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换地儿不固定一个地方?”黎成比较爱动脑筋。
“天天换地方,地痞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就可以不交保护费了,还有,一般一个地方经过的人有七八成是固定的那些人,人家施舍一次两次,不会一直施舍的,最主要的,我们在城里穿梭,不能光走路,要留意一下各个地方各个店家的情况,黎成,黎贵,双儿,你们想不想有有一天过呼奴使婢的生活?想,那就要多留心,要自己努力创造……”黎昕趁机教育三个小跟班。
“想。”三人齐声响亮地说。
沉思了一会后,黎贵傻傻道:“哥,我就跟着你,你叫我干啥就干啥,你吃肉我喝汤就行。”
“不,哥,我要帮你,以后要怎么做才能赚更多的银子,哥你教我。”黎成思索着说。
“等你们赚到银子了,我在家给你们仨洗衣服做饭吧。”双儿是女孩,她的想法更简单。
各有想法,却实诚,守本份,黎昕听了三人说话暗暗高兴。摸出身上攒下的碎银子数了数,合共有一两银子一百六十文铜钱,黎昕决定,明日起不卖唱了。
到当铺花一两买了四套当了死当的夹袄棉裤,黎昕带着双儿三人来到城外的小溪边,四人梳洗一番外换上衣服。
黎昕穿惯华衣丽服,没有什么感觉。黎成三人却哭得稀里哗啦。自从亲人死后,他们就没穿过一套象样点的衣服,更不用说夹袄。
“哥,我们穿成这样,再卖唱,人家不会施舍了吧?”黎成哭了一阵后问。
“以后都不卖唱了,成子、阿贵,我们要靠劳动获得,之前卖唱等人施舍,那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你们这样……晚上我们再回破房里会合。”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没有评论呢?
来点鲜花鼓励俺呀!
8
8、故人重逢 ...
还有一个月过年,各商家买卖很好,黎昕让黎成三人瞅着哪家店生意特好,在门外给那些客人拎拎东西帮着送到人家家里,也别开口要赏,只等人家自己给,给多给少都不能甩脸色。
四人分头行事,黎昕自己却不去做拎东西那样的活计,她来到城中一家绸缎店,这是她这一个月来观察留意下来的。
穿在她身上的衣服虽不是簇新,然而也不差,黎昕生得又好,因此在绸缎店里看看这块看看那块,也没有人赶她。
“这花青色的不错,这个石蓝的也不错,这个,到底哪个好呢?”一妇人拉着两匹布来回比划,犹豫了许久。
剪布的小伙计无奈地看着她,这人都比划了一刻钟了还决定不下来。
“夫人,不如两样各剪一件袍子的料,大过年的,给你相公多做一件也不错,伙计,这花青和石蓝,配深绿镶边好看,夫人一扯两件,伙计不妨送夫人几寸布头做边。”黎昕比划着对那个伙计说。
“是啊是啊,我扯两件的布,送我几寸滚边布,如何?”那妇人急急问。
买卖成交。
“还能送布头啊?伙计,我也想要。”旁边不少买布的人插嘴。
“刚才那位夫人是一扯两件的料,小姐,你们也扯两件吧,还省了另买布做滚边……”
哗哗哗……伙计不停地量布剪布。
黎昕帮着招呼着:“伙计,这个六尺七寸,这个……”
突然,整个绸缎店静了下来,黎昕扭头一看,进来的女子貌若天仙,再仔细瞄一眼,黎昕明白了,天仙是青楼女子。
“是她,不要脸。“
“她是谁?”
