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卿听了顾长林的话,朝他微微一笑。反倒是顾长林心里有些担心,生怕司马兴又将话题扯到顾思卿的婚事上,他对司马兴的儿子可是一点也看不上的。
“哦,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和司马兴聊,忘记介绍了,这是我常跟你提到的贺伯父,旁边的是他…”
“我认识他。”顾思卿打断了顾长林的话语,“爹,他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人,在泰福就是他招待我的。”顾思卿说着,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贺泰哲身上。
顾长林听后,朝贺泰哲微微一笑,“之前思卿自己去了泰福,估计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回来之后,这丫头倒是对咱们中国的传统首饰工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想要跟贺兄讨教讨教。”说着,顾长林目光转向贺峰,充满了询问。
“讨教可不敢当,令爱刚从国外回来,想必也会不少洋人的工艺,将来发展起来,定是比泰福更要红火了。”说着,贺峰应酬地一笑,倒是让顾长林微笑的脸着实一怔,脸色微暗。
“爹,那这位呢?”
顾思卿开口询问,目光投向贺泰哲身旁的秦若岚,然后灿烂一笑。在她看来,既然和贺峰一起来,自然是贺家人,还不等顾长林开口,她便起身伸出手,友善地问候道:“你好,我叫顾思卿。”
秦若岚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顾思卿的意思,于是也起身,伸手与她交握,淡淡一笑,“你好,我叫秦若岚,是泰哲的妻子。”秦若岚见顾思卿颇为活泼,是自己不曾有的开朗,着实喜欢她的性格。
“原来你是贺大哥的太太,我喜欢你,我们能做朋友吗?”顾思卿看着秦若岚,不知为何,从心里很喜欢她,想与她亲近。
秦若岚微微一愣,手上一僵,可却被顾长林看到,于是皱起眉,厉声道:“你这丫头,第一次见人就这么没礼貌,出国上学怎么没把礼貌学好?”
“爹,我哪里没有礼貌了?您这就不懂了,我这握手,就是西洋的最礼貌的问候。”顾思卿并没有立即会意顾长林话中含义,于是反驳道,“我见若岚姐跟我投缘,才会这样。”
“好啊,我们做朋友。”秦若岚见桌席上的气氛略微溢出一丝不甚平静的感觉,于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贺峰,应道,“其实刚才我一见到你,也感觉跟你投缘。”
秦若岚今天特地穿上乳白色旗袍,上面绣着花朵,胸前别了蝴蝶型的胸针,复古却又不失大体。而顾思卿则是与之前一样,衣着洋装。两女子犹如两朵花,一朵莲花一朵牡丹,清丽脱俗与热情如火。
贺峰坐在一旁,只是牵唇一笑,看不出情绪,而顾长林则是觉得顾思卿有些毛躁,虽然有意拉拢贺峰,可顾思卿如此主动,却让他感觉自己落了下风。
司马兴也仿佛有些察觉,忽然爽朗一笑,“看来你俩确实投缘啊,这样也好,我常想带思卿那丫头在上海好好转转,若是有若岚陪着,也省得我们这些老古板不懂得年轻人喜欢玩什么。”
贺峰在赴约的路上就一直思考着顾长林和司马兴会使用什么招式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初见眼前的顾思卿也是觉得她不过是一般寻常的小姑娘,最多就是被宠溺得骄纵些,却不料她直接开口便想与秦若岚攀近,本以为是顾长林一计,可见他的反应也是颇为吃惊的模样,倒是让贺峰放心不少。尤其是刚才秦若岚的应对,也让贺峰满意,看来让秦若岚去泰福帮忙也确实是好办法。
席间,男人们聊着生意上的事,惹得顾思卿兴味索然,硬是拉着秦若岚低语聊着别的话题,尤其当她说到国外的风土人情的时候,眼睛一亮,着实也让秦若岚羡慕不已,听着她描述的外面,让秦若岚也不禁向往起来。这时,无意听到司马兴的一句话,才让秦若岚用心听着男人们的谈话。
