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中间的杨巧慧这才反应过来,眼神底下一片骇然的同时,脸上也一片红一片白,也不知到底是惊的,吓的,喜的,还是怕的。
她脚下虚浮,多少有些发抖,在庄寿开口之后,连忙埋下头,冒着冷汗,朝着后面退了过去,不敢说话。
庄寿只觉得有这样的学生怯懦不已,挡在面前,实在是有些丢人,正待要斥责两句,这杨巧慧已经一抖,似乎就要吓得哭出来,不由得又叫他皱了眉。
好在还是宋仪好,她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杨巧慧这害怕的模样,开口道:“杨姑娘本是想要来与我叙旧的,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还请院长莫要见怪。”
杨巧慧脸色顿时一阵煞白,再也看不出半分的血色。
宋仪这句话,无异于狠狠扇了她的脸?方才她的话是什么样,宋仪几乎不差地用同样的意思回敬了自己,而这一次,她根本无法反驳。现在还有院长跟陈子棠先生在这里,她能做什么?
强烈的不甘心和强烈的屈辱涌上了杨巧慧的心头,又无处发泄,实在叫她心里憋闷,只恨不得拿头撞墙,再狠狠叫宋仪丢上一回脸。
那边的庄寿看在宋仪的面子上,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陈先生请,小师姐请。”
于是陈子棠宋仪两人这才抬步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去。
等他们进了去,围观的人群才哗然起来。
那便是宋五姑娘吗?没想到竟然这样厉害!
连庄寿都要叫这样的人都愿意叫一名女子为“小师姐”?莫不是他们听错了吧?可相互之间一核对,大家听见的都是这样,没错啊!
这世道,真是叫人看不懂了,这宋五姑娘实在是太厉害了……
一时之间,流言传遍,与之相对的还有另外一个流言。
***
杨巧慧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打了脸,她如今算是卫锦的亲信,现在哪里能忍得住?
放眼整个京城,还有本事跟宋仪对抗的没几个,或者说有胆子跟宋仪对抗的没几个,而卫锦,无疑是其中最强的一个,也是最有想法的一个。
这个时候,若不去找卫锦,那就是她杨巧慧在这里。
好好的一把刀在这里,杨巧慧若不知道借,那就是太傻。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掩去那一分两分屈辱的泪,完全没去想昔日娇花一朵的宋仪,怎么变成今日这般可怕模样,只是快步离开。
卫锦这时候一定还在芙蓉斋,今日乃是芙蓉斋上新品的日子,她这个时候去,还能赶得上。
一路马不停蹄,到了芙蓉斋前面的时候,杨巧慧一眼就看见了对面新开的店铺,不过也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到底是什么店,两三步便走近了芙蓉斋之中。
东面铺着华贵地毯的楼梯上,款款下来个身姿窈窕的美人,瞧着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一眼扫过去,杨巧慧就愣住了。
“董惜惜?”
今天到底是什么倒霉日子,怎么全见到这等晦气的人?
她认得董惜惜,董惜惜却不认得她,这时候甭说是素未谋面的杨巧慧,就是见过几面半熟的人在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董惜惜有些恍恍惚惚的,眼底似乎有些挣扎,又有些犹豫,一路轻烟一样朝着楼下飘忽着过去,不多时便已经消失了。
杨巧慧站在楼梯上,看着董惜惜的背影,有些不解。
这时候,卫锦的声音从楼上传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闻言,杨巧慧一下收起了之前的心思,走了上来,看了眼前一眼。
卫锦坐在茶桌旁,手边放着一盏茶,对面也有一盏茶,不过看得出只喝了一小口。似乎,方才坐在卫锦对面的这人,有些局促,也很紧张,甚至心不在焉,根本无心喝茶。
想到刚刚离开的董惜惜那模样,杨巧慧心头忽然一凛。
在这些事情上,她到底还是明白一些的,素来知道卫锦厌恶董惜惜,没道理无缘无故请自己厌恶的人喝茶,所以卫锦一定有什么主意。
只是杨巧慧实在不好问,她斟酌了一下,打量了卫锦如今的神情,发现对方心情似乎还不错,所以开口道:“郡主,刚才我在书院门口碰见宋仪了。”
“碰见她了?”
宋仪没事去书院干什么?又进不去。
卫锦心里起了疑,继续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杨巧慧这才将事情细细说来,期间卫锦的脸色逐渐变差,眼见着一张白生生的脸便已经是阴云密布,说不出地阴沉。
“你的意思是,院长那死老头竟然叫宋仪小师姐,还要请她当书院的先生?”
