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萱行至前厅时,便看到贺凝羽一脸慌张地带着一位服务生离开,出于好奇,她跟了过去,所以贺凝羽和服务生的说话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黄萱偷偷观察那服务生,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之前被她惩罚过的那个贺府下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黄萱想着,见二人纷纷离开,方又转身回到了前厅。环顾四周找到了贺连的身影,她缓缓走了过去,低声道:“你还记得之前老爷子让你带西医去看的那个下人吗?”
贺连一怔,连忙答道:“当然记得,不过那人治伤没多久就自己离开了。”
“我要你去给我查查那人。”黄萱单眉一挑,继而说道,“先从咱们少奶奶的同学和邻居下手,相信总会有收获。”
“明白,就依您。”贺连恭敬地应道。
“嗯。”
黄萱应了一声之后,从一旁的桌上又端起了酒杯,缓步朝贺峰走去,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
贺峰站在宾客云集的宴会厅中,看着有很多商贾名人都到了,心中也算是甚为欣慰。不过宴会才过半,他就已经感到异常疲惫了,轻叹了口气,还是要立刻换上笑容继续与宾客客套。黄萱和贺泰川一直跟在贺峰身边,倒是出奇的热情,尤其是黄萱一遇到那些达官显贵,便会将贺泰川介绍给他们,虽然贺峰心里有些不快,可众人之中也不好发作。
“贺兄,恭喜恭喜。”
“司马会长。”
此时的司马兴,较之上午的开业典礼,已是换过一身装扮,他身穿西式西服,头戴礼帽,手拄紫檀镶金的拐杖。即便是贺峰再累,他也不能对司马兴应付了事。
“这是犬儿司马少华。”司马兴说罢,又转头对一旁的青年道,“快叫你贺伯父。”
“贺伯父。”
“司马会长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小店蓬荜生辉呢。”还未等贺峰开口,黄萱便开口抢在前面,说着,还伸手将一旁的儿子往前拉了一下,笑着道,“这是老三,贺泰川。”
司马兴一愣,而后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应下去。
“司马兄今天来迟,可是要自罚一杯的吧?”贺峰笑着,朝司马兴举杯,而后一饮而尽。
司马兴笑着将酒杯中的酒喝尽,而后又伸手换了一杯满酒,笑着道:“应该自罚,应该自罚。”寒暄着,第二杯已经喝完。
“北平商会会长顾长林找我有事谈,于是有些耽误,我本想将他也带来,谁知道爱女心切的他陪着女儿游玩去了。”司马兴说着,面露一脸的遗憾。
“哈哈…”贺峰听着,露出爽朗的笑容,可心里却知道,根本是顾长林并不给他贺峰面子,可他也只能按住心中怒火,与司马兴说笑,“以后有机会,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贺某也正想着在北平开间分店呢。”
“在北平开分店?恭喜恭喜啊,贺兄果然技高一筹啊。”司马兴脸上也堆着笑,可总觉得那笑容过于牵强。
蓦地,司马兴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贺兄家的千金呢?”
