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会去找她,你要装着跟我不认识,就是看见我和她亲热,也不能有什么表情。”杜飞扬接着道,
“月湄知道。”
他会和洛云瑛亲热?这么说,两人关系应该很好,为什么还要派人潜伏到洛云瑛身边,将她的一言一行汇报。施月湄有些不解,不过不敢问,杜飞扬往常待她极冷,她总担心会被杜飞扬转手送人,现在有机会为他办事,多少离他近了些,总比一直在乐州,每月见不上一两次面好。
马车快进入浔阳城时,杜飞扬将施
月湄叫下马车:“记住,洛云瑛很精明,你要以最自然的方式接近她让她接纳你,至于该怎么做,你自己想办法。”
杜飞扬相信施月湄是聪明人,用不着他教,如果每一步都需要他教,那她肯定瞒不过洛云瑛。
施月湄确实不是一般女子,如果是一般女子,纵使花容月貌,即使只是有实无名的相好,杜飞扬也不会留她在身边。她将杜飞扬介绍给她听的洛云瑛及洛氏的情况在脑中梳理一遍后,没有选择找人牙子把她卖给洛云瑛或装病等直接接触洛云瑛的策略,她穿过浔阳,来到浔阳通往济清的路上等着宋杰与方勇路过。
“一路顺利吧?交易顺利吧?”洛云瑛见宋杰和方勇平安回来,很是高兴,宋杰是第一次没人带着出门,方勇还从没出过远门呢。
“一切顺利,货款也全额收的。”宋杰说着往怀里掏银票。
“先去后院洗脸吃饭,我让郭大娘多炒两个菜。”洛云瑛笑着止住他的动作,起身往后院走去。
“等等,姑娘。”宋杰与方勇对视一眼,吞吞吐吐道:“姑娘,我有个亲戚,被一个有钱少爷看中,她不愿意,逃了出来,跟我们在路上遇上了,姑娘能不能收留她?”
“你的亲戚?”洛云瑛问。
“嗯。”宋杰只敢吱唔这么一声,他与方勇在路上遇到跌倒在路中央的施月湄,施月湄自诉遭恶少强抢不得以逃家,哭着求他们收留。
两人家境都不好,不敢往家里送,不过这么一个娇弱的美貌姑娘可怜兮兮软语相求,他们硬不起心肠不理,想到店里也缺人,于是把施月湄带上,打算由洛云瑛作决定。一路上三言两语后,施月湄哀求他们对当家的说她是他其中一人的亲戚,当家的就更愿意收留她。
方勇不肯,但表示宋杰要是这样说,他可以不拆穿。
宋杰看她说得可怜,犹豫了许久应承了下来。
如果是方勇只唔这么一声,洛云瑛可能会好奇地追问,宋杰唔了这一声,她却毫不怀疑,宋杰平时话就不多,性情沉稳。洛云瑛听得他这么说,目光有些躲闪,以为逃婚的女子是他心上人,忙道:“人呢?在马车里是吧?那叫下来啊。”
洛云瑛见到施月湄时愣住了,眉头瞬间蹙起。施月湄二八年华,生得梨花袅娜,杨柳轻盈,一身藕荷色绣玉兰花长裙,黑缎子一般的秀发垂在肩上,淡妆素服中却别有一种端庄矜贵的风姿。
这样的女子,出身肯定不低,怎么会是宋杰的亲戚?
