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是女子。”上官紫燕不甘地辩驳,复又感到不对,挺直胸膛道,“谁怕了?我就是想给你个说话的机会,你说是不说?”
“紫燕说得对,我也想听听青翊你的想法。”上官凛圆场道,但这话却是出自真心。
青翊略一沉吟,缓缓解释:“还魂之说也听闻过不少,但最合理的说法,所谓还魂,乃癔症的一种,多是被附身之人的心理作用,也就是说,雪翎目睹了自己夫君的死,因刺激过大或某种其他理由而无法还原当时情景,而通过这种方式,借长生名义来表达。”
“也就是说,根本不是什么还魂,而是雪翎自己内心的另一个意识?”上官凛不确定地问道,“那她有无可能是故意做出来给我们看?”
“我见她表情,倒不像是装的,恐怕她自己也对此毫无意识。”
“依你之言,雪翎知道真凶是谁?”上官紫燕眨动眼眸问道。
“应该不错,但她清醒时却无法回忆起来。”
上官紫燕面露遗憾:“那我们岂不是从雪翎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可惜今日的话她只说了一半,否则凶手不用我们找,便能水落石出了。”
“小燕子,很多事若真能这般容易,还要官差衙门干什么?”
“我只是说说。”被青翊打趣一问,上官紫燕摸摸鼻子,瞪他一眼。
“看来,要查明真相,我们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先验尸确定长生真正的死因。”青翊沉声道。
上官凛赞同地颔首:“明日一早,我们就去里长家。今晚夜已深,还是抓紧不多的时间稍作歇息吧。”
折腾了大半夜,几人也未得好好歇息。为了查明长生之死,他们决定在村里多待上几天。第二日天将明,三人便在老人的带领下,找到她口中的里长。
村中里长名叫方中仁,是个才过中年的周正男人,他生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有几分亲切。在来时路上,他们已从老人那里得知,因村子不过弹丸之地,人手配备不周全,很多事都由方中仁打理。他做事公正,待人和善,深受村民敬重。
听上官凛说明来意,又见他拿出令牌,方中仁自然不敢怠慢。他招呼了几个帮手,便领着上官凛他们来到长生下葬之处。
“不瞒几位,这入殓后又开棺验尸,村里是头一遭。”
方中仁边招呼身强力壮的村民挖开新坟,将棺木抬出来,边搓着手向上官凛说道。此时天色已全然明亮,一抹骄阳高挂在无云天空,散出缕缕夏日的灼热。有些闻讯赶来的村民围拢在四周,毫无顾忌地议论纷纷。
“也就是里长待人和气,要是换了我,才不听他们的鬼话。”
“是啊,明明是他们违背了风俗,硬要让陌生人住在家里,才招来鬼魂附身作祟,还要开棺,真是闻所未闻。”
他们毫不掩饰的嘲讽清晰入耳,青翊唇边勾起一抹轻笑。如这般闭塞的村落,通常故步自封,对于外来之人比较排斥也属寻常,更何况,他们一来便做这等骇俗之事。
上官凛客气地询问道:“听说长生当日下葬也是方里长你安排的,不知可有详查过此事?”
“说出来也不怕您几位笑话,大人您也见这小村子一切皆简陋,并无可以验尸的仵作,我们看长生并无外伤,知情的雪翎又神志不清,就由村内唯一的大夫略作查看,便入殓了。”
“哼,你们这样,得有多少枉死之人!”上官紫燕怒目斥责。
“紫燕。”上官凛轻声一唤,向她微微摇了摇头。上官紫燕心直口快,在外面恐怕会节外生枝招致事端,这令他略为忧心。
青翊仰头,以手遮挡愈发刺眼的太阳,又看了看被抬出来带着些许泥土的新棺,向上官凛道:“这里不太适合验尸,光线太强,怕会混淆视线,难以看清伤口。”
“不如先抬回村里祠堂,大人需要什么,我尽可能准备一下。”方中仁建议。
“也好。”
“另外,我还有一问。”青翊顿了顿,“方才里长你提到村内大夫,他人现在何处?”