“你说凝羽啊,那丫头估计跟请来的同学在一起吧。”贺峰环视一圈之后,却未发现贺凝羽的身影,只得随便说了个理由。
“哦,那可惜了,本想介绍我们贺兄的千金给犬子认识,犬子刚从英国留洋回来,跟咱们这群老古板在一起肯定是没什么话可说,不如让他们年轻人去聊。”
贺峰微微一愣,没想到司马兴将主意打在了贺凝羽身上,心中更是不高兴,可还未说什么,在一旁的黄萱连忙应道:“那丫头在女子学堂可是数一数二的,想必司马少爷跟凝羽定是有的聊。”
司马兴又和贺峰寒暄了两句,便借故到一旁与其他商贾聊天去了。贺峰退出中心圈,来到一旁,而黄萱却依旧带着贺泰川与人寒暄。贺峰不自觉瞥了一眼,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贺泰哲和秦若岚的身影。贺峰不禁皱眉,这样的日子他俩居然都不在。想着,贺峰的脸已经垮了下来。他对身边的员工说道:“去把你们经理叫来。”
黄萱正跟人寒暄,正巧看到唐经理快步往贺峰方向走去。黄萱将贺泰川留在那里继续聊天,而她自己则连忙去到贺峰旁边,只隐约听到“找找他俩…”
唐经理一愣,点了点头,而后抬头立刻搜寻着黄萱。这时,黄萱来到贺峰跟前,将手中特地拿来的点心递给了他,而她的目光却与唐经理交汇,而后又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贺老爷,我也没看到哲少爷和少奶奶,刚才二人却是在的,可后来好像又是一起离开了,我并没有看清,所以不敢肯定。”唐经理说道。
贺峰听着,不觉皱起眉头来。本以为让贺泰哲娶了个媳妇能收收他的心,却没想到现在居然连自己选中的儿媳妇都给拐坏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老爷,说不定泰哲带着若岚出去玩了吧,年轻人心性就是浮躁,娶了妻还这么爱玩,有的时候,还真不如泰川这个弟弟。”黄萱在一旁搭腔道。
“你给我住嘴,这里是泰福新店,你也给我收敛点,省得让外人看我笑话!”贺峰说着,脸上不禁露出些许厌恶的表情。
黄萱被贺峰这样一说,本来自鸣得意的心情虽稍有落差,可并不影响她的计划。瞥了眼身旁的贺峰之后,她又回到贺泰川身旁,继续与人寒暄。
秦若岚是在一片晨光中醒过来的,她动了动身子,顿觉这床铺与往日并不一样,温热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柔软。她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却是近在咫尺的一张俊颜。贺泰哲的脸几乎贴在她脸上,呼吸如羽毛般抚过她的脖颈,在她心底漾过一丝清波。
看着紧闭双眼依然睡着的贺泰哲,昨晚记忆悉数回到脑海中。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之后,贺泰哲再无其他举动,只是坐在沙发上又喝起了酒。两人保持着距离各坐沙发一角,幸而沙发宽大,足以安全。秦若岚开始还独自沉思,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因那一吻而有些纷乱,可不知何时,竟不防备地睡着了。
本以为与贺泰哲独处一室,会戒备万分,但连她自己都不曾想到,她竟这般心安,许是因着之前的约定,觉得贺泰哲不会借机偷袭她,秦若岚暗自给出了理由。
胡思乱想了片刻,才意识到还在贺泰哲怀中,秦若岚不甚自在地动了动,忽而感觉环在腰间的手臂一紧,再仰头,正对上一双波涛暗涌的黑眸,沉稳、内敛,却又星芒点点。
只一瞬,眼前的贺泰哲便又露出一贯的无赖表情,唇角微扬,“早安,昨夜睡得可好?”
“我们怎会…”
秦若岚的话终是没能完全说出口,因为她不知该怎么问。两人的身体贴得几乎无一丝缝隙,让她脑子混沌不已,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贺泰哲却不放开她,两人依旧是纠缠在一起。
“我看你坐在那里睡得甚为累,就好心给你当个靠垫,不必太感激了。”
贺泰哲笑得戏谑,秦若岚却在他怀中越发不自然。为了掩饰自己的思绪,她使劲捶着贺泰哲的胸膛,“放开我。”
“若是我说不放呢?”贺泰哲意味深长地一挑眉。
“你…”
秦若岚还未想好辩驳之词,门外便传来轻微开锁声。她感到贺泰哲身子一动,顷刻间已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坐起身子。忽而失去围绕着的温暖,秦若岚心下一空,随即摇了摇头,甩开不合时宜的情绪。
房门打开处,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出现,似是没想到屋内还有人在,一时手足无措地呆愣在那里。
“哲少爷,少奶奶,你们怎会在里面?”
“昨夜多喝了几杯,就在这里与夫人休息了一晚。”贺泰哲慵懒地打个呵欠,又****地眨眨眼,顿时令会意过来的服务生面色微微泛红。
“那,那…”服务生结结巴巴半天,不知是该为打扰了贺家少爷与少奶奶的好事而道歉,还是该恭送两人离开,结果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反倒是贺泰哲,一脸怡然自得地拉起秦若岚朝门外走去。在经过服务生身旁时,秦若岚顺势问了句:“你们经理在哪里?”