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
若是可以,杨巧慧真想说不是,可偏偏事实就摆在这里。
她硬着头皮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确如此。”
“啪!”
一只茶杯被卫锦狠狠摔在地上,溅落的茶水洒到了众人的身上,惊起了一片的尖叫。
卫锦捏紧了自己一双柔荑:“好一个宋仪……先生?当先生有什么了不起的?正好!必要叫你知道知道,京城书院可是本郡主的地盘!”
在她的地盘上,宋仪还敢翻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再不济,自己背后还有太后,还有卫起,还有那么多的人,宋仪有什么?
这样想着,卫锦终于觉得舒坦了一些。
她冷哼了一声,起身来,便朝着外面走:“明日我倒要看看,她宋仪能当个什么样的先生。”
杨巧慧愕然,没想到卫锦变化竟然这样快,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卫锦从她身边经过,见她这般模样,便是冷笑:“没用的东西!”
杨巧慧身子狠狠一颤,脸上再红了一次,暗中握紧了手指,却一句话没说出来。
这时候,卫锦已经走了出去,外头浩浩一群人出了来伺候她。
对面的铺子终于收拾干净,挂出了一个漂亮的牌匾来,一眼扫过去,赫然是——
粉黛阁!
☆、第八十五章 嫁衣
街边。
“这位小哥儿,请问粉黛阁怎么走?”
“嘿,又是来问粉黛阁的?这你都不知道?直走往前,就在原来那芙蓉斋的对面儿。怎么,兄弟,也是给自家小娘子买的?”
“原是她自己要来的,偏生娘家出了事,叫我一定要来抢。哎,堂堂正正大男儿,怎能忙于此等脂粉之事?”
“去了您就知道,那儿可不止您一个呢!哈哈……”
……
路旁。
“快些走,快些走,再迟些可赶不上新东西上货架了!”
“小姐您当心着一点,奴婢都要跟不上您了。”
“快些,快些!我可等你,粉黛阁的东西可不等我。”
“是,是,您上车……”
……
茶楼。
“本人初来乍到,倒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果真是京城繁华之地,连个小小的胭脂水粉铺子都有这许多的人啊!”
“老苍啊,你可别想岔了,咱京城虽然繁华,可也不是处处都这样。你来,是赶上时机了。”
“哦?此话怎讲?”
“往日芙蓉斋的名声你总听说过吧?今儿又来了个粉黛阁,可打了擂台,对台戏一出接着一出地唱,近日里京城跟过年一样热闹,你竖着耳朵听听就明白啦!”
……
卫锦也不过就是见到那粉黛阁三五天的模样,一眨眼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天底下,竟然出了跟自己对着干的人?她险些气了个七窍生烟。
自打穿到卫锦的身上,开了芙蓉斋以来,她少有遇到这么叫自己生气的事情。因着那些新颖的想法点子,她一路在芙蓉斋的事情上领先,并且从来不弱于同行,更何况那些香粉香料都是自己带过来的东西,远远超过同行的水平。
这些年来,芙蓉斋的名气可以说是蒸蒸日上。而不断扩大着芙蓉斋规模的卫锦,也终于尝到了日进斗金的甜头。
王府那边给她的花销虽然不小,可在大手大脚的卫锦这里,依旧不够用。好在背后有芙蓉斋,她根本不用担心。
可现在……
忽然之间冒出来的粉黛阁,将她之前的一切成就都给打破!
丫鬟小容从外面探了消息进来,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这会儿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卫锦面无表情地坐在贵妃榻上,手中捏着的一串葡萄微微颤动着。
她眼神闪烁之间,戾气深重,扭头来一看小容,声音里呆着说不出的威势:“找回来了?”
“回、回郡主,找回来了……”小容吓得连忙上来,躬身将自己怀里的东西给奉上来,“这些都是从粉黛阁买回来的,据说跟咱们芙蓉斋的一模一样,甚至……”
甚至更好。
至少买了用了的人都这样说。
小容怀里花花绿绿瓶瓶罐罐地一大堆,看着险些戳瞎了卫锦的眼,她脸色逐渐阴郁下来,仿佛黑沉的天空,狂风骤雨即将来临,能拧出水来。
心里越来越害怕,小容嗫嚅着,想要往后退。
没料想,卫锦陡然一步上前来,抬手就从她手中抓出那些漂亮的瓶瓶罐罐,劈手朝着旁边扔去!
屋里摆着的汝窑白瓷大花瓶,粉彩描金的茶罐……众多昂贵的瓷器,顿时遭了秧,噼里啪啦地全砸碎了!