施月湄朝她走来,却不是福身施礼,她扶着裙角翩然下拜,然后婉声道:“施月湄拜见姑娘,求姑娘恕月湄欺骗之罪,月湄不是宋大哥的亲戚,只是萍水相逢,月湄怕姑娘不肯收留,因而求宋大哥帮月湄
撒谎……”
她的声音凄婉动人,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化了。并且,她如此工于心计,让洛云瑛先听一个谎言,然后以另一个看似实话的谎言来坦白,一下子就骗得洛云瑛卸了防备之心。
当然她说的话也有部份是实话,比如她本来是礼部侍郎施阳的女儿,父亲犯事被流放,母亲自尽身亡,她流落烟花,在乐州被富商赎出。后面的她就说了假话,她说富商的正室夫人不能相容,富商另有新欢将她弃如敝履,她于是求了正室夫人的恩典,自愿出府,只孤身弱女无所依傍,颠沛流离四处流浪,无处安身。
洛云瑛听了她的话,想到自己前世幼年时孤凄无依,也时时渴望有人能收留自己,不觉起了同病相怜之意,也没有再细细打探,就这样将施月湄留下,并且将她安置在芙园与自己同住。
施月湄出身官宦之家,才识是尽够的,虽然没有销售经验,但是聪敏好学,端庄持重,温婉谦和,很快就掌握了卖货技巧,并且与店里的伙计打成一片。
往常洛云瑛外出,店里的帐都是交给方勇做的,施月湄识文断字,比方勇灵活,并且方勇以后要跟着宋杰外出,按理说这帐交给她做最合适,不过洛云瑛在要将帐交给她做时,心头闪过一丝捉摸不住的意识,于是改变主意,并没有把帐交给她,决定方勇外出时自己做,自己外出时仍是交给方勇做。
洛云瑛一闪念间的这个决定,最终挽救了她的命运。
方勇为人虽然直率,然而对洛云瑛忠心耿耿,觉得帐务是洛云瑛的秘密,平时做帐跟谁也没有提,更加不会给施月湄插手帐务。
店里多了施月湄,她又手脚勤快,后院的洒扫等事也抢着做,芳儿的工作轻松了不少,洛云瑛干脆不再找人,把芳儿也叫到前面店面来帮忙。
一切都妥当了,离过年也只有二十多天,洛云瑛打算在年前跑一趟嘉平郡,过完年后再上广元找郝英达谈一谈合作,这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年近了,各商号事务繁多,像郝记那样的大商号,作为当家人郝英达会很忙,恐怕抽不出时间与她详谈,还有一个是她现在只开拓了信阳、汶阳、济清三个地方的业务,业绩还拿不出手,缺少与郝英达谈判的资本。
要出门,为了不晕车,自然只能去找邹天泽要人。洛云瑛想起邹天泽那张棺材板脸,心里先自凉了,到底受不过晕车的苦,咬咬牙再次上邹府碰邹天泽的冷脸。
门房进去通报,出来的还是邹平,洛云瑛气得想骂娘,这个邹天泽架子真大。
“洛姑娘随我来。”邹平这次却没有担任传声筒,他出了门,领着洛云瑛顺着邹家的围墙走。
“邹公子不在家?”不进门反而往外走,邹天
泽不在府里么?
“在家的,洛姑娘,你进去吧,我要到书肆办事……”话话间到了邹府围墙一角,那里有一个小门。洛云瑛几乎喷出一口老血,邹天泽跟他那个娘一样,这么鄙视她么?要见她连大门都不让进,还要她兜一圈子从小狗洞进府?
她心里燃烧着怒火,见了邹天泽时那把火还没控制下去,那张脸很难看。
“要出门了?”邹天泽坐在书案前算帐,头也不回地问她。
“是,邹公子能否借常叔帮我驾车。”
“让邹平跟你去,哪天走?”邹天泽一边拨拉算盘一边问。
“明天卯时走,谢邹公子,瑛瑛告辞。”洛云瑛憋着一口气,一拱手转身朝外走。
“等等。”邹天泽手一扬,扔过来一把钥匙:“以后找我不用去前门找人通报,自己从小门开了锁进来,门板上那个小洞白天不上闩,从外面探手进来开锁即可。”
洛云瑛握着锁匙愣住,这才想起刚才绕着围墙走了很远,可进了这个小门,却直接进邹天泽住的院落,看来人家不是摆谱,而是让邹平带路让她认路以后来往方便。
洛云瑛原先恼得要死,这忽儿又突地给感动得要死,白腻腻的脸红红的,眼眶里水雾氤氲。
“怎么?不知道怎么开锁,刚才邹平不是开给你看了吗?”身后半晌没有动静,邹天泽奇怪地转头问。
他回头得突兀,洛云瑛来不及掩饰,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啦?又发生什么事了?”邹天泽那张棺材脸瞬间变色,冲过来扳住洛云瑛的肩膀急切地问:“不是听说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吗?”