“您是问唐经理?”
“不错。”
“唐经理今日请了假,说是休息一日。”
见服务生亦是只知如此的模样,秦若岚明白也问不出太多。唐经理如果是有意设个局,将她和贺泰哲关在此,定不会傻到等着他们兴师问罪。不过,唐经理毕竟只是枚棋子,幕后主使者的居心,恐怕是昭然若揭。
思及此,秦若岚不禁将目光投向前方贺泰哲挺拔的背影,他真的对一切毫无察觉吗?

第十五章 心意渐许
“我们要去何处?这不是回家的路。”秦若岚站在街角,疑惑地询问。
“带你去见个人。”
秦若岚不置可否地跟在贺泰哲身后,诧异中竟有丝波澜。贺泰哲从未带她去见过什么人,看来此人对贺泰哲来说,尤为重要。那么将那人介绍给她,是否说明,他认可了两人间夫妻的身份呢?
秦若岚犹自猜测着,两人已在一间没有匾额的店铺前停下脚步。
“进去吧。”贺泰哲拉起秦若岚的手,自然得毫无所觉,秦若岚却被他掌心传来的温热搅得心底一动。
两人携手走进铺子里,素姨正端坐于桌前,缓缓品着茶,依旧身穿一袭素色棉布旗袍。看到他们,素姨微微一怔,旋即笑得意味深长。秦若岚也很是惊讶,不明白素姨为何会在这里。
“看来,我得多准备一只茶盏了。”素姨盈盈开口,视线扫过桌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香茗,看来是料定贺泰哲此时会来,却没想到他带了秦若岚前来。
“你不是…”
秦若岚本想说********,可话到嘴边,第一次看到素姨那种感觉重又浮现。眼下情景,更让她敏锐地察觉,贺泰哲不会平白介绍素姨给她,素姨也许并不如她所想。因此,话到了嘴边,重又吞了回去,只用沉静的目光打量着素姨。
素姨不紧不慢地转向贺泰哲,“你对她说了多少?”
“还没,这不正要解释?”贺泰哲拉着秦若岚走到素姨身边,“若岚,这是素姨,你见过的,不过,她可不是什么****。”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且从贺泰哲的话语中,秦若岚听出些许揶揄,让她有些窘迫地微红了脸,赌气地甩开贺泰哲牵着她的手。这小动作却没逃过素姨的眼睛,她温柔一笑,“别在意,也怨不得若岚你误会,泰哲这小子每次都借着去冷香园的名头,跑到我这里喝茶聊天享清闲,我虽并非********,也差不多了。”
秦若岚心底因素姨一番话,得知原来贺泰哲并不是整日流连****,泛起丝丝轻快。可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既是如此,贺泰哲为何不说清楚,要任外人描黑?还有那个夏莲,她乃冷香园头牌却是不假,她与贺泰哲又是什么关系?
