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过来看了十分钟,背下来了。
朕心甚慰。
朕琢磨着等春节长假一过百官都回来上班了,就立皇子为太子。
以后这些正式场合的活动就可以统统交给他了。
皇子在外头主持庆典。
朕在宫里顶着一块纱布无所事事。
其实朕的鼻梁骨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顶块纱布。
朕也想出去看看元宵灯会火树银花的盛况。
朕一个人躺在空旷寂静的寝宫里,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听着喧哗的人声从远处宫墙外隐约地传来,觉得甚是凄凉。
凄凉到一半,內库总管过来给朕派活儿。
新年到了,陛下该给各宫娘娘们发压岁钱了。
直接发钱太俗,太没有诚意,好男人就该给老婆买衣服买首饰买胭脂水粉香水包包。
喏,咱这儿都贴心地给陛下准备好了,陛下按各宫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分量给分一分吧。
一大堆布料首饰化妆品搬到了朕的寝宫里,让朕慢慢挑慢慢分。
说实话,朕以前只在金店柜台里见过这么多珠宝首饰堆在一起。
这是朕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身为最高统治阶级的穷奢极欲。
可是一堆珠宝又能干嘛呢?
往大一点说,能换来飞机大炮壮国威吗?能变成汽车火车利民生吗?
往小一点说,能变成手机WiFi刷微博吗?能变成电视电影看大片吗?
连个麻辣小龙虾都换不来。
也换不来皇叔的芳心。
朕坐在一堆价值连城的珠宝面前,感觉甚是空虚。
要是搁静静家那儿,很多问题都可以解决。
朕和皇叔是四五代以外的旁系血亲了,可以随便结婚,不像古人同族同宗不准通婚。
朕和皇叔都是男人,没关系呀,可以去国外结。
如果皇叔是个直男只喜欢女人,也没关系呀,朕可以为了他去做变性手术的!
朕如果现在开始大力普及科学推动技术进步,有生之年来得及发展出变性手术不?
朕仔细搜刮了一下大脑里仅剩的一点基础科学知识。
发现上次因为爱的启发而想起来的万有引力公式也忘了。
朕大概是只能揣着一颗少女心当一辈子男人了。
朕甚是惆怅地拉起给妃子们准备的五颜六色的绸缎披在身上看效果。
项链镯子戴在脖子手腕上看效果。
胭脂水粉抹在脸上看效……
等等镜子里那个伪娘是谁啊!
朕凑到镜子前仔细一看。
扮成女装的朕,居然和静静有点像。
朕看着铜镜里那张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脸,感觉恍如前世。
虽然从时间先后来说,朕才应该是静静的前世。
朕灵机一动,拿起了案上的螺黛画笔胭脂水粉。
静静的化妆技术堪称一绝,早先请不起化妆师的时候,都是自己化。
男妆女妆萝莉御姐信手拈来,号称变脸级化妆术。
如果说素颜扮女装的朕有三分像静静,那么化完之后就是七分像静静,只有三分像朕了。
朕看着镜子里的脸变成熟悉的模样,还年轻了几岁,甚是满意。
可惜古时候没有假睫毛和睫毛膏,脂粉色号也比较单调,不然朕还能化个更软萌减龄的妆。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响,东南方的天空瞬间照亮,鼓掌喝彩喧闹声随之而起。
朕跑到窗户边一看,是灯市上开始放爆竹烟花了,一群小宫女也凑到栏杆边仰头观看,恼恨宫墙挡住了璀璨胜景。
其中一人说:“好羡慕那些伺候皇子的人,此刻就在灯市上直接看了,还能赏灯游船!”
另一人说:“听说太后今日准许娘娘们随驾出宫游玩,宫门管得不严呢,你也可以假称是哪宫的奴婢,混在里面跟出去玩呀!”
先前那人说:“这怎么行,被发现还不打到屁股开花?我可不敢。”
后面那人说:“怕什么,大晚上黑灯瞎火谁看得清,宫女的衣服都差不多。只要小心点别露出马脚,按时回来不就行了?”
