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川。”
原本正在办公室中看着报纸的贺泰哲听到了楼下的对话声,本不想管,可声音越来越大,他隐约听到女子的话,总觉得此人来者不善,于是才决定下楼看看,却正巧看到贺泰川上前往女子处前跨一步,似是要动手的模样。
贺泰川被贺泰哲的声音打断,瞥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快步离开了。
女子看了眼贺泰川离开的背影,才回头看向正在下楼的贺泰哲。
“你是?”
女子见到贺泰哲,总觉得他稳重不少,最起码他说了句话,之前那人便离开了。
“在下贺泰哲,请问小姐是…”贺泰哲上前,见那女子穿着时下颇为流行的衣裳,看着又很眼生。上海滩那些富家女子基本上他都见过,所以断定女子并非上海人。
女子息了刚才的怒火,微微一笑,“我叫顾思卿,北平商会会长顾长林就是我爹。”说着,脸上不觉露出一种优越感。
贺泰哲看在眼里,虽然并不喜欢这种大小姐,可依旧微笑着。
“哦,原来是顾会长的千金,是我们泰福招呼不周。”贺泰哲客气地说道,“顾小姐刚才对本店的珠宝式样颇有见地,顾小姐若是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还请不吝赐教。”
贺泰哲语言颇为恭敬,惹得顾思卿连连发笑,“你别顾小姐长顾小姐短的,我听着别扭,还是叫我思卿吧,至于见地也不敢这么说,我只是刚从法国学习珠宝设计回来而已,所以看到这种老式样总觉得土土的。现在上海也很西洋化,你们泰福要是一直这样,肯定会损失不少时下年轻的客人,反正最起码我就不会过来买。”
“顾小姐…”
“都说了要叫我思卿了。”
贺泰哲才一开口,就被顾思卿打断,于是他微微一笑,“思卿,谢谢你给泰福的建议和意见。”
顾思卿笑了笑,“爹常说,来到上海必须要到泰福学习一下,不过今天来看,虽然潮流跟不上,但是古色却很浓,而且工艺精湛,做工精细,不愧是有口碑的老店。”
贺泰哲微微一顿,轻声问道:“思卿来上海就是来看我们泰福的吗?”
“才不是呢,我爹要来上海跟司马伯父谈事情,所以我就自己来这边逛逛了。”说着,店里的大钟响起,顾思卿才惊讶道,“居然都这个时间了,我得走了,贺泰哲,今天认识你很高兴,再见了。”说着,连忙转身离开了。
贺泰哲看着顾思卿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可笑容中却掺着各种意味。
贺峰从外面回来,便交代人打电话让贺泰哲早点回去一起吃午饭,却并未说有什么事。贺泰哲不敢怠慢,将手头的工作结束之后,便匆匆叫了黄包车,赶回贺府。
前厅之内,除了贺凝羽未见身影,其余人皆围坐在桌旁。贺峰一脸正色,神色中透出些许疲惫,贺泰川则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黄萱始终打量着贺峰的脸色,而石晓柔,则看起来事不关己。只是贺峰不说开饭,其他人也不敢贸然动筷。
贺泰哲的目光越过几人,落在秦若岚身上,与她视线在空中交会,似带了些询问。平素里大家都是在各自院子里用餐,鲜少聚在一起,看来此番是贺峰之意。可贺峰在他如此忙碌的日子里召集全家一起用餐,究竟有何用意?还是在最近他如此忙碌的时候。
秦若岚面色沉静,只微摇了摇头,但眼底闪动着温暖的光芒。想到早上出门前,她手拿手炉的样子,贺泰哲唇角轻扬起一抹笑容,轻唤了声“爹”,便坐在秦若岚身旁。
“既然泰哲回来了,开饭。”
贺峰一声令下,便有下人穿梭忙碌起来,将一盘盘菜肴端上了桌。大家纷纷拿起筷子,低头径自吃了起来。贺峰不说话,众人也是各怀心事,揣测着埋首,一时间,只闻碗筷交错的声音。
饭后,贺峰竟也不急着回房,命人端了茶水,放在桌上缓缓饮着。