想到夏莲,秦若岚又沉下脸,漠然道:“可他与那夏莲姑娘确实有情,婚礼那日我便看见了。”
“你看,惹得若岚不快了吧?家有****,还不将你过去那****债清算了去?”素姨笑着责怪站在一旁的贺泰哲,嘴上却不免为他辩解,“过去他是和夏莲有些瓜葛,可自从结婚之后,他便没…”
“素姨。”贺泰哲打断素姨的话,在秦若岚看不见时,轻示意地摇了摇头,旋即调侃道,“您没见若岚那是吃醋吗?这般才说明她在乎,过起日子来才有滋味。”
“行了,行了,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素姨也立即会意,只适当提点了一句,“若岚,素姨只能说,有时我们眼睛所见,耳朵所听,并不一定是事实真相,最主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心。”
秦若岚才因为贺泰哲之前说她吃醋而不满,忽闻素姨这似是带着感慨之言,也觉若有所悟,却又理不出个头绪。她转身踱到屋子另一侧,却发觉眼前墙壁上,是一幅手绘画卷,一块大石上静静摆放着一个铜质手炉,旁边一枝腊梅,娇艳欲滴。许是刚飞过一场冬雪,趁着皑皑白色背景,分明能感受到手炉散发出的温暖。她顿觉这手炉有些眼熟,不正是先前贺泰哲送与她的那一个?心底逐渐涌出一丝暖意,好似有个角落,被隐隐牵动。
而此时,素姨与贺泰哲也在不远处端详着秦若岚静立的背影。
“你动心了。”素姨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道出万分肯定。
“您想太多了,只是媒妁之言,父命难违,做个名义上的夫妻罢了。”
“若是如此,你不会将她带到我这里来。”说完这句话,素姨便但笑不语,留给贺泰哲自己去沉思。
贺泰哲也未继续撇清,素姨的话仿佛击中了他的心事,其实对于秦若岚,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只知道,就算昨晚用满不在乎的言语掩饰、奚落她,他却无法忽视那一吻的感觉。像是早已等待着这一刻,渴求而激烈,几乎将他淹没。他明知该抽身,却略感力不从心。就好像不需要向她解释****一事,却鬼使神差带她来了这里,多少还是将自己真实的一部分展露在了她眼前。
回到贺府的贺峰一直闷闷不乐,严肃的脸打量着自己身边的人。可由于应酬了一天,丝毫没有力气再追究贺泰哲和秦若岚先行离去的原因,早早就睡去了。倒是黄萱,一脸的高兴,心中甚为满意今天的表现,尤其是带着贺泰川认识了那些商贾,更是见到许多有钱人家未嫁人的女儿,不自觉地,心中那如意小算盘在噼啪作响。
第二天,贺峰并没有一早就去珠宝行,而是待在家中,并交代贺连,贺泰哲和秦若岚但凡回来一人,也要去书房找他。
贺泰哲和秦若岚回到贺府,得知贺峰已经等了他们许久,二人都明白因为什么事情。秦若岚一脸担忧,虽然知道二人不能出现是被陷害的,但不能直接开口说明。倒是贺泰哲,神色之中满是从容,仿佛习以为常一般,丝毫不感觉紧张。
来到书房,贺泰哲看了眼秦若岚,而后牵起了她的手,才轻轻敲响房门。
门里先传来一阵轻咳,而后是贺峰有些沙哑的声音:“进来吧。”声音略有些缓,丝毫没有往日的中气。
贺泰哲和秦若岚听到之后,也是一愣,互相看了看,才推门而入。
“爹。”
“嗯。”贺峰坐在书桌前,摊在那里的账本比上次秦若岚进来的时候更多了。秦若岚有些心疼眼前的老人家,按他这样的年纪,很多人都会将生意交给儿子女婿来打理,自己则享清福的,可贺峰却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才会放心。想来,贺泰哲和贺泰川都不能独当一面,而贺凝羽则是女子,所以也难怪贺峰一脸的疲倦。
“昨晚去了哪里?”
贺泰哲和秦若岚被贺峰温和的态度弄得有些诧异,若按照往日,贺峰定会大怒,可这次如此大事,他的态度却变得淡漠不少。
“儿子和若岚一直在一间房里,直到今早。”贺泰哲简单答道,却并未要说明昨日之事。秦若岚发觉自己并不觉奇怪,因在贺泰哲身上,似乎隐约包裹着层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但她却有种想要接近他的内心,一探究竟的愿望。
“就没人看到你们二人?”