“怡情阁的倩娘。
店里原来那些顾客一脸不屑,低声叽咕,有的做出了转身走人的姿态。
是女子都对青楼女子不会有好感,黎昕也不例外,当下她转身与欲转身离去的顾客说话,不理那女子。
这个什么价?那个什么价?倩娘问这问那,掌柜与伙计表情尴尬地回答着,求救的眼神飘向黎昕,
倩娘经过黎昕身边时,黎昕悄悄地伸出一只脚。
“啊……”倩娘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对不起……”黎昕连连作揖道歉,一面问:“掌柜的,可有休息间?小人扶姑娘进去整理一下头饰。”
“有的。”掌柜的掀起身后的布帘。
“小人给姑娘赔罪,姑娘,小人刚才是故意拌倒姑娘的,姑娘先别发火,其实姑娘何苦在外面受那些冷眼,不如就在这里面挑选,慢慢挑,自自在在地挑。”黎昕轻声细语一字一句慢慢说来。
倩娘的火消了,眼里滴泪,点头道:“就依你,平时楼里都有叫绸缎庄送布去供我们挑拣的,我从未自个儿出来过,也不知是这么个样。”
黎昕招过伙计拿进来布匹,与倩娘慢谈闲扯着,并没有急着介绍布匹,拉扯了小半个时辰闲话后,倩娘也不看布,只吩咐每样各要一丈,付了银子,让伙计给她送到怡情阁里。
“姑娘慢走。”黎昕殷勤地把倩娘送到门口。
“小哥儿,不错,留在我们这里做,怎么样?”掌柜的开口留人。
“这个……”黎昕做出了犹豫的模样。
掌柜的奇怪地看着她,这人今天在店里白做了一天工,不就为了让他另眼相看留下她吗?
“掌柜的,容在下考虑考虑。”黎昕拱手告辞离开了。
“这人有毛病啊?白做工,也没要掌柜的酬谢他。”伙计们叽叽喳喳耻笑起黎昕。掌柜的则拿起算盘,拔拉起今天赚了多少,然后他意外地发现,今天一天的盈利是以往一个月的。
“这小子明天不知来不来?若来了,比其他伙计多一倍的工钱开给他吧,别人一两银子,给他二两,量他不会不干。
黎贵得了二十文赏钱,黎成五十文,双儿有三十文。三人都很高兴。
“哥,原来这样也能赚钱,比卖唱得的多,还有尊严。以后我们就一直干这个吧。今天吃的还是那些人给我们拿的,还省了馒头钱了。”黎贵扳着手指算着,然后问:“哥,你今天赚的更多吧?”
“哥今天一分也没赚。”黎昕笑着说:“哥今天的劳动全投资了。接下来几天,哥还打算继续投资,要靠你们养,有没有意见啊?”
“没意见,哥,你能一直领着我们就行。”黎成拍拍胸脯。
黎昕眼底有些润湿,黎成三人又争着把今天一天的事讲给黎昕听。他们三人自小流浪,没有穿过一件象样些的衣服,受尽白眼,今天穿得整整齐齐,虽然做的还是杂活,可是那些人都会说声谢谢小哥儿小妹妹,感觉大不一样。
夜深了,三人小心翼翼把衣裳脱了叠好,换上旧衣睡觉,这是一处倒塌的房子,地上铺着捡来的一床破被絮就是她们的床,断墙的一角风呼呼刮,黎昕靠着墙根,看着天边月牙儿出神。每月一两二两银子的工钱,不是她的目标,她要搏一搏。
黎昕在接下来四天,每天进一家布店,依次下来用了送零头促销,做色彩顾问,款式指导,衣服与首饰的搭配等手段,为进去的那些店各掀起一天的销售□。同样的婉拒了这些店留她做伙计的邀请,有一家店甚至开出了月俸三两银子的伙计高价。需知市面上老伙计的月俸也只得二两,开出三两的那家,很高看她了。
第六天,黎昕没有再进哪一家店,她孤零零的走在繁华的街头,有些灰心失望,难道她的价值就是一个伙计?
“黎小哥,我家少东家想见你。”就在黎昕心灰意冷之际,前几天帮工过的一家绸缎店的掌柜拦住了她。
“我家少东家今早听闻黎小哥的手段,很是钦佩,有意与黎小哥面谈。”
“孟仕元,是你。”黎昕有些恼,想不到自已帮过忙的正元绸缎店竟是孟氏的产业。孟仕元与四年前相比,长高许多了,一副潇洒英俊的好皮囊,虽然只十五岁,可是已经长身玉立,举止翩然,也许因为涉足家族生意不久,身上没有铜臭味,只是容色无双的少年郎。
“是你,黎昕。”孟仕元脸上狐疑不解的神情,上上下下打量着黎昕。黎昕与儿时相见时一样美貌不辨雌雄,只是,为什么这么矮?他比黎昕高出一个头了。
“你生活得不好?为什么会这样?你在济阳城,几天就赚了几万两,涪陵城中也赚了不少银子吧?怎么如此落拓?”