“贺兄,之前你说北平开分店的事情,不知安排得如何了?”才聊到杜海山将要来上海的事情,可司马兴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顾长林只是淡淡一笑,贺泰哲亦是不便多言,三人目光皆是注视着贺峰,就连秦若岚也不自觉地看向他,想听他如何回答。
贺峰知道此顿鸿门宴不会让他舒心,司马与顾二人打什么主意已然是“司马昭之心”,大家都明白,可贺峰毫无合作的打算,只得如打太极一样道:“哦,北平的事情已经派人过去了,听说选址出现些问题,但已经算是解决,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我倒不急,毕竟上海这边刚又开了一间分店,贺某毕竟上了岁数,精力大不如从前了。”说着,贺峰不忘自嘲地一笑。
此顿饭局就是为了等贺峰这个回答的司马兴与顾长林听了贺峰的话语,着实一愣,二人互相看了看,司马兴又说道:“贺兄在北平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不妨直接跟长林兄说,他定会帮你。”
“是啊,贺兄有什么需要不妨开口,我顾某人虽然只是商会的会长,可同行们都是很给面子的。”顾长林在一旁迎合道。
贺泰哲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三人,却也将他们的话听得真切,不过他清楚自己父亲在这样的局里定能应付自如。反倒是好奇身旁的秦若岚,见她与顾思卿聊得甚为高兴。
“没想到你专门去国外学习的是珠宝设计,真是羡慕你。”秦若岚听着顾思卿滔滔不绝讲述着自己在国外时的所见所闻,心中无限感慨。顾思卿所言,似乎将她引领向了更为广阔新奇的世界,她才知道自己犹如井底之蛙,封闭了太久,失去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呵呵,外国是好,可是都是那些金发碧眼,说话怪腔怪调的人,还是回国好,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看着就舒服。”说着,顾思卿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道,“对了,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你夫家是这行的人,你学学也很好的,反正我近期都留在上海,有的是时间。”
“真的?”秦若岚有些不敢相信地轻问道。
“当然!”顾思卿正色道,语气中很有诚意,“不过我这个老师可是很严厉的哦。”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笑声打破了三人有些尴尬的气氛,司马兴自知现在将话题继续下去肯定谈不成什么,于是连忙转移话题,“看来思卿和若岚聊得很投缘。”
贺峰虽然用心应付这二人,可眼睛却也不时地打量秦若岚和顾思卿聊天的情形,她俩过于投缘也不知是好是坏,女人之间的事情他不好过问,只是希望秦若岚能够明白个中的道理才好。
“是啊,没想到这次来上海也算是有收获,多了个姐姐。”顾思卿说着,侧身靠向秦若岚,伸手挽上了她的手臂,状似亲密。
一桌人相视而笑,转眼,这次看起来宾主尽欢的饭局,也将近尾声。
第十八章 心有嫌隙
校园中已有了隆冬景象,寒风料峭,灌入衣领的风甚冷,好像遮挡无用,每一缕风都带着寒气。贺凝羽拢着薄棉衣的领子,隐忍着寒冷,驻足凝望不远处玉兰树下那一抹萧瑟的身影。从这里望过去,纪怀宇孑然而立,像是冬日里一棵青松,万物枯萎之后,只有他依旧昂然,却在一片光秃的背景中,有说不出的孤单寂寥。
她就这样看着,忽然间有些不敢上前。自那日开业酒会后劝了纪怀宇离开,她便一直很担心他,怕他冲动之下再做出什么事来。直到第二日看他照常出现在课堂上,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可转而想到纪怀宇那晚告诉她,他想要离开才会去找秦若岚,她心下又感到害怕,怕他一开口便是告别,所以刻意控制自己,不主动去找他。
“凝羽?”