“应该是在家中。”
“能否也请他到祠堂,我有事询问。”
方中仁点了点头,安排大家分头行动。
村中祠堂不大,但打扫得却很是干净。方中仁指挥村民将棺木抬进祠堂内间,青翊不由分说,拉了上官紫燕进屋给他做帮手,其他人则都等在屋外。
祠堂内间除了平放地上的棺木,仅能容纳三五个人,如今青翊和上官紫燕站进来,几乎没有挪步的地方。虽不是第一次验尸,但上官紫燕仍不免有些紧张。青翊已除了长生的衣衫,用一方白布罩着尸首身躯,只一张灰白的脸露在外。
“身上确无外伤。”青翊示意上官紫燕记录下来。
“会不会有其他原因,比方中毒之类?”
青翊摇头:“常理来说,见血为伤,你看他身上并无伤口留下的污浊与痕迹,即非兵刃也,但若说中毒,应唇色青紫,不会散去,也未见此症状。”
“莫非真是猝死?”
“也不尽然。”青翊走到尸首头顶,拨开他头发,缓缓扬起一抹自若浅笑,“原来如此。”
“怎样?”上官紫燕好奇问道。
青翊向她招手:“你来看。”
上官紫燕依言靠上前,只见长生发间隐有凝固的暗色血污,在他头顶偏脑后位置有个圆形伤痕。
“这是…”
“将熏热的醋给我。”
青翊说着接过盛醋的瓷盅,解释道:“凡他物伤,若在头脑者,有时其皮不破,打伤处,皮膜相离,需以热醋罨,罨则有痕。”
“真的现出伤口了。”果然,原本并不明显的痕迹经醋一罨,颜色缓缓乌黑起来。上官紫燕目不转睛地盯着,等待青翊继续说下去。
“若是被打当下即死,则分寸深重,毒气紫黑,依伤痕颜色看,长生是被一击便当场而亡。”
上官紫燕了然地点点头,似又明白了不少,偏头欲继续询问,却没察觉两人此刻皆聚在一处,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冷不防樱唇扫过青翊脸颊…即刻时间仿佛静止,两人四目相触,呼吸相闻。
无言的异样情愫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好似棉絮绕在心头,痒痒的令上官紫燕羞红了脸,低垂视线,窘迫地不敢言语。
还是青翊一声轻笑,打破满室尴尬:“小燕子,你可是要投怀送抱?但这场合恐不大合适,改日我与你好好培养感情。”
“呸呸呸,谁要和你培养?你做梦去吧!”
见验尸也基本结束,上官紫燕瞪他一眼,娇嗔跺脚,转身开门走了出去。但转身时,她还是不经意抚摸自己的唇,青翊肌肤传来的温热竟是那样真实,无端扰乱一颗芳心。
青翊望着上官紫燕离去的背影,眼中墨色更深。
上官紫燕一走出门,方中仁便迎上前,关切地问道:“姑娘,结果怎样?”