“啊——”
小容尖声惊叫起来,顾不得抱住自己怀里的东西,两手抬起来护住自己的脑袋,躬身便朝着地上跪。
她一面哭一面喊:“郡主息怒,郡主息怒……”
“息怒?”
卫锦只觉得自己胸膛之中有一把火在烧,她早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出自己的理智岌岌可危,而小容抱来的这一堆东西,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顷刻之间叫卫锦的理智全盘崩溃!
“嗡。”
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脑海之中那一根弦崩断的声音,脑子里瞬时混沌成了一片,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喊叫:到底是谁!那个背后针对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世上不可能有两种一模一样的东西出现,更不可能有谁家的东西跟自家的一样,除非这个人是她自己!
什么粉黛阁,根本从一开始就是针对芙蓉斋而来。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清楚。只是……
卫锦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招惹来这样的人物。
能开这样大的一家店,还有胆气与自己针锋相对,一要有钱,二要有胆,三还要有本事……没有香谱香方,谁敢跟芙蓉斋叫板?
“不……不对……”
不对!
这里出了差错,芙蓉斋的香方可能泄露出去,可是对方怎么可能做出比芙蓉斋更好的东西来?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记忆下来的,又因为好东西要留给自己这种想法,所以卫锦从来不曾朝外界展现过真正的香料香方应该是什么样,对于普通人来说,芙蓉斋内摆着的东西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还敢奢求什么更好的呢?
可实际上,卫锦的确有更好的。
而粉黛阁的东西,恰恰比芙蓉斋好上这么一点。
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忽然浮上了卫锦的心头。
她脑子里一片的混沌,顿时全部消散开去,那想法像是一道利刃,顷刻之间将她一颗心给剖开:用的一定是她的方子!
这世上还有谁能接触到自己的香方?
卫锦一直都知道的,其余的环节,绝不可能出错,唯一的可能就在一个人的身上……
“呵呵呵……”
卫锦忽然笑了出来,她两手按在桌面上,脖颈修长,原本也是京城之中无比出众的丽人之一,自有一段美妙风韵。只是如今这动作做来,多少透出几分奇诡和僵硬,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跪在地上的小容颤颤发抖,微微抬起头来,正瞧见卫锦那骇人的微笑,吓得一个哆嗦,又埋下了头去,低声讨饶。
卫锦缓缓站直了身子,思路忽然变得无比清晰。
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后,一切的疏漏,都在宋五姑娘的身上,她曾经用过那个身体两年,也曾经在一本小册子上随手记下过很多东西。当初她也怕出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查探,等到有本事有机会查探的时候,早就不知那东西的踪迹了。卫锦也几乎没听说宋仪用过那上面什么东西,所以早就将这个可能给忽略掉。
只是没想到,时隔数年,竟然平底一声惊雷起,活生生钻出来一个粉黛阁!
除了宋仪,还能是谁?
难道,终究还是她疏忽了?
只是疏忽了又怎样,她倒要看看,宋仪怎么跟自己比。
细细想来,宋仪这几年游历归来之后,便是大变了模样,当初见到自己的时候,眼神便不大对劲,想必早就已经怀疑自己了。只是换了身体这种奇诡之事,如何能告诉别人?
宋仪,约莫是想报仇?
“报仇……我便叫你看看,与我作对的下场!”卫锦眯了眼,抓紧了一盒散落在桌上的鎏金镂空莲花纹胭脂盒,纤指根根收紧,显得狠戾无比,“就凭你?做梦!”
她冷笑了一声,又对着下面跪着的小容道:“粉黛阁之事不用查了,我们回府!”
***
满大街都是议论粉黛阁的,这场面也真是罕见的热闹。
此刻,恒远茶庄后院的凉亭里,几个人也正在谈论此事。
陆无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宋仪,心底忽然多了几分唏嘘,道:“人眼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昔日陆某还觉得此言夸张,不料今日复见了宋五姑娘,才知所言非虚。”
“能得陆大先生一句夸赞,他日我宋仪的名头又要响亮许多了。”
宋仪半点也不脸红,顺着接了陆无咎的话,自然至极。
陆无咎略微有些愕然,如今边关无战事,大将军也回了京城,连着他这一个狗头军师现在也没事做,跑来陪着宋仪胡闹什么粉黛阁的事情。
今日复见宋仪,半分真半分假地夸赞一句,没料想对方脸上竟然无半分谦虚。
约莫……
这一位还真是变化蛮大。
忽然摇了摇头,陆无咎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没来由,早该知道宋仪变得厉害的。
他想起今日正事来,道:“昔日宋五姑娘以火药之方献给大将军,换来边关无战事,大将军还欠着您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所求,还要宋五姑娘您开口才是。一张火药方子,换来万千黎民安生,宋五姑娘这是有大德。”
“……大德?”
