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宋仪已然收起了张牙舞爪之态,变得平和似水,虽不知是真是假,可多少看着顺眼多了。卫锦却是叫他越来越不喜欢。
台上台下的静默只有几瞬息的时间,接着就是如潮的叫好声,在兰街上下响成一片。
可想而知,一个名动京城的才女,今日便已经出现了。
卫起心情略带着些压抑,竟然一转身从人群之中出来,宋仪等人都没忍住看了他一眼,可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前头立着一个戴斗笠的人,正在卫起的正前方。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这会儿见卫起过来,又远远看见那边站得很紧的宋仪与周兼,再一瞥宋仪胸口的绿蜜蜡手串,顿时“啧”了一声。
卫起走到他面前:“你怎的来了?”
“适逢其时,王爷莫见怪。”
这人的声音有些模糊,也听不清晰。
他看卫起朝着旁边的酒楼走去,便也自动跟了上去,待得上了楼,到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了,他才笑了一声:“我怎么在那宋五姑娘身上瞧见了您的手串?”
还是挂在胸口上的,这意思……
呵。
不愧是卫起啊,这好皮相便不知骗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卫起眉头一皱,眼神锋锐如刀,没遮掩半分的时候,平白叫人心惊胆寒。
“你活腻味了不成?”
“陈某不敢。”这人眉头一挑,低笑,而后朝着外头一望,瞧见那周兼,不由得嘀咕了一声,“这周兼倒也有意思……却不知,若叫他知道陷害他父亲的乃是他心上人……”

☆、第三十四章 迫近

这一句里头含着的心思,何其歹毒?
卫起听了,只眉头一跳。
然而他站在栏杆背后珠帘下,外面明亮的灯光照着他影子,透出一种难言的晦涩和沉暗。
卫起的身上,永远有一种午后佛堂的味道,外头阳光照着,里面轻轻浅浅淡淡,只有一炉香,一尊佛,一只蒲团,一卷经书,透着一种阴暗的沉闷。
但是当唱喏的声音响起时,又成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
只可惜,卫起不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人。
也不知他到底是在琢磨这件事,还是琢磨这句话,或者是在琢磨某个人,总之,卫起轻轻转过了身,把手里的佛珠,搁在了案头上。
他踱了一步,又踱了一步。
而那不知名字的人,就在暗处,看着卫起这一系列的举动。
犹豫,并非是卫起应该有的情绪。
而此刻,他却能看出卫起是在犹豫。
于是,不由得一笑,这人问:“王爷,到底是在为了什么犹豫?”
“你,又是为了什么,提出了这个建议?”
卫起站住脚,反问。
那人道:“陈某乃是王爷的智囊,至少现在与王爷您在一条船上,而陈某最大的本事也不过只是窥看人心。王爷心里想什么,陈某便给王爷建议什么。更何况,王爷您怎么就听出,陈某这是建议来了呢?”
他不过是假设,周兼知道这件事,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而卫起方才下意识地说,这是一个“建议”。
正所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心术不正之人听了模棱两可的话,也只会认为那是心术不正之言。
所以卫起……
这人没把话说破,可卫起早已经听了个清楚明白。
他脚步一下听了下来,袖摆也垂在身侧,幽暗之中透出一股华丽之感,然而又沉暗莫名。
那一瞬,旁人是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的。
只能看见,卫起陡然扬了手,一把把佛珠摔在了茶几上,“啪”地一声响,佛珠还朝着前面滑动了一下,撞击在茶盏上,声音清脆。
周遭喧闹,此时此地却寂静极了。
那姓陈的早被卫起这举动吓得不敢再动,卫起此人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居然当着他的面发火了?
端着茶盏的手也僵硬住,他抬眼看着逆光而立的卫起,试探着问了一句:“王爷?”
卫起唇边浮起三分冷笑:“你真是长本事了!”