很好,你这个提议很有建设性。

第十四章

朕决定实践一下。
发型妆容好办,就是这个衣服得想想办法。
朕看了看左右成匹的绸缎布料,把榻前的轻纱帷幕降下来,坐在榻上暗处,对外面喊道:“来人!”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小宫女,上前掀帘,朕连忙说:“别过来,就在那儿跪着!”
小宫女放下纱帘,跪下应道:“是。”听声音是羡慕又不敢溜出宫的那个。
胆小怕事,很好。
身形骨架略大,也很适合。
朕威严地指示道:“你,把衣服脱下来。”
小宫女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衣领。
反正朕在大家眼里就是个没底线的渣男、淫棍、禽兽,上着厕所也会拉起打扫厕所的粗使宫女来一炮,朕已经放弃治疗了。
朕怒道:“朕叫你脱,你敢不脱?”
小宫女泫然欲泣,视死如归地把眼一闭,将外衣扒了下来。
朕指指她旁边的一匹绸缎:“好了,那个赏给你,从后门出去,小心别让人看见。”
小宫女正要扒里面的衣服,听到这话停下动作,脸上瞬间闪过一连串复杂而精彩的表情。
这姑娘的颜艺不错,这么丰富的内心戏,朕居然看懂了。
陛下明明那个不行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居然开始贿赂宫女造假了!
随你们怎么想。
你们开心就好。
朕挥挥手:“下去吧,记住此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
小宫女抱着绸缎赌咒发誓:“陛下放心,奴婢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宫女转身退下,朕想起一事,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乖顺地回答:“回陛下,奴婢名叫青璃,青天的青,琉璃的璃。这名字还是陛下亲口御赐的呢。”
好的朕知道了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朕还会找你的。
朕换上宫女的衣服,再往镜子里一照。
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朕岂止是娘炮啊。
朕已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娘了。
朕又调整了一番妆容,把剩下那三分像朕也修得不像。
然后往怀里揣了几件值钱的细软,提着裙子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出去。
朕以前也有过微服出巡游览京城的想法。
高总管说:微服出巡,好啊,没问题。
陛下平时出宫不出城,按例是八百仪卫、四百宫人,共计一千二百人随行护卫。
既然微服不欲声张,那就低调一点,打个一折,带一百二十人吧。
朕不是很懂他的低调。
朕微服出巡路上第一个遇到的是和青璃一起伺候朕起居的宫女。
朕一出后门就撞上了。
此宫女狐疑地打量朕,问:“你是哪宫的?怎会在陛下寝殿出没?”
很好,天天见朕的宫女都没认出来,说明朕的化装很成功。
朕细声细气地说:“奴婢是伺候褚贵妃的,贵妃想请陛下明日与皇子一同用早膳,特命奴婢来传话。”
褚贵妃刚刚从冷宫复位,身边都是新人。
此宫女看了朕两眼,没瞧出什么破绽,转头走了。
朕一路忽悠瞎编招摇撞骗满嘴跑火车,居然真的混到了宫门口。
宫门略难办一些,朕出来得晚了点,妃嫔宫女的大部队已经都出去了。
幸好朕怀里揣着几件首饰,谎称贵妃的耳环掉了命我回来重取一对,又牺牲色相朝守门小哥抛了几个媚眼,终于勉强混过关。
朕来到古代四个多月,这是第一次走出皇宫大门。
朕看着宫门外八车道的宽阔大街,忽然有一种金丝鸟飞出牢笼重新拥抱广阔天地的矫情赶脚。
朕举起双手,刚想应景地振臂高呼一声“Freedom!”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站住。”
朕一听这能让耳朵怀孕的低音炮就知道是谁了。
朕回过头,果然见皇叔从宫门内出来,撇开牵马迎上去的家奴,转向朕走过来。
朕摸了摸自己的脸。
淡定,朕身边的宫女都认不出来,皇叔一共才见过朕几面,肯定也认不出来的。
如果化妆化成这样都能认出来,皇叔肯定不是直男。
皇叔走到朕面前,目光锐利地将朕上下一打量,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所以你到底是直还是弯给个确信行不行啊!