贺凝羽还在思索间,纪怀宇已发现了她,就那样在玉兰树下转身,向她望过来。只一眼,贺凝羽便感受到了心里的动摇。其实她不是不明白,对于纪怀宇的担心、关切,都是因为她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他对秦若岚的那份情。他每每相谈,总是几句话就会绕到秦若岚身上,关心着她过得好不好。其实从他闪躲的目光中,贺凝羽早就看出了谎言,可她不愿揭穿,怕没了帮他联系秦若岚这件事,便断了自己与他之间唯一的联系。
迎着他的视线,贺凝羽已无法再避开,只得几步走到了近前,“嗯。”
“这几****总匆匆忙忙,都没来得及问你,酒会那日,我托你传达给若岚的话,你告诉她了没有?”果然不出贺凝羽所料,纪怀宇一开口便是询问秦若岚的事,让她的心蓦地一抽,但还是如实答道:“还没有,那晚我哥和嫂子并未回家,后来又一直忙碌,嫂子也去了新铺子帮忙,没找到机会说。”
纪怀宇点点头,面色掠过一丝沉重。他相信贺凝羽,这么久以来,她都是积极地帮助他,在利用她的单纯这一点上,他总是怀有自责。在去北平之前再见上秦若岚一面,果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吗?秦若岚似乎在用行动诠释着那番与他诀别的话语,融入了贺家少奶奶的身份之中,再也不是当初笑着与他携手的女子。一转身间,情分如烟,本想再劝说她跟自己走,看来也只能是个奢望了。
“可惜,看来我走前,是无缘与她再见了。”
“你真的要走?去北平?不能留下吗?”贺凝羽闻言,也忘了先前思绪万千,面露焦急地抓住纪怀宇的手,似乎这样,便能握住属于他的温度,可旋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手,一双眼睛犹自盯着纪怀宇,等待他的答案。
纪怀宇被她晶亮的目光看得略失了神,脑海中回想着初见这女孩时她纯真的笑脸,转瞬之间,已是秋冬交替。他明白贺凝羽对自己的关心,他感激她,也许还有些被触动的隐约心绪。可在秦若岚未走出心里之前,他无法接受其他人。
“眼下时局动荡,外忧内患,无以报国,又何来安家?我想到北平去,找机会为国效力。”
“难道在上海就不能报国了吗?”
“这…”纪怀宇微微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在心里,他下意识想要离开,既然不能带走秦若岚,那么不在她面前出现,既能少给她带来麻烦,又能让自己逃避痛苦。有种痛,可以掩盖,却不能说出口,他只得顿了顿,才又道:“好男儿志在四方。”
贺凝羽低下头,掩去眼中的不舍。见纪怀宇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她为自己留不住他而痛在心里。她咬住唇,不再开口,有些时候,不是不去尝试,而是明知无能为力,却又割舍不下,那种空虚的痛,是否也缠绕着纪怀宇的心?
寒风掠过,枯枝摇曳,明年早春,尚不知在何方。
司马兴的宴席过后,秦若岚和贺泰哲依旧如常般生活,贺泰哲果然像黄萱猜测一般,没坚持多久,便又开始踏足****,与秦若岚鲜少成双入对出现,他每日除了在铺子里看看账册,便是到冷香园去找夏莲。但他一直也没出什么大错,加上上次成功款待顾思卿一事,贺峰见他生意上有所长进,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秦若岚自从认识了顾思卿之后,接触到一个同校园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顾思卿的新思想、新作风,以及所讲述的一切,都令曾经志向重重的秦若岚重新找到了方向。于是,她变得忙碌起来,被顾思卿拉着到处转,看那些富太太喜欢佩戴的首饰式样,及学习着怎样画设计图。秦若岚天性聪慧,学得很快,但她也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苦涩。她想着让自己这般繁忙,也许就能遗忘贺泰哲总在别的女人身边的事实,可每每午夜梦回,面对清冷一室,她又觉得虽然不同床共枕,缺少了一个人的房间,竟是格外寂寥。
直觉中,秦若岚知道贺泰哲似乎是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但自从上次黄萱挑明了纪怀宇一事之后,他们二人便再没好好坐下来谈过一回。秦若岚始终看不透贺泰哲,所以不明白他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一日,贺凝羽陪着贺峰正在品茶,管家贺连将一个包裹放在了贺峰面前,说是一早有人放在门口,可送来之人不知所终。贺峰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把手工的木梳,以及一封匿名信。
贺峰看过信后脸色变了变,也顾不得贺凝羽还在场,便叫贺连去叫贺泰哲和秦若岚来见他。秦若岚被顾思卿叫去还没回家,只有贺泰哲一人不一会儿走入前厅。
贺峰将包裹与信件递给他,面容肃然,“有人说若岚和一个叫作纪怀宇的男人有染,你怎么看?”