“问他好了。”上官紫燕回首,指着随后走出的青翊。不待青翊站定,她便像躲避什么疾病一般,整个人闪到上官凛身后,不再看青翊俊逸的脸庞。
上官凛看了看妹妹,没忽略她双颊一抹嫣红,宛如初春枝头绽放的桃花,娇俏可人。他从未见过上官紫燕这般神情,定是发生了什么,但青翊与上官紫燕不说,上官凛便决定不动声色。
“死因是利器刺中头部,应是烛台或其他一些尖锐之物。”青翊顿了顿,望向方中仁,继续道,“但伤口隐于发间,所以才未能及时得以发现。”
“当日是陆大夫查看的,但也不能怪他,其实陆大夫之前只是村中兽医,但我们这里封闭简陋,一般外人不愿来,他便兼职为人诊治些小毛病,大病还要到十里外的镇上去找大夫。”方中仁言语中透露出些微无奈。
“方里长所言的陆大夫,不知请来没有?”青翊问道。
“就在祠堂门外,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几位移步寒舍,再作详谈。”
“长生的棺木就暂放这里,请方里长派人看守。”
上官凛叮嘱,见方中仁点头,才和几人抬步向外走去。
方中仁的家比起之前老人的院落略大些,四面方正,有间能称之为前厅的不大的房间。此时上官凛和方中仁坐于圆桌两旁,青翊与上官紫燕则在不远处观望。
村中唯一的大夫全名陆三,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粗布衣,站在上官凛面前,显得有些忐忑。
“你无须紧张,我们唤你前来,只是想问问,当日长生死时状况如何。”上官凛声音温和。他多年审案习惯如此,若问询口气过于严厉,怕是倒会适得其反,而无法得到有用线索。
“陆三,你只要好生回答大人问话便可。”方中仁走到陆三面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肩头,似在安抚地说道。
“是。”陆三深行一礼,战战兢兢道,“回大人,那天我闻讯赶往长生家,就看到长生娘坐在屋门口一直哭,方里长面色凝重站在屋里,长生倒在桌子旁边的地上,已没了气息,而他妻子雪翎也在一旁不省人事。”
青翊忽然起身,走到陆三面前。陆三不明就里,显得越发紧张,额头已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青翊不语,向上官紫燕钩了钩手指,示意她过来。
虽仍介怀方才祠堂中的意外,但上官紫燕还是迟疑地乖乖来到青翊身边站定。青翊满意一笑,转而询问:“陆三,以这屋内桌案为例,那时长生躺在何处?”
“桌子前。”陆三肯定地指着不远处答。
青翊衣袍一甩,人已走到陆三所指之处,转头问道:“可是这里?”
“不错,就仰面躺着。”
“雪翎又在哪里?”
陆三略作回忆:“当时桌边有两张圆凳,雪翎便倒在右侧凳子上。”
青翊朝上官紫燕一扭头,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去那边凳子边躺下。”
“什么?”上官紫燕一时未反应过来,愣愣反问。
“依照陆大夫所说,还原当时情景看看。”青翊依旧气定神闲,说得似评论天气一般。
待消化了他的话语,上官紫燕愤然怒视他:“为何要我做?你自己怎么不试试?”
“你看,我得在这里扮长生,只有你一个女子,自然扮作我妻子。”青翊一比自己,满脸无辜,“我总不可一分为二吧。”
青翊查案花样繁多,上官紫燕已见怪不怪,但她走到凳子前,还是略带不甘地嘟囔道:“你既是尸首,为什么不躺下?我倒要躺在地上?哪有这道理?”
“小燕子你此言差矣,我若躺平,便无法看到全部情形。”
“其实…”陆三迟疑的声音传来,打断两人争辩,“姑娘也不用躺着,我看到雪翎之时,她是倚靠圆凳,坐在地上。”
“小燕子,试试看。”
上官紫燕撇撇嘴,坐下身子靠在凳子旁,不满地瞪着青翊,“这样可以了?”
青翊转向陆三,面带询问,陆三端详片刻又补充道:“我记得好像右臂搭在凳子上。”
不等青翊开口,上官紫燕便自觉摆出架势。青翊摸着下颌,眼底染上深思,片刻才道:“好了,小燕子你可以起来了。”
上官紫燕敏捷地跃起,拍拍衣衫上的尘土,问道:“你可有发现?”青翊凝神,继而摇头浅笑,又招来上官紫燕的抱怨,怪他让自己白受了这番罪。
方中仁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陆三道:“陆三,你可以先回去了。”
陆三闻言,如释重负般快步走向门外,方中仁又想了想,忙追上去拿出一方折叠好的帕子递给陆三:“辛苦你了,拿着路上擦擦汗。”
见陆三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中,方中仁才折返回来。
“方里长还真是待人亲和。”青翊赞许笑道。
方中仁不好意思地摆手:“公子过奖,这都是理所应当之事。”
“方里长,现已确认长生之死是被害,你是否能想到有嫌疑之人?”青翊未得出结论,上官凛只得尝试从长生身上入手。
“长生平日为人忠厚老实,似乎也不曾有什么仇家。”方中仁蹙眉苦思,村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很是忧心,忽而他一拍案,像是想起什么,“如果非要说,倒还真有个人…”
“哦?此人是谁?”上官凛微微欠身,立即追问。
“村子里只这点地方,没有事瞒得住。长生妻子雪翎,嫁给长生前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据说两人是心意互许,那人家也算是,但后来几辈人屡次考取功名不中,家道潦倒。雪翎父亲亡故之时,家里少了支柱,她母亲嫌那书生无用,便做主硬是拆散了二人,将雪翎嫁给了村里的劳作能手长生。”
几人闻言,皆不免诧异。如此说来,那人便有杀人理由,但若是这样,雪翎在其中又起了何种作用?是确实毫不知情?抑或装病瞒天过海?