“泰哲,这两天铺子里可有什么特殊客人?”贺峰率先打破沉默,而后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香茗之后,看到贺泰哲并未回答,于是又道,“今天我见到了司马兴和顾长林。”
“确实来了个女人,要说是特殊,许是还不至于,倒是挑剔得很,把咱们泰福的东西批评得一文不值,不过后来我跟她说了几句,她也就离开了。”贺泰川在一旁抢先插话道。
贺峰眼睛瞥向贺泰哲,像是等待他的回答,可见他沉默不语,只是接过秦若岚递过去的茶盏不紧不慢地吹了吹,品着滋味,像是人间极品一般,神色享受,脸上却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贺峰又道:“这女子乃是北平商会会长顾长林的掌上明珠——顾思卿,听说是个留洋的珠宝设计师,所以眼光自然是西洋化了些,不过今天听到她说对咱们泰福对待客人的态度非常满意。”说着贺峰点了点头,“这次泰川处理得不错。”
黄萱一听,心中自是有些惊讶,可脸上却也笑得开了花,“老爷,我早说泰川能独当一面,要不就让他正式到店里帮忙,您也给他安排个职位,也能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贺峰凝眉,思酌半晌,才道:“嗯,先去那边锻炼一下也好。”
贺峰的话惹得贺泰川一脸得意,黄萱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反倒是秦若岚,手中端着茶盏却不饮,清浅的目光望向身旁的贺泰哲,不期然落入他如幽潭般的眼眸中,心念一动。这次她并没移开视线,而是探寻地注视着他,可他只是一味地微笑,仿佛平静的深海,看不出一丝波澜。
秦若岚虽然嫁入贺家并不久,可对家里的这些人的性格却也了解一二。依方才贺峰的话语间之事,按照平日贺泰川的性格,是断不可能如他所言能够顺利解决的。思量着,秦若岚扫了眼高兴不已的贺泰川和黄萱,又看向贺泰哲,见他还是望着自己,眸光深沉却安定,放浪不羁的表象下,似总含着隐约的精明睿智,秦若岚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可为何他总是将自己埋没起来,丝毫不要任何风头和瞩目呢?
想到这里,秦若岚端起手旁的茶盏,浅浅地喝了一口。当下的情景,忽然让她想到在她嫁过门没多久的时候,贺泰哲若有所思地告诉她让她防范二娘,是否她嫁进门之前,贺家曾发生过什么?
贺峰又聊了些关于泰福的事之后,见其他人都是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便让大家各自散了。黄萱和贺泰川自然高兴,感觉就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反倒是贺泰哲,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回到房间,贺泰哲坐到桌旁,秦若岚将房门关上之后,也坐到了他身旁。
“泰哲,我可否问一句话?”秦若岚思忖片刻,才决定开口。
“什么事?”贺泰哲挑眉对上秦若岚一双清亮大眼。
秦若岚顿了顿,“我虽然入门不长,但是泰川的性格我多少也了解一些,所以刚才爹说的事情,我觉得应该不是泰川所为,你为何不讲明?”虽然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但她言辞间,也未指明此事是贺泰哲所为,只是小心试探着。
贺泰哲微微一笑,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柔情,“你自称是新妇,可没想到对家里之人已是这般了解。”
“你若不愿说,我便不会再问,无须如此调侃。”秦若岚觉得贺泰哲对她有所隐瞒,不知为何,竟生出些许不悦。可却没深究,她几时起,在心中认定了两人已是夫妻?
