜闻言,紧皱着眉头,疑惑道:“可是宋君说…”
“不好!”柳芸儿蓦地站起身,对不解地看着她的龙逸和司空曜道,“我们得赶紧去飞冷那里,一刻也不能耽搁。”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
龙逸和司空曜虽然不明白柳芸儿话中的意思,但看到柳芸儿凝重的神色,他们也不敢怠慢,紧跟着追了出去。
墨冷苑中,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柳芸儿,匆匆地跑到龙飞冷的房门前,顾不上敲门,便径直推门而入。龙飞冷诧异地看着,疾步跑进来的柳芸儿和跟在她身后的龙逸与司空曜,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
柳芸儿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几个白色小瓶子,重重地松了口气,随即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其中一个瓶子,问道:“这可是送来的药?”
龙飞冷点点头,“正是,才送来的。发生了什么事?”
柳芸儿拔下头上的银钗,然后打开药瓶的封口,小心地将银钗探入瓶中,片刻之后,又取了出来。她闭了闭眼,呓语般地轻声念道:“果然。”
几个人走上前,也都变了脸色,多次看到柳芸儿用银钗验毒,当然不会不明白,此时那变黑的银钗代表着什么。
“你认为凶手是宋君?”司空曜忽然若有所悟,问道。
“方才谎称龙庄主找我们,将我们支走的人,不正是宋君么?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样做。”
“可是他为何要做这种事?”龙逸疑惑道。
“那就要问龙庄主了,此人是从何处找来的?出身背景如何?”
被柳芸儿这样一问,龙逸倒有些语塞,想了想,他道:“当年他找到这里,毛遂自荐,我见他老实,而且花又种得确实好,就将他留了下来。关于他其余的事情,我一律不知晓。可是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为何要下毒害冷儿?”
“也许…”龙飞冷忽然开口,神色中露出一丝微妙的迟疑和挣扎,但最终他还是继续说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愿说出口,我曾看到过他和我娘在一起。”
“什么?”龙逸惊讶地看着龙飞冷。
龙飞冷顿了顿,肯定地道:“我小时候曾看到过不止一次,而且每次他和娘都窃窃私语,状似很亲近。”
看着一口气说完,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包袱的龙飞冷,柳芸儿终于知道,这个孩子竟然承担了这么多的压力:自小就有的病痛,目睹母亲和其他男人有着不明的关系,知道父亲几乎对自己的放弃,为延续香火而另娶侧室。这一切造就了他别扭冷漠的性格,他之所以这样,想来也不足为奇,柳芸儿忍不住心疼起他来。
“我们不如立即就去将他捉来,问个究竟。”说着,龙飞冷就要向外走去。
“慢。”柳芸儿阻止道,“若下毒之人真是宋君,他武功不弱,倘若我们硬要拿他,不仅问不出个究竟,恐怕还会大动干戈。”
司空曜侧头问道:“芸儿,你的意思是?”
“我看,我们最好能够事先探得真相,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再动手也不迟,反正他尚待在这山庄内,只要我们不打草惊蛇,他应该不会跑的。”
“如果真像柳姑娘所说,此事与当年若仪的娘家有关,那我们如何才能查出真相?”龙逸问道。
“龙大哥不用担心这个,我有个朋友,人脉极广,我这就差皓月快马加鞭下山送信,我们很快就能有消息。”司空曜应道。
“我不明白,你们为何不直接问娘呢?”龙飞冷疑惑道。
听到他的话,几个人面面相觑,龙逸的脸上重又染上了一层哀戚,就连柳芸儿和司空曜,亦是一脸的沉重,谁也不知道,要怎样将沈若仪的死讯告诉龙飞冷。
“我说错什么了吗?”看着沉默不语的几个人,龙飞冷追问道。顿了顿,他转向一旁的柳芸儿,一双清澈的黑眸灼灼地望着她,“你说。”
柳芸儿抬头看着龙飞冷,张了张口,却不知要从何说起。她无法对龙飞冷说出这个消息,这个消息无异于在他那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添上一道伤口。
沉默了半晌,龙逸缓缓地开了口,“冷儿,你娘方才在佛堂中上吊自缢了。”
“什么?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龙飞冷说完,开始不停地剧烈咳嗽起来。
柳芸儿赶忙上前想要查看,却被龙飞冷甩开来,然后只见他跌坐在椅子上,咳得越来越急。柳芸儿向一旁的司空曜使了个眼色,司空曜会意地上前按住了龙飞冷,柳芸儿从怀中取出一片草药的叶子,急忙放进了龙飞冷的口中。
龙飞冷仍挣扎着,但终是敌不过司空曜,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他慢慢地倒在了司空曜的怀中。
“柳姑娘,这是?”龙逸担忧地看着紧闭着双目的龙飞冷,如今他已经失去了沈若仪,不能再让龙飞冷有个三长两短。
“龙庄主不必担心,我给他吃的正是前几日采来的草药,一部分草药被我熬成了药,但现在药已经被人下了毒,所以不能用了,另一部分草药放在我这里,随后我会再重新熬药。方才情急之下,我先给飞冷服下了一片草药,飞冷直接服用,并无大碍,但会睡上一个时辰左右。”柳芸儿让司空曜将龙飞冷放到床榻上,自己则在床边坐了下来,“在飞冷醒过来之前,我会留在这里,照顾他。”