上官凛在脑中飞快思索着,复又问道:“你所说之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就在村口,叫做秦栾,可要我领路寻他去?”
“这事不急,反正他也跑不了,若跑了,我们就不用继续查,正说明他便是真凶。”青翊插话进来,“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婆婆家,整理下今日所获,再去见那秦栾不迟。”
“青翊所言有理。”上官凛点头附和。
“全凭大人安排。”方中仁说道。
青山隐雾,松柏环绕,仿若卫兵屹立两旁。处处鸟语入耳,空气沁入心扉带了一丝香甜,让人心旷神怡。这村子虽小,却有着城镇中所难见的独特风景。走在村中小路之上,因案情扑朔迷离而生的烦躁也淡去不少。
芳草依依,上官紫燕一边走一边用小手扯着路旁的柳叶,清亮眼眸偷偷瞄向青翊。全然不觉绿意落了一地,化作片片残色。
“小燕子,你莫要再荼毒可怜的柳枝了,有话就说吧。”似察觉了她的注视,青翊未转头,但含笑的声音传来。
上官紫燕终于按捺不住,问道:“青翊,你坦白说,方才当真什么发现都没有吗?”
“你怎样认为?”青翊转向她,不答反问。
“你就喜欢故作神秘。”上官紫燕眸光流转,狐疑地望着青翊,“我觉得你定是有所隐瞒,你既让我问,便别再藏着了,老实说出来听听。”
青翊挑眉,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刻意逗弄上官紫燕一般道:“没想到小燕子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上官凛听他几近默认的话语,也忍不住插话询问:“青翊,莫非真如紫燕之言,你确实有所发现?”
“其实我先前未在方家说明,一来实难算得重要线索,二来也是不想让太多人干扰查案。”青翊略一停顿,继而接下去说,“你们可有怀疑过长生的妻子雪翎是凶手?”
上官紫燕点点头,上官凛亦是默认自己确曾这样想过。
“小燕子,我来问你,若是你的亲人在眼前被害,你第一个反应会怎样?”
“一掌拍死凶手。”上官紫燕不假思索地答道。
“确实是你的风格。”青翊溢出一声低沉的笑,“如你所说,应是通常会先上前阻拦,但见雪翎倒地的位置,与长生还有段距离,这便说明了什么?”
“你是想说,雪翎并未与长生或凶手拉扯过?”