孟仕元在清河,可是把黎昕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巡视生意到了涪陵,隐约也听了黎昕的事迹。他对黎昕还佩服不已呢,再想不到黎昕竟落魄到如此模样,虽然身上的衣裳不至于破旧,可是脸色苍白中透着腊黄,精神也差,加上之前掌柜的告诉他的黎昕的所作所为,显然急着寻到一份工作糊口,否则以她的能力,何至于上门给人做免费工自我促销?
明知故问,黎昕羞恼不已,转身朝门外走,她给谁家打工,也不给孟仕元家打工。
“有什么事不能说?或许我能帮你。”孟仕元扳住黎昕的肩膀。
“放手。”黎昕咬牙,恨恨道:“帮我?我还忘了谢孟公子呢。没有孟公子的那些碎银子,黎昕那天晚上就发烧生病加饥饿死了呢。孟公子,你施舍的银子,黎昕会还给你的。请放心好了。”
“你在说什么?”孟仕元不解,看黎昕眼眶发红,羞愤不已的神情,倒似是之前已找过自己了。
“我什么也没说。”黎昕一挣,挣脱开孟仕元的手,朝门外冲出去。
“黎昕,黎昕……”孟仕元追出来。黎昕三两下拐,已不见了踪影。
黎昕跑了几圈后,慢慢地脚步慢下来停了下来,狠狠地拍了自己的头一下,暗骂自己,骄情什么呢?孟仕元小时看来就非池中之物,自己在城中已经白做工几天,靠着三个小屁孩养,还骄情什么?有什么好生气的?孟仕元之前不肯帮她,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儿时见过一面,难道还指望人家对自己念念不忘?
“黎昕,你当人人是乐逸宸么?”黎昕将自己骂了几遍,也只有乐逸宸,才把自己看得那么重。黎昕抹去眼中的泪水,昂起头,决定回去找孟仕元赔个不是,如果他给自己的工作待遇不错,就在孟氏做下去。
“黎小公子。”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黎昕身后响起。
黎昕拱手行了一礼,心中暗暗奇怪。
叫住黎昕的小婢捂着嘴咭咭笑,直笑得黎昕一头雾水时方道:“我家小姐在园子里见小公子跑过去,命青儿来请小公子进府,给我们夫人指点下服饰搭配。”
黎昕抬眼一看,原来自己奔跑中竟跑到城西来了,这一带都是朝中官员的府邸,眼前小婢是?黎昕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想起她是户部侍郎千金小姐魏白芷的贴身丫环,前天在一家绸缎庄,自己给魏白芷指点过怎么搭配衣服与首饰。
侍郎府比之清河黎府大了不少,青儿带着黎昕从后角门进府的。回廊曲径,假山水榭抱厦,莫不精妙。更妙的是袅袅的琴音流淌着,如淙淙的流水声萦绕在耳畔。
转过假山,山那边树木葱茏,藤萝摇曳。山脚下有一泓清泉,清泉边,一白衣人盘坐,专注地抚琴。
闪烁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水面上,粼粼波光如一个个跳动的音符,乐曲在泉池畔轻响,琴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舒缓而又起伏,恬静而又激荡。
黎昕的脚生根了一般,再也迈不动步。
“黎小公子,走啊。”青儿不耐烦道。
铮地一声,琴音顿住,白衣人站起来转身朝她们看来,然后一下子冲过来,几步后去又生生止住脚步。
眼前人似凌波御风而来,白色的外袍随风轻轻的飘动,一根丝带系在腰间,上面没有装饰,更显得优雅。肤色不是很白,可是莹润可人,眉如远山,眸似清潭,整个人清凌凌如碧水池中亭亭玉立的荷花,端的出尘绝俗,清新秀雅,光采照人。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逸宸逸宸……”黎昕失神,不自禁的低吟出来。
“二小姐。”青儿垂首见礼。
二小姐?黎昕愣住,女的?不是逸宸?认真一看,见眼前人虽然温润端方,可是梳的确实是女子的单髻,只是头上只插着一支玉簪,别无珠花,外衣样式简洁大方,没有一般闺阁女子的衣裙的繁复变幻。
“嗯。”魏二小姐慵懒地应了一声,眼睛直直地盯着黎昕,眸子里闪着灼人的光芒。
“黎昕见过二小姐。”黎昕回神,收起失落的神色,拱手见礼。
魏二小姐温雅地点了点头。
“二小姐,夫人和大小姐等着见黎小公子,我先带他过去了。”青儿看黎昕和二小姐眉来眼去,心下不悦,带头疾步走了。
黎昕朝魏二小姐微一点头,急忙快步跟上。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魏二小姐魏紫苏看着黎昕远去的背影出了一会神,将黎昕刚才的话反复咀嚼了几遍,想着黎昕那双清洌的眼,孤傲冷清的神情。低低吟道:“孤标雪中香,清极别有韵。黎昕黎昕……”
9
9、临时起意 ...
