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龙庄主不嫌弃,芸儿留在山庄的这段时间里,愿意每日为龙公子下针,你只要准备好东西便可。”
“如此甚好,就麻烦柳姑娘了。”龙逸感激地道,似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柳芸儿还未回答,就见一名丫环匆匆地跑了过来,随即停下了脚步,急喘着。
龙逸微微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庄…庄主…不好了,二夫人,二夫人她…”丫环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地说道。
龙逸上前一把抓住丫环,追问道:“二夫人怎么了?”
“二夫人死了。”
“什么?”
丫环此言一出,不仅是龙逸,在场的众人也均是一惊。但只有一人例外,便是那始终面无表情的龙飞冷。
面沉如水,龙逸转头看向司空曜等人,为难地开口说道:“子唯,我恐怕…”
“龙大哥不必说了,事不宜迟,你还是快去看看吧。”司空曜会意地打断龙逸的话,想了想,他又说道,“我们也跟着你一起去,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先谢过各位了。”龙逸说完,率先抬脚离去。
司空曜和柳芸儿对望了一眼。这本应是轻松的山庄之行,却没想到才来到这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明山秀水似乎也微微地蒙上了一层薄雾。
转身离开前,柳芸儿又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龙飞冷,只见他仍立在原地,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他那异常冷漠的神情,让柳芸儿甚是不解。
此刻,清远山庄东侧的院中,香火袅袅升起,四周静谧得只能听到一下一下敲着的木鱼声和诵读经文的声音。龙逸的原配夫人沈若仪,身着素色衣裙,正跪在佛龛前,她面容沉静,既未施脂粉,亦没有佩戴任何手饰,素雅之中却显出大家风范。
忽闻院内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她略抬起头,望向门外,唤着丫环:“小眉。”
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
沈若仪微微蹙起眉,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这样吵闹?”
“回夫人,二夫人故去了。”
“是吗?”沈若仪漠然道。
沈若仪既不悲伤,也不惊讶,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一般,一瞬间,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似乎若有所指,她淡淡地说道:“又是一个。”说罢,她便转头继续念着她的经,外面的一切,好像完全不入她的眼一般。
位于清远山庄西侧的配院中,此时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丫环仆人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着,个个脸上都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以至于太过紧张而乱作一团。
带着司空曜和柳芸儿赶到时,龙逸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不禁皱起眉,呵斥道:“这是在干什么?”
“庄主,您可来了。”一个家仆模样的人惶恐地行礼道,“二夫人刚才忽然抽搐不止,喘不上气来,这转眼间就…”
“海棠在哪里?”龙逸问道。
“在里面。”
龙逸迈步走进房中,一眼便望见了平躺于床榻之上,面无血色的二夫人白凝香。龙逸大步走到床边,只见白凝香紧闭着双目,他随即伸手探去,只觉白凝香身体的余温犹在,人却已经没有了半点气息。
顿了顿,龙逸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白凝香的贴身丫环海棠,询问道:“结果还是不行吗?”
听了龙逸的话,司空曜和柳芸儿不禁一怔。他倒像是已经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思及此,柳芸儿缓步走到床榻旁,浅浅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白凝香的身上,继而她蹙起眉头,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还请龙大哥节哀,你应早日安排好二夫人的身后事才是。”司空曜劝慰道。
“子唯说的对。”
龙逸看上去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哀戚,随即镇定地指挥着下人,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宜。
司空曜和柳芸儿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不再开口。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无论再怎样感觉奇怪,龙家人自己不说,外人也不便多问。
无论这边怎样忙碌,偌大的山庄却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不起一丝涟漪。
半个时辰后,几个人坐在了花厅之中。位于上座的龙逸,一边缓缓地饮着茶,一边吩咐着下人准备午膳。将一切都安排停当后,他才看向司空曜和柳芸儿,抱歉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你们才来,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龙大哥不必介意,二夫人故去,谁也不愿看见。当务之急,你理当率先处理好家事才是。”
“其实也没什么好处理的,差不多每年都要折腾一次,我都习惯了。”龙逸苦涩地笑了笑,话中好像别有深意。
面露诧异,司空曜迟疑地问道:“听龙大哥的意思是…”
“让你们见笑了,实不相瞒,我只有飞冷一个孩子。你们也看到了,飞冷那孩子身体不好,大夫都坦言他活不过二十岁,因此我才娶了侧室,希望能够再添个子女,在我百年之后,也好有人能够继承这清远山庄的偌大家业。”龙逸说到这里顿了顿,喝了口茶,然后露出了愁容,“但不承想,自此就像是犯了煞星一般,四年之中,我死了三个侧室夫人。”
司空曜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柳芸儿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开口道:“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柳姑娘但说无妨。”
“二夫人的死,并不是意外,她是中毒身亡的。”
柳芸儿的话一出口,龙逸及司空曜皆震惊地看着她,司空曜忙问道:“芸儿你确定?”