朕觉着这回不能拉褚贵妃挡枪了。
皇叔和褚贵妃大概不熟。
皇叔觉着朕面熟,朕硬说咱俩没见过这是前世的缘分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皇叔肯定不信。
幸好朕反应灵敏:“奴婢是陛下身边的宫女呀,见过陇西王殿下好多次的,只不过殿下从来没注意过奴婢罢了。”
皇叔面色一冷。
朕这几次见皇叔,皇叔要么和颜悦色,要么神采飞扬,分分钟帅朕一脸。
没想到皇叔冷面厉色的模样更有气势,凶也凶得格外英俊。
皇叔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朕的魂儿都要被他勾走了。
皇叔说:“刚刚还对守卫说是褚贵妃宫里的人,现在就换到陛下身边了?”
朕的魂儿已然被他勾走一半。
朕支支吾吾地说:“朕……真的是陛下身边的人!奴婢名叫青璃,那些话都是陛下教奴婢这么说的,不信殿下可以自己去问陛下呀!”
皇叔大晚上的从宫里出来了,当然不会立即再回去找陛下。
就算回去找陛下,他也找不着陛下。
皇叔问:“有何凭据?”
朕伸手在兜里掏了一阵,掏出来一块鱼形令牌,啪地一声拍在皇叔手里。
皇叔一看脸色更沉了:“这是陛下给你的?”
呃,这块令牌掏大了。
这是朕的御用金令,可以调动整个京城禁军的那种。
朕只好硬着头皮装作不懂的样子,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对呀,陛下给我这个,说只要拿着它就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畅行无阻。”
反正朕是昏君,做出什么荒唐事都很正常,统统推到朕身上就是了。
皇叔看着手里的令牌:“如此重要的东西,怎可交由你一个小小宫女随便带出宫外?速速随孤王回去,当面交还陛下。”
回宫可以,当面交还怎么行,那就穿帮了。
朕挣扎狡辩道:“陛下托付的事还没有办成,奴婢不能回去,否则有辱君命。”
皇叔问:“陛下托付你出宫办什么事?”
朕威武不屈地昂起头:“陛下吩咐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奴婢发过毒誓绝对不会说的,否则就天打雷劈。”
朕说的都是真话啊,青璃确实这么说过。
皇叔向朕逼近一步,居高临下气势迫人:“陛下把御用金令交给一个宫女,让你谎称褚贵妃宫人,独自出宫去办一件谁都不能透露的事情。孤王倒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需要用如此周折诡异的方式去办的?”
对啊,这得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朕也编不出来啊!

第十五章

朕被皇叔逼到了墙角。
朕面对皇叔的壁咚就更加无法思考了。
这时墙那边里坊内不知谁家吃夜宵,传来一股酸酸辣辣的香气,甚是开胃。
朕肚里馋虫一冒,急(大)中(脑)生(短)智(路):“陛下想吃市井街坊卖的胡辣汤,想吃好久了,特意命我出来给他买的!”
胡辣汤是底层劳动人民中流行的小吃,把碎牛肉、豆子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菜料一锅煮,用面粉水勾芡成糊糊,再加上多多的胡椒和酸醋,喝完能发一身汗。
宫廷里当然不会有这种东西,富人权贵们更不屑吃这种粗陋的食物。
朕想吃市井俗物又怕被别人知道掉逼格,派身边信任的宫女悄悄出宫去弄回来,这很合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朕是信了。
至于朕常年养在深宫锦衣玉食为什么会忽然想吃胡辣汤,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反正皇叔都十几年不在京师了,随便朕怎么编。
朕暗暗琢磨着皇叔再咄咄逼人地追问该怎么应对。
过了许久,都不见皇叔开口。
朕抬起头,瞧见皇叔目光迷离若有所思甚是怅惘地眺望远方。
皇叔叹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陛下竟还记得……你随我来吧。”
什么节奏?
皇叔领朕回到宫门外家奴牵马等候之处。
皇叔骑马,朕就在后头腿着走。
马上的皇叔显得愈发高大英俊威武了。
朕仰望着皇叔,小心地问:“殿下要带奴婢去哪里呀?”