“龙大哥,这里交给芸儿,你可以放心。我这就去写了书信,然后让皓月送下去。”
“那好,冷儿就麻烦柳姑娘了,我去安排一下若仪的后事。”
柳芸儿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取来帕子,在旁边的水盆中打湿,然后又坐了下来,小心地为龙飞冷拭去额前的薄汗。即便在睡梦中,他似乎也睡得很不安稳,紧锁着秀气的眉。柳芸儿注视着龙飞冷有些苍白的脸,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她的口中溢出,随即飘散在空气里。
几天后,唐慕瀚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清远山庄。龙逸见来人是唐家的当家人,又听唐慕瀚说明了来意,自然是十分欢迎。
站在花厅正中的唐慕瀚,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袍,仍然器宇轩昂、潇洒倜傥。此刻花厅内,除了有唐慕瀚和龙逸外,还有柳芸儿、司空曜以及龙飞冷。
龙飞冷的脸色看上去比那日缓和了许多,柳芸儿每天都会过去照顾他,因此他恢复得很快。但自从知道了母亲的死讯以后,龙飞冷像是将自己埋得更深了,那天醒来后,他便不再有任何情绪。在柳芸儿看来,他只是将这种悲伤藏在了心底,只是执拗地不愿宣泄出来,这才是让柳芸儿最为担心的事情。
“没想到子唯所说的朋友,竟是唐公子。”望着唐慕瀚,龙逸招呼着几人坐下,随即又让丫环端上一壶好茶。
“既然龙大哥认识慕瀚,那就不用我再介绍了。”
“谁人不知唐家的大公子。”龙逸道,“不过我没想到,唐公子竟然亲自将消息送上山来。”
唐慕瀚牵唇一笑,“没办法,谁让我是闲人一个呢。”他虽然说得轻松,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唐家偌大的产业全靠他一人管理,这其中的忙碌自然可想而知。 顿了顿,他又道,“子唯与芸儿出来游山玩水,却不叫上我,龙庄主给评评理,他们是不是很过分?”
柳芸儿明知唐慕瀚说的是玩笑话,但还是被他那委屈的神情逗得嫣然一笑,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那种沉重感,顿时消散了不少。她不知道为什么,唐慕瀚走到哪里,总有办法让人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唐慕瀚不满地抗议道:“你看,芸儿不仅不觉得对不起我,还笑得如此开心,芸儿可是对我有意见?”
柳芸儿咬着唇摇了摇头,还未开口,突然听到一个不悦的声音传来,“这人是谁?我不管你是唐家的什么人,你别一直耍贫嘴,赶紧说正事。”
“冷儿!”龙逸连忙斥责道,又转头看向唐慕瀚,“犬子年纪尚轻,不懂事,唐公子您别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唐慕瀚摇摇头道。
说罢,唐慕瀚这才端详起眉清目秀的龙飞冷来,只见龙飞冷紧抿着唇,望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隐含着些许的敌意。愣了愣,他不解地看向柳芸儿,只见柳芸儿微微含笑,正看着自己。他又扫了一眼龙飞冷,竟敏锐地捕捉到,龙飞冷看着柳芸儿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神情,原来如此,唐慕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龙飞冷被唐慕瀚狐狸般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形,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我既然来了,当然就要将结果告知你们。”唐慕瀚说完,从怀中取出几张纸,交给司空曜,“口说无凭,我带来了十八年前沈家那场大火的官府记录,你们且先看看。”
闻言,在场的人皆是一怔,柳芸儿也不例外。她早已认识了唐家的势力,但她没想到,这次唐慕瀚竟然连官府的文案也拿了出来,反观唐慕瀚,此时他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司空曜飞快地翻阅完记录,向其余几人解释道,“当年沈家小姐也就是龙夫人,她的父母在那场大火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当时沈家的财产全部交给了沈小姐的叔父。火灾发生时,沈小姐唯一的叔父在火中丧生,家仆也都死的死,散的散。后来官府查看了现场,认定火是从沈小姐的房内烧起来的,原因似乎是有人打翻了油灯,但官府也不知,为何烧死在沈小姐房内的人是她的叔父,而沈小姐自己却全身而退。”
“这些事,我竟然都没听说过。”龙逸沉沉地说道。
“没想到当年官府就这样草草地结了案,这里面的疑点分明还有很多。”柳芸儿语中带着几分愤然。
