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怪你,相信清云也不会这么想。”上官紫燕握住白清远冰冷的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何婉秋也以手掩面,轻声涕泣起来。
“不,这不是二少爷!二少爷不会死!你们骗人!”
一道尖锐的叫喊划破了低沉的气氛,小碧的身影奋力拨开众人,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扑到白清云的尸首上。因她太过用力,甚至扯掉了原本盖在尸首上的白布,上官紫燕只望了一眼,便胃中一阵翻搅,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躺在木板上的白清云虽然穿戴整齐,但露在外面的肌肤几乎无一处完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浓疤恶疮,有不少甚至溃烂流出黄白的脓水,混合着些许血丝,看起来狰狞而恐怖。连那本应与白清远有七八分相似的俊逸脸孔,也如戴了张鬼魅面具,难以辨出最初的模样。
“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小燕子,别看。”
青翊低沉的声音传来,他将上官紫燕拉往身后,不着痕迹地遮住了她的视线,自己则望着躺在木板上的尸首,陷入沉思。
两旁的家仆在白管家的示意下,忙将小碧拉开。小碧坐在地上,仍旧哭泣得悲切,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全部力气,连站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自己完成。白管家轻叹一声,欲拾起地上的白布盖回,却被白清远拦阻。白清远弯腰捡起白布,走到尸首旁,凝视了白清云片刻,才缓缓将白布覆了回去,每个动作都似有万斤压在身上。
“白管家,先把清云的尸首抬到青林外专门的停尸处,明日一早,便放火烧掉。”白清远艰难地开口命令道。
“是,我会派人看守好。”
“不必了,我也一起过去,今晚就在青林那边的暂时住所过夜。”
“清远,我和你同去帮忙。”何婉秋柔声道。
白清远未再答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大家都明白,他需要以这种方式与自己的至亲做最后的道别。
小碧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跪行几步来到白清远面前,拉住他衣摆,声泪俱下哀求道:“大少爷,求求您带奴婢去吧,我也想送二少爷最后一程。”
白清远扶起她,体恤地安抚着:“小碧,你若去了,必定情绪激动,今日还是先回庄里休息一晚,明早再来青林与我们会合不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望向上官紫燕几人,“我怕是无法送你们返回山庄,紫燕你们随家仆回去即可。另外,青翊公子,我尚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知晓你懂些医术,依清远所见,也绝非普通皮毛而已,我与婉秋皆不在庄里,庄内虽有不少通医理之人,但不能无人安排。为求谨慎,今晚回去后,希望你能监督一下大家饮药和防护。”
“小事一桩,在下会尽我所能。”青翊爽快应下。
得到青翊的保证,白清远才放心带人抬了清云的尸首离去。空气中只剩小碧的哭泣声低回哀伤。上官紫燕垂眸看着仍跪在地上,痴痴目送抬尸首的队伍渐渐消失不见的小碧,心中生出隐隐的同情。
入夜的名医山庄比以往更加清冷安静。上官紫燕坐在房中,只觉得空气沉闷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她微微打开窗,让晚风轻钻而入拂上面颊,这才感到好受一些。她想找人说说话,以缓解心中的抑郁之气,不知为何,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竟是青翊那张可恶的脸。但忆及上次送药时的不快,她又打消了念头。她将手支在腮边,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一阵伴随着轻声交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自回廊转角处走来。她们并未发现房中的上官紫燕,径自边走边议论,说话的内容清晰地传入上官紫燕耳中。
“你说,小碧莫不是中了邪?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二少爷以前的房里,不吃不喝地打扫,我刚才给她送药去,见房间干净得很,小碧却眼睛直勾勾地还在收拾,看着甚是吓人。”
“我看她是因为二少爷的死受刺激太大,谁不知道小碧跟随在二少爷身边多年,二少爷一向待她不薄。”
“是啊,本来大家都以为等二少爷也定了亲,许会收了小碧做个妾,没想到…”
“真是世事难料。”
两人的声音随着身影的远去而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上官紫燕握了握拳,一双眼眸粲然生辉,她终于想到,自己此时有什么事需要去做了。
这次上官紫燕学得聪明,没有乱闯一气,而是抓住个路过的家仆,问清二少爷生前的住处所在,才来到白清云的房间。许是她多管闲事,但小碧白天的泪水使上官紫燕对她充满怜悯,不忍见她这样执著下去,她决定去劝阻小碧。
房中昏黄的灯光映出一道晃动的纤细身影,格外孤寂且落寞。紫燕想了想,并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果然,小碧正弯身整理着看似已有许久不曾睡过的床铺,听到门的声响,她也不转头,手上依旧不停忙碌着。
“小碧,停手吧。”上官紫燕走到她身旁站定,轻声劝道。
小碧仿佛没听到似的,面无表情地卖力抚着床单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始终不看上官紫燕一眼。事实上,从染病以后,白清云一直住在别苑,这里又何尝有清理的必要?