“依我看,雪翎应是在长生被害前便已经昏倒了。”
“那为何不能是她杀了长生之后,又走出几步,装作倒在凳子旁?”上官紫燕提出疑问。
青翊不急不缓道:“我先前为雪翎诊治,她确实有气血不足、体内紊乱之状,并非故意装疯卖傻。况且,除非陆三与雪翎串谋,否则即便医术再不精湛也不可能看不出雪翎是真的昏迷还是故作姿态。”
上官凛蹙眉,若有所思道:“如青翊你所言不虚,那么雪翎精神上所受的刺激就并非来自目睹丈夫被杀,而是在长生死前便发生了其他事端,从而导致的。”
“可昨晚青翊你又说,雪翎因看到自己夫君之死,知道凶手是谁,停留在意识中,才会产生长生还魂一幕。”上官紫燕闻言,愈发迷惑。
“所以那说法要略作修正,最有可能的便是,造成雪翎心病和杀害长生的凶手,乃是同一人,而雪翎心中明白这一点。”
“看来,我们只有回去再尝试询问雪翎,希望她状况能好转些,说出有用的线索。”
上官凛说罢,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青翊与上官紫燕在他身后,不经意四目相触。微风拂过,吹过缱绻心事。之前上官紫燕一直刻意与青翊保持距离,如今近望他一张俊脸,祠堂中淡若风云的一吻不经意再次浮上心头,令她倏然红了面颊。
仿佛窥知了她的心思,青翊笑得莫测。
上官紫燕恼怒地瞪他一眼,恨不得一掌挥过去,但心知技不如人,只得作罢,冷哼一声,转身跟上上官凛的脚步。
身后青翊白衣胜雪,唇边勾勒一抹轻笑,在夏日艳阳中愈发清晰。
老婆婆坐在院门口,见几人远远走来,起身急切迎上前去。早些时候为了避免老人见儿子尸首伤怀,上官凛便让她在引见了里长方中仁后就返回了家。可即便如此,却断不了挂牵,老人殷殷所盼,希望能早些知道真相。
“大人,结果怎样?”
上官凛还未开口,上官紫燕已然上前,扶住老人安抚道:“婆婆,您别急,我们回去慢慢说。”
青翊见状一笑,上官紫燕的善良由此可见。边往回走,他边开口询问:“婆婆,我们有些事想要再找雪翎谈谈,她今日情况是否好些?”
“说来也怪,这半日都未见她发噩梦,安静得很。”
青翊闻言神色一凛:“您可进她房内看过?”
“半个时辰前陆大夫前来,说给她送点药,能使雪翎尽快好起来,我看着她服下药,才出来。”
“什么?陆三来过?”上官紫燕也不禁诧异,望向面色凝重的青翊。
陆三离开方中仁那里后,他们又与方中仁攀谈几句,用去一些时间,加之回来路上并未走得急,比陆三也不过晚了片刻。若陆三半个时辰前来过,他定是匆忙赶来,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令人心生不安。
“到雪翎那里去看看。”青翊说罢,人已走进院内,快步向雪翎住处走去,上官紫燕和上官凛也忙抬步跟上。
院子里果然如老人所说,一片安静。青翊侧耳倾听,顾不上敲门之礼,径直推了房门进去。
雪翎依旧躺于床榻上,仰面向上。从这距离难以看得更真切,只是这般连呼吸都可闻的寂然让人心头无端笼上一层不安。
“雪翎。”老人唤着走到床前,却无人应,她摇了摇雪翎放在身侧的手臂,扬高音量又叫了声,“雪翎。”
空气中浮动起一丝异样,几人快步上前,但见雪翎胸前已没了起伏,脸色青白中隐隐透出灰色,连嘴唇也泛出青紫。青翊忙伸手探她鼻息,又按住她手腕查看脉搏,终是凝重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看来我们晚了一步。”
青翊一句话,除了老人之外,其他人自然立刻明白其中深意。即便老人一时未明,望着三人神色,再看看全无反应的雪翎,也渐渐有所悟,颤抖着坐在了地上,眼中死灰一片,瞬间泪水凝聚。
上官紫燕急忙上前,搀扶老人起来,想开口安慰,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雪翎,雪翎她也死了,是不是?”老人哽咽着,几日工夫,家里就只剩她孤身一人,怎不凄凉?
“面上来看,中毒的可能性较大。”青翊翻看雪翎五官,沉声说道。
上官凛蹙眉:“能否判断出是何种毒?”