他眼里的焦灼柔化了原本冷漠的毫无表情的脸,那抖然出现的关怀之意看上去跟齐修远一模一样,是那么的熟悉,洛云瑛眼眶一红,强烈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伤心。”她垂下头,纵容自己没有出息地流泪。
“你啊!”邹天泽微叹,双手在她肩膀上用力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脸上现出惆怅之色,微蹙的双眉之间隐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
他把洛云瑛拉到椅子上坐下,递过一块手绢,自己在一旁坐下,也不出声安慰。
洛云瑛开始是低声呜咽,渐渐地越哭越大声,到得后来是在声嘶力竭地大声嚎哭,只是哭声越大,眼里的泪水反而越少,倒是在嚷嚷发泄怨愤的成分多。
“我就不明白,我哪点比不上钟媛媛?他们就非得反对,嫡出就那么重要?”又嚎又嚷了半天,洛云瑛心里的郁气缓缓散了,她狠狠地扯着手里的手绢,有心情说话了。
邹天泽冷冷道:“是,除了出身,你没有哪点比不上钟媛媛,嫡出庶出,齐伯伯和白姨固然看重,但是他们拗不过修远,让白姨拼死也要反对你进齐
家门的是你上次的表现,你将齐伯伯气晕过去,大夫说,那是天幸,差一点齐伯伯就一口气透不过来去了。”
“我……”洛云瑛恨恨地摔帕子,即使是意外,可她扇了齐白氏一巴掌却是事实。
“钟瑛瑛,听修远说你将以前的事忘掉了,看来你真忘了。你十岁那年,将修远推进浔阳河里,修远差点淹死;你十二岁那年,修远要上广元参加乡试,你在他出发前一天跑进苍弥山藏了起来,修远急得满山找你,试当然考不成了;你十四岁那年,修远逼着齐伯伯上钟家提亲,你当着齐伯伯的面,将聘礼砸了……”
“你说这些干嘛?”洛云瑛越听越伤心,恼怒地责问邹天泽。
“是啊!我说这些干嘛?”邹天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树木出神。

 

见微知著

“是啊!我说这些干嘛?”邹天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树木出神。
“我走了。”洛云瑛不愿意再听他说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邹天泽回头看她,眼底充满嘲弄的意味:“十年,修远一直在赎罪,你任性地将他推进地狱,然而,修远前天跟我说,他觉得有这一年,那之前的十年过得,值。”
洛云瑛一个趔趄,惶然间伸手握住椅背,死死地掐着尽量支持着自己不跌倒。邹天泽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他是在责问她,齐修远为她受了十年的罪,她不能为齐修远受一丝丝的委屈吗?
她不能为齐修远受一丝丝委屈吗?洛云瑛失神地行走着,邹天泽在提醒她,解铃还需系铃人,要化解眼前的僵局,其实很简单,她上齐府,给齐辉和齐白氏赔罪,进而,答应齐修远娶钟媛媛,凭着齐修远对她的爱,钟媛媛肯定是毫无宠爱如摆设一样的存在的。
不,即使是摆设,我也不会同意,洛云瑛甩头,恨恨地对自己说。
将感情放到一边,洛云瑛把重心放到销售上。云天快讯没有打进嘉平郡,汶阳济清两地都是与当地的书肆联办,合作方式与信阳尹洪相同。齐修远刚联系好济清的合作商号,嘉平这边就有书肆自己办了起来。他现在还在寻求与其他商号合作,这样一来,洛氏美颜的产品在嘉平就一点名气都没有,要找到合作商家不容易。
洛云瑛一路默默思量着,信阳汶阳济清三地的合作方式一样,都是收取销售押金,现款现货每月送货一次,这些商号之间的当家也许不相识,可也不能排除某个时候碰面了,会说起彼此销售产品的情况,所以嘉平的销售商,洛氏即使处在极不利的地位,也只能坚持这个占尽优势的契约条款了。
邹平驾车平稳沉实,洛云瑛一路没受什么罪,黄昏时他们进了嘉平,自然是先找客栈歇息。
有宋杰同行,兼之邹平虽是邹家的家仆,于她却不是,还是得客客气气地招待,因此洛云瑛没有在房间用膳,招呼了宋杰和邹平,三人一齐在客栈大堂坐下。