皇叔说:“市井售卖的东西优劣难辨,怎能随便拿回去给陛下入口。孤王府里有个厨子出身贫苦,擅做胡辣汤,让他做好给你带回去献予陛下吧。”
皇叔要带朕去他家里!
朕当然很想去皇叔家,但是又有点担心言多必失被皇叔看出破绽,还有点舍不得繁花热闹的灯市,是不是找个理由开溜比较好……
皇叔回过头,居高临下睥睨道:“还不跟上?”
皇叔这马上的一回眸又把朕惊艳到了。
朕屁颠屁颠地就追着跑过去了。
皇叔的府邸离皇宫不远,宫门出来往南过两条街就到。
皇叔十五岁赴陇西就藩,在京城并没有正式的王府,祖宅也分给其他叔伯弟兄了,这次回来住的还是太后娘家给他母亲陪嫁的别苑。
地方不算大,因为常年少人居住,显得人气不足。
朕特地留意观察了一下,一路进来并未见到年轻貌美的姬妾婢女,洒扫伺候的家奴和仆妇年纪都不小了。
朕心甚慰。
不愧是朕瞧中的人,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也不近男色。
等等,皇叔既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
皇叔就是油盐不进啊。
这对朕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朕跟在皇叔身后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窥伺府中情况。
冷不防皇叔一回头,问:“在看什么?”
朕陪起笑脸:“奴婢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殿下贵为郡王,平素生活却如此俭朴,家中仆婢似乎不是很多呢。”
皇叔说:“在外行军打仗,起居饮食一切从简,习惯了。”
朕感觉朕的红心又被戳中了。
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儿根本无法和皇叔相比。
虽然朕就是这么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超级公子哥儿。
皇叔说的那个擅做胡辣汤的厨子也是从军中带回来的,姓秦。
秦师傅——这么称呼他貌似不太妥当,因为朕看他年纪还轻得很,至多十七八岁。
就叫小秦师傅吧。
小秦师傅听说要给皇帝陛下做胡辣汤,受宠若惊,特地换上他最好的衣服,对北面拜了三拜,光鲜体面地去下厨。
一锅胡辣汤一会儿工夫就做好了,盛了两碗上席,让朕先尝尝合不合陛下的要求。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别扭。
朕端起一碗,瞧见皇叔拿了另一碗,不禁问:“郡王殿下也喝这个?”
皇叔从碗沿上方抬眼角瞥了朕一眼:“陛下都喝得,我为什么喝不得?”
朕被他这个眼风秒了。
喝得喝得当然喝得,你帅你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喝胡辣汤的样子都帅得朕合不拢腿。
皇叔舀了两勺胡辣汤尝过又放下,说:“进食与陛下,当然应该自己先行尝试。”
朕懂了,不光是尝味道,更是证明没有在饭菜中下毒。
但是皇叔呀!
你送给朕的东西,就算是穿肠毒药。
朕也甘之如饴。
就是这么狗腿。
小秦师傅在旁边说:“殿下可不比那些京中享惯了清福吃不了苦的矜贵人儿。大前年和党项人打仗,深入腹地被困雪中,粮饷所剩无几,就靠小人这面粉、肉干和胡椒煮出来胡辣汤果腹驱寒,硬生生撑了二十余日,与援军左右夹击大破党项,十年之内他们都无力再犯我西疆!大胜之日正当十五,之后每到月中,小人都做这胡辣汤犒飨全军、以兹庆祝呢!今日正好正月十五,倒是赶了这个巧!”
一想到朕在皇宫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将士们——尤其是皇叔——却在边疆忍饥受冻义勇捐躯,朕甚是愧疚。
朕端起手里的胡辣汤:“没想到这小小的胡辣汤,还是保家卫国的功臣!陛下今日忽然说起想喝胡辣汤,莫非是冥冥中与殿下、与西陲将士们心有所感?”
朕这么一番胡扯,连自己都被说服了。
民间小吃那么多,朕为什么不说羊肉串、不说肉夹馍、不说煎饼果子、不说大盘鸡,甚至不说糖葫芦,单单就说这胡辣汤呢?
