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济阳城一趟,来回只需一个月,爹爹不妨到济阳城来阳路悦来客栈打听一下。女儿有句话,先说与爹爹,这银子,女儿赚来是要给我娘享用的。”
黎昕扇扇银票,收入怀中。
黎重信第二天火烧火燎去了济阳,他没有去找乐逸宸证实,在他想来,乐逸宸什么都听黎昕的,帮着黎昕说假话骗他完全有可能。
黎昕要的,就是黎重信离开。一个月,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逸宸,你陪我上一趟小倌馆。”黎昕找来乐逸宸。
“不行,陪你上哪都行,就是不准你去找小倌。”乐逸宸咬牙切齿道。
“我不是去找小倌。”黎昕揉揉眉头,她这么小,就算是男孩子,也找不起小倌吧?
乐逸宸鼓着嘴,还是不愿动身,黎昕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愿意陪我去,那我自己去罢。”
“你?”乐逸宸恼怒地看她,半晌道:“你非得找小倌么?那你找我吧。”
看着他忽地一下扯开自己的衣裳,黎昕哭笑不得,实在不明白,这才多大的孩子,怎么就懂得那么多了。
其实乐逸宸也不懂的,他只知道找小倌就是脱了衣服一床睡觉,他连黎昕与同窗走得近都不乐意,自然不会让黎昕上小倌馆。
替乐逸宸拉好衣裳,黎昕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对乐逸宸道:“逸宸,我有我的想法,如果你不能无条件支持我,那么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咱们的交情,就此了断。”
这话重了,乐逸宸哭丧着脸,陪着黎昕进了清河的小倌馆。
从小倌馆出来,乐逸宸脸上多云转晴,心情好了,又好奇起来。
“黎昕,你这样做是为的什么?”
“为我娘讨个公道。逸宸,这件事了了,我要离开清河。”黎昕望着静寂的街面,凄清的声音有难言的孤寂。
“我跟你一起走。”乐逸宸脱口而出。
黎昕默默地看着他,一个人独闯江湖,黎昕是很害怕的,她是女子,即使她有百般心计,也无法掩盖作为女子的弱势,这些年,幸得有乐逸宸一直在身边陪伴,她的身份才得以掩饰。如果她女子的身份暴露,以这个社会对女子的岐视,她难有作为。
她不得不离开,可乐母不见得会给乐逸宸跟她一起离开,她设了这一局,会彻底颠覆这个时代的人的孝道观念。
果然自那天后,乐逸宸没有再来找她。
黎重信上了趟济阳城,来回只用了二十五天,去时十五天,回来时他只稍作休息,十天便回家了。一路上不停地怪包氏,为什么要自杀,女儿那天的脸色,他想想就悔,他怕女儿不肯给他银票了。怪完包氏怪女儿,有那样赚钱的才能,为什么这些年看着他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不出手相帮?他也不反醒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黎昕要出手帮他,银子多了,不过是往内宅娶进更多姨娘而已,况且他的信用太差,黎昕也没法帮他。
清河城中丑闻等着黎重信,何氏在他离开这些天,恋上一个形容俊秀的过路书生,两人纵情作乐,满城闲言碎语。
本来看在她的酒楼面上,黎重信也能忍下来的,但是现在他为了讨好女儿,他决定休掉何氏。
“昕儿,爹爹把何氏休了,怎么样?正室就只有你娘一人了。”黎重信讨好地对黎昕说。
黎昕心头冷笑,包氏自缢身亡,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正室地位,留给她嫡出身份。眼下她只冷眼看黎重信,不发一言。
宗祠里,看着张狂的何氏被扫地出门,黎昕取出了银票。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三张面额一万的,一张五千的。黎重信眼睛眯成一条线,喜得快跳起来。
“爹爹,我说过,这银票是赚给我娘花的,爹爹没有忘记吧?”黎昕的声音很轻。
记得,黎重信点头,心道可是你娘故去,不就是我的了么?