菜还没有上,洛云瑛沉默地想着心事,宋杰和邹平闲聊着,突然间,邹平低叫:“你们看进来的那女子。”
洛云瑛从沉思中回过神,转头朝大门口看去,不由得也暗赞。
一个粉衣少女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轻盈的身姿如同行云流水让人看了舒畅无比,空气仿佛也因为她的出现而弥漫着醉人的春意,
她如一朵绽放的花朵,粉衣是花瓣,捧着纯洁柔嫩的花蕊般的娇颜。
好像是感受到了洛云瑛的视线一样,粉衣少女忽然朝她们望来,一双水眸灵动可爱,盈盈秋波在洛云瑛的身上打了个转儿顿住,两人视线突兀地对
上了。
洛云瑛招待顾客笑脸相迎习惯了,下意识地冲她微微一笑,那少女脸腾地红了,双脚动了动,朝她这里迈出半步。
“敏儿,还不上楼,你堂哥他们等着了。”门外就在这时进来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与粉衣少女容貌有几分相似,五官极是精致,身材高挑秀逸,相貌竟是丝毫不逊齐修远。
那少女脚下抬步,水眸却偷偷看着洛云瑛。
这少女非常纯洁可爱,洛云瑛心中极想过去跟她交朋友,她刚站起身,那后来进来的似是少女哥哥的人已推着她上了楼梯。
“掌柜的,明天我有朋友来访,若是报名要找浔阳齐修远的,麻烦掌柜的带到我房间来。”洛云瑛灵机一动,冲客栈掌柜大声道。
那少女似是听到了,脚下顿了一下。
“姑娘,有人要找我们吗?”宋杰不解地问。
“洛姑娘,你怎么报的齐公子的名字?”邹平也有不解。
洛云瑛笑笑不答,去信阳谈业务报的就是齐修远的名字,后来汶阳济清都是齐修远谈下的业务,签合约也是签他的名字,她此次出来,打算还是用齐修远的名字,名刺也做的齐修远的名字。她的洛云瑛这名连户籍都没有,契约上如果签洛云瑛,只怕以后有合约纠纷会有麻烦。钟瑛瑛那个名字,浔阳县令呈上画像就用的这个名字,她不敢用,怕惹来什么祸事。
她刚才那样说,自然不是有什么人来找她,只是要说个口信给那少女,她挺喜欢那少女的,想跟那少女做个朋友。她这是在告诉那少女,她也是在这客栈住宿。
洛云瑛在并没有等到那少女来找她,她找客栈伙计打听,伙计告诉她那小姑娘只是过来用膳,吃过饭就走了。
在嘉平市场走了一圈下来,洛云瑛丧气得要命,别说签信阳等三地那样的有利契约,只怕就是先销后结,在嘉平也找不到合作商号。
嘉平市场与浔阳被杜家独家垄断一样,城中所有首饰店均隶属于丰裕商号,连郝记的产品在嘉平城里都见不到影子。丰裕商号的东家沈思意后台极硬,当今大渊宸帝最宠爱的妃子沈贵妃,就是沈家近支,据说还在五服之内,且沈贵妃的父亲沈季,早年一度经营失败,靠着沈思意父亲的扶持才重新站起来,后来女儿进了宫,得了圣宠,沈季的丰熙商号越做越大,及至成了大渊的皇商,更是富可敌国。
沈季发达之后,不忘当年沈思意父亲的提携之恩,对丰裕多有照拂,故而丰裕商号,可以说在嘉平横着走都没人敢吱声的,更加没有商号吃了豹子胆敢和丰裕抢生意。
这样一个背景实力相当雄厚的商号,当然不会卖她洛氏这个暴发户都算不上的产品,洛云瑛走访了几天市场,与
丰裕各分店的掌柜都接触过了,彻底绝了丰裕卖洛氏产品的念头。丰裕首饰店的产品,都是从京城沈季的丰熙商号来的,款式比之洛氏的还好看。
就这样灰溜溜地白走一趟跑回去?洛云瑛很憋闷,骨子里那股不服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左右了她,她赖在嘉平不走了。
“洛姑娘,你走这么多路不累吗?歇一会吧。”邹平体贴地道。他是大大咧咧的人,这些天却像调了闹钟一般,定时定点督促洛云瑛吃饭喝水歇息,洛云瑛走访市场他帮不上忙开不了口说不出什么意见,却亦步亦趋不离开。
洛云瑛点了点头,心下甚是感动,知他不是受了齐修远的托付,就是邹天泽交待过他。
别的行业不相关洛云瑛也没心思观察,她每天在城中转悠,来来回回多次进了丰裕商号的店面进去与掌柜的搭讪了解情况,几天下来也混了个脸熟,她生得好,谈吐大方爽快,那些掌柜也很喜欢她,有时也跟她唠嗑几句。