贺泰哲见秦若岚面色一沉,于是收起了刚才有些肆无忌惮的笑,唇角轻扬,“本以为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可你比我想象中要伶俐许多,看来有些事情让你明白更好,但现在尚不是时机,不过…”贺泰哲顿了顿,见秦若岚因为自己带着赞扬的话语,微微红了脸,于是露出邪魅的笑容,“我的妻子如此蕙质兰心,我还真不想让外人欣赏。”
秦若岚因贺泰哲的话而感到浑身不自在,顿时觉得两人之间的空气被抽离,稀薄得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而局促。她一言不发地起身,逃避般坐到床榻一边,与贺泰哲拉开些距离。
贺泰哲亦不再言语,只丢下句“我出去走走”,便推开房门,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若岚看着房门开了又合,思绪却一直想着刚才贺泰哲一番话语。贺泰哲每每说话,语气清淡戏谑,不着边际,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总能让人在细听之后,发人深省。就好比这件事,她深知贺泰哲话中有话,可他偏不明说。看来他们之间还是无法信任对方才会这样,就好像她不能明明白白将纪怀宇的事情告诉他一样。但是秦若岚想着,心里却不免开始为贺泰哲担心起来,于是她便在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第二天秦若岚一早起身,穿戴整齐之后坐等贺泰哲整理完。
“爹之前几番提议让我去铺子中给你帮忙,从今天开始,我陪你去泰福。”
贺泰哲并不言语,只用一双深邃的黑眸凝望秦若岚,深沉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随着秦若岚与贺泰川相继到了店里帮忙,新铺子变得热闹起来。顾思卿并未再出现,贺峰也没再提起更多,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个年轻人每日进进出出,新铺子的生意,倒也日渐上了轨道。
可总有些人,心里好似装着竹筒里的豆子,静不下来。对于黄萱来说,让贺泰川进铺子只是第一步,若不能动摇贺泰哲的位置,一切皆是徒劳。
这日傍晚吃过饭,她偷偷出了院子,七拐八拐地绕到一间小房门前,东张西望半晌,确定无人跟随,才推开门走进去,顺手将门关了个严实。
一个人已在房内等候,待黄萱进入即转过身,正是管家贺连。
“二夫人。”
黄萱抿唇而笑,姿态摇曳地走上前,手便顺势搭在了贺连肩头,“这儿也没别人,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这…”贺连初始还略有些迟疑,但接触到黄萱依偎过来的柔软身子,也就揽了个满怀,“事情我查清楚了。”
“哦?”黄萱关注地望过来,“怎么说?”
“秦若岚成亲前,在读书时确实有个走得很近的男人,叫作纪怀宇,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算得青梅竹马。而且,我听她的同学说,两人本打算相约到北平去,可后来秦老爷突然出了事,秦若岚才知道秦贺两家定亲一事。”
“那她就甘愿嫁进来?”以秦若岚那种性子,黄萱才不相信她会遵守那早蒙了尘的婚约,就连贺泰哲都曾为此事反抗过,遑论秦若岚那种接受新思想的女学生了。
“当然不愿意,可秦老爷死时欠下一屁股债,秦家还不上,是老爷帮他们还了债,保住秦家家业,让秦老爷的遗孀,也就是秦若岚的娘能生活无忧,秦若岚是为此才不得已答应了婚事。”
黄萱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原来也不过是为了贺家的钱,亏她整日里还装得那么清高。”
“至于那纪怀宇,我详细打探了一下此人样貌,确实如你所说,与之前被鞭打责罚后,秦若岚和凝羽小姐去看望的那个下人,有八九分相似。”
“哼,我就说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在夫家人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私相授受,还要不要脸?”
“不过,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打算从那边院子里下手?”