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贺凝羽闻言,手中茶盏略微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控制好情绪,不动声色地继续竖起耳朵听。
贺泰哲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将信笺撕碎,手腕轻扬,纸屑便飘荡于空中,“子虚乌有,这纪怀宇我知道,只是若岚之前的同学,两人自小就认识,走动得多些也是自然。”
“那信上还说,上次咱们家被打的下人,便是纪怀宇,他是为了若岚才来做家仆,所以若岚才会去探望他。”
贺凝羽听到这里,心下一沉,只要爹稍微一查,便会得知纪怀宇确实就是当初那人,而且既然信已寄到,就说明有心人刻意要揭穿一切,想隐瞒是不可能的。她刚要开口为纪怀宇开脱,只听得贺泰哲继续笑道:
“这事儿若岚也同我说过,若岚嫁过来匆忙,纪怀宇原本只想向她道个贺,却没得着机会,于是想借机到家里和她说一声,没想到无意中开罪了二娘和泰川,所以他养好伤之后,就离开了。若岚与纪怀宇之间坦荡得很,且都告诉了我,并无那种不可告人的龌龊事。”
贺峰的视线在贺泰哲脸上巡视半晌,见他气定神闲地笑着,面色无异,这才点头道:“见你们夫妻如此信任,我也就放心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别三天两头整出什么事来才好。”
对于贺峰充满警告意味的话语,贺泰哲只当是耳旁风,反正以往每次传出他流连****的消息,他爹都是这副模样。
“爹,没事的话,我回房去了。”
“嗯。”贺峰摆了摆手,但贺泰哲还未移动脚步,径直盯着包裹道:“能不能将那木梳也让我拿走?这不知是谁弄出来离间我们夫妻感情的东西,我想亲手扔了泄恨去。”
贺峰无奈,这孩子何时才能更加稳当持重些?但也默许了他的举动。
此时秦若岚已经返回了家,听灵儿说贺泰哲被贺峰叫走,心下有些担心。她怕贺峰是因为贺泰哲最近出入冷香园一事,叫了他去挨训,更担心贺泰哲那漫不经心的性子再惹得贺峰生气,又责罚他。
正在坐立不安间,贺泰哲推门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庭院中一处,毫不意外地看到一道暗影一闪,贺泰哲只是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个几不可查的嘲讽微笑,随即半掩上门,再转向秦若岚时,一张脸冷然沉了下来。
秦若岚见他的表情,忙上前问道:“爹可是责备你了?”
“为何这样问?”
秦若岚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说:“你近日里总是进出冷香园,爹一向不喜欢你去找夏莲,上次就因此事生过气。”
“那又如何?”贺泰哲挑眉,脸上线条依旧紧绷,不见丝毫缓和,“你这算是在变相指责我去了****?”
见自己的关心被误解,秦若岚委屈中也带了几分倔强,声调不再轻柔,“我的意思是说,你既然接下了家里的生意,就该注意贺家少爷的身份,识大体些。”
贺泰哲冷笑,连眼底也好似这寒冬的一缕冷风,“识大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少拿身份来压我,你这个贺家少奶奶又做得怎么样?”