宋仪心里念叨着这一句,想起那白得的火药方子的由来,想起这一切的因果错位,想起卫锦占用自己身子的两年,想起自己事后阴差阳错做的一系列的事,脸上一下绽开笑容来,道:“大德不敢当,不过小女子对大将军有恩是真的。他日有事相求,必定不客气。”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想的却全然不是这件事。
若叫卫锦知道,她珍而重之的火药之方,被她大大方方几乎没要钱地扔给了大将军做人情,会否气得呕血?
不过不急,总有一日她会知道的。
她宋仪曾被她占用了两年的身体,今日她便叫卫锦知道,自己的心血为他人做了嫁衣,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火药是,粉黛阁是,其余的,还多着呢。
☆、第八十六章 考官
“我与宋仪的接触,并不很多,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觉得这女人越发不简单。”
望着前面还在晃动的珠帘,陆无咎不禁说出了这一番话。
站在他身后的掌柜的有些不明白:“宋五姑娘这般厉害,您怎会……”
“怎会这个时候才这样感叹,是吗?”陆无咎擅长猜测人心,怎么可能不明白老掌柜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看着盏中沉浮的茶叶,将眼睛眯了起来,续道,“早几年的宋仪,可没有如今身上的光华万千……”
若说是宋仪如璞玉,如今便是一块雕琢出来的美玉,抛光打磨又经人温养,转眼之间兼带着光芒四射与内敛温润,叫人一看便移不开目光。
宋五姑娘,宋仪,现在谁听见她的名字,也少有把她与宋家联系起来的。
原本宋仪不过是所谓“宋府”的依附,如今宋仪自己的光芒,却已经盖过整个家族了。
做人,若能跟宋仪一样,岂不也痛快?
“痛快,痛快啊……”
陆无咎起身,将指间白纸扇的象牙扇骨一根一根合拢来,敲击自己掌心,唇边挂着几分莫名的笑来……
“快意恩仇吗?”
他自己嘀咕了一句,后面的掌柜却半分也听不明白。
半盏茶时间之前,宋仪已经离开此地。
他们之间要说的话,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甚至包括算计卫锦的事情。
不消说,这大陈国土之下,若真要问还有谁敢跟昭华郡主叫板,除了宋仪不作第二人选,而要说谁能有与芙蓉斋抗衡的胆气与实力,又非陆二公子莫属。
陆无缺的生意,逐渐开始遍布大江南北,尤其是在他娶了宋仙,与济南纪氏达成合作之后,生意越发扩张,转眼已是举手投足之间千金万银出入的豪商。
宋仪与陆家合作之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以利而合。
宋仪与卫锦有仇,卫锦凭着手中香谱香方开有芙蓉斋,而这同样的“原版”香谱香方,宋仪手中也有一份;同时,宋仪认识陆无咎,并且陆无咎因着旧日之事,还欠着宋仪的人情。
由此一来,宋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香谱香方拿出来,提供给陆无咎,由陆家隆庆商行这一边暗中开了粉黛阁,处处压制芙蓉斋。
粉黛阁之事,于宋仪无害有利,于陆家利大于弊。
双方合作,水到渠成。
异常理智,也异常狠辣。
陆无咎不知道宋仪与卫锦之间有什么仇,更不知道卫起怎么会冷血至此,至今袖手旁观,甚至容忍宋仪做了这一切。
他用扇子抵着自己下巴,不由得琢磨了起来:“这里头,怕是还有点隐情……”
可这隐情,约莫也只有卫起自己真正清楚了。
旁人,怎么也猜不透。
陆无咎猜不透,宋仪也猜不透。
离了双方密会的茶庄,宋仪刻意叫马车往粉黛阁那边转了一圈,果然看见芙蓉斋门庭冷落,不知多少客人全去了粉黛阁。
手指压着太阳穴,宋仪眯眼,笑得良善:“这嫁衣裳,还挺好看……”
当然,更好看的还在后面呢。
她与卫锦,当真是该有不共戴天之仇。占用她身体做过那许多没脸没皮的事情倒也罢了,之后又对她怀有满满的恶意,宋仪又不是傻子,谁对她有善心,谁对她有恶意,到底能感觉个七八出来。
当初在宫中的时候,卫锦的恶意不已经表露分明了吗?