七天过去,这晚洛云瑛睡下来,想想嘉平的情况,心中暗叹,看来只能打道回府了。想着白跑了这么一趟,她着实懊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后半夜快入睡时却突然间一丝清明掠过脑海,她默默地推算了一会,发现一个让人欣喜的现状,那就是丰裕在嘉平城是独家垄断,但是总共有十家分号的丰裕,在嘉平这个郡的销售,竟然每月销售额大约只得五六千两银子的样子,这是她根据这些天逛丰裕各商号时商号的销售情况总结的,虽然不会很准确,但是八九不离十。
太好了,洛云瑛一击掌,她有把握说服沈思意卖洛氏的产品了。丰裕在嘉平虽是独家生意,但是缺乏竞争对手的买卖,价格不管高低,消费者都会认为高了,这就出现一个局面,大宗消费如买办嫁妆时,很多人家没有在嘉平消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丰裕的产品是京城来的,千里迢迢运来,费用极高,兼之丰熙是皇商,产品供皇宫的,追求的是精致精美,在民间销售的这些,不自觉的仍是这个方向,物美却价高,走的是高端消费群体,丰裕在郡城里销售,普通人家消费不起,自然没有多大的销量了。
洛云瑛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穿了衣裳,也顾不得夜深人静,跑到隔壁把宋杰叫了起来。这个时空通行繁体字,她能看懂,勉强会写,可写出来的字象小蝌蚪,太难看了。宋杰识得字,会写,她要宋杰替她捉笔写销售计划书。
宋杰替她写好销售计划书,洛云瑛吹吹墨迹,心里头有即将成事的喜悦,也有说不出的遗憾。宋杰的字体普普通通,只是比她自己写的那小蝌蚪好点。
“如果这是修远写的,光凭一手字,就能打动沈思
意了。”洛云瑛暗叹。
“劳烦卜掌柜替在下引见……”洛云瑛长揖。
“这个,不瞒公子,不是我不愿意,实是少东家最讨厌我们与外人有交情,去年有广元郝记的人前来,央了商号里一位老掌柜替他引见少东家,少东家不只不销售郝记的产品,送走人后,还把那位做了二十多年的老掌柜辞退了,他这是怀疑我们吃里扒外,要杀鸡儆猴。”卜掌柜为难地道。
“如此,那当然不能让卜老为难了,恕在下刚才强人所难之语,在下告辞。”洛云瑛听后,也不再说些其他的,很利索的施礼告辞。
她如此干脆,那卜掌柜心中过意不去,想了想,在她要踏出店门时开口了:“公子且慢,公子,我家少东家今日送堂少爷堂小姐回京,应该会送到城外五里坡,公子这时出城,兴许路上能遇上。我家公子相貌是极好的,素常喜穿蓝衣……”
为了一个普通的引见,将做了二十几年的老掌柜辞退,看来沈思意是个极多疑的人,自己如果与他正面接触,只怕他连听她说话都不听,直接又开始琢磨是谁泄露他的行踪了。
五里坡恰是在往浔阳的路上,洛云瑛想了想,带着宋杰与邹平回了客栈,退了房间上了马车,一径出城回浔阳。路上她低低地交待了宋杰与邹平几句,嘱他两人按计划行事。
古人一般在城外五里处有一凉亭,送亲迎友都在这个地方,他们也不用打听,出城后见到凉亭邹平就放缓速度。
“姑娘,凉亭边停的有马车,亭子里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位就是穿蓝衣。”邹平低声道。
“按计划行事。”

 

螳螂捕蝉

邹平慢慢把马车靠过去,三人下了马车,洛云瑛蹲到路边干呕。
“公子,好点吗?”宋杰在一边递帕子递水囊,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
“唉!公子,我早就说了,这嘉平不用来,丰裕那是什么商号,岂会销咱家的产品,你不信,看看,这白跑一趟白受罪了吧?还巴巴儿写什么计划书,结果可好,人家的掌柜连引见都不替你引见……”邹平站在一旁唠唠叨叨。
“好了,少说两句,没见公子不舒服吗?”宋杰瞪他。
邹平不满地叽咕:“我是恼火,咱们写了那么周密详细的计划书,丰裕要是和咱们合作,明明能赚钱的,可惜败在连面都见不上这里。这计划书也用不着了,公子,撕了罢?”