对方一下站了起来,不过这个时候反而不见几分慌乱了,笑道:“王爷这情状,颇像是被陈某给戳穿了,所以恼羞成怒。”
似这人这般的谋士,卫起这么多年来也只遇到过这一个。
诚如他方才所言,这人最擅长的便是窥看人心。
但是此时此刻无端端叫人厌恶。
人太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卫起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一颗石头心,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是心术不正还是想了别的,动了别的念头,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眼瞧着宋仪真是坏事做尽,那周兼竟然毫无防备,二人却似还含情脉脉,总归叫卫起觉出那么一分两分的奇异来。
若真让周兼知道这中间的关窍和原委……
还真是叫人挺期待的。
卫起微微眯了眼眸,手指一根一根地弯曲了起来,他负手在原地踱步,只道:“知道此事的,也不过这寥寥几人,若是中间消息走漏,宋仪轻而易举便能推知乃是我暗地里害了她……”
“此事您知,她知,您身边亲近人知,陈某知,陆先生知,应当没有别人了吧?”姓陈的摸了摸下巴,又道,“不过她一介弱女子,您是高高在上的嗣祁王,便是皇上也若有若无忌惮着您一二分,您手握半个天下的生杀,要拿这一个无依无靠的女流之辈,还用得着担心什么?”
是啊,宋仪不过是蝼蚁一只。
他微微地弯了唇,又陡然想起那女子恬淡容颜来,只是昔日她种种丑态又覆盖上来,叫他半是厌恶,半是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卫起心知自己今日有些奇怪,也不是谈正事的时候,于是道:“此事……你闭上嘴。”
只叫他闭上嘴?
那到底是……
闭上哪边的嘴?
这一位忽然犯了嘀咕,不过眼看着卫起这脸色,也终究不敢多问,更不知卫起到底是个什么决断,只静立在一旁,等着这一位爷把火气消减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卫起才负手而立,淡淡对他道:“过钢易折,慧极必伤。世间聪明人很多,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之时也不少,陈大人,你虽然聪明,可我最不喜的便是你的聪明。”
陈大人。
这称呼。
被警告的那一位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点了点自己太阳穴,道:“多少人求也求不来我这聪明呢……您既然知道陈某聪明,便不应该在今日说出此番话来。因为……”
他顿了一顿,眼底神光陡然深了。
“您对陈某,动了杀机。”
杀机。
卫起双眸抬起来,看着眼前这一位少有人知道的“聪明人”,过了许久才道:“你很自负。”
“比王爷您自负多了。”他笑了一声。
于是卫起道:“我对你动了杀机,可你并未惧怕,想来是有这个自信,叫我不杀你了?”
“陈某从无这个自信。”他道,“相反,陈某一直觉得,最后陈某的头颅会被王爷割下来。”
“且放心,此刻还不会。”
卫起不在搭理此人。
太聪明的人,脑子多少有些不正常。
不过,这个时候的卫起,还就需要他的聪明。
聪明人不用多,一个就好,卫起没有成日里被人用这等妖孽洞察力观察的习惯。
兰街下面正是热闹的一片。
谁也没想到,昔日嚣张跋扈的昭华郡主,竟然能出口成诗,做出如此超绝的一首诗来,顿时引得整条长街都轰动起来。文人雅士们竞相相传颂,交口称赞。
宋仪对这些名利都不甚在意,如今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些。
她发现卫锦当真是个很奇妙的人,先头还对着她冷嘲热讽,从兰台上下来之后,却又跟变了个想法一样,颇有对她和颜悦色的味道。
卫锦出了一回风头,此刻心情正好。
她发现,只要她肯,随时都能成为所有人关注的中心,而他们的目光也不会落在宋仪的身上。
宋仪这人,真是胸无大志,也是胸大无脑,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了周兼的身上,从来没想过再挑挑更好的。也没个什么进取心,成日里委曲求全,得罪了嫡母又怎样?卫锦从不觉得这些东西需要在意。
可是如今,瞧着她这般温文内敛的性子,卫锦又实在觉得这人是个绝佳的陪衬。
在她看来,宋仪就是天生做绿叶的料。
想着,她朝着前面走了两步,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杨巧慧,便道:“你可也想上去试试?”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笑着的,可眼神底下藏着针。
杨巧慧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虽然自己要是也上去,不会抢了郡主的风头,可郡主并不想自己的名字也跟她的挂在一起,在次日里被京城大街小巷传扬。
所以,杨巧慧也只是看了兰台上那些诗文一眼,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渴望收回了目光,道:“我就不去了,回头要被母亲和祖母知道,肯定要责骂的。”
这话也不假,可比起之前那等的渴望来,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
宋仪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并不言语。
周兼也在旁边站了有一阵,距离宋仪有那么几步路的距离,可就是不靠近。
与杨巧慧一走过来,卫锦便将两人这般情状看进眼底,她从来心高气傲,根本就没把周兼给放进眼底过,今日本也不过只是一眼扫过去,却忽然有些愣住。
周兼……
这人的确是周兼,可看上去跟自己当初看上去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了。
那时候,周兼还根本就是个在书院里读书的秀才,虽然有几分本事,可气度方面,完全无法与贵族熏陶出来的卫起相比。所以,当初的卫锦根本就没看上他。
可如今……
他一身沉静沉默地站在宋仪旁边不远处,两个人虽然没站在一起,可周兼这种保护的感觉却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这二人站在一起,可不是郎才女貌,登对到了极点吗?