黎昕把四张银票重叠好,黎重信激动地朝她伸出手。
“娘,女儿给你送银子了,希望你在阴间衣食无缺。”
嘶嘶嘶……
“啊……”黎重信眼睁睁看着三万五千两银票化为纸屑。
“不孝儿。”黎重信怒极,朝黎昕挥手。
黎昕早有防备,一侧身避过。又从袖袋里摸出预先准备的一把匕首,冷声地道:“各位叔伯作个见证,黎昕为母不忿,没有此等不仁不义之父,今日削发还恩,从此以后,我黎昕,与黎重信,再无瓜葛。”
黎昕削下一束头发,在众人还在呆愣之际,转身出了祠堂。
天,无情地下起雨,黎昕在雨幕中前行。十二年了,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前世。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毕业后与男朋友凌培中一起打拼下江山,她们的连锁商场已经全部上了轨道,然后在那个雨天,凌培中骗她喝下毒药后,对她说,他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子,他想给另一个女子富足的生活,只是农家出身的他在城里没有人脉没有根,只能利用她。他说:“舒雅,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能干,你聪明,你在城里有人脉,没有你,我得奋斗十年也未必有今天的局面。”
当时她问:“你不怕离开我,你的商场做不下去吗?”
他说:“不会,我把替换的人都准备好了,你死后,死心塌地跟着你的人,会很快换掉。”
“可惜,你什么也不会得到。”黎昕清楚地忆起自己当时沉沉的叹息。那个男人,以为什么都算计好了,控制了高管,一切水到渠成,他却忘记了,他那次重病,自己让他签过的那份文件,文件上清楚明白注明,商场利益共有人舒雅凌培中两人,如果一人死去,则本商场拍卖,拍卖所得,全部捐献红十字会,活着的那个人不能得到一分一毫。
这份经过公证的文件,将会让凌培中一无所得。当时要凌培中签这份文件,是因为她爱他至深,认为若某天他死了,她必无法独活,自己孤儿一个无依无靠,必随他而去。
她刚发现来到这个世界时,心如死灰,是包氏一点一点慢慢温暖了她。不错,包氏懦弱无能,可是,她对于女儿的爱,却是点点滴滴无处不在。
黎昕想像着包氏为了保住她的嫡出地位,在见不到她最后一面时就自缢身亡时的心情,只觉心中打破苦胆,满心满眼都是苦涩。
“娘……”黎昕一路前行一路流泪,她悔恨自己往日对包氏太过于不假辞色,包氏在这个时代长大,没有独立自主的精神,真的不是她的错。
坐在包氏的坟前,黎昕痛哭一阵,慢慢冷静下来。接下来,她要考虑怎么生存下去。清河是呆不下去了,离开清河,要不要找乐逸宸一起离开呢?
黎昕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泥地上划着,这么多天,乐逸宸却没有来找她,是不是她家的丑事吓着乐母了?想是乐母禁着乐逸宸不给来找她了。
黎昕临行前想了想,来到乐府。
乐家房子却卖了,新主人告诉黎昕,乐逸宸被乐母拖着上京城去了。
黎昕呆住了,愣神许久,她抹了抹脸,终于决定,独自上路。
银票撕了,黎昕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她买了十几个大馒头做干粮,又买了两身粗布衣服,收拾了上了前往济阳城的路。
6
6、牛刀小试 ...