黄萱眼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光芒,“虽然对贺泰哲不能像当年那般一击制胜,去搅搅他们清静的日子还是可以的,若让他们站在一条线上,川儿在铺子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何况,老爷看到他们夫妻和睦,必然越发对贺泰哲委以重任。”
“还是小心些为好。”
“我明白。”黄萱说着,仰头在贺连下巴上轻啄了一下,灵蛇一般一扭身,便离开了他的怀抱,“打铁要趁热,我这就串个门去,多谢你的消息。”
“你知道,我帮你是心甘情愿的。”
黄萱不语,抿唇风情万种一笑,推开门走了出去。贺连又在黑暗中站了片刻,听到脚步声渐远,才走出了小屋。
第十七章 姐妹之情
黄萱一路上没停止心中计算,她为得知了秦若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得意。她先是计划着去贺峰那里走上一趟,将此事旁敲侧击地告诉他,可听下人说贺峰出门去应酬,晚上尚未回家,黄萱当下又改了主意。之前让贺泰川去店里一事,黄萱已感受到贺峰对她的不耐烦,不如谨慎些,不明刀明枪去做。
于是黄萱又转到了贺泰哲和秦若岚居住的院子里。自铺子里回来,贺泰哲与秦若岚正在灵儿的伺候下用晚膳,两人皆不语,气氛却如三月里的春风,宁静而祥和。
黄萱这一到来,宛如春风中划过的一把剪刀,割破了屋内的安静。
“二娘。”贺泰哲与秦若岚站起身,齐齐打着招呼。
黄萱点点头,目光扫过桌子上吃了一半的饭菜,“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吃饭了?”
“没有,也吃得差不多了。”秦若岚说着,挥手唤来灵儿,将剩下的食物收了下去,自己则转身为黄萱倒了一杯茶。
贺泰哲招呼过黄萱后,像是完成了任务,又坐回到椅子上,侧目哂笑着看向黄萱,“不知二娘这时候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前几日你们三娘差了丫鬟来问,说是这个月月钱欠了些,我重又计算了一下,发现确实因最近太忙,在这上面疏忽了,所以趁着今晚有空,到各院子里转转,看还有其他问题没有。”黄萱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唉,你们也知道,咱们贺家家大业大,要管好院子里的事也不容易,我都是为了你们在外面做事能够无后顾之忧。”
“二娘说的是。”贺泰哲很配合地应道,眉却挑了挑,带着说不出的慵懒。
似是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黄萱看了眼秦若岚,才笑盈盈道:“若岚,我今日上街,你猜遇到了谁?”
“若岚不清楚。”从黄萱的神色中,秦若岚又怎会不知她此番来意定不会如表面那般简单,她不动声色地低首恭顺,等候着黄萱的下文。
“是江家小姐,她说之前与你曾就读同一个学堂,是你的同窗。”
秦若岚在记忆中搜寻,却对黄萱所说之人并无印象,顿了片刻才答,“若岚离开学校已半年有余,以前之事记不太清了。”
“她可是清楚地记得你呢。”黄萱不以为意,反正这本就是她为了下面的话而杜撰出来的,“特别是你当时与那个叫作纪怀宇的恋人之间,感情甚笃,她们都为你们最终没能在一起而感到惋惜。若不是你爹出了事,恐怕就不会生生拆散了你们这对鸳鸯吧?”
黄萱说着轻声叹息,也不管贺泰哲在场。但若仔细看去,可见她唇边还来不及掩饰起的一抹得意弧度。
秦若岚心下一沉,没想到黄萱竟毫无预兆地提起纪怀宇之事。她不敢抬头去看贺泰哲的脸色,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对贺泰哲说明。一来,觉得此事尴尬,说了不免影响两人间难得沉淀下来的宁静;二来,她不否认自己心中有些赌气,贺泰哲有事瞒着她,她自然知道,因此,她也不愿将事情全盘托出。
黄萱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贺泰哲,之间他仍悠闲地喝着茶,并无开口的意思,便又抛下更大的炸弹,“对了,要说那纪怀宇也算对你情深意重,我听说他还为了见你,扮成咱家的下人,还挨了我的责罚。若岚啊,你可别怪我,当时你若是直说了,不就一切误会都清楚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还有何可隐瞒的?还让凝羽来为你打掩护。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去探望旧情人,也无可厚非。”
忽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气里响起,转眼望去,贺泰哲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已被他生生捏碎,茶水伴着殷红的血水,沿着他的手腕流下来,浸红了衣角。而他的两道浓眉也紧皱在一起,紧抿的唇角显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不佳。
“泰哲,你别太生气,若岚那些事,都是在与你成亲之前了。”黄萱假意劝道。
贺泰哲面色不见丝毫缓和,紧绷着脸站起身,将桌上的杯盏一扫而落,杯盏在地上相碰,发出破裂的声响,“二娘,我有几句话想要问若岚,还请您先回吧。”
“小夫妻难免磕磕碰碰,别吵架,有事好好说。”黄萱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开。在她转身时,面露笑意。她就不相信,会有男人听到自己妻子在眼皮底下会旧情人,能够不生气?