一定是朕和皇叔心有灵犀!
朕把碗往前一送:“朕……真应该敬你们一杯!来,我们以汤代酒,干了这碗,遥慰边关将士!”
朕豪气干云地一仰脖子,把一碗胡辣汤全干——
并干不下去。
现在当然不似战时缺衣少食,又是特意给皇帝准备的,所以小秦师傅非常大方地在胡辣汤里加了大把丰富配料,菜比汤多。
他的烹饪风格倒还是军队狂野style,胡椒放得特别足,一大口喝下去,一股辛辣热气从胃里沿着喉咙直烧上来,辣得朕眼泪都出来了。
朕扒着桌案一顿狂咳。
想当年朕可是无辣不欢、红油锅里直接涮冻豆腐的辣界侠女,久不锻炼,竟然被小小的胡椒斩落马下,真是丢人。
小秦师傅笑道:“看不出女使姐姐一介女流,竟也有如此豪迈的气概。”
一只手抚上朕的背,轻轻拍了拍。
朕不由一怔。
屋里就朕、皇叔和小秦师傅三个人。
小秦师傅跪坐在桌案对面下首,离朕有一米多远。
所以能够着朕的只有皇叔。
皇叔温柔爱怜地拍了朕的背!
于是朕咳得更厉害了。
朕恨不得把心肝脾肺全咳出来,皇叔会不会对朕加倍爱怜呢嘤嘤嘤……
可惜皇叔拍了一下就把手拿走了。
小秦师傅又说:“要酒有的是,何必用胡辣汤来代?小人这就去拿!”
一说到有酒喝,朕两眼放光。
皇叔问:“小姑娘家也会喝酒?”
嘿,小姑娘家怎么就不会喝酒了。
五十度的白酒朕能喝半斤。
就你们这没经过蒸馏的低度米酒,在朕眼里根本不算酒,顶多算个含酒精饮料。
不过朕还是谦虚低调地解释说:“平日陛下多有赏赐,偶尔也会蒙恩小酌一杯。”
小秦师傅似乎挺喜欢朕,乐呵呵地说:“陛下偶尔赏一点,肯定喝得不尽兴。女使姐姐今日光临,别的小人不敢说,酒菜肯定管够!”
不一会儿小秦师傅把酒坛子酒壶抱来了,还附带几样下酒的小菜。
小秦师傅给朕和皇叔斟上酒。
朕豪迈地把酒盅一推,拿过盛胡辣汤的大碗:“既然是敬边关将士,用那么小的杯子,将士们干吗?就得用这样的大海碗!”
小秦师傅应道:“说得对!小人给您满上!”
朕端起满满一大碗酒,对皇叔的小秦师傅比了比:“先干为敬!”
然后咕嘟咕嘟一口气全喝了,喝完还亮了亮碗底。
朕觉着朕今日真是帅呆了。
皇叔肯定被朕的豪气震慑住了。
皇叔确实被朕的豪气震慑住了。
皇叔没有和朕干杯。
皇叔放下手里的酒盅,倾身向朕,问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糟。
朕一时豪情大发浑然忘我。
忘了细声细气地说话了。

第十六章

但是朕鸡汁呀。
朕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哑着声音说:“我有慢性咽炎,方才可能是胡辣汤一下喝多呛着了,嗓子有点不太舒服。”
皇叔没听过什么是慢性咽炎,眉头轻蹙不说话。
小秦师傅热络地给朕又倒了一碗酒:“小人在西北呆惯了,胡椒放得重,女使姐姐是不是吃不惯?只怕陛下也不喜。小人这就去重做,姐姐先喝口水酒润润喉。”
朕忙说:“不重不重,胡辣汤不放够胡椒,那还有什么味道?胡椒是胡辣汤的灵魂!陛下就是念念不忘这重口味,才特地命我出宫采办的。”
小秦师傅看了看皇叔,笑着说:“女使姐姐说话真有意思。”
说起这个反串男扮女装,其实化妆、发型、穿衣甚至垫胸,都不是问题。
朕见过不少给女演员当替身的男演员,也认识专出女装的男coser,这些他们都已经玩得很溜了。
最容易穿帮的其实是声音,这不但需要很强的技巧,还需要看天赋。
幸运的是朕不但练过配音技巧不错,天赋也很好。
就是那种坐在帷幕这边挡住人和贵妃小声说话,帘子外头的宫女以为别宫娘娘来跟贵妃拉家常的那种天赋。
咳咳。
而且自从朕有了一颗少女心之后。
朕的天赋就更加明显了。
朕平时都要用技巧来提升男子气概了。
所以只要朕小心一点,还是不太会穿帮的。
几碗酒下肚,朕就跟小秦师傅混成哥俩好了。
尤其是朕对他做的小菜表示了高度的肯定和赞扬,秦小哥将朕引为知己。
朕吃到他撒了孜然的拆骨羊腿肉,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久违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虽然我妈并不会做这道菜。
准确来说是静静家楼下烧烤店的味道。
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那么个情怀,那么个fu。
朕吃完了一盘孜然羊肉,意犹未尽。
朕又不好意思叫秦小哥再来一盘。
毕竟朕现在是个矜持优雅的少女。
于是朕鸡汁地说:“这个不错,还有吗?可否让我带一点回去献给陛下?”