黎昕没有到济阳城便停下了,身上有几两银子,省着用也许能到达济阳,但是黎昕到达清河北面的县城涪陵便停下来了,她不能跟别人混着搭乘马车,这时候出门在外行走的,粗豪的汉子多些,马车又少,搭车的人挨挨挤挤坐在一起,黎昕自己顾忌着女儿身份,只能一路步行,到涪陵时她走不下去了,于是停了下来。
涪陵县城比清河略大些,黎昕在城中转了一圈后,用一两银子赁下一处居住,房主是一对老年夫妇,儿子去济阳城中做学徒,黎昕租住的是他们的儿子的房间。低矮的院门进去,约两平方的小天井,左侧厨房右侧茅房,北面正中堂屋,左首是房东夫妇的房间,黎昕就住在右边那间。房子不算多古旧,收拾得也洁净,黎昕与房主夫妇讲定每月再贴补一两银子,吃食由他们包了。租金和膳食银子给的比市面价格高出一倍,老汉夫妇喜出望外,妥妥贴贴地替黎昕安排了,连黎昕的衣物浆洗,老妇人也一并做了。
黎昕客气地道谢后接受,不是她没有银子就胡花乱开,实是在这个时代,很多事她都做不来,不如花点银子把杂事甩开,自己可以专心做事。
把身上的银子清点了一下,还有二两五百文。黎昕花五百文置办了两套一般家庭的衣物和脂粉眉笔。第二天稍作装扮上街找工作。人家都是往美里扮,她却是往丑里扮,眉毛画得很粗,粉底是蜜色的,因为是劣质粉底,整个人看起来丑了很多,只是略为清秀。
黎昕在涪陵找工作找了半个月没有找到,她暗自苦笑。这个身体年仅十二岁,她去应聘掌柜,人家理都不理她,有商家提出让她做学徒试试几个月,黎昕直接拒绝了,学徒包吃包住,没有工钱拿,适合别的穷人家的孩子,却不适合她,就算是只为糊口,她也没法象别的男孩子一样与别人一个房间大通铺睡着。
陷入生存危机,黎昕也没有后悔当日撕了那三万五千两的银票,她那日要是不撕,她也带不走的,黎重信不会由着她带走。她宁可撕了,也不会留给黎重信。
黎昕自己不着急,房东陈伯夫妇急了。这晚吃过饭后,妇人李氏吞吞吐吐问道:“公子到涪陵来,是寻亲还是?若是找工,可有眉目了?”
黎昕浅笑道:“既是找工,亦可当游历煅炼,无碍的,谢大娘关心。”
“公子看来出身富贵人家,若是做学徒,却是不行。既然可当游历,不若随我们到乡下亲戚处走走,权当散心。”李氏关心地说。
黎昕点了点头,第二天与陈伯夫妇一起,到城郊李氏的娘家兄弟处走亲戚。
乡下山明水秀,黎昕对小山村中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不时问这问那。临别前,黎昕用一两银子,把小山村及邻近几个山村各家自制的酱菜收购一空。
山民纯朴,这些酱菜于他们不值什么,有个几文铜钱收入,很是感谢,黎昕他们回来时,李氏的兄弟带了几个邻居,把酱菜坛子装了一牛车,免费帮着送进城。
形形色色的坛子装着的酱菜堆满院子,黎昕的房间和房东老汉的房间也堆满了。
“公子,这个……”李氏发愁地看着。
黎昕淡笑道:“大娘宽心,三五天,地方就空出来了。”
黎昕到街上花五百文铜钱买了三百个小罐、一摞厚纸张、一摞红纸及一把草绳,请老汉夫妇帮着把酱菜分装进小罐里,厚纸封口,草绳扎紧,一迭迭堆放在一起。
黎昕在红纸上写上“黎氏酱菜”四字,每一个小罐都贴上一张。
三人忙了两天做完这些事。第三天,黎昕把脸上的妆洗去,换上之前在黎家穿着的那套锦缎服饰,手里提着两小罐酱菜出门了。
“老头子,你说这小公子在搞什么?”李氏奇怪地问。
“读书人的事,搞不懂啊。“陈老汉摇头。
黎昕提着那两罐酱菜,在涪陵城转了个遍。
“掌柜的,有没有这种酱菜?没有,怎么办呢?爹说过的,郑大人最喜欢吃黎氏酱菜了,这?这只送两罐,有点少了啊!”黎昕摇头叹气着离开。
“郑大人?郑大人是谁?”