上官紫燕抓住小碧的胳膊,扬高了声音再次开口:“小碧,够了,别再折磨自己!”
小碧用力挣扎,但毕竟敌不过习过武的上官紫燕,她几近疯狂地反抗片刻,缓缓安静下来。一行清泪贴着面颊滑落,她乏力地跪坐在地上,目光中不见一丝光亮。
“小碧,你家少爷定也不愿见你为他这副模样,你想让他连走都不安心吗?”上官紫燕蹲下身,与小碧平视。
“二少爷…”小碧轻启双唇,失神地喃喃念道。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扑通一声跪在紫燕面前,连连磕起头来。
上官紫燕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好好说。”
“上官姑娘,求您带小碧出庄一趟,我想再去别苑二少爷死前的房间看看,为他收拾一下东西明天送行。但白管家已吩咐过,今晚不让我出门,门房必定会严加阻拦,但您不同,您是大少爷的贵客,他们不会为难于您。”
望着泣不成声的小碧,上官紫燕心中瞬间柔软,她无法对小碧可怜的哀求视而不见。她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你稍作准备,我们这就前往别苑。”
尽管答应得痛快,上官紫燕还是不敢大摇大摆带着小碧走出名医山庄。听小碧说山庄后门晚上一般只会有一人值班看守,比较容易进出,她询问了小碧后门所在,趁着夜色,悄悄避开庄内其他人,来到后门附近。
上官紫燕远远便看到一扇一人多宽的木门,门边有个值夜用的小屋,透过屋里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个家仆正对门而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上官紫燕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她思索着究竟是躲开看门人偷偷带小碧出去,还是明目张胆地寻个借口走出庄去。
忽而,她肩头被人一拍,惊得她不由得轻呼出声。
“别怕,是我。”上官紫燕的嘴被一双大手捂住,身后传来青翊熟悉的声音。
待青翊放开她,上官紫燕才愤然嗔怪:“你想吓死人是不是?”
青翊含笑望着她,唇边挂着一抹气定神闲的笑:“不知我们的女神捕何时也学人家做起贼了?”
“你才是贼,我只是要出庄办些事情。”
青翊狭长的眉眼向小碧处一瞟,脸上笑意更深,径直问道:“可是要去别苑?”
“你怎知晓?”
“凭小燕子你那冲动的头脑能思索出的事,无非就是那几桩罢了,一猜便中。”
听青翊口气充满笃定,上官紫燕越发气愤难平,挥挥手道:“既然如此,就无须同你多耽搁时间,我们先走了。”
上官紫燕才迈开步子,便被青翊拉住,他戏谑的声音再度传来:“小燕子,你可想好要怎样出门去?此到别苑,起码几里路程,你们可有备好马匹?难道打算用两条腿走去不成?”
