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遣走了给龙飞冷送饭的丫环,柳芸儿亲自端着托盘,来到了墨冷苑的门口,还未走进院内,就看到龙飞冷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正凝神沉思。柳芸儿放轻了脚步,然后走进了院内。龙飞冷直视着前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午膳,我放在这里了。”说完,柳芸儿弯腰将手中的食物放在了台阶上。龙飞冷转动了一下眼珠,眸光不似以往那般晶亮。
柳芸儿在龙飞冷的身前蹲了下来,随即将手覆于他的手上,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哭泣也好,愤怒也好,冷漠也罢,你都别憋在心里,其实你并不是一个人。”
龙飞冷望了望柳芸儿,神情中多了几分不确定。此时脆弱的他,像是一只迷途的小动物,让人心疼不已。他闭了闭眼,当他再睁开眼时,眼底已写满了疲惫,他喃喃地念道:“为什么?”
柳芸儿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活了十八年,本身就是个错。”
“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柳芸儿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未来还会有很长的道路等着你,你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好男人。”
“我还会有未来么?”龙飞冷反问。
“飞冷,让上一代的恩怨烟消云散吧,你就做你自己。”
龙飞冷忍不住红了眼眶,终于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并且越落越多,越落越急,渐渐地,他哽咽了起来。柳芸儿抬手轻抚着他的头,随即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梨树洁白的花瓣飘落下来,铺满了台阶,落在了两人的肩头。那零落了一地的心事,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被重新收拾好?
清远山庄外的山路上,几个身影默然前行。走在前面的是牵着马的司空曜和唐慕瀚,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缓步而行的柳芸儿和龙飞冷。前方不远处是山路的分岔口,此刻,几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抑或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柳芸儿侧目看着身旁的龙飞冷。自从那天流泪之后,这个本还有些稚气的孩子,似乎在一夕之间变得成熟了许多。柳芸儿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成熟且有担当的男人。那些曾经的经历虽然沉重,但对他的成长却有帮助。
到了分岔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司空曜回头看着龙飞冷,沉声问道:“要从这里走吗?”
龙飞冷点点头,坚定地道:“就送到这里好了,你们下山应该走另一条路,现在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飞冷,这是给你的药。”柳芸儿从马上取下一个小包袱,交到龙飞冷的手里,“我重新煎的。”
“谢谢。”龙飞冷看着柳芸儿,神情有些复杂。
那天在柳芸儿的面前落泪之后,当再看到柳芸儿的时候,他不免有些窘迫。他看了看同样卓尔不凡的司空曜和唐慕瀚,心中明白,有些话,他还是留在心底比较好,现在的他还不够成熟,无法给另一个人幸福,也许有那么一天,当自己有资格说出来的时候,他还会再回来找她。
“你们要照顾好柳姑娘。”龙飞冷忽然说道,目光炯然地望着司空曜和唐慕瀚。
柳芸儿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她没想到一向漠然的龙飞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唯一不觉得惊讶的人,便是唐慕瀚。唇角含笑,他踱到龙飞冷的面前,随即伸手勾住了龙飞冷的肩,只见龙飞冷皱着眉,却没有躲开。
“我说龙公子,这点你可以放心,不用你说,我们也会这样做的,不过…”话尾一转,唐慕瀚俯首在龙飞冷的耳旁低声耳语道,“随时欢迎你回来和我们公平竞争。”说罢,他看着龙飞冷微红的美丽脸庞,露出一抹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你爹那边,你可打好招呼了?”司空曜问道。
听到司空曜提起龙逸,龙飞冷沉默了片刻,一丝苦涩从他的脸上一闪而逝。他顿了顿,答道:“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毕竟养育了我十几年,而且对我娘也情深意重,我还是会把他当做爹。我已经答应他,等我游历一番回来,便接管龙家的一切,让他颐养天年。”
此时,气氛有些凝重,反倒是龙飞冷,最先释然地笑起来,他的脸庞瞬间也生动起来,一双黑眸仿佛是漾起涟漪的水面,清澈而明亮,他语带轻快说道:“以前我误会了我爹,现在知道了真相,我自然可以从容地面对他。”
“我为你高兴,你有个好父亲。”柳芸儿盈盈一笑。龙飞冷虽然失去了母亲,但还有个疼爱和关心他的父亲。
“好了,我这次真该走了,不然天黑前就下不了山了。你们也别耽搁了,天晚了,山路不好走。”