“我…”秦若岚很想说自己问心无愧,可想到纪怀宇的事横在两人之间,一句辩解哽在喉中,只得垂眸道,“我不知道你听了何种捕风捉影的事,可我自从嫁入贺家,没做半分对不起你的事。”
“所谓无风不起浪,上回二娘的话,我已经将信将疑,但并未责问你,可你看看这是什么?”贺泰哲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铁青着脸狠狠摔在秦若岚面前。
秦若岚不用走近,便能清晰看到静静躺在地上的木梳,那虽拙劣却饱含对过往追忆的东西,如今像垃圾一样被丢在眼前,让她的心抽痛起来,脸色从惊讶渐渐转为苍白。她快步走上前,拾起来紧张地查看,见木梳并无损伤,这才小心地握在手中。
“作为贺家少奶奶,却藏着别的男人送的东西,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吗?”贺泰哲带着愤怒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秦若岚抬头看着贺泰哲,目光中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身体微微地颤抖,“没想到堂堂贺家少爷,竟然会做这种事,你怀疑我,也不必如此偷偷摸摸!”
贺泰哲嘴边扯出一抹不带任何温度的笑,那种飘忽的疏离,让秦若岚心寒,“你是说我偷拿了你的东西?这是我爹收到的包裹。既然没做亏心事,你又何必多虑?这个叫纪怀宇的男人又是谁?”
听闻纪怀宇的名字,秦若岚心中一痛,她更紧地握住手中的木梳,仿佛这样才能温暖心中的那一丝记忆。那个对自己细心呵护的男人,如今却只能各安天涯。对贺泰哲态度的失望之情,甚至盖过了对贺峰收到这东西会有什么反应的担忧。之前她一直觉得,虽然两人并未有进一步的炙热情感,却也适应了夫妻这层关系,但她不明白,明明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却为何转瞬间变得如此陌生?难道果真是人心如水,千变万化,始终无法握在掌心?
“那夏莲呢?你有没有资格来盘问我?”秦若岚忽然冷静下来,双目微侧看着贺泰哲,声音虽轻,还是有种黯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仿佛那扇关掩严实的门扉,一不小心,便有冷风乘虚而入。
看着秦若岚的眼睛,贺泰哲有一瞬间眼底柔情暗浮,但恰如昙花一绽,瞬间便归为平静,一双黑眸如深海,看不出其中涌动的风暴。
“我今晚去书房。”
丢下这句话,贺泰哲没有再看秦若岚便拂袖离去。秦若岚没有跟上去,则是坐在桌前,专注地轻抚着手中的木梳,眼中有朦胧的雾气凝聚。除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沉重。是谁从她这里偷去木梳,将此事捅到贺峰面前去已不重要,真正刺伤她的,是贺泰哲冷硬的话语。百年修得共枕眠,莫不是那百年的时光他们的付出不够,才会终究无法靠近?这让她不禁又想起孤单一人的新婚之夜,时光划过了一个春夏,还是又回归到了原点。
在贺泰哲离开后,黄萱的身影自院子门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冷笑一声,虽然因为贺泰哲在贺峰面前为秦若岚做了掩盖,而没达到原本的效果,可却成功让他们发生了争吵。她就不信,能有男人忍着妻子与其他男人有染而不发怒,更何况,这两人只是被婚姻硬拴在一起,实则同床异梦。只要他们不和的日子多了,贺峰必然会对他们失望,到那时,再给泰川寻个有势力的妻子,不怕泰川没有机会。
想到这里,黄萱满意地转身离去。她却没有发觉,本该已经走远的贺泰哲,依旧站在另一边,良久凝望灯火摇曳的房内,这一夜,注定心事成海。
第十九章 生死未明
第二日一早,整夜辗转未眠的秦若岚,得知贺泰哲主动向贺峰提出,他要带人北上前去交接一批货物,清晨便和贺连乘船出发了,还带上了冷香园的夏莲同行。听到这个消息,秦若岚心中心绪复杂,有感伤,也有些安心。感伤的是贺泰哲明显是为了昨日的事,才会选择出远门,避开和她面对,而且他还带了夏莲在身边;安心的是,她也同样不知道发生了那事之后,该怎样与贺泰哲相处,也许分开一阵子,彼此都冷静下来,才能有利于更好地沟通。
但其实秦若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好好去思索这问题,每次心里想要尝试想着纪怀宇的事,总会被贺泰哲离开前那晚冷漠的表情所取代,然后便是无尽的心酸。于是,秦若岚便让自己更加忙碌。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贺泰哲虽说过木梳是送到贺峰手上,贺峰却一次也没找她提过此事。
“若岚,这里的尺寸有问题。”顾思卿的声音传来,唤回了秦若岚的思绪。秦若岚回神,只见顾思卿站在身侧端详着她,一脸的打量,“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做事经常心不在焉。”
“对不起,可能是有些累。”
“你说谎。”顾思卿目不转睛地径直望进秦若岚眼底,不给她闪避的机会,“是因为贺泰哲吧?难道是担心他一人出门在外?”