闻言,上官紫燕的动作倏然凝在半空。她转头看向青翊,眨眨眼露出恍然的神情。而青翊的脸上分明就写着:我早知道你没想过。
上官紫燕不禁有些泄气地看了看小碧:“现在去找马也太晚了,如果走到别苑,也要天亮了,如何是好?”
“若我说,我能帮你们呢?”青翊不急不缓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们先骗过守门人出去等,我去弄两匹马便来。”
上官紫燕怀疑地瞪着他:“你怎会这般好心?”
“当然…”青翊顿了顿,“当然不会,我有条件,要和你们同往。”
上官紫燕略一思索,觉得青翊跟着亦不是件坏事,便应了下来。她们轻易便引开守门人出了山庄。不一会儿,一声清亮的长鸣响起,随后,青翊端坐于一匹马上,手中还牵着另一匹马,从围墙另一边绕了出来。
“你从哪里找的马?既不是我们骑来的马,也并非从山庄内出来。”
“我总不好私自借用了庄里的马,还从大门牵出招摇吧。”
一旁的小碧也语带疑惑地轻声道:“我似乎没见过庄内有这样的马。”
“想必是不常用到的马。”青翊避重就轻地一语带过,“你们到底走不走?还是要继续站在此处,同我讨论马的来历?”
“走,立即出发。”
上官紫燕说着翻身上马,又拉了小碧上来,三人的身影飞快消失在月色之中。
三人将马拴在别苑外,青翊提议为免节外生枝还是避开其他人,悄然潜入为好。好在此时月上中天,大部分人都已歇息,又因别苑特殊的格局构建,使得三人一路行至白清云房门口,倒也顺利。
青翊在门外拦下上官紫燕和小碧,压低声音问:“今晚可饮过庄内的预防药剂?”
上官紫燕点点头,望向小碧时,想起早些时候两个丫鬟的对话,又轻摇了摇头:“小碧好像未喝。”
“无妨,若我猜得不错,此举也并非必要。”青翊似自语般说道,但也未加解释,“但小碧你还是去房内,在香炉中点上这个。”
青翊说着,自衣袖中取出一截碧色似木条状的东西交给小碧。小碧拿在手中,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
“青木。”青翊答话时,目光一直定定落在小碧脸上,似在寻找什么。一旁的上官紫燕却已奇道:“白师兄不是说,除接近病疫之人本身要饮下苏合香丸药剂外,还要在患病人房内燃上青木熏蒸,配合防止染病吗?为何小碧侍候白清云多日,却不曾见过青木?难道还另有人做此事?”
“小碧,二少爷在别苑养病时,除了你还有谁在照料?”
“因为大少爷忙着看顾各镇陆续送来的病人,很少来这里,二少爷的诊治基本都是何小姐在做,我帮忙服侍打扫。”小碧想了想,又补充道,“别苑有专人每日负责送药,但都是将药放在门口,我再伺候二少爷服下。”
“那便奇怪了,即使小碧不知要燃香,何姑娘作为行医者,也会忘记如此重要的预防过程不成?”上官紫燕显得满面不解。
“许是何小姐曾点过,我没注意,抑或忘了吧。”小碧说完,不等他人阻拦,已转身进了屋内,很快便将青木燃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顿时飘散开来,沁人心脾。
“莫要随便碰房内的东西。”青翊谨慎地叮嘱。
上官紫燕应了一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小碧却径自来到床榻边,出神地凝视着每一处,仿佛二少爷还在这里一般。
作为临时居所,屋子里陈设很简单。青翊负手在屋内缓缓踱起步来。借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他的视线从桌案之上移到床榻,最后在门边的角落停下。他自怀中取出一方白布垫在手心,蹲下身拾起什么,又走到小碧面前。
“小碧,你看这可是你家二少爷的东西?”