“你愣什么啊?”青儿不满地对黎昕说:“大小姐那样的天仙国色,倒不见你入迷。”
黎昕失笑,心道我有毛病才会对你家大小姐入迷。
“我告诉你啊,别看二小姐一副清高样,其实二夫人是窑子里出来的。老爷怜她,才纳她入府的。”青儿不屑地兜魏紫苏老娘的底,心中为大小姐不平,可怜大小姐自见了黎昕后一直念念不忘呢。
“侍郎夫人不是相府千金吗?”黎昕奇怪地问。
青儿会意,骂道:“还不是二夫人够狐媚子,据说二夫人与老爷小时候就认识的,一个地方的,老爷娶亲不久后,二夫人就进府了,听说当时大夫人闹了一顿,老爷应承长子由大夫人生才作罢的。哼,不过狐狸精天也不帮她,生了个女儿后就再没生养了。倒是大夫人,生下大小姐后,跟着又生了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
黎昕沉默着不接话,她对妾室没有好感,可说到底女人也是身不由已,该骂的,其实是那些享齐人之福的男人。
魏大小姐魏白芷国色天香,魏夫人雍容华贵,两人的首饰琳琅满目,衣服没有成千也有几百套。黎昕提点了一天,总算大功告成。
她中午在魏府小偏厅用膳的,魏白芷竟纡尊降贵陪她用膳,黎昕颇感意外。
领了一两银子的赏银,由青儿送她出府。走的是进府时的路,经过假山时,黎昕下意识地朝泉池边看去,疏影横斜,清泉映月,并不见那袭白衣。
天色已晚,此时再去找孟仕元,他可能不在绸缎店了,想想孟府家仆的势利眼,黎昕决定明天先去绸缎店问问掌柜的再说。
“黎昕。”背后传来清和的声音。黎昕转头一看,竟是魏家二小姐魏紫苏。
黎昕还没说什么,魏紫苏跑过来一把抱住她:“黎昕,三年了,我想死你了。”
这样的口气?黎昕呆住了,她推开人看了又看:“逸宸?是你,真的是你,逸宸。”
黎昕狂喜地大叫着扑进乐逸宸怀中。
“是我,黎昕,是我。”乐逸宸抱起黎昕,疯狂地转着圈。
这一瞬是乐逸宸的天堂也是黎昕的天堂。
乐逸宸俊雅的面庞布满泪水,眉眼却是充满幸福的笑。那张出尘绝俗的脸孔对着黎昕时分外柔和,声音也很温柔。而黎昕,似乎很享受他的温柔,她环抱着他,由着他带着她不停地旋转。
许久许久,黎昕咯咯笑着叫道:“逸宸,停下来,我头晕了。”
“逸宸,这是怎么回事?你是男子,怎么成了魏府的二小姐,还有,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
原来魏府的二夫人却是乐母的姐姐,她带着乐逸宸上京找姐姐,刚到京城时就病逝了。也是巧,恰好当时二夫人的女儿病死了,而她这个女儿平时病恹恹一直躺床上,府里的人都没见过,于是让乐逸宸扮成女子冒充她的女儿。
“这怎么行呢?你姨娘太糊涂了。”黎昕着恼:“你扮成她女儿,那你的前途怎么办?”