“方才我看二夫人的面色呈紫暗色,手上指甲呈青紫色,但唇边却未泛起黑色,想必这毒性并非一日扩散而致命。”
“芸儿你是说,二夫人是被人用慢性毒药毒杀的?”
柳芸儿微微颔首,随即看向龙逸,“不知道前几任夫人的死状是否与二夫人一致?”
龙逸沉思道:“几任夫人都是先抱病在床,最后没有一个痊愈的,不久后,就悉数撒手人寰了。”
“几位夫人生病期间,可有呕吐或腹泻的症状?”柳芸儿追问道。
龙逸点点头,“确实如柳姑娘所说。”
“若我猜测得没错,这应是慢性中毒。”
“没有办法确认吗?”司空曜插口问道。
“办法也不是没有。”柳芸儿盈盈一笑,解释道,“若验毒,只需用银钗试探,将银钗用皂角水揩洗,探入死者喉内,以纸密封,良久取出。若死者是中毒而死,银簪便呈青黑色,用皂角水揩洗,其色不去:如无,则其色鲜白。”
“芸儿,你可否帮助龙大哥查证?”
“这并不难,我随时可以。”
“若真如柳姑娘所说,是有人蓄意投毒,那我一定要追查到底,有劳子唯和柳姑娘帮忙,协助我查出真相。”龙逸抱拳道。
“龙大哥客气了,子唯定当在所不辞。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几人说话间,一个丫环走了进来,行礼道:“庄主,午膳已经备好,大夫人和少爷正在饭厅等候您和客人。”
“好,你去跟夫人说,我们这就去。”
丫环应了一声,随即走了出去。
龙逸站起身,对司空曜和柳芸儿道:“不管怎么说,来者都是客,我特地让人备了几道好菜,你们随我去尝尝。其他的事情,我们暂且放下,饭总是要吃的。”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司空曜点了点头。
闻言,龙逸这才露出久违的笑容,“今日你我兄弟,定要好好地畅饮一番,来个一醉方休。”
龙逸爽朗豪迈的笑声回荡在厅堂之中,似乎略微扫去了一些方才的阴霾。一丝清风斜吹入屋内,将一抹凉爽吹入了每个人的心中。
龙逸领着司空曜和柳芸儿走进饭厅,柳芸儿首次见到了龙逸的大夫人沈若仪,只见沈若仪身着略为正式的镶边精绣衣裙,正端坐于饭桌旁,坐在她身边的,便是他们之前在花园中见到的龙飞冷。
见到龙逸走了进来,沈若仪站起身,屈膝行礼道:“老爷。”
龙逸一挥手,“夫人,你看谁来了?”
沈若仪抬眼看向龙逸的身后,平静如水的面容上这才显露出一丝微笑,“子唯,你何时来的?”
司空曜抱拳恭敬地行了一礼,“今日早晨,我才到不久。”他与龙逸相识多年,与沈若仪自然也熟识。
“子唯他们来的时候,你正在佛堂念经,我便没有差人去唤你。”龙逸解释道,随即又介绍一旁的柳芸儿,“这位柳芸儿姑娘是与子唯同来的朋友。”
“芸儿见过龙夫人。”柳芸儿微微施了一礼,侧目对上沈若仪的视线。
柔和的目光落在柳芸儿的身上,沈若仪仪态万方,微笑道:“好一个标致的姑娘,子唯真是好福气。”
司空曜再次听到同样的话语,俊脸竟然红了,他赶忙道:“龙夫人,芸儿只是暂住我那里的一个朋友,并非龙夫人所想的那般。”
“哦,原来如此。”沈若仪虽口中这样说着,但目光中却隐含着笑意。这个年纪的她早已不缺少阅人的经验,眼前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情愫,也许他们自己还未察觉,但她只需一眼,便已了然于心。
“都别站在这里,只顾着谈话了,快坐吧,饭菜都冷了,我们边吃边谈。”龙逸说着,率先在桌边坐了下来。
其他人闻言,也都依次落了座。
“对了夫人,你近日可发现身边有什么不妥之处?”龙逸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问道。
“何为不妥?”沈若仪不解地反问。
“想必你也已经听闻凝香故去的消息,方才我与子唯、柳姑娘攀谈,他们怀疑有人刻意投毒,我已委托子唯着手调查此事。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若仪去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她缓缓地拿起桌案上的筷子,直直地凝视着桌上的杯盘,不带任何情绪地道:“没有。”
龙逸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龙飞冷漠然的声音打断,“什么投毒?爹就不要再找借口了,您打算何时再娶下一个侧室,索性直说就是了。”
“冷儿!”龙逸还未出声,沈若仪先开口斥责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忘了还有客人在呢!”