小碧端详着,上官紫燕也好奇地凑上前,只见青翊手中拿着一个彩纹的香囊。上面刺绣的两只鸳鸯,针脚精致,栩栩如生,一看便可知从手工到材质皆是上品。
“至少我从未在二少爷配饰中见过此物。”
“分明就是姑娘家用的东西,白清云既没定亲,这香囊看起来又非丫鬟所有,平日也无其他人前来病房,可能是何姑娘来时,不小心遗落的吧。”上官紫燕猜测道。
青翊眉宇间闪过一抹深思,随即将香囊包裹严实收入袖中:“小燕子你所言有理,我暂且收着,等见到何姑娘问问看,若是她的东西便交还与她。”
忽而一阵晚风吹过,半掩的房门被轻轻吹开,晃动了几下,发出吱吱的声响。上官紫燕被风吹得瑟缩一下,白天所见白清云那副可怖的模样和狰狞的脸孔似乎又浮现在她眼前。不管怎样,这屋中总是死过人,且死状如此凄惨,让上官紫燕顿感浑身不自在。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道:“此处看也看过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好,以免待久了被发现。”
小碧却动也未动,兀自站在床边怔忡,只轻声说道:“上官姑娘与青翊公子先回吧,我想再多待一会儿,自己一个人静静。”
“那怎么行…”
上官紫燕刚要阻止,青翊上前拉住她,向她摇摇头:“你可看到小碧的目光?那坚毅即便是你再劝想来也无用。”
上官紫燕无奈轻叹,明白青翊言之有理,若小碧执意留下,他们也不能强拉了她走。她不安地交代:“我们在外面留一匹马给你,你返回山庄时,自己多加小心。”
“小碧你回到庄里之后,还从后门进去,马放在外面便可,它自会找路回去。”青翊道。
见小碧一一应下,上官紫燕才不放心地三步一回头,跟着青翊离开了。最后一眼回望,洒落屋内的月光将小碧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之上,拖曳得格外长,仿佛比这夜色更为清冷,比晚风更为寂寥。
茂密的青林中,层层的树木几乎遮住了月光,唯有几缕银色穿透碧叶的空隙,映照在地上。青林深处有一小块天然形成的空地,但被周围的树包裹得密不透风,若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现这处隐蔽之所。
一片静寂之中,竟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仿佛垂死前的喘息,一口气轻似一口。一道身影倒在泥土地上,不停地翻滚扭曲。借着清浅的月光,只见他双手紧扣住喉咙,用力得指尖泛白,十指的指甲几乎全嵌进脖颈的肉里,脖间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一张惨白的脸上青筋突起,睁大的眼中闪动着不敢置信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漠然立于一旁看着这一幕的人。
像是终难以敌过又一波的折磨,他张着嘴猛吸几口气,唇间随之溢出一丝血迹,眼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脸一歪,双手也无力地垂在了两旁,似一盏燃尽的油灯,流逝了最后一点生命力。
一直屏住呼吸观看之人这才动了动身形,面无表情的神色也有了一抹变化。他蹲下身,扶正那人的头,探了探鼻息,缓缓伸手为他合上了依旧圆睁的眼眸,掸掉他身上的泥土,双手合十道:“别怪我,怨只怨你不该如此执著,逼得太紧。”
他说话时,身后的树丛摇动,树枝似挥舞着臂膀的鬼魅。一团黑影在他不注意时一闪而过,快得令人来不及捕捉。
离开别苑,凝重的空气似乎缓和了许多,连晚风拂过面颊也因环境的改变而倍感舒服。夏夜特有的清凉中,浮动着两旁草木的芬芳,两人一骑,缓缓走在回名医山庄的道路之上。月似霜华,勾勒出柔和的剪影。
但上官紫燕的表情,却全然不似享受这份舒适。她僵硬着脊背,努力在马上与身后的青翊保持些微的距离,脸上则一副气鼓鼓的愠怒之色。先前出了别苑,她便后悔了,她与小碧来时共骑一匹马,如今把马留给了小碧,就意味着她只能与青翊同乘。
发现这一点之后,上官紫燕死活不愿上马,后来青翊出言相激,等上官紫燕反应过来,人已然坐在青翊的马上。她一路和青翊赌气,既不开口,也不答他的话,但亦有气自己的成分。青翊说得对,她有时做事欠深思,总太过冲动。
“小燕子,明日我们去为白清云送行可好?”