“我想,现在唯一知道这一切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们说的那个叫做宋君的人了。”唐慕瀚开口说道,“因为根据我的情报可知,当年沈家的小姐有个护卫,这个护卫的家人世代守护着沈家的主人,而他自小便与沈小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火灾发生的时候,他也不知所踪,他的名字叫做宋君。”
唐慕瀚的声音在前厅里回响着,似一石落入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大家想起了各自别样的心事。沉默了半晌,龙逸率先站了起来,道:“既然这样,我们索性就去找宋君问个清楚。”
一行人很容易地找到了宋君,只见他正站在一株蕙兰旁,出神地凝望着那小小的兰花。
即便如此,司空曜也不敢怠慢,看了一眼身后,叮嘱道:“芸儿和慕瀚,你们不会武功,就留在这里。”司空曜说完,便和龙逸、龙飞冷慢慢地向宋君走了过去。
他虽说曾和宋君交过手,但因为当时宋君不恋战,直接逃走了,所以他无法确切地了解宋君的武功。既然宋君能够伤了龙飞冷,想必他的功夫不弱。想到这,司空曜更加小心翼翼。
“希望能顺利抓住宋君。”柳芸儿压低了声音。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唐慕瀚的声音虽然极小,但还是让柳芸儿听到了,她蹙眉望向唐慕瀚,疑惑地道:“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事情?”
“方才龙家父子都在,有些事我不便说。我问你,你们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些人的态度很可疑?”
柳芸儿微微沉思了一下,颔首说道:“我总觉得每个人都隐瞒着什么事,现在看来,飞冷隐瞒的是,曾看到他娘和宋君在一起的事情;沈若仪回避的是,她和宋君的关系,或者说,她从头至尾便知道凶手就是宋君,却还一直袒护着宋君。至于龙逸,我感觉他好像没有说出所有的实情,具体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便是了。”唐慕瀚接口道,“我知道龙逸隐瞒了什么。我问你,你可知道龙飞冷今年多大?”
柳芸儿疑惑地看向龙飞冷的身影,难道这与龙飞冷有关系?愣了愣,她轻声道:“飞冷十七岁,好像再过几个月,他就十八岁了。”
“沈家的大火发生在十八年前,那么龙逸和沈若仪成亲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柳芸儿听了唐慕瀚的话,心中顿时明朗起来,“龙逸说,当时他们就成亲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成亲到现在已有十八年了,可飞冷却已经快到十八岁了,飞冷并不是龙逸的孩子。”柳芸儿说到这里,心不禁沉了下来。究竟还有多少事情,在等着龙飞冷去承受?
“都别站在那里了,你们若是有事找我,我不介意谈一谈。”宋君忽然开口,“还有那边的两位,也一起过来好了。”
几个人闻言一怔,司空曜和龙逸在离宋君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但仍是一副戒备的模样。柳芸儿和唐慕瀚也走了出来。
此时,宋君并没有回头,仍灼灼地凝视着面前的蕙兰,深情地道:“若仪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我答应过她,要为她种出最美的兰花。”
柳芸儿注视着宋君的背影,缓缓地吟出:“芷兰生幽谷。”
身影一顿,宋君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里,想必也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你和若仪到底是?”龙逸问到一半,便收住了声音。
其实刚才听宋君直呼沈若仪的名字,每个人就已经明白了一二。
哀戚的神情中似乎又有着陷入回忆的幸福,宋君略一沉思,才说道:“那时,我本以为能保护她一辈子,但现在想来,那样的想法太单纯可笑了。老爷和夫人死后,遗嘱中写明,将沈家三分之二的家产给女儿做陪嫁。可沈老爷的亲弟弟,也就是若仪的叔父,为了能够独占家产,一直禁止任何人向龙家通报消息。”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知道的原因。”龙逸点点头。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宋君沉沉地说道,“我与若仪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早已深种情根,因为若仪与你有婚约,所以我时刻提醒自己,要谨守本分,不可逾越。但谁知若仪的叔父禽兽不如,他一直觊觎若仪,并且不断骚扰她,若仪无奈之下,多次向我哭诉,后来我们终于互诉衷肠,定下海誓山盟。”
“可最后你还是没能留在她的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柳芸儿轻声问道。
宋君忽然神情一变,不复方才的柔情,愤怒地道:“失火的那晚,若仪的叔父垂涎若仪的美色,忍不住闯进她的房间,想要强行占有她。我听到若仪的呼喊声,冲了进去,盛怒之下刺伤了他,但混乱之中,我打翻了桌上的油灯,火蔓延得很快,我根本来不及扑灭。那时他还没有死,我喊若仪先走,自己则留下拖住他,开始若仪怎么也不肯先走,我一再保证马上就会去找她,她才跑了出去。”