龙逸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随即宽慰地说道:“若说还有什么好消息,那便是柳姑娘说冷儿的病可医,并愿意为冷儿治病。如果冷儿的病好了,能够继承龙家这份家业,我也就不再需要另娶侧室,延续香火了。”
“我不需要医病,也不想继承什么家业。”龙飞冷那清秀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倔强与冷漠的神色。
“冷儿不可任性。”沈若仪听了龙逸的话,亦面露喜色,她转头看向柳芸儿,急切地问道,“柳姑娘真的可医好冷儿的病?”
柳芸儿颔首答道:“我不能说药到病除,但若假以时日,慢慢调理,龙公子痊愈应该问题不大。”
“如此便拜托柳姑娘了。”
沈若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龙飞冷生生地打断,“我说了不需要!”说罢,他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冷儿,你还没吃饭。”沈若仪唤了一声,却见龙飞冷的身影已经消失于视线之中,只得苦笑道,“这孩子的脾气就是这样,因为他自小身体不好,我们就由着他的性子来,还望柳姑娘不要介意。”
“龙夫人言重了,芸儿自不会放在心上。一会儿用过午膳,我就去龙公子那里,准备给他施针治疗。”
“多谢柳姑娘。”龙逸朗声道,“这庄内之事,还少不了要麻烦子唯和柳姑娘。柳姑娘不便喝酒,我先敬子唯一杯。”
司空曜也端起酒盏,杯盏交错间,一顿饭吃得看似十分热络,只有沈若仪垂首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一切,柳芸儿皆看在眼里。
清远山庄花园后侧的墨冷苑中,一片梨花园已是春意盎然,朵朵繁花胜雪,在阳光下,洁白得没有一点瑕疵。偶尔微风过处,花瓣悠然飘落,优雅翻舞,随即无声地洒落在地上。
此刻,主屋中却是冷意袭人,丝毫没有受到园中春色的感染。龙飞冷静地坐在桌前,扶着桌上的剑,紧抿着唇,始终一言不发,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凛寒意让人望而生畏。
“少爷,柳姑娘在外面。”一个家仆匆匆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龙飞冷的脸色,忐忑地通报道。
面色愈发阴沉,龙飞冷从唇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可是…”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龙飞冷突然一拍桌案,震得桌上的杯盏发出砰砰的响声,“我说了不见,你下去,你们都下去!”
“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对你的身体没好处。”手持托盘的柳芸儿缓步走了进来。
看到柳芸儿,方才来通报的家仆立刻如蒙特赦一般地退了出去。
柳芸儿将托盘置于桌案上,指了指还冒着热气的食物,道:“你刚才没吃饭,我让厨房热了热饭菜,你先趁热吃点东西吧。”
龙飞冷没有动,愣愣地看着柳芸儿,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不需要。谁让你多事的?出去!”
柳芸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望着眼前这个如刺猬般的少年,她早已经料到,龙飞冷会有这样的反应,因此她显得格外平静,反问道:“若我不走呢?”
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龙飞冷猛地抽出一旁的剑,光影一闪,那锋利的剑直指向柳芸儿,他冷冷地道:“难道你连死也不怕?”