“你出门在外,要多保重。”柳芸儿的目光落在了龙飞冷的身上。其实她还想问,他们会不会再见面?但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这问题太傻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自己会被命运推向何方,连她自己都不得而知。
龙飞冷出其不意地伸出手臂,轻轻地给了柳芸儿一个拥抱。
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柳芸儿想起了那日在梨树下的一拥,仿佛嗅到了梨花的芬芳。闭上眼睛,柳芸儿有些不舍。这一别,不知相见是何期。
目光在柳芸儿脸上巡视了片刻,秦子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一言不发,跃窗而去。
从清远山庄下来,唐慕瀚和柳芸儿听从了唐慕瀚的建议,围着山脚下的湖游逛了一番。几人散了散心,感觉与龙飞冷离别的愁绪也淡了些。这时,清凉的风从湖面上吹来,清爽宜人。
“看到这般美景,似乎什么烦恼都不复存在了。”望着眼前的青山绿水,唐慕瀚感慨地道。
“若是飞冷也能看到这般风景就好了。”柳芸儿接口说道。
“一定会有机会的,现在飞冷已经从那些纷扰中走了出,他今后的路还很长。”司空曜沉声说道。
“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只可惜我没能阻止龙夫人的死。”柳芸儿的语中带了几分遗憾。
“龙夫人是为了宋君才死的,果然到最后,她爱的人还是宋君。”
“我后来反复思量,觉得并不完全是这样,其实龙夫人是在用自己的死来阻止宋君,她这样做,才可以保证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受伤害,她对龙逸也是有情的。”柳芸儿缓缓说道,“她到死,还能被龙逸和宋君这两个男人深爱着,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幸福。”
唐慕瀚转过头,望了柳芸儿一眼,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宋君的悲哀就在于,他爱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唐慕瀚别有深意的话语,使得柳芸儿想起了沈若仪的一句话——柳姑娘,不知在你心中,可有你真正爱着的人?愣了愣,柳芸儿将目光投向澄清的湖面,一双美丽的眼中多了莫名的愁绪。
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一条庞大且精致的游船,缓缓地向他们这边驶来,船上不时传来阵阵欢歌笑语。
“这船有些眼熟。”司空曜凝神望着道。
唐慕瀚笑了笑,“我说子唯,你怎么连陆丞相的船都认不出了?亏你还是他的…”唐慕瀚扫过一眼旁边的柳芸儿,慢慢吐出两个字,“学生。”
司空曜看了唐慕瀚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就在这时,船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陆一山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即走到岸边,对司空曜朗声笑道:“我就说看着像子唯你,所以才过来看看。你在这里做什么?”
司空曜施了一礼,“和朋友走走。”
闻言,陆一山看向司空曜身后的唐慕瀚和柳芸儿,随即招呼道:“这不是慕瀚吗?我们好久不见了。这位姑娘是?”
“陆丞相。”唐慕瀚微微一笑,走到柳芸儿的面前,顺势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上,笑得更加迷人,“这位柳芸儿姑娘是我的朋友。”
柳芸儿看了看唐慕瀚,却见唐慕瀚并未看向她。她又侧目看向司空曜,只见司空曜正望着唐慕瀚的手,神色似乎有些难看。虽然并不明白,这其中微妙的气氛从何而来,但柳芸儿感受到了唐慕瀚按在她肩头的手的力道,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怎么做。她屈膝施了一礼,恭敬地道:“芸儿见过陆丞相。”之后,她便不再开口。

第12章:山雨欲来迟
目光在唐慕瀚和柳芸儿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陆一山才沉沉地笑道:“好,好。”
说罢,陆一山转头看向司空曜,指了指身后的船,询问道:“子唯,我和几位朋友一起饮酒游湖,你也一起来吧。”
“这?”司空曜迟疑道。其实他并不想去,但又不好直接驳陆一山的面子。
“我没事,子唯你去吧。”柳芸儿劝道。陆一山听到柳芸儿这样称呼司空曜,一抹深沉从眼底一闪而过。
“是啊,我会把芸儿平安地送回去的。”唐慕瀚也在一旁帮腔。
“你看,你的朋友都这样说了,子唯就不要再推托了。”陆一山看着司空曜道。
司空曜难以拒绝,只得点点头,“慕瀚,你一定要把芸儿平安地送回去。”说罢,他这才转身,同陆一山一起走上船。
柳芸儿望向船内,忽然脸色一变。那船里坐着的人,正是魏知县,父亲曾在他的县衙供过职。她眨了眨眼,再次凝神看去。魏知县为什么会来京城?他又怎么会和陆丞相在一起?看着船渐渐地驶离了岸边,柳芸儿的心中再次纷乱起来,她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人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望了。”唐慕瀚的声音传来。他认为柳芸儿凝神,是在目送司空曜离开。
“不,我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唐慕瀚面露惊诧,“在陆丞相的船上?”