秦小哥正要去拿,皇叔忽然说:“陛下从小就不吃羊肉。”
朕岂会被这小小的问题难住?
朕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殿下少时与陛下亲善,但毕竟两地相隔多年,人是会变的。陛下现在的喜好口味,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不然陛下怎么会派我出来全权负责采办呢?就是因为我和陛下口味出奇一致,我觉得好吃的陛下一定也爱吃,我就是陛下肚里的蛔虫!我敢打包票,陛下一定会对这道羊肉爱不释口。”
秦小哥立刻给朕再上了一盘孜然羊肉,朕打包一半,留了一半。
朕一边吃着孜然羊肉喝着米酒,一边和秦小哥聊做菜。
朕告诉小哥朕的家乡有一种椒,比胡椒更辣,因此叫做辣椒,鲜红似火十分漂亮,吃起来也像火焰在舌尖燃烧。
把辣椒晒干磨成细粉,和孜然一起撒在羊肉上,更能增益其味,特别香。
秦小哥很感兴趣:“小人自小飘零四海为家,见识过不少地方的风味,却从来没听说过这红如火的辣椒。不知女使姐姐故乡在哪里?”
说起这个朕甚是惆怅:“抬头见日,不见长安。天涯海角不足以形容其远,有生之年恐怕都回不去了。”
朕又喝了一碗酒,借着酒碗遮挡悄悄窥伺皇叔。
皇叔正好也转过来看朕。
看在朕孤苦伶仃有家不能回这么凄惨的份上,老天也该把皇叔配给朕弥补一下啊!
朕一边惆怅地怀念故乡一边吃着肉喝着酒,一不小心就喝得有点多,整一坛子都倒空了。
朕不该嘲笑古人未经蒸馏的米酒度数太低。
这酒后劲还挺大,而且上头。
朕有点晕。
朕看眼前的皇叔,竟然变幻出了两个。
朕伸手想去捞一个,两个却又合成一个。
皇叔若能真的变出两个就好了。
一个继续做陇西王,一个让朕带回去私藏。
朕对着皇叔露出痴汉的笑容。
朕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秦小哥将条案上狼藉的杯盘收起退下。
他一直跪坐一旁朕没注意,此刻站起来才发现,他的左边膝盖僵直变形,走路有些跛。
难怪这么年轻却在军中当伙夫。
秦小哥发觉朕在看他的左膝。
小哥倒是个豁达人,并不避讳:“这是大前年那场雪地之战受伤后冻坏的,回来就弯不了了。那是小人第一次上战场,还未来得及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呢!”
朕安慰他说:“那场仗不是多亏了你的胡辣汤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在军中效力,都是报效国家!”
秦小哥乐呵呵地说:“也是!幸亏我还会烧饭,才能继续留着军中。那些伤残又无一技之长的,便只能领了抚恤回乡了。光是大雪中冻伤致残的,就有五百多人呢!更别提那些没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