“不,不是这样。”
“那究竟为何?”
秦若岚不看顾思卿,却知道有些事瞒不过她,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和顾思卿成了好朋友,自然也深知顾思卿直来直去的痛快性子。秦若岚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思卿,你怎么看父母之命的婚姻?”
“我自然不喜欢联姻之类,为利益拴在一起的婚姻,我宁愿不要,但若是和我喜欢的人,就不一样了。”顾思卿不假思索地回答。
“喜欢是什么样?”
“这个——”顾思卿这次略作停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喜欢就是时常想着那人,他不理你你会觉得难过,他对你好你会高兴,他不在时你会想念,他在身边就会觉得幸福。”
秦若岚沉默地低下头,自己喜欢上贺泰哲了吗?她不清楚,顾思卿所说的那些感受,她都有一些,却又是朦朦胧胧的。
见她不说话,顾思卿又戏谑道:“你都结了婚的人,还问我这个,拿我开心?”
“我没有这意思。”怕她误会,秦若岚忙解释。
顾思卿狡黠一笑,“我当然知道,不过贺泰哲对你那么好,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贺泰哲对她好?秦若岚心下苦笑,那只是有些事在人前不便表现出来罢了。顾思卿不知道,她与贺泰哲,只是被婚约绑住,不得不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之间,横着纪怀宇、夏莲,甚至更多的未知;不知道他们的婚姻,在争吵和冷战中,已经刺伤了彼此。
“思卿,你在上海的时间还很短,有很多事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顾思卿撇了撇嘴,“我不明白你在顾忌什么,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贺泰哲是个好男人,连我都中意他,你要是不珍惜,我可就抢过来了。”
秦若岚愕然,一双大眼望向顾思卿。看出她神色中的紧张,顾思卿轻笑出声,“我开玩笑的,我欣赏你,和你做了朋友,再去抢你的丈夫,岂不是太不道义了?”
秦若岚拿顾思卿直来直去的性格没办法,才要再说什么,一阵脚步声传来。灵儿焦急地推开门,不等喘口气,便唤着秦若岚,“少奶奶,不好了!”
秦若岚心下一沉,她和顾思卿一般都在新铺子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研究设计图,如果没有急事,灵儿不会来打扰。她放下笔迎过去问:“怎么了?”
“刚才我听说连管家来了信,说他们的船在海上遇到了劫匪,哲少爷掉下船下落不明。”
秦若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用力咬着唇才能勉强镇定。顾思卿上前拍着她的肩安慰:“别急,也许没那么糟糕。”
“我先回家去看看情况。”
丢下这句话,秦若岚的身影便像风一般闪了出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听到贺泰哲的消息,确定他现在怎样了。
秦若岚还没走入前厅便听到苏琴的哭声,她心里慌乱不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就听苏琴哭诉着:“这眼见着都已入了冬,海面就算是还没结冰,也寒冷刺骨,掉到了海里,泰哲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大姐,连管家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你先别着急。”是石晓柔的声音。
“泰哲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急?”
“大姐,你哭也没用,只希望泰哲福大命大,能逢凶化吉。”
“是啊,大姐,你平素里吃斋念佛的,别是心不诚吧?”这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话语,自然是出自黄萱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