乐逸宸叹息着不言语了,黎昕默默地看着他。
两人相视良久,乐逸宸抿了抿唇,低声道:“黎昕,那时年糼,娘临终前说清河的产业在爹生病时已变卖一空,让我跟着姨娘。姨娘说我爹娘已故,让我留在京中,又让我扮成表姐,我看她因表姐过世伤心欲绝,只得留下来。这三年一直想回清河找你。黎昕,你帮我,我想离开魏府跟你在一起……”
乐逸宸好看的红唇启启合合,他想把首饰卖了银子,交给黎昕帮他打理,不拘做什么?有些入息,以后能寻机离开魏府。
太棒了。黎昕控制不住展颜笑了:“逸宸,不瞒你说,我有千百个赚钱的点子,苦于没有资金,你正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乐逸宸看着黎昕的笑颜失神,一会儿后方回神:“黎昕,见到你真好。”
黎昕笑了笑,见到乐逸宸,她也很开心。她想了想问:“你现在扮女子,出门不方便吧?我要找你怎么办?”
“你随我来。”乐逸宸带着黎昕挨着围墙走了几十米。“你要找我时,一般酉时来,在这里敲击几下围墙,我放梯子给你进去吧。围墙那边,就是我的卧房。”
黎昕点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乐逸宸说完,脚下一顿,竟一下跃上围墙。
得,三年不见,乐逸宸轻功都会了。
乐逸宸很快又出现在围墙上,竟是放了一张梯子给黎昕爬墙。
自己这算不算偷香窃玉呢?黎昕心里偷笑。
乐逸宸的卧房没有一丝脂粉味,疏朗开阔,从房间看,是拆开原来的隔断了。很宽敞,临窗放着一张紫檀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一叠宣纸,并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种类繁多。窗户左侧是个约两米宽的落地书架,上面搁满了书。另一边却是大大的一盆青松盆栽;苍劲挺拔。正中铺着一块厚厚的白色地毯,地毯上面有一个半约半米高的檀木几案,案上放着一把古琴。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幅高约一米宽约三米的山水画。左右各挂着一副字,上书:料峭春风吹酒醒,一蓑烟雨任平生。
人如其舍,舍如其人,一派清淡、高雅的气韵,就如青松一样散发出淡淡的挺拔不屈高洁清雅!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黎昕暗暗赞叹。
“你在想什么?”乐逸宸递给她一小包首饰,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逸宸,想不到你的变化这么大,你再也不似小时候了,只是现在的你置身魏府,犹如这盆栽,空有凌云之志,心志高洁,却难展雄才,本应生于高峰之上,千壑万豁之间,却屈居于这小小盆子里,寄居于红尘俗世间。”黎昕指着那盆青松盆栽,摇头叹息。
“你……你果然是我知音。我……只有你了解我。”乐逸宸看着黎昕,眼里雾气隐隐。停了停,嘴唇蠕动,半晌道:“黎昕,这三年,你想我吗?”
“想。”
两人静静地对视,开始时静悄悄的,后来就是持续不断的低语叙别后之情,偶尔夹杂着哭泣呜咽。黎昕轻软的呜咽声,也有乐逸宸压抑的哭声。
乐逸宸告诉黎昕,这三年他姨娘很疼他,他把她当亲娘看待了,看他姨娘一直病着无法抽身,要不然他早离开魏府回清河找她了。
“逸宸,你的变化真大……”
黎昕夸乐逸宸琴弹得好,乐逸宸拉着黎昕的手坐到案前,有些哀怨地道:“这三年没有你在身边,在这府里又不能习武,只能做些写写画画之事了。”
“想不到你学得这么好。”黎昕赞叹。
乐逸宸淡笑道:“不是我自夸,我的画比琴更好,那幅山水画就是我自己画的。还有这些,你看。”
案上那一叠纸都是乐逸宸的画,黎昕惊讶不已。乐逸宸竟是工笔写意人物花鸟山水都会,且都画得极好。黎昕不会画,可是不妨碍她欣赏。乐逸宸的画风极多变,山水大气磅礴,花鸟清新灵动,人物画画得尤其好,仕女或发髻巍峨雍容华贵,仪态优美,或娴静婉约如白云舒卷。男子则温雅疏朗英风阔达,有不少是以黎昕儿时为原形的画。
“你再给我画一幅吧,着装你根据我的相貌气质另换一套吧,难吗?”黎昕越看越爱,心痒难耐,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生财之道。这个可是不怕人摸仿也不怕人眼红要来抢的。
“不难,你也不用干坐着给我看,你可以随意看会儿书。”
书架上的书涉猎的方面极多,天文地理人物传奇八股文章诗词歌赋,黎昕暗自称奇,油灯灯光不足,黎昕也不细看,只大略瞟了瞟。
“好了,你来看看,满意吗?”