秦若岚坐在原地,心底略微感到紧张。她看着贺泰哲的侧脸,竟发觉自己在乎眼前这男人的感受,他会不会怪她的隐瞒?会不会因为纪怀宇之事生气?
“泰哲,我…”
“你不用和我解释。”贺泰哲重又坐下,脸上瞬间敛起方才的怒气,“既然有人希望看见我们吵架,索性就做做样子给她看便是。”
秦若岚惊讶地望着贺泰哲,一时间从他波澜不惊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无端地,便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你不怪我?”
“有何可怪?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不然也不会提出什么半年的约定。”
秦若岚心中一拧,当初在祠堂约定时,她确实有这种想法,可时至今日,她却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了一丝变化,究竟是如何变化,她也说不清。眼下半年之约已过,可贺泰哲仍旧每日睡在地上,有时还会去睡书房,始终未对她有过任何过分之举。贺泰哲怎样想,她摸不透,两人间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这件事,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只是他们似乎都忘了,有些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即便是想要再扼杀于泥土里,也总有生命力旺盛的那一株,蜿蜒错节,不期然便在心底破土而出。而纪怀宇一事,便提供了养料。
贺泰哲明白,黄萱此行目的在于挑拨,他可以隐忍着不质问,可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当初在街角,看到秦若岚坐在那个男人的自行车后,双手搂着那人腰间的情形。不想心痛,却忍不住有根针扎了进去。
他压抑下有些窒闷的心境,尽量使自己的声调听起来平静淡然,“反正我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我还有夏莲,有冷香园的姑娘们,如此一来,你我之间也公平了,我更不用觉得对不住你。”
秦若岚的手在桌子下紧握住拳,指甲刺痛了皮肉。这般疏离的话语,让她似乎又重回到清冷的新婚之夜,贺泰哲的态度告诉她,他并不在意,所以可以无视黄萱的挑衅,不着了她的道。
秦若岚咬着唇,手握了又松,目光触及贺泰哲放在桌子上还流着血的手,心下一软,还是起身走到柜子旁,拿出酒精和棉布,执起他的手,为他轻柔地擦拭、包扎。
“就算是为了迷惑二娘,你也无须这样卖力气伤了自己。”
她带着关切的话语,让贺泰哲注视她的眼眸变得柔和起来,知道方才自己那番话刺伤了她,他想要道歉,可唇张了张,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只任由她柔软的手指在他掌中划过,所到之处,一片温暖。灯火的光芒映在秦若岚白皙的面孔上,在她秀丽的容颜上投下轻薄的阴影。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上她的黑发,她却在这时站起身,轻声道:“好了,这两天不要沾水。”
“若岚——”
贺泰哲唤她,她身子一僵,随即道:“刚才二娘来得突然,你还没吃饱吧,我去叫灵儿将饭再热一热端来。”说罢,也不等贺泰哲再开口,转身匆匆而去。
贺泰哲凝视着她的背影良久,想起了素姨那句话——你动心了。
不错,他明白,自己是动心了,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真的能轻易说拉近便拉近吗?两人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换个境遇,重新相遇一回,也许,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这日一早,贺泰哲与秦若岚正在梳洗,接到下人传话,说贺峰叫他们过去。两人都不免有些诧异,自从秦若岚入门不久,便早已省去了早上请安的事宜,贺峰这么早叫他们过去,又会是何事?