“你都不怕死,我孑然一身,又为何要怕?”柳芸儿毫无惧色地回视着龙飞冷,“我来,是为了帮助你。你难道真的甘心,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幽深的眼眸中光芒一闪,龙飞冷似有了片刻的动摇,但那动摇匆匆而逝,旋即他又恢复了如初的冷漠。片刻之后,他刚要开口,却从口中溢出一阵咳嗽声,手中的剑也紧接着微微颤抖起来。
柳芸儿摇摇头,走上前按下他拿剑的手,全然不把他刚才的冷漠放在眼中。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后,柳芸儿轻声道:“你的心脉不好,喜怒忧思皆伤身,你不可经常动怒。另外,练武也不要太过频繁,偶尔为之可强身,但经常动真气恐也没有好处。”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龙飞冷有些气虚,只得坐于椅子上,急促地喘着气。他虽仍瞪着柳芸儿,但不像方才那般咄咄逼人。
柳芸儿浅笑着从托盘中拿出碗筷,递到龙飞冷面前,“饿了吧,你先吃些东西。”见龙飞冷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柳芸儿会意地继续说道,“你先吃,我准备一下针灸要用的东西。”说罢,她便转过身,拿出随身带来的木匣,背对着龙飞冷忙碌了起来。
龙飞冷凝视了柳芸儿的背影半晌,这才缓缓地拿起桌案上的筷子,吃起东西来。这时,背对着他的柳芸儿,这才露出一抹龙飞冷无法看到的笑容。
为了方便给龙飞冷治病,柳芸儿和司空曜被安排住在和墨冷苑相邻的晴雨轩。晴雨轩虽然并不大,只有几间紧邻的厢房,但环境清幽,景色雅致,倒也是一处宜人之所。
司空曜坐在厢房外的回廊里,沉思着,脑中错综纷乱,许多事交织在一起,他一时难以理出个头绪。他暗自一笑,许是方才有些微醺,才会如此神情恍惚。
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尽管很细微,但司空曜细细听来,立即就分辨出来者是何人。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侧目望向拱门,只见一身樱色罗裙的柳芸儿出现在了门口,清风扬起,吹起她的衣带,院子中的几株桃花,此时也落英纷飞,那花瓣随即掠过柳芸儿的脸颊,衬出她倾城的容颜,一瞬间,司空曜有些失神。
柳芸儿走了进来,看到司空曜颇感意外,她走到司空曜的面前,轻声问道:“子唯,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方才同龙大哥喝了些酒,想吹吹风,让头脑清醒一点。”司空曜笑了笑,不经意地问道,“你去给飞冷针灸了?他可有为难你?”
柳芸儿闻言一怔,继而明白了司空曜其实是在等她,他怕龙飞冷会对她不利。在司空曜的旁边坐了下来,柳芸儿柔声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你以为我会拿他没办法?”
“也是。”司空曜顿了顿,接着问道,“你对庄内发生的事情怎么看?”
“你是指投毒的事情?”
司空曜点点头,“若说谁有嫌疑,这山庄里的人恐怕都脱不了干系。但每日用慢性毒药害人,若非是身边亲近的人,旁人是无法做到的。”
“你说的很对,我也这么认为。”柳芸儿偏头凝思,“我们要先弄清楚,此人这样做的目的。”
“嗯,明日我让龙大哥先询问二夫人身边的人。”
微风拂来,从二人之间的空隙穿过,女子淡雅的馨香伴着飞舞的花瓣飘散在空气中。司空曜抬起手,轻轻地摘下落在柳芸儿发间的花瓣。两人抬头时,突然发现彼此近在咫尺,似乎连彼此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两人四目相对,隐隐地映出对方的影子。
“芸儿?”司空曜迟疑着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异样的感觉。
“什么?”柳芸儿凝视着他。
“没,没什么。”司空曜倏然转过头,垂首望着眼前的地面,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唤了柳芸儿后,他要说些什么。刚才有种道不明的感觉在心里一闪而逝,许是因为自己真的喝多了。司空曜如是想着,随即站起身,笑得略为勉强,“我可能多喝了些酒,头有些痛,我去休息一会儿。”
“如此去小憩一下比较好。”坐在原地没有动,柳芸儿偏头看向司空曜,浅笑道,“我再坐一会儿。”
司空曜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进了厢房。
柳芸儿出神地凝望着眼前飞舞的粉红花瓣。司空曜刚才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她总觉得司空曜欲言又止,但她又无从揣测他内心的想法,柳芸儿的心中不禁迷茫起来。
第二天一早,龙逸和司空曜便坐在了前院的花厅里。隔着一张桌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天,目光却皆有些游离。
他们目光所投之处,正是柳芸儿用来验尸的偏房。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柳芸儿手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待站定,向司空曜道:“我让皓月留在那里收拾一下。”
司空曜点点头,忙问道:“结果怎样?”
柳芸儿自托盘中拿起一小方白布,接着摊开白布,小心地捏起一枚银钗,送至司空曜和龙逸的面前。司空曜和龙逸定睛望去,只见那银钗的顶部还残留着隐隐的血迹,但那血迹却掩不去上面的乌黑色。这时,柳芸儿将托盘放置于桌案上,然后用瓷碗中的皂角水擦洗着银钗,只见那抹血色渐渐地褪去,随即清晰地露出了上面的黑色。
“这?”龙逸面露惊诧之色。
“是中毒没错。”司空曜接口道。柳芸儿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对于此事,子唯你们打算从何处入手?”龙逸冷静下来,先招呼司空曜和柳芸儿坐下来,继而问道。
“我与芸儿昨日商讨过,打算先从二夫人身边的人开始询问。不知龙大哥心中可有人选?”