贺峰继续问道,可依旧闭着双目,似是养神,只是紧紧蹙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模样未减半分。
“我俩去的时候并未注意。”贺泰哲轻答。
贺峰并没继续追究,像是陷入了沉思,又闭目半晌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目。他扫了一眼贺泰哲,又看了看秦若岚,带着几分打量,眼神中充满了探究。良久,才缓缓道:“我希望你们能到泰福新店去帮忙。”
贺泰哲微微一怔,旋即微笑应道:“儿子不早就按照您的要求,在新铺子里效力了吗,至于若岚…”贺泰哲拉长了音,转头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她。
“儿媳乃是一介女流,若是去铺子里帮忙,怕是只能添乱而已,所以,儿媳还是更愿留在家中,侍候好一切。”秦若岚说着,抬眸见贺峰脸上像是一抹失望划过,凝视着她的目光转向桌上的账本。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若是爹您不嫌若岚笨拙,我倒是可以先跟人学习关于珠宝的知识,再去帮忙。”
贺峰听着,点了点头,“也好,你毕竟以前未曾接触过,先略有了解也是好的,改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合适教你的,介绍给你便是。”言谈中,贺峰像是同意了秦若岚的说法。
“谢谢爹。”秦若岚恭敬道。
“呦,没想到泰哲和若岚也在。”
秦若岚的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黄萱的声音,话音还未落,人已经飘然踏进书房。
贺峰待看清来人,才舒展开的眉重又蹙在一起,瞥了一眼黄萱,“你来做什么,没见我正同孩子们说着话?怪不得泰川一点规矩也没有,原来都是你这个当母亲的教育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黄萱听出贺峰并不高兴她的到来,可也没办法,谁让她有事,不得不露面。想到这里,她忙道出自己来意,“老爷,昨日泰福新店开张,泰哲和若岚自己忙去了,店里的宾客差不多都是泰川帮忙招呼的,他们对泰川很是满意,我想,若是准许泰川去泰福,肯定能拉来不少生意。”
“你怎么一见到我就说这事?我说了会考虑,自然会给你答复,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说着,贺峰吁了口气,“你且先出去,我和他俩还没说完。”
“老爷,再怎么说,泰川也是您的儿子,您可不能偏心啊。”黄萱依旧不放弃,分明想趁这机会说通贺峰。
偏心?
听到她这样说,站在一旁的贺泰哲和秦若岚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交汇间便已明了——原来刚才他们谈话的时候,被黄萱在外面偷听了去。
“你管好家中事务便是,瞎掺和些什么?叫你出去,没听到?”贺峰一脸厌烦,瞥了黄萱一眼之后,便转头不再看她,摆出一副不打算再与她说话的模样。
黄萱自己讨了个没趣,心想,反正贺峰也没说不让泰川去,干脆明天直接带着泰川去新店,怎么着新店多个人帮忙,也是好的。暗自决定之后,她便也不再多做纠缠,悻悻然转身离开了。
贺峰向立于面前的贺泰哲和秦若岚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去,自己则缓缓靠向椅背,重又闭上了眼睛。
开业酒会之后,渐入了深秋,面上看去,日子依旧是波澜不惊地过着,但实则很多事皆发生了改变。
首先是贺泰川,在黄萱的怂恿帮助下,他时常跑到新铺子里去,颐指气使地指挥一些事情。对此,贺泰哲一般是放任不管的态度。下人们也不觉得奇怪,反正这位哲少爷对铺子之事压根就没用过心,好似只要贺泰川虎视眈眈,他随时可以拱手相让,逍遥自在而去。
贺峰也在一直忙碌,听说是在应酬司马兴与自北平前来的顾长林。他一边要借机拉拢顾长林,开拓自己的事业,另一方面,又要和司马兴虚与委蛇,小心地明争暗斗,想必也牵扯了精力,每日回来都累得不再管其他事。
就连贺凝羽也变得神出鬼没起来,她总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待在学校,而各怀心事的众人,也无人再去细加注意这不受重视的小姐。唯有秦若岚心里明白,贺凝羽恐怕是为了纪怀宇。少女心事,便如秋叶一般,飘零得难以琢磨。
再想到贺凝羽对纪怀宇的情意,秦若岚发觉心中竟没了之前的苦涩。许是因为自己和纪怀宇说清楚之后,真的放下了这段感情。但秦若岚亦清楚,这与她和贺泰哲之间的改变,脱不了关系。
那日自素姨的杂货店回来之后,贺泰哲虽什么都没说,可秦若岚却能体会出,在他浪荡的表现下,其实隐藏着很深的心事。贺泰哲不说,秦若岚也不问,两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平和相处,但了解使得两颗心贴近了距离。
这日秦若岚趁着贺泰哲出门去了铺子,忍不住将他送给她的手炉自柜子中取了出来。以手细细抚摸着光滑的铜壁,眼前浮现出素姨店中墙上的那幅画,心便不由得温热起来。秦若岚一向畏寒,不知今冬,是否会有些不同?