只这么一眼看过去,竟然觉得有些扎眼。
不,不只是有些……
而是,非常扎眼。
卫锦刚刚打算跟宋仪打好关系,好叫这一片绿叶好生衬托自己,再说了,容貌虽然是天生的,可毁掉这样的容貌却不费吹灰之力。她有一万种对付宋仪的法子,只是如今看见周兼,方才种种的打算,敲着的种种如意算盘,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宋仪还未看见卫锦的变化,她只是瞥见一旁周兼的身影,终究有些惴惴不安罢了。
周兼仿佛觉察出了她的不安和尴尬,终于慢慢开口问了一句:“五姑娘若是觉得周某站在此处,于姑娘清誉有碍,那在下便站得再远一些,不知五姑娘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宋仪险些苦笑,明明是她对不起对方,如今这距离也不算是很近,根本没有什么有碍清誉的说法,周兼这是……
没话找话说啊。
她能说什么?
宋仪心里已经愁苦地叹息了千百回,终究还是道:“周公子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她这话说得轻轻浅浅,一垂首,便是温柔无限。
这般乖觉的模样,倒叫周兼心底生出那么几分不可触碰的柔软来,竟没忍住弯了弯唇。
这一幕正好落进旁边卫锦眼中,隐约让她眼底生出一簇火苗来。
一条毒计,忽然成了型。
卫锦咯咯地眼唇笑了一声,故意眼带着暧昧地看向他二人,揶揄道:“二位在一起站着,可不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吗?”

☆、第三十五章 陈横

宋仪没想到卫锦竟然大胆到说出这样的话来,哪里是女儿家应该说的?私底下也就罢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怎容得她这般戏谑言语?
一时之间,宋仪暗沉了眸光,对这一位郡主的教养已然是不报半点的希望了。
不过对方高高在上,又是郡主,自己怎么也不好出口说对方的不是。
正在宋仪斟酌之间,上头卫起已经下来了。
卫起没想到下来就听见这一句,站在台阶上,一眼就看见了下面站得并不很近的周兼跟宋仪。
宋仪那一张美人芙蓉面,只在这兰街灿烂的灯火下头,叫人觉得漫天星光、满街幽兰,都成了她的陪衬。不说假话的话,此时此刻,宋仪一人,便能抵过这成千上万的兰花了。
只可惜,卫起是最不能也最不会说真话的人。
他弯了唇,淡淡点了卫锦一句:“锦儿,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对卫起,卫锦始终是有些怕的。
当初勾引他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才知道自己的眼光到底好到什么境界,连卫起这等的狠人都敢惹,最后居然还留了一条小命,没有直接出手料理了自己,还真是幸运之中的幸运。
卫起这人,是你不了解的时候容易亲近,了解之后反而亲近不起来,也不敢亲近的那种人。
卫锦倒不敢有什么违逆,原还准备挤兑宋仪几句,在卫起发话之后只乖巧地走到他身边来,道:“锦儿只是随口胡言,可兄长又怎么知道我是在胡说八道呢?”
看着宋仪与周兼这模样,可不是眼见着就要登对到一起的吗?