柳芸儿点点头,刚要再开口说下去,只见一个人影飞快地策马而来,随即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柳芸儿定睛望去,只见来人是唐慕瀚身边的唐六。
“当家的,我可找到您了。”唐六翻身下马,焦急地道。
“有什么事?”看到唐六,唐慕瀚忍不住问道。
唐六快步走到唐慕瀚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脸色一变,唐慕瀚问道:“他不是回家探亲去了么?”
“按说是的,可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这就骑你的马尽快赶回去,你送柳姑娘回去。”唐慕瀚摆了摆手,看着柳芸儿,歉意地道,“出了一点事,我要尽快回去处理一下。”
“那你快去便是。”柳芸儿颔首道。
唐慕瀚翻身上了马,还不忘再次叮嘱唐六道:“你一定要将柳姑娘平安送到侍郎府。”
“当家的放心吧。”
唐慕瀚听了唐六的保证,这才与柳芸儿道别,随即策马离开。
夏日的天气阴晴难定,柳芸儿和唐六离开湖边才走了不远,天色便阴沉下来,层层的乌云压得很低,似乎随时要落下雨来。唐六看了看四周,发现山路两旁既没有人家,也没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于是向柳芸儿说道:“柳姑娘,我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不如去附近看看,先找一处避雨的地方。”
“这里离京城不远了吧?我们不如快些赶回去。”
“柳姑娘,这里到城内,步行大约还要半个时辰。恐怕等不到我们回去,这雨就会下起来,反正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不如先避一下雨,时间不会耽搁太久。”唐六看柳芸儿还有些迟疑,索性皱起眉,哀求道,“我答应了当家的,要将您完好地送回去,若是您淋雨生了病,我一定会被责罚的,您就别再犹豫了。”
柳芸儿听唐六这样一说,自然不好再坚持,她点头应道:“那就依你说的办。”
唐六登上一个小坡顶,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在另一个方向的不远处有个屋子,随后两人踏上了旁边的一条路,走了不远,就看到了一间废弃的庙。这时,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传来,柳芸儿和唐六刚踏进破庙时,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待站定,柳芸儿环视了一下庙里。这庙看起来虽然已经废弃,却经常有过往之人在这里歇脚,地上不少地方都铺着干草,看上去干净且舒适。此时,一位老人和一个生意人打扮的年轻男人正坐在佛像下的草堆上。
柳芸儿向两个人点了点头,随即走到他们的旁边。刚要坐下来,这时,一个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柳芸儿侧目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个气度与相貌皆不输给司空曜和唐慕瀚的男人,他身穿一件崭新的布衣,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些许,尽管如此,他却仍高贵不凡。他的那种高贵,既不是司空曜的坚毅,也不是唐慕瀚的洒脱,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即便他身着布衣,亦让人无法忽视。
柳芸儿欠了欠身,让开了佛像前的位置,随即坐到了角落里。一来,是给那人让开地方,二来,坐在一群男人的中间,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那人在老人的身旁坐下来,向柳芸儿微微颔首,算是感谢。然后,那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门外,似乎在等人。
柳芸儿也将视线投向外面。外面的雨下得这样大,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怎样了?她转头看向唐六,柔声道:“不知道你家公子到了城内没有?”
唐六笑道:“柳姑娘,您就不必为当家的担心了,以他骑的那匹马的脚程,此刻他肯定已经到了。”
“那就好。”
庙外传来雨水落在门口石阶上的声音,那声音也轻轻地落在人的心上,让人有些窒闷,有些烦躁。除了柳芸儿和唐六偶尔聊上一两句之外,其余几人都沉默着。时间悄然流逝,果然如唐六所说,没过多久,雨就渐渐转小,之后便停了下来。
“唐六,雨停了,我们走吧。”柳芸儿说道。
唐六点点头,起身和柳芸儿一起向门外走去。
“哎呀,我的钱袋不见了。”刚准备离开的老人忽然叫道。正走向门外的柳芸儿和唐六不禁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老人。
“老人家,您再好好找找。”早先就坐在老人身旁的生意人模样的男人劝道。
“没有啊,没有,我反复找过了。”老人拍着衣衫,站在原地,语无伦次地道,“我养了这么多年的蜂,赚的所有的钱都放在这钱袋里,我本想带着积蓄,回家乡养老,可现在连棺材本都没了。”
柳芸儿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老人焦急不已的样子,略一沉吟,转身又走了回来。她在老人的面前站定,安慰道:“老人家,您别急,我们都会帮您的。”
“柳姑娘。”唐六走了过来,挠头道,“我们是应该帮帮这位老人家,可是我们要怎么帮他找到钱袋呢?”