龙逸略一沉思,缓缓说道:“若说二夫人身边的人,便是那日你们在房内看到的丫环海棠,我那故去的几位侧室,她都曾服侍过。”
司空曜和柳芸儿均有些意外。这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司空曜望了柳芸儿一眼,只见柳芸儿向他微微颔首,他这才转头看向龙逸,道:“那就请龙大哥先把海棠姑娘请来。”
龙逸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海棠便被带到了花厅。
为了询问起来更方便,龙逸特意遣退了其他服侍的下人,厅内只剩下他和司空曜、柳芸儿,还有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正垂首站在厅中央的海棠。
“海棠,司空大人和这位柳姑娘要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这里不是刑部,你们不必唤我什么大人。”司空曜摆手道。
柳芸儿亦开口安慰,“我们问的只是几个普通的问题,海棠姑娘不必太过紧张。”
“海棠一定如实回答。”海棠未抬头看司空曜和柳芸儿,只轻轻地答道。
司空曜沉沉地问道:“听说你服侍了几任夫人,她们均是来这不久,便亡故了。你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海棠摇摇头,“并未发现。”
“那么几位夫人死时的症状是否相同?”柳芸儿插问。
海棠想了想,才迟疑地回答:“听柳姑娘这样一说,我倒觉得是有些相似。”
“夫人的药可是你每日亲自熬了端过去的?”
“这…”海棠顿了顿,“药是我亲自熬的,但我会在厨房放上片刻,待药稍冷些,不烫口了,我才会端给夫人。”
“那也就是说,在这个过程中,谁都有可能接触到这药。”司空曜凝思道。
柳芸儿没有回答司空曜的话,而是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海棠,缓缓地开口追问:“那药可有方子?”
“没有。昨日夫人故去,我心想着,再也用不上这方子了,就给扔掉了。”海棠轻声回答。
“那药可还有存余?”
海棠又摇了摇头。柳芸儿望着从始至终低着头的海棠,缓缓地说了句:“海棠姑娘可否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
海棠闻言一怔,之后慢慢地抬起头来,她虽然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但脸上仍闪过一丝不安。
见状,柳芸儿并未再追问下去,转头看向司空曜,不动声色地道:“子唯,我看问得差不多了。”
待海棠退出去,龙逸才问道:“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龙庄主不要急。若要观察庄内的人,我们仍需要一些时间。”柳芸儿答道。
“那暂时没有事情了吧?”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龙逸看向司空曜,“许久未和子唯切磋了,有些技痒,不知子唯意下如何?”
司空曜闻言,朗声笑道:“这有何难,我此番前来,定要和龙大哥讨教一番。”
柳芸儿起身施了一礼,会意地道:“那么我去给龙公子针灸,顺便向下人交代一下要采的药材。”
“劳烦柳姑娘了。”龙逸望向柳芸儿,目光中带着感激之情,“一会儿施针过后,你可以让冷儿带你在庄内四处转转。这些天,庄内发生了许多事情,你们也没能好好游逛一番。”
柳芸儿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次的执拗过后,龙飞冷对柳芸儿的态度似乎也缓和了许多。尤其在柳芸儿第一次施针之后,他的病痛确实缓解了许多,这也让他略为妥协了一些,不再如初始时那般抗拒。因此在柳芸儿这次施针完毕,提出四下转转的要求时,他并没有拒绝。
“上次你们说,庄里有人投毒,现在你们可查出什么头绪?”走在花园中,龙飞冷突然开口问道。
龙飞冷的话让柳芸儿颇感意外,愣了愣,柳芸儿继而露出淡淡的笑容。
龙飞冷并不似表面那般冷漠,她虽然无法看出在漠然的外表下,他究竟掩藏着怎样的伤痛,但她却想亲近、想温暖这眉清目秀的孩子。
“目前还没有,但我们方才询问过了二夫人身边的丫环海棠,而就在早些时候,我也验过了二夫人的尸首,已经确认了二夫人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心中多少有了些头绪,我尚需要整理。”
龙飞冷将信将疑,刚要开口,却倏然警觉地住了口,他停下脚步,转头向身后望去。
见状,柳芸儿也回过头,只见一个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柳芸儿记得,此人是庄内的园丁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