她只是弯酸着,殊不知,卫起听着她这话,不由得看了宋仪一眼。
宋仪低垂螓首,仿佛还真有那么几分羞怯意思。
心底几分嘲讽,压抑不住地就冒了出来,卫起还真又想起之前那以为天下第一等聪明人的“建议”了。
不过他要内敛得多,纵使内心有千般万般的想法,也不会表露在面上半分。
因而,他也只是多看了这么一眼,目光在宋仪那手串上停留一会儿,原是有什么打算的,可真要想的时候又忘记了。
他问道:“你们可已经逛好了?若是无事,此时也当回府了。”
“兄长,我还没跟她们玩儿够呢。”这时候,卫锦开始不乐意了,她尤其不想这样轻而易举地放了宋仪走,毕竟是自己使用过的身体,怎么也放心不下。“总归如今是赏兰盛会,即便是回去迟了也不打紧吧?皇兄又不会说。”
皇帝自然不会说,他巴不得卫锦越来越跋扈才好呢。
卫起扫了一圈,又看见宋仪眼底划过了几分不自在,那一瞬他心里忽的自在了。
“既然如此,你便小心一些,下头人太杂,叫人跟着。”
“多谢兄长。”
卫锦笑了一声,这便是自己已经得到首肯了,换了个身体的感觉果真不一样,真是她说什么,卫起就答应什么……可惜了,只是兄妹。
她心底不无遗憾,这时候抬眼看见宋仪,便是不舒服。
唇边挂了笑,卫锦道:“兄长忙兄长的,我带着巧慧和宋家几位姑娘一起去上面喝茶吧。”
说完,她就看向了宋仪宋倩等人道:“这天香楼的茶可是一绝,不过店主并不招待生客,我带着你们去一趟便是。”
由人带着,以后自然不是生客了。
卫锦显得很大度。
实际上,在旁人的眼中,她也的确是很大度。
杨巧慧笑道:“听闻天香楼的茶可是千金一盏,也只有郡主才有这样大的阔绰手笔了。”
“喝茶谁还真用银子来买?”卫锦听着杨巧慧这话,只觉得庸俗,不由与她道,“瞧着你也是书院里有名的才女了,怎的如此庸俗?好茶好诗好风光,若是谈钱,那便庸俗了。天香楼楼主听我一首诗,便早已经将我视作长久的客人了,带你们去又算得了什么?”
卫锦在书院之中才是真正的才女,杨巧慧不过是昔日的第一罢了。
如今,卫锦又刚刚出了个大风头,怎么也不是杨巧慧能比得上的。更何况两个人身份地位都差了一截儿,自然是卫锦说什么,杨巧慧应什么了。
原本杨巧慧在自家里也是大太太捧在手心里疼的乖孙女,当初跟卫锦交好,还以为是巴结上了贵人。
可等着如今被讽刺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倒霉。
方才那样的话,原不过都是随口奉承的一句,正常人听了也就听了,大多不会放在心上。谁知道,卫锦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把这句话给听进了耳朵里,反过来还要说她庸俗……
杨巧慧满心的憋屈,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卫锦丝毫没觉得自己已经刺伤了杨巧慧,反而若无其事地招呼了宋仪与宋倩等人,甚至还去逗弄宋攸。
宋攸年纪小,乃是家中的小姑娘,卫锦早在宋府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小丫头,不过没怎么见过,也没怎么想接近过。
现在看小孩子雪乎乎的一团,着实可爱,忍不住就伸手去抱:“这是贵府六姑娘吧?真是可爱……”
“不要你抱。”
宋攸年纪小,童言无忌,看了卫锦便觉得讨厌,使劲儿摇着头,就是不肯松开宋倩的手,到卫锦那边去。
脸上的笑容逐渐减淡,卫锦淡淡收回自己的手,仿佛自己方才没有朝着这小孩子伸出过手一样道:“正好本郡主也累了,小孩子太闹腾,咱们还是上去喝茶吧。”
一路上走过去了不少人,瞧着都是衣着光鲜。
满大街不止是文人雅士,平民百姓,更有不少的青楼伶人艺妓。
如今京城里狎妓成风,公子哥儿们出门若是不招妓,反而受人鄙夷,因此这满大街都可看见打扮得或是清丽脱俗或是妖娆妩媚的姑娘。
宋仪一路从脂粉气里头穿过,虽是香风扑面,可到底觉得有几分刺鼻。
她回头一看,周兼站在原地没有走过来。
毕竟如今卫起也已经要离开,昭华郡主带着她们一起上去喝茶,周兼自然不能上来跟上,如今看他站在原地,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感觉。
宋仪知道,自己如今这状态很危险。
她的心太软,见不得寻常人的可怜情状,如今见了周兼,更是……
强迫自己埋头看路,宋仪耳边只有来来往往过路人的说话声了。
“今年赏兰盛会真是没想到啊……”
“哈哈哈兰台诗会竟然会被一名女子给夺了魁首,真是叫要天底下男子都羞于作诗文了。”
“万万没想到昭华郡主看着跋扈,却也是个内秀于心的,这般高绝的才华……啧!”
“人跟人不能比啊……”
“哎,那不是……”
“嗣祁王?”