青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痒痒地吹过上官紫燕的脖颈,让她面颊一热,有些不能集中精神,用了片刻才消化他所说的内容。
“你想去停尸处?”上官紫燕终于作答,之前青翊一直东拉西扯都没能使她开口,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颇感意外。
青翊却仿若在谈论天气般,云淡风轻继续道:“小燕子你也未见过如何焚烧尸首吧,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们去看看如何?”
“你可还好?”上官紫燕白他一眼,仿佛在看个疯子,“那有什么可看?这种热闹你也想凑?白师兄已经够忙,莫再去给他添麻烦了。”
“你倒是很关心你的白师兄。”
青翊口气中带着几分吃味,不觉间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几分,将上官紫燕更严实地禁锢在自己怀中。这般近的距离,使得二人几乎肌肤相贴,隔着夏衣凉薄的衣料,二人身上的体温渐渐融合为一体。看着上官紫燕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随即脸越发红了起来,青翊唇边不禁牵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烧死人是并无可看,但如若是活人呢?”
“什么?”青翊接下去的话,成功地让上官紫燕震惊得忘记了此时两人间的暧昧姿态,飞快转头望向他,“你说白清云没死?那我们为何还等到天亮?该回庄问清停尸所在,立即赶去告知白师兄,总不能把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烧掉。”
“所以我说小燕子你做事欠考虑周详,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若贸然去了,事非所想,岂不让人空欢喜?况且,他们烧尸首必定会等天明之后,如果白清云假死,定事出有因,他们应会在今晚有所行动,我们若去早了,不是搅扰了好事?所以,明早再去也不迟。”
“他们?”这次上官紫燕没有忽略青翊话中的重点,“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帮助白清云?”
“你可知我为何怀疑白清云假死?”青翊不答反问。见上官紫燕摇头,他接着解释道:“疫病之人周身生疮溃烂,你今日也见到了,因此死前必受煎熬,死状痛苦。”
“白清云不正是如此吗?”
“小燕子,若要看究竟,需处处细留心,你可有注意过他的双手?”
上官紫燕露出疑惑的神情:“手?有何不对?”
“若死前经历过病痛折磨,定会有挣扎的痕迹,因过度用力而双拳紧握,但白清云的尸首被抬出时,双手却呈自然平伸状,且脸上亦无痛楚之色。”
“在那种境况之下,你竟还能看得仔细。”上官紫燕由衷感叹。白天她见白清云恐怖的样貌便已心惊,哪还有勇气再去端详?“可白清云如非死于疫病,师兄又怎会看不出?”
“书中曾记载,民间有奇草,名为鼠疫草,服下后与疫症看上去无异,只是生疮处不会如疫病痛痒难耐,且并不致命,敷以草药,几日便可痊愈。小碧方才言及,白清远多数时间在病人处忙碌,无暇细顾白清云,有失察之处也不足为奇。”
“但不是还有何姑娘在吗?她即便医术不如师兄,也不至看不出病结所在。”
青翊笑得莫测:“因此我说,有人在帮白清云。”
“你是说…”上官紫燕恍然有所悟,“可我还是不明白,何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佛曰,不可说。”青翊以手抵住她樱唇,摇头道。
上官紫燕一把扯下他的手,不依追问:“你一定知晓,对不对?还卖什么关子?”