“可是以你的武功,你要甩开一个不会功夫的人,应该并不难。”司空曜道。
“不。”柳芸儿率先开口道,“将死之人往往有着出人意料的力气。”
宋君微微一叹,“那个时候,我只会一点皮毛而已。我拼力摆脱了他,逃了出来,但因躲避不及,我也被掉落的横梁砸成了重伤,再加上吸入了烟雾,没走出多远,我便不省人事。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寨中,那山寨便是墨门。墨门的人最终收留了我,我在那里一边养伤,一边精进自己的武艺,并且还习得了门中的用毒之法。”
“原来你是在那里学会用毒之法的。想必几位夫人和丫环海棠,都是你毒杀的?”司空曜问道。
宋君冷冷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司空曜的问题,而是径自继续说道:“当我回去寻找若仪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两年以后,没想到我苦寻了一年,却听说她已经嫁给了龙逸,并且有了孩子,还一同搬到了这清远山庄。为了接近若仪,能见上她一面,我自荐来这里做事,当我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她,可她却不愿意跟我走,她说不能放弃家和孩子。我苦求无效,只有留在这里,我不求和她厮守,只希望能远远地看着她,我就满足了,但我无法接受的是,你,龙逸竟然另娶新欢。我想,如果我伤害了你,若仪一定会难过,于是我买通了丫环海棠,在她的帮忙下,用慢性毒药毒杀了那些女人,我这样做,为的是稳固若仪的地位,让她幸福。”
“那么在庄外,袭击我们的人也是你?”许久不曾开口的龙飞冷问道。
“没错,我听到你们在花园中说,已经怀疑了海棠,并且查出了一些眉目,我还听到你们说,要出山庄去游赏,于是我便先去树林里候着你们,想趁机杀了柳姑娘。”说着,宋君指了指司空曜,“但我没想到,我被他阻止了。无奈之下,我只得返回庄内,毒杀了海棠。”
“你真的觉得,你这样做,沈若仪就会幸福?”柳芸儿看着宋君,幽幽地说道,“我听说,她是从四年前开始念佛的,那不正是第一任二夫人死后不久的事吗?你所做的一切,她都早已明了。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所以才会终日把自己关在佛堂,她这样做,是为了你,为了帮你减轻罪孽,就连她选择死,也是为了包庇和袒护你,她宁愿独自承担这一切。”
“这不可能。”宋君喃喃念道,“若仪的心早已不在我这里,不然她为什么要违背我们的誓言,嫁给了别的男人?不然她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因为她觉得亏欠了我一份情。”龙逸沉声说道,声音中隐含着痛苦,“虽然她嫁给我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但我还是接受了孤苦无依的她,所以她一直将这视为恩情,放在心中。”
“爹你说什么?”龙飞冷开口追问道。
柳芸儿担心地看着龙飞冷。她没想到龙逸会在这个时候,将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她不知道已经承受了太多事情的龙飞冷,是否能接受这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和若仪的孩子?”宋君指着龙飞冷,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我竟然差点就毒死了自己的儿子,哈哈!”宋君的笑声越来越尖锐,似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不可能,你莫要在那里胡说八道!”龙飞冷愤怒地拔剑刺向宋君。
“冷儿!”龙逸惊呼了一声。
无视越来越近的剑尖,宋君不躲不闪,只瞪大了眼睛,直视着龙飞冷。冷洌的剑锋眼看就要刺到宋君,龙飞冷却一转剑尖,动作迟疑了一下。就在这时,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宋君忽然一跃,随即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隐没在了绿树丛中。
“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还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宋君浑厚的声音隐隐地传来。
“还要不要追?”龙逸问道。
“不必了。”司空曜摇摇头,“我们即便现在追过去,也未必能赶得上他。”
虽然司空曜没有明说,但每个人都明白,龙飞冷那一瞬的犹豫,让宋君明白了真相,同时也给了他一份赖以活下去的力量。
咣当一声,龙飞冷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喃喃地念道:“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从那之后接连三天,龙飞冷便没有再走出墨冷苑,每日,他只允许送饭菜的丫环进来,其他人,他一概不见。龙逸尽管担心,却束手无策,而柳芸儿等人也因为担心龙飞冷,便多留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