身后传来开门声,秦若岚以为是灵儿,便没有在意,谁知一道带着戏谑的温柔声调凭空响起,“这才几月?用上手炉未免太早了些。”
秦若岚心下一惊,仿佛偷吃糖被逮到的孩子。她慌忙将手炉塞回柜子里,转身面对贺泰哲,嘴上还是淡淡道:“你既送给了我,何时用,怎样用,就该归我支配,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好,好,我不过问,算我多嘴。”贺泰哲双手一摊,但那含笑望着秦若岚,像是洞穿一切的眼神,还是令秦若岚微窘,她旋即质问道:“你不是做事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出门才发现今日有些冷,回来换件厚实些的衣服。”
秦若岚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衣柜,从里面取出锦缎面的夹袄,为贺泰哲穿到了身上,“快入冬了,自己多注意点。”
贺泰哲嗅着她的发香,忽而有了种安定感,好像就这般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抛弃万贯家财、身份地位,就只一间屋、一双人。
“你这样还真有些妻子的模样。”贺泰哲半真半假道。
秦若岚已为他系上最后一个扣子,闻言轻哼了一声,“别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做事要用心些。”
说罢,她推搡着想要赖着不走的贺泰哲,将他送出了门。倚靠着门,望着庭前风卷落叶、花落无声,真如贺泰哲所言一般,有了种妻子送别丈夫之感。她摇了摇头,反身走回屋,关上了门。半年光景,春去秋来,难道她已适应了这深宅大院的生活?一时在记忆中搜寻,竟已经想不起,当初穿梭在校园中那番青涩的少女情怀。

第十六章 君子所为
泰福新店里,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忽然,伴着大门的铃铛响声,走来一位穿着颇为时髦的女子。
这女子手里拿着包,穿着浅褐色风衣,头戴一顶小圆帽,露出的头发烫着卷,隐约露出耳朵上的红宝石耳钉。她穿着黑色丝袜,高跟皮鞋,鞋面上缀着一只小小的蝴蝶结。
一进来,她丝毫不理会店员的热情招呼,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柜台中摆放的珠宝首饰。越看,她眉毛蹙得越紧,还不住地咂舌,“果然是老店,就连式样都这么老气,怪不得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生意这么差劲。”
这个人喃喃道,却被一旁正和女店员聊天的贺泰川听到。贺泰川牵唇一笑,来到那女子跟前,“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那女子毫不保留地上下打量了下贺泰川,见他衣着光鲜,和店里其他人有着很大的区别,猜想这人不是经理就是什么掌点小权的人。
“你算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女子丝毫没有转变自己的口气,依旧傲慢。
贺泰川并不恼,反而牵唇一笑,可眼神却变得犀利不少,“我是珠宝行的少东家,有什么事当然是要跟我讲,难道不是吗?”
女子挑眉,眼神中有些不大相信,“既然这样,那就请问少东家,你们这珠宝行是请的什么人做设计师,首饰样式老旧,根本没有人会喜欢,况且我进店都已经半天了,根本就没有其他顾客,少东家既然这么悠闲,倒不如想想怎么提高自家首饰的流行度才好。”
听到自家的珠宝行被评得一文不值,心中很是恼怒的贺泰川瞬间皱起眉。他怒视女子,却迎来她昂起下巴,一脸的不屑一顾。
“你算什么,我家的珠宝行还由不得你指指点点,这里不欢迎你,还不赶紧走?”自恃为绅士的贺泰川虽然很生气,但并不愿对女人发脾气,于是开口轰人了。
“哦,原来上海滩有名的泰福居然如此待客,这事要是传出去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来泰福呢。”女子并不恼,反而一脸的挑衅。
“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贺泰川已经换上一脸怒火,咬着牙,缓缓吐出那几个字。
“我看贺家老爷有你这种败家子,也就等着关店倒闭吧。”女子对贺泰川嗤之以鼻,瞥了他一眼之后低头继续看柜台里的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