“我只提示你,与我们拾到的香囊有关,其余的小燕子你自己去想。”青翊说罢,便转了话题,饶有兴味地挑眉问道,“小燕子,你还要握住我的手到几时?我虽不介意吃些亏,但你再不放手,我可会误以为你对我有意了。”
上官紫燕闻言脸一红,迅速放开青翊的大手:“哼,不告诉我,我还不稀罕,咱们走着瞧!”说完,便重又扭头向前,不再看青翊,似乎确实认真思索起何婉秋之事。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不知不觉间,名医山庄已近在眼前。
第二日上官紫燕起个大早,抑或说,她夜晚回来,便始终辗转难以熟睡。她迫不及待地找到青翊,又敲开上官凛的房门,说明了昨晚她和青翊的猜测之后,上官凛也是大为诧异。三人忙与即将赶往停尸所在的小碧等人会合,提出共同前往。因他们是白清远的客人,其他人便并未多问。上官紫燕见小碧平安归来,且神色无异,似乎比昨晚平静了许多,也稍稍放下心来。
郊外的青林距别苑不远,白家的暂时住所就在青林的边缘。一个简单的院落,几栋房屋依次而建。白清远已准备完毕,等候众人到来,看似是随时便要出发去焚烧尸首处为白清云送行。他清隽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从眼底的深黑不难看出,他定是一夜未眠。
见上官紫燕三人到来,白清远略显意外,他起身快步迎上前问道:“紫燕,你们怎来此处了?”
“师兄…”上官紫燕端详着一夜之间仿佛憔悴许多的白清远,心中有些不忍,但又想到青翊推测白清云未死,才感到欣慰些许。
“白公子,可是要去烧掉尸首?”青翊从旁询问,说话间,目光随即在屋内人中巡视起来。
白清远神情一黯,沉重地点点头:“死于疫病之人,尸首不宜停放太久,以免邪气扩散,感染更多人。”
上官紫燕焦急地暗中扯了扯青翊的衣袖,示意他说重点,但青翊并不忙于言及白清云一事,而是停顿片刻,收回视线道:“怎不见何姑娘?”
经青翊一问,白清远也才意识到何婉秋不在场,只是他心事重重,无暇顾及。他唤过白管家:“可曾见过婉秋?”
“今日尚未见过何小姐。”
“差人去房中请一趟,看是否有什么事耽搁了。”白清远吩咐罢,又望向青翊,“青翊公子怎会忽然问起婉秋?”
青翊牵唇一笑,从怀中取出白帕,打开在白清远面前:“昨日我与紫燕拾到一精致香囊,想求证是不是何姑娘之物,以便尽早物归原主。”他言谈中,刻意隐瞒了香囊在白清云病房中找到的事实。
白清远上前望了一眼,回忆道:“似乎曾在婉秋处见过此物,但许久不曾见她佩带,有些不能确定,等婉秋来了再问问她即可。”
他话音刚落,被白管家差走的一名丫鬟快步入内,朝白管家低语了几句。白管家面露惊异之色,忙向白清远行礼禀报:“大少爷,何小姐不在房内,且被褥整齐,未见有就寝过的样子。”
“会不会在院子里其他地方?”上官紫燕问。
“我马上派人去找。”
白管家应承罢,利索地挑了几名家仆,四下寻何婉秋的踪影。院落并不大,很快几人便纷纷返回,但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那白清云呢?他尸首何在?”上官紫燕忽然忆及青翊之前一番话语,急问道。
上官紫燕突如其来一问,使得白清远倍感疑惑:“紫燕,你怎会这样问?清云的尸首自是在院外的停尸房,但眼下不是处理尸首的时候,还是先找到婉秋的人要紧。”
“不是,师兄…”上官紫燕愈是急,愈不知该从何向白清远解释,只能跺脚道,“哎呀,总之师兄你先派人去看看清云的尸首是否还在,再去寻何姑娘不迟。”
白清远虽不解,但还是依上官紫燕所言,差了个家仆去院子外不远处的停尸房查看。家仆带回的结果是,尸首仍完好地躺在棺椁中。上官紫燕一怔,不由得看向一旁的青翊,但见青翊亦陷入了沉思。
“不管怎样,焚烧尸首暂且往后搁置,白管家,多叫些人手到附近去找找婉秋。”白清远顾不上深究上官紫燕方才的用意,只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