“一般来说,身体或肝脏气虚之人,略服毒便死,症状并不明显。雪翎正是虚弱时,用毒剂量很小,因此眼前还难确定,需验尸才可。”青翊顿了顿,转身面向上官凛,“但我们还有更重要之事刻不容缓。”
“没错,我看那陆三就是凶手,我们还是赶紧将他抓回来,一问不就知毒物为何?”上官紫燕愤然道。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出手,乃小人所为,令她不齿。
用最短时间安顿好老人,叮嘱她将雪翎尸首看好,又问清陆三住所,三人片刻不停地赶到陆三家,但面对他们的却只是一间锁着门的空屋。紫燕不由分说一脚将门踢开,里面一室清冷,半点人气皆无。
“陆三跑了?”上官紫燕走进屋内,在各处翻看着。
“我看不像。”
青翊打开唯一的一个木柜,向上官紫燕解释道:“你看,衣物折叠整齐,似乎一件都未少。”说着,他又从柜子深处摸出个布包,摊开在地上,一些散落的金银器物呈现在他们眼前。
“奇怪了,连钱财都没带走。”上官紫燕皱着秀气的眉,喃喃自语,“可若不是逃走,陆三又能去了哪里?”
“这一时还不能确定,但陆三如藏身起来,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现。”
“可我们还是不知陆三为何要杀了雪翎。”上官凛沉思道,“且长生之死,他到底在其中做了什么?”
“看来我们只能尽快从可疑之人查起。”青翊把所有东西重又放回原位,站起身。
“你是说,方中仁所说那雪翎之前任所爱?”看着青翊的神色,上官紫燕若有所悟。
“小燕子,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青翊赞许地笑,“本来这不急于一时,但如今连雪翎都死了,我们若不马上调查,恐还会牵扯出更多。”
“那验尸怎么办?”上官紫燕偏头问道。
青翊自然地揉乱她发尾,戏谑道:“尸首放着又跑不了,但活人是会跑的。”
上官紫燕颔首,伸手摸着青翊抚过的青丝,似春风扰乱了湖水,暗自泛起些微涟漪,圈圈漾开来,甜在了心里。
夜色如幕,黑沉沉压下来,笼着一片静寂的小村子。一弯皎月映出几道步履匆匆的人影,满天星辰在这样的夜里,越发清晰。越向村边走,灯火越稀少,一如他们来到这里的那晚一般,让人心生忐忑。
“确定那秦栾是住在这里?”
看着渐荒凉的景象,又马上要走出村子,上官紫燕不禁轻声询问。他们未来得及找方中仁带路,只根据老人的叙述寻了来,可无论怎么看,皆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前方有条小巷,若我们走的路不错,穿过去便是。”青翊答道。
上官紫燕又四下张望片刻,疑惑道:“这路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小燕子,你记性怎么如此差?我们不就是从这村口进的村子?”青翊笑着打趣。
上官紫燕定睛再看,果然如他所说,她嘟起嘴嗔怪道:“怪不得,当日还在这里遇见了个不知所谓的醉鬼,真是晦气,才会命案不断。”
走在一旁的上官凛只是摇了摇头。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一间看似不算小的院落前。放眼看去,堪比里长方中仁的家。只是眼前的院子破败不堪,原本的木色大门,此时早已斑斑驳驳,棕黑混合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灰白的院墙满是污渍,墙头杂草丛生,随风摇曳。
门并没关严,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青翊上前推了推,便吱呀一声敞开。
“这儿真的有人住吗?”上官紫燕看着同样荒芜的院子,里面房间看不到一丝灯火。借着月光,树木横生的枝节和盖住了路的杂草,皆感受不到有人的存在。
“有人。”青翊警觉地侧耳听去。
“好酒,哈哈…”
蓦然传出一道声音,他们这才发现,在最里间的台阶前,倚靠着一个抱着酒坛的男人。蓬乱的头发掩去了脸面,在这微凉的夜里,却丝毫不在意般躺在地上,不时发出满足的慨叹。
上官紫燕刚要上前,不期然被青翊拦下。他牵唇一笑,挡在上官紫燕身前。
“你这是何意?我有武功,不用你保护。”上官紫燕不满地抱怨,但细细听去,语气中少了责怪,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