“唐六,你去找一样东西,这东西就在山里,你应该不难找到,快去快回。”说着,柳芸儿俯首在唐六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唐六有些不放心地道:“如果我走了,这几个人?”
“放心吧,唐六,若是这期间有人试图逃走,那就说明这人偷走了老人家钱袋,做贼心虚。”
“哈哈!”一直坐在地上冷眼旁观的布衣男人,站起身来,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低声笑道,“这位柳姑娘这样一说,看来我们谁也不能离开了,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要干什么。”
柳芸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示意唐六赶紧离开,去找东西。
不一会儿,另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他几乎不看屋内的其他人,径直走到那布衣人的面前,深深地行了一礼,道:“公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确实如您所料。”
“哦,他果然在这里。”
“是的,他就在不远处,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男人悠然地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柳芸儿,“这位姑娘怀疑我偷了老人的钱袋,我得留在这里,等她查出真相,至于那件事,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他说话略带挑衅的语气,显然是对柳芸儿不满,但柳芸儿并不理会。从他一开始进入这里,柳芸儿便知他不是山野农夫,也不是寻常百姓。听脚步声,柳芸儿便知,这口口声声唤他“公子”的人的武功不弱。
略一沉吟,柳芸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卑不亢地应道:“我只是说,每个人都有嫌疑,方才只有你、唐六和那个人坐在老人的身边,因此你们三人都有嫌疑。”
“哦?”那人笑了笑,“如此说来,你的随从同样也有嫌疑。你该不会以找东西为借口,让他畏罪逃跑吧?”
“我人还在这里,如果唐六不回来,我任凭你们发落。”
“我家公子才不会做这等事情。老人家丢了钱,我们加倍赔偿,公子,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人摆摆手,“如果我们这样做,倒让人家以为是咱们做贼心虚。”
几人正在说话间,唐六拿着个小布包,匆匆地赶了回来。看到庙中凭空又多出了一个人,他警觉地走到柳芸儿身边,随即扬了扬手中的布包,道:“柳姑娘,您要的东西找来了。”
“好,现在请几位脱下自己的外衫。”
“什么?”几个人闻言,都不解地怔了怔,那布衣男人皱起眉头,先开了口,“一个姑娘家竟叫男人脱去衣衫,成何体统!”
柳芸儿缓缓地道:“我这样做,是为了查清真相。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将衣衫脱下,放在方才你们几人所坐佛像前的稻草上,神明的使者自会有公断。唐六,你先来!”
“啊?我也要?”唐六听到柳芸儿的话,苦叫道,但他又不敢拒绝,生怕回去唐慕瀚会找他算账。略一迟疑,他动手脱下了自己的上衣,随即扔在了草堆上。
一旁商人模样的男人见状,看了看四周,然后慢慢地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下来,然后扔了过去。此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身穿布衣的男人身上,只见他站在原地,仍岿然不动,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公子,何必要理会他们?”中年男人说道。
“莫不是你家公子偷了老人家的钱袋?”那生意人模样的男人道,“不然,为什么不敢脱下衣裳?”
闻言,那老人激动地冲上前去,抓住那布衣男人,使劲地摇晃起来,口中叫喊道:“你还我的钱,还我钱!”
中年男人立刻抓住老人,轻而易举地将他从布衣男人的身旁扯开来。老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被他身后的唐六及时扶住。
见中年男人似乎还要上前,布衣男子喝道:“雷霆不可无礼!”语毕,他沉沉地望向众人,目光最终停在了柳芸儿的脸上。他的眸光似利刃一般,锐利中透出威严。柳芸儿无畏地与他对视着,她并不是轻易妥协放弃的人。
唇边扬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那人缓缓地伸出手,解开了自己衣衫的前襟,露出了平坦结实的胸膛。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他挑衅地看着柳芸儿。
柳芸儿并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但他那似乎别有深意的目光,却让柳芸儿微红了脸颊,柳芸儿别开视线,不再看他。他像是终于对柳芸儿的反应满意了一般,随即脱下衣服,将衣服和其他两人的放在了一起。
“我想,和此事无关的人,还是先去外面稍等片刻吧。”柳芸儿说着,看向那个叫做雷霆的中年男人。
“这怎么可以?”雷霆反驳道。
这时,那布衣男子淡淡地说道:“雷霆,我没事,你且先出去等好了。”说罢,他走到雷霆面前又耳语了几句。雷霆闻言,立刻向外走去,却被柳芸儿叫住,“等等,能不能麻烦将老人家也暂时先带出去?”