现在粉黛阁一开,只要卫锦有一点脑子,便应该怀疑到自己的身上来,最应该怀疑的也正是她。
所以,她们两个人,对各自的仇怨应当是心知肚明。
卫锦在看到粉黛阁的那一刹那,便应该知道——她宋仪找上门来了,此事不能善了。
粉黛阁,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卫锦也应该知道。
宋仪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只因为卫锦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对宋仪来说,这件事很重要。
“今日是芙蓉斋,断了她的钱财;明日便该是书院,断了她所谓的才名……”宋仪心里盘算着,低头看着自己沾染了墨迹的手指,唇边挂了轻笑,只问雪香道,“雪香,京城书院这边的结业考核,是快开始了吧?”
平白的,雪香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自家姑娘笑容里有深意:“正是明日呢。”
宋仪笑意加深:“明日给我备身颜色鲜亮一些的衣裳,你家姑娘我……很快就要名传京城了。”
“姑娘不已经是名川大江南北了吗?”
雪香傻愣愣地,不明白,问了出来。
雪竹简直有一种扶额的冲动,看见宋仪似笑非笑,便赶紧上来拉了雪香一把,叹气道:“这么多年了,你连姑娘的心思也猜不透。”
宋仪也不介意,只道:“我只盼着叫人猜不透才好呢,不过如今猜得透也好,猜不透也罢,该做的终归要做,该来的也始终要来。逃不掉……”
她啊,不会放过卫锦的。
芙蓉斋,京城书院——这两件应当是最简单的。
剩下的……
宋仪想起卫锦在宫中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想起太后微妙的态度,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入宫,想起卫起与陈子棠的交情,想起自己如今面临的一切,即将要做的一切,想起自己与卫锦之间的仇恨……
她想起了种种,种种……
最后,脑海之中,依旧只剩下了卫起的一张脸。
关键,依旧在这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身上。
宋仪脑子里的想法清晰极了,她手指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又看了外面粉黛阁一眼,便将手指停下,闭目养神去了。
马车回府,次日便是京城书院考校的日子了。
晨光熹微,书院的红漆大门依旧紧闭,带着一种京城学府的庄严之感。
相比济南书院那种松散的结业考,京城书院显然带有一种更严格的感觉,像是男子们的科举一般。
按照规矩,这一扇大门,只在结业之后,才能打开。
到时候,结业的主考先生,将带着结业院试的前三甲,从正门出来,在设好的香案前祭拜文圣。
此刻开着以供学生出入的,乃是左边的侧门。
不管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还是商户人家的姑娘,这会儿都在外头就下了马车或是软轿,带着自己的丫鬟,从侧门进去,一眼看去,当真是衣香鬓影,说不出地翩翩风华。
宋仪到的时候还不算很晚,她下车来,看了一眼,右边的侧门,便抬步走过去。
左边门是学生入,右边的门却是先生入。
宋仪是京城书院的先生,还是顶着陈子棠的名头进来的,谁人又敢小视了?
门侧伺候着的人,一见了宋仪,便将自己的腰玩下来,笑着恭敬问了一句好:“宋小先生,这是您的腰牌。”
宋小先生,这称呼宋仪听了不止一次,可每听一次都想笑一回。
那人将腰牌递上来,宋仪伸手接过,低头一看,却是一块小小的青玉腰牌,正面是日月在天,下有山河湖海,中有文曲星君,背后却是一个“试”字,乃是考官特有的。
细眉一扬,宋仪觉得有点意思,早听说过京城书院规矩严,与别处不一,如今见了才知道果真如此。
“您持着腰牌进去,群英堂里头,还要排定主考先生们的位次呢。”伺候的人一摆手,请宋仪朝着里面走,而后站在旁侧,朝着前面走去,算是引路,“您请。”
宋仪拿好了腰牌,跟着这人,朝着前面走去。
进来的门虽不同,可进来之后,一样是书院里头,只是分成了两条道,但是隔着中庭花树,依旧能相互看见。
左侧的道上,都是刚进了来的女学生们,有认识的难免走在一起,说上三两句话。
眼见着就要结业,说的事情也无非就是那么几样,从结业的试题,到可能夺得头筹的人选,再到结业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
姑娘们也都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再有这样经历的时日实在是不多了,此刻关系好的见了,也难免有些泪眼汪汪。
卫锦就在这些人之中,但是又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昭华郡主,卫起的妹妹,芙蓉斋背后的主人……
这一系列的名头,在往常都是叫卫锦骄傲的资本,可如今挂在她脸上的,只有挥之不去的阴郁。
芙蓉斋的事情,着实叫她心情不好,今日还要来书院参加结业考,即便是再怎么调整心情,也难免露出几分端倪来。
这样的心情挂在脸上,自然也少有人敢往她跟前儿凑。
杨巧慧远远见了卫锦,踌躇几分,终究还是走了上来:“给郡主请安,今日郡主气势逼人,必然是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