“蠢的,郑大人是谁都不知道么?当然是县令郑大人了。”
“郑大人最喜欢吃黎氏酱菜吗?黎氏酱菜是什么味道?哪个店有卖?哪家酒楼有这种酱菜?”父母官的这种爱好,很快在涪陵城里口口相传,大家都很好奇黎氏酱菜是什么口味。不少想讨好父母官,又送不出重礼的人,更是到处打听哪里有得买。
黎昕在隔了一天后,又化了丑妆,穿起粗布衣服当起伙计。以一两银子一天,租了城中杏花村酒楼一角销售起黎氏酱菜,租银约好下午结算。身上仅有的五百文,黎昕雇了几十个人在城中大肆宣扬杏花村酒楼今天卖黎氏酱菜。三百罐酱菜说多不多,半天的功夫就销完了。铜钱太多了,黎昕嫌麻烦,让杏花村掌柜帮忙兑换成银两,并答谢了他一两银子。
每罐酱菜售价四百文铜钱,三百罐酱菜收入十二万文铜钱,折合银子一百二十两,投入二两银子,租场地一两银子,答谢了杏村掌柜的一两银子,又给了陈老汉夫妇一两银子谢礼,纯利一百一十五两。
知县郑大人到底收了多少酱菜黎昕不知道,不过多年以后,涪陵城的酱菜耀国闻名,城郊的农家收入大幅提高,城中各商家因卖酱菜也多有发了小财的,人们提起最初的黎氏酱菜发起人,交口称赞,无一贬低之言。郑大人后因发展地方经济有功,节节升官,更是对黎氏酱菜的发起人感恩不尽。
酱菜买卖也不是能长期做的,需得农家各式青菜收获时节腌制了才有。眼下黎昕也不打算接着卖酱菜,先慢慢作打算。
黎昕这天逛街时遇到杏花村的牛掌柜在找工作。
“牛掌柜,为何?”黎昕心道,自己租他的场地卖酱菜,也不至于害得他酒楼开不下去吧?
“唉!”牛掌柜长叹:“黎公子有所不知,我对面的得月楼,这个月以来,菜金大跳水,价格便宜得无利可图,顾客都奔他家去了。”
黎昕心头一动,笑着道:“牛掌柜,你若信得过我,我们合作,如何?”
牛掌柜现在走投无路,他自己当家作主过的人,再去给人打工看人眼色,着实难过,当下见黎昕说她有办法让酒楼起死回生,连忙答应了。
两人立下契约书,黎昕主管指导策划,牛掌柜出酒楼资本,利润一九分成。
杏花村酒楼封闭装修了一个月后,重新开张。
开张的那天酒楼大门的对联一揭,群情哗然。
左联是:东西盛馔,南北珍羞,酒奇香,专挑好的
右联是:四乡佳宾,内外贵友,店归众,只吃贵的。
横批:涪陵价最高。
装修过后的杏花村曲径通幽,藤蔓、珠帘、屏风、竹篱、木栅等隔开多个空间,拱门回廊、小桥流水。
杏花村按四季分了春夏秋冬四种环境。
一边是山青水绿,假山上芳草萋萋,假山下淙淙流动着一条小溪,映照着一片绿意分外秀丽。另一边小池塘里夏荷浮在水面,摇曳在丝丝缕缕的清风中,顺着窗户的青藤一直蔓延到人的心灵深处牵动起丝丝缕缕的思念。 转身处,景色大变,枝头都是金黄的叶子,桂花树在婆挲起舞,阵阵清香扑鼻。再进去,仿造的冬日里那一片洁白的春雪没有一丝寒意,悠然的雪花反而带来一种诗意的宁静。
杏花村的消费也与众不同,按吃饭休闲会友商务又分了几个不同消费项目。顾客在其中可以品茗谈心,可以纯就餐。杏花村提供环境,大厅只收菜品点心费用,包间却收最低包房费,点菜等另计费。
牛掌柜开始还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般由着黎昕安排,开张后他便慢慢地越来越佩服黎昕了。开始来酒楼消费的不多,他想降价的,黎昕坚决不同意。三个月后,以高标准的服务优雅的环境取胜,杏花村留住了第一批回头客,及至后来,到杏花村消费,竟慢慢发展成涪陵城里身份的象征,银子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陈老汉夫妇寻思着儿子在省城做学徒没有前途,不若叫回来让他跟着黎昕学习,忙忙托人把儿子招回来。