画中人着深蓝色曲裾深衣,外罩浅蓝色镶白色滚边的外袍,毓秀空灵,姿致闲逸,眼眸中潜藏着孤傲倔强,又隐约透出淡淡的冷漠与感伤。背景是一树白梅,枝头有晶莹的积雪,左侧题诗:孤标雪中香,清极别有韵。
太满意了,乐逸宸不止记忆力好想像力更好。黎昕没有注意到乐逸宸对她的夸奖,她只关注人物的着装。
“逸宸,我有个想法……”黎昕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这个……”乐逸宸面有难色。
黎昕讲得喉咙沙哑,看乐逸宸脸色,一下子蔫了:“我疏忽了,忘了你轻易不能出府的。”
“出府倒是不碍的,我可以跟爹爹说要到城外别院居住,到了那里,想必也没人关注我的去向的,只我娘身体不好,一向都是我服伺着,府中下人根本不上心,我担心我不在府里,娘亲……”
“那算了,我另想别的。”黎昕想想自己的娘,马上放弃要说服乐逸宸的想法。
“可惜了,听你所言,这样才是独家生意,做别的,会不会跟以前一样,济阳仿销报纸,涪陵强夺酒楼?”乐逸宸犹豫着问。
“会的,不过我也可以想想,做一个可以稍做得时间长一些的事,你放心吧。”黎昕安慰她。
“我娘的病也就这样的,难有起色了,要有另一个人能尽心服伺她,我也能抽身,可叹这府里,一个两个势利眼,没有一个趁心的。”乐逸宸叹气。
黎昕略一沉吟,双儿温柔细心,小女孩又从小吃苦的,让她帮着乐逸宸照顾她娘,也不错。只不知乐逸宸能安排人进府吗?
乐逸宸听了,表示可行:“明天我出街一趟,我们约个地方见面,我把双儿带回来,过得几日,把双儿留在府里,我跟爹爹说到别院暂住,到时我再去和你会合。”
两人又就一些细节谈了一会,黎昕起身告辞。乐逸宸看看沙漏,失声道:“这都丑时了,你等寅时再走罢,现在外面天正黑着呢。”
一听丑时了,黎昕后知后觉地犯困,一会儿功夫上下眼皮打架。
乐逸宸左右看了看,对黎昕道:“你也上床来睡吧。”
“好的。”黎昕也不客气,小时两人也经常同榻而眠。
黎昕与乐逸宸两人都困极,一倒到床上就沉睡过去。
这个时候黎昕与黎成三人寄住的破房子里,孟仕元正一边跺脚一边打抖,这么冷的天气,黎昕也算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在这里面竟栖身了两个多月,不知是怎么捱过来的?
晚上找到这里时,听闻黎昕竟然还在街头卖唱过,孟仕元心头发酸,黎昕曾找他求援过,原来这几年,记得对方的也不止他一人。难怪黎昕上午脸色那么差,他误会自己在他清贫无依时不出手援助,孟仕元悻悻地想,回去就把那拜高踩低的看门人赶走。
天蒙蒙亮时,黎昕回来了。孟仕元一见之下,脸色很难看:“你昨晚哪里去了?身上的衣裳哪来的?”
“人家送的。”黎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昨天还怨自己不识时务,眼下一见孟仕元,火气又上来了。看孟仕元大清早的却在这样的破房子站着,脸色灰败,估计昨晚站一晚了。黎昕心中又气又乐,她把手里的大包袱放到地上解开,吆喝起来:“成子、阿贵、双儿,起来了,别睡了,看看哥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