洛云瑛青白着脸无力地点头,邹平从马车囊袋里摸出计划书,手指一动才撕了一个小边,宋杰一把抢了扔掉,骂道:“还费力气撕什么撕,直接扔了,快扶公子上马车。”
他随手一扔,恰好往亭子里飘,那份计划书落在那蓝衣人脚边不远处。
三人上了马车,邹平一拉缰绳,那马撒蹄飞跑,宋杰大叫:“慢点慢点,公子不舒服,不要跑太快。”
马车晃悠悠以几乎等同于步行的速度前进,走出几里地后,宋杰忧心忡忡问道:“姑娘,后面还没人追过来,那人会不会不是沈思意?如果是沈思意,会不会不看那份计划书?会不会看了计划书又不动心?”
洛云瑛听他一连串的问题,微笑不语,邹平笑道:“宋杰,我们要不要打赌?我赌沈思意会追过来。”
宋杰看了看洛云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赌他会追过来,姑娘,你觉得呢?”
洛云瑛沉吟了一会问邹平:“咱们走出几里地了?”
“约十里了。”
“靠边停车。”
洛云瑛下了马车站到路边,手指探进喉咙。
呕……这次不是干呕,把早上吃的全吐出来了。
“姑娘,怎么啦?”宋杰和邹平大惊失色,这回不是装的了,两人一人递水一人擦汗,吓得脸都白了。
洛云瑛直起腰,斜靠着马车喘息,这具身体极弱,她刚才探得深了,这一吐只差把五脏六腑吐出,一时间难受得脸色发青,额头渗满细密的汗珠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嘉平方向过来一辆马车。
宋杰和邹平喜道:“来了,姑娘,你算得真准。”
那马车越来越近,邹平皱眉道
:“姑娘,不是刚才停在亭边的那一辆。”
洛云瑛有些头晕,定定神道:“拦住,向他们求助,就说咱们水囊没水了,拿车里那个空水囊跟他们要点水。”
车上的人掀开帘子递出水囊时,洛云瑛愣了一下,脱口问道:“公子是敏儿什么人?”
“你认识敏妹?”那人奇怪的看她。
“一面之交一面之交。”洛云瑛有些尴尬,脱口而出的话显然失礼了。自己连话都没跟人说话呢,这敏儿叫得太亲热了。只因这人与客栈中的少女相貌有一两分相似。
“哦,在下沈思意,敢问公子高姓大名?”那人下了马车,朝洛云瑛拱手施礼。
合作的商谈比预料中顺利,与沈思意谈妥条件订下合约,在嘉平又呆了七天搞定生意的起步,洛云瑛三人离开嘉平。
出城后,宋杰和邹平一路不停地笑着议论着。
“姑娘,你说咱们跟这沈思意,谁是黄雀谁是螳螂呢?”
“都是都不是。”洛云瑛笑着道。
沈思意真是多疑又小心之人,凉亭听了宋杰与邹平的对话,看了那份计划书后,明明动心了,却还怕有什么圈套,还返回城里换了马车换了服饰前来,不知她们如果不拦车求助,他会停下来打招呼吗?
不过他能答应自己那份强权契约,并且没有多费唇舌,洛云瑛却有些意外,隐隐地觉得跟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声公子是敏儿什么人有关。
因着这个直觉,她虽然想问沈思意敏儿是他什么人,却没有问出来。
沈思意相貌不错,不过比之跟敏儿同时出现的那位差了许多,洛云瑛猜测那位是敏儿的亲大哥,沈思意是疏堂的,联想到卜掌柜那句当家的出城送堂少爷堂小姐,以及打听到的情况,洛云瑛猜那两位可能是沈贵妃的弟妹,这是到嘉平访亲,现在已回京了。
洛云瑛猜得没错,那高挑秀逸容颜精致的男子,就是沈贵妃的弟弟,程忠与陈五口中的国舅沈思聪,京城第一美男子,那少女是沈贵妃的妹妹沈佳敏。沈思意的父亲忌日,沈季派了沈思聪前来拜祭,沈佳敏也跟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