黎昕看陈老汉的儿子陈三倒是实在的孩子,也识得字,就把他安排进杏花村酒楼厨房学艺。
日子慢慢过去,酒楼虽说只得一成分红,每月入息也有一百来两银子。陈老汉夫妇让儿子宿在厨下,日常生活把黎昕照顾得妥妥贴贴,黎昕过得倒也轻松惬意。
她觉得自己还在长身体,既然生活无忧,也不想太累了,于是除了有时到杏花村学着炒菜,平时只悠哉悠哉地过日子。
在涪陵这样的小城,置一套二进院子的房子,也只需三千来两银子。两年多后黎昕攒下三千两银子时,她打算置业了,不过因为梅雨不停,暂时耽搁了。
杏花村酒楼赚的银子多,有人眼红了。
“黎公子,这些天三天两头有人来找事……怎么办?”牛掌柜来讨主意。
黎昕沉静地听了一会后,确定杏花村牛掌柜开不下去了。
“盘出去吧。牛掌柜,盘出去以后,另开一个普通的月入几十两银子的。”
“这个?”牛掌柜那个心疼,现在的杏花村,每月可是能给他赚入一千多两银子啊。
“别舍不得了,迟了你就得免费送人家了。”
弱食强肉,哪个时代都一样,黎昕却是很看得开。不是不想争,而是根本没有争的资本。到杏花村闹事的,肯定就是对面的那个涪陵酒楼东家甘泰派的人。
甘泰是涪陵一霸,杏花村开业一年后他眼红杏花村生意好,自己也模仿杏花村的格局开了一间酒楼,只是管理与服务不到位,生意并不好。他前些天还来请黎昕给他酒楼当掌柜,黎昕不耻他的为人,拒绝了。
黎昕决定离开涪陵,杏花村的转让触动了她,小城商机少,赚钱的机会不多,地头蛇却不少,不如奔京城去,那里鱼蛇混杂,更能站住脚根立足长远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看到涨了两个收藏,很开心。
看文的朋友请原谅,我也不想一章两更的,只是盗文跟的太紧了,没办法。
7
7、艰难求生 ...
黎昕站在街角,衣裳褴褛,头发用手指梳理过,可是还是显得散乱,脸上沾满灰尘,整个人死一般沉闷。
那天她抵到京效的玉屏山,已经看到京城的建筑物了,正暗自庆幸没有乐逸宸陪伴,她能安全到达京城,山林中就窜出来一伙抢劫的,很不幸,行李被抢去,身上的几十两银子她急急忙忙摸出来贡献给山贼了,本来还庆幸缝在衣摆里的银票安然无恙,不料山贼嫌收获太少,竟把她扔玉屏湖里去,虽然她挣扎着爬上岸,可银票泡烂了,没用了。
人生地不熟,只能找孟家求助了。孟家在京城也算家喻户晓,黎昕轻易就打听到孟府。四年多了,不知道孟仕元和孟滟还认得自己吗?
日影渐斜,不见人出来,也不见人回府,黎昕渐渐支撑不住,十月秋风凉,她微微发烧了。她蜷缩起身体,开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斜对面的孟府大门,后来到底撑不住,靠着墙闭上双眼。
“少爷回来了。”家仆点头哈腰上前牵马,孟仕元扔了缰绳,问道:“老爷回府了吗?”
“没,柱子回来传话,说老爷晚上宴客,歇在怡情阁了。”孟仕元点了点头,抬步往府里走。
“少爷,你看那边。”家仆一努嘴:“那里,那个人,早上你出门不久来的,说要找你或者找小姐,奴才们见他那样,当然不给进府门,他倒乖觉,也不说什么,不过在那边蹲了一天,一直看着这边。”
暗影里的人看不清楚,只觉得叫化子一般的人,孟仕元皱眉,来找他家要接济的穷亲戚不少,只是都是上了年纪的,不象这人光看身影就知年纪轻轻。
“把这碎银子送过去给他,跟他说,若是愿意,到鼓楼街孟家酒楼当伙计吧。”孟仕元摸出几个碎银子,交待完,大踏步进了府门。
“哥,你可回来了。”孟滟嘟着嘴迎上前来。
“怎么?不开心?”孟仕元宠爱地看着她。
“肯定不开心啦,哥你天天出去玩都不带着我,哥,今天有什么好玩的吗?”
“哪有天天有好玩的?”孟仕元笑着道:“明天哥要去一趟清河,你要不要一起去?”