两人用过早饭,一起去往前厅,一路无语。自从黄萱来过那日后,他们之间便是这个样子,礼貌、客气,却又带着几分疏远。每日依旧在铺子中忙碌,夜晚各安一处,只是贺泰哲睡书房的时候更多了。
来到前厅,贺峰正手拿一份早报看着,随意说道:“这杜海山也真是厉害,又打了胜仗,前些年在北方异军突起,又连连获胜,在这乱世,也算得是个人物了。看来他是打算将手伸到南方来了,听说过阵子还要到上海来征兵。”
“爹。”
听到贺泰哲与秦若岚的声音,贺峰才放下报纸,看了看二人,“可是打算到铺子里去了?”
“正准备着,听说您叫我们,就赶快过来了。”贺泰哲答。
“嗯,你们看看这个。”贺峰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这是早上贺连拿来的,司马兴设了饭局,邀我今晚去赴宴,你们两个跟我同去。”
“老爷…”早已坐在一旁的黄萱露出不满,“您不是答应过,也要给川儿锻炼的机会?司马会长的饭局,您怎能偏心地只带泰哲去?”她早就从贺连处听说了此事,只是没想到贺峰会叫上贺泰哲和秦若岚,若早知如此,刚才她就下功夫帮自己儿子开口了,这等认识富贾的好机会,又怎能错过?
“司马兴请帖上写明,要泰哲出席,若岚是他妻子,自然一起去,其他人跟着怕是不方便。”贺峰听似简单陈述,声音中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
黄萱并不相信贺峰的话,可在贺泰哲与秦若岚面前,也不好失了面子发作,又找不出别的合理理由,只得隐忍下来。
而贺泰哲和秦若岚听贺峰如此一说,心知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应了下来。
“今日早些从铺子里回来,好好准备。”
贺峰又叮嘱完,才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黄萱咬了咬牙,贺泰哲几日来接连睡在书房,她早就有所耳闻。在她看来,上次一事的目的已然达到,虽然并未听他们大吵大闹,但夫妻间越发生分了是不争的事实。而贺泰哲未像以前一样踏足****,必定是铺子里忙碌,且忌惮贺峰,怕剥夺他的家产分量。看来,现下她是加快脚步,顺水推舟的时候了。
傍晚,贺峰一行人驱车来到约定的地方,司马兴和顾长林已经到了。贺峰将贺泰哲和秦若岚介绍给二人认识之后,便纷纷落座了。才坐下,便听到门外嗒嗒的皮鞋声越来越近,直到在门前驻足,同时门也被推开。
“爹。”
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人已快步来到顾长林身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啄了一下脸颊。这样的动作虽然开放,但顾长林却相当高兴,一脸的慈善。司马兴也笑着看着两人,仿佛习以为常。贺峰表情淡然,看不出情绪。秦若岚则微微侧首,不敢多看。反倒是贺泰哲,微笑着,因为他认得此人,正是之前在新店发难的顾思卿。
“来来来,坐这里。”顾长林将顾思卿招呼着坐到了自己身旁,正巧另一边挨坐着秦若岚。
顾长林关切地看着顾思卿落座之后,才转头道:“这是小女思卿,刚从外国留学回来。”
贺峰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反倒是在一旁的司马兴笑着打趣道:“老顾最疼他这宝贝女儿了,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给她。”说罢,惹得顾长林也随着哈哈笑了出来。
“司马伯父真会说笑,不过我倒真想向您讨要一件呢。”说着,顾思卿侧目打量桌旁的几人,却在见到贺泰哲之后微微一怔,旋即笑容更加深了。
“我还以为我司马兴身边的东西入不了顾大小姐的眼呢,如此甚好,快说看上你司马伯父什么东西了?”司马兴心中很是高兴,正愁不知该送顾思卿什么礼物好,没想到她自己却开了口。
“我要…”顾思卿侧目一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我想让司马伯父帮我把月亮摘下来。”说罢,露出纯真的笑容,惹得一桌子的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居然跟你司马伯父打趣,也好,有了星星,有了月亮,看来你这丫头以后想让自己的丈夫帮你摘下太阳了。”司马兴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