“姑娘,这?”老人疑惑地问道。
“老人家,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找到钱袋的,为了安全起见,您去外面稍等片刻。”柳芸儿轻声道。
老人点点头,然后和雷霆一起走了出去。见状,柳芸儿这才转过身,道:“唐六,现在可以把那东西放出来了。”
几个人闻言,不禁都有些紧张,屏息凝视着唐六手中的布袋,只见唐六打开袋子,几只小东西从袋子里立刻飞了出来,嗡嗡作响,竟是几只蜜蜂。当看到蜜蜂扑翅向衣服飞去时,那商人模样的男人变了脸色,当看到更多的蜜蜂向他飞过来时,他一边慌乱地拍打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蜜蜂,一边求饶道:“救命…”
“钱袋在那里。”柳芸儿指着不远处一小堆蜜蜂聚集的地方,向唐六点了点头。唐六拿出了另一只口袋,将口袋打开后,放在了一个角落的地上,只见蜜蜂瞬间都向这角落飞去。片刻之后,唐六走上前去,捡起了地上的钱袋。
那商人打扮的男人见状,也顾不得去拿自己的衣裳,急忙向门外跑去,他刚一出门,便被门外的雷霆擒个正着。
“老人家,这是你的钱。”接过唐六手上的钱袋后,柳芸儿走上前去,将钱袋放在了老人的手里。见老人连连称谢,柳芸儿温柔一笑,“这次您可要把钱看好了,别再让贼人偷了去。”
“雷霆,你先将这窃贼送官,然后再送老人回家。”那布衣男子吩咐道。
雷霆应了一声,和老人一起押着那人离开了。
待唐六和那布衣男子走回庙中,穿戴整齐后,柳芸儿看着布衣男子,想起雷霆走出去之前,他在雷霆耳边低语的一幕。顿了顿,柳芸儿问道:“是你让雷霆在门口堵偷钱人的吗?你料定他会逃走。”
“那也比不上柳姑娘厉害,其实你早就知道,那人是小偷。”
“他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而且神情举止也不像是商人。有哪个商人会不带货物和随从,独自在这山中行走?”柳芸儿顿了顿,继续说道,“因我们无凭无据,自然无法直接抓人。”
“所以你就引来了蜜蜂,通过蜜蜂辨别味道查出真相。”
柳芸儿微微颔首,“我听老人说,他是养蜂人,我就想到了蜜蜂引路的方法。老人平日接触蜂蜜,手上定沾染了蜂蜜,钱袋上自然也有,那人拿了老人的钱袋后,定会藏在衣服中,因此也定会引来蜜蜂。”
“你让雷霆把老人带出去,怕蜜蜂会伤了身上同样有蜂蜜的老人?”
“没错。”柳芸儿点点头,“我让唐六在找蜜蜂的时候,顺便装了一袋蜂蜜,为的是最后能把蜜蜂引走。”
“柳姑娘头脑聪明,心思又缜密。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在下秦子轩。”
“柳芸儿。”尽管柳芸儿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神秘莫测,但还是礼貌地介绍了自己。
“听方才你们话中的意思,芸儿姑娘也是住在京城?”秦子轩问道。
“借住在刑部侍郎的司空府。”
秦子轩惊诧地道:“芸儿姑娘和司空大人有交情?”
“只是朋友罢了。”柳芸儿轻声道。
秦子轩点点头,开口说道:“今日就不和芸儿姑娘攀谈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办。既然我们同住在京城,以后少不了有见面的机会。”说完,秦子轩快步离去。
“柳姑娘,我总感觉这人有些奇怪。”一旁的唐六望着秦子轩离开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这次你算是说对了。”
闻言,唐六来了精神,追问道:“柳姑娘,您也这么觉得吗?”
“你看,他虽穿着粗布衣衫,却不像农家人,农家人劳作时,定弄脏衣裳,而他的衣服却崭新整洁,而且他刚才站起身时,还掸净了衣服上的土,这更不像是农家人所为。”柳芸儿望着秦子轩离开的方向,凝神思索着。
唐六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唐六将柳芸儿送到司空府的时候,天晴了起来。若不是地上仍有些湿漉漉的,完全看不出方才曾下过一场大雨。唐六向柳芸儿道别时,显得行色匆匆,这让柳芸儿不禁想到早些时候,唐慕瀚在接到唐六的口信时,也是这般模样。
“可是唐府出了什么事?”柳芸儿担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