“要。”孟滟高兴地大叫:“哥,说好了,爹面前你要替我顶着,我去收拾行李了。”
急什么呢?孟仕元笑着摇头。
回到房间的孟仕元,坐在椅子上默想了一会后,忽然自言自语起来:“黎昕,就要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而此时的黎昕,正在苦笑:“黎昕,你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人家压根不记得你了。”
掂掂手里的碎银,还不错,今晚的饭有着落了,明天工作也有着落了。
“什么?你要来当伙计?少爷说的?”鼓楼街孟家酒楼的掌柜捏着鼻子:“少爷的信呢?没有,那就是你骗我,走……走……。”
“真是你家少爷说的,你可以派人去问。”
“问什么问,少爷今天一早就出远门了,走,走,快走开。”
被人当瘟疫一样赶,黎昕气恼不已,人靠衣妆马靠鞍的道理她懂,奈何孟仕元昨晚给的那点碎银子,买了两个包子后,余下的她到药铺买了一贴煎好的中药服下了,身体重于一切啊。
拖着还发着烧的身体在路上转了几圈后,黎昕实在走不下去,依着路边的墙根一把坐到地上。
怎么办?黎昕一遍遍问自己。
暗夜降临,黎昕虚软无力地瘫倒在墙根边,身体一阵热一阵冷。迷惘和彷惶流遍她全身,意识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如浮萍般飘浮无依。
天亮了,黎昕看看自己,现在这个乞丐一样的形象,愿找学徒工也找不到了。她咬牙站起来,顺着街道找工,走了几条街后,到底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地上。
黎昕醒来时,发现自已趟在一床破棉絮里,安身之处是一处倒塌的房子,三个跟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乞丐围着她。
“你晕倒在路上,我们把你抬回来了。你现在好些吗?”那个小女孩羞怯地问。
“好多了,谢谢你们。”黎昕挣扎着起身。
“你吃点东西吧。”大一些的那个乞丐递给她一块黑疙瘩,黎昕咬了一口,很难咽,想来是放了好久的窝头。她难过的和着口水润了润往喉咙吞。窝头咕噜一声咽下,黎昕同时听到几声吞口水的咕噜声。也抬眼看了看三个小乞丐,大冷的天他们却还穿秋天的布衣,上面早已是破洞百出,无法蔽风保暖了。三人都是黑黑的脏脏的脸,蓬乱的头发纠结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与她差不多多大的年纪。此时三双眼睛想克制却又难以自制地紧紧地盯着也手中的那个难以下咽的黑疙瘩。
黎昕心头一酸,这难吃的窝头,看来是这三个小乞丐的唯一口粮,他们省下来给她了。
只要能生存,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黎昕咬牙,决定丢了架子面子,街头卖唱求生。
找了一个过往行人看起来穿戴较好的街面,在街头一角,黎昕顿住脚步,对三个乞丐点了点头。
“乡亲们,我们兄妹几个……”三个乞丐敲着手里的破碗,古老的卖艺开场白开始。
黎昕等得周围围了一圈人后,清了清嗓子,唱起小调。
前世会的歌在这里唱不合适,黎昕唱的是她小时包氏把她抱膝上时哼给她听的小调。唱着唱着不免想起包氏,悲从中来,声音哽噎。
“可怜的娃啊……”
围观的人叽叽喳喳议论着,铜板叮叮咚咚扔进小乞丐的碗里。
“哥,太好了,有三十文铜钱啊,我们晚上可以买馒头吃了。”三个小乞丐兴奋地大叫。
三十个铜板?黎昕苦笑,三十个铜板能做什么?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明天继续吧。
三十个铜板自然是交给黎昕保管,京城物价高,馒头也贵,一个馒头五个铜板,买了四个馒头后,只剩下十文铜钱了。
“哥哥,你真厉害……哥哥,你以后带着我们行吗?我们什么都听你的,你别离开我们,行吗?”三个小乞丐闪着星星眼渴求地看着黎昕。
可怜的孩子,黎昕点头,虽然她现在也是朝不保夕,可是她相信,命运靠两手创造,前世她能孤儿起家,这一世,只要敢拼敢闯,一样能。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什么?狗剩富贵三喜。改了吧。以后跟着我姓,名字么?就叫黎成黎贵,三喜你叫黎双儿。”
“太好了,我们有姓有名字啦。”三人乐得大叫。
接下来两个月,黎昕带着黎成黎贵双儿,每天在城中穿梭,在不同地方卖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