“嘘,隔得远远的呢。不过这两兄妹还真是奇怪了,昭华郡主嚣张跋扈,嗣祁王却严谨自持还清心寡欲……”
“严谨自持倒也罢了,清心寡欲又是个什么说法?”
“这你都不知道啊?”
“哈哈哈,说起来还是一桩笑话呢,我说与你听。”
“早先祁王去寺庙里修行的时候,曾配了一名侍女,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总知道吧?可万万没想到,在祁王还朝之后,他感念这侍女长期来的照顾,重金给这侍女添了嫁妆。结果啊……你们猜怎么着?”
“赶紧说呀,怎么着了?”
“哈哈哈急什么呀,我这不是在说呢吗?那侍女啊,竟然还是完璧之身。你们说说,这能不叫做清心寡欲吗?”
“竟还有这等事……”
“指不定不是清心寡欲,是不得不清心寡欲呢?”
“哈哈哈兄台这想法真是够绝,够毒……”
已经有人暗自竖了大拇指。
这诸多的言语,传入宋仪耳中,待听到最末尾几句,她脸色陡然一僵,却是已经听明白了的。
走在另一边的卫起,脚步也忽然之间顿住了。
他面上看不见半分的波澜,无言回头看了那背对着他们走出去的一群人一眼,陶德只在一旁偷笑个不停。
这件事真不知道已经传为多少年的笑柄了,每听一次便能乐一次。
眼看着卫起这面色就要变化起来,陶德赶紧表忠心:“王爷,属下去帮您修理他们一顿!”
“……闭嘴。”
卫起一拂袖,终究还是忍了这一口气,近乎警告地瞥了陶德一眼,他转身离开。
陶德在后头举了袖子,遮了自己口唇,还是憋笑。
一行人终究还是分开了。
卫起带着陶德走了人;宋仪跟着卫锦杨巧慧等人一起走,已经上了天香楼;而周兼站在原地没多一会儿,也跟着转身准备离开兰街。
此地虽然热闹,可他的心不热闹。
没想到,才一转身,周兼便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后头站了一位穿着江水蓝锦缎长袍的男子,看着高高瘦瘦,风度翩翩。
他一眼就看见了对方,对方也一眼看见了他。
两个人站着没动,最终还是对方先笑了一声打招呼:“阁下便是周兼周公子吧?”
“正是在下。”周兼有些疑惑,这人能一口报出自己的名姓来,身份和来意应当不简单,“还未请教……”
“哪里用得着什么请教?”对方豁达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鄙人姓陈,单名一个横字。同僚都叫我‘陈要命’,周公子年纪小我许多,陈某便涎着脸称您一声周老弟了。”
“陈兄言重……”
周兼从善如流。
他总算是想起来了,京中的确有这么个名人,乃是刀笔吏中一等一之人,名为陈横,人称“陈要命”,官位不高,本事不小,这也是真的。
这么个人,找自己来干什么?
一时间,周兼也不动声色起来。
他们两个人的碰面虽然是在比较暗的地方,可若是在楼上,却能看个一清二楚。
宋仪方落了靠窗的雅座,一抬眼便瞧见周兼与那神秘男子接触,轻悄悄皱了眉,她有些不解。
不过周兼来京城这样久,认识几个朋友,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她脑海之中念头刚过,才回过神来,便听见卫锦笑道:“五姑娘看着倒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先头我有几句不当言语,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不过女儿家,进了书院一趟,总该混个结业出来的吧?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于五姑娘却也没半分坏处。”
宋仪不知卫锦要说什么,只好看着她。
卫锦微微一笑,神情之中带了几分天然的倨傲,道:“回头我与先生们说说,上下一疏通,五姑娘便可重入京城书院读书,五姑娘你看怎么样?”

☆、第三十六章 白玉兰

缓缓地抬了眼,宋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吐出一个字来。
她从没想过,这样极具诱惑力的提议,会从卫锦的嘴里出来。
如果换一个人说,宋仪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拒绝。
她没有理由,也不想拒绝。
缺失的两年,是她最大的遗憾,她也不曾学得自己该学的,见到自己该见的。当初做出那般的决定,没能从书院结业,乃是形势所迫,否则谁愿意背着个三年不能结业的恶名而离开?
如今,卫锦说,她可以再去书院。
内心之中陡然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然而……
宋仪微微垂首,两手的手指在自己膝头上略略地蜷曲了起来,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道:“多谢郡主美意,可宋仪既不曾从济南府书院结业,即便进了京城的书院也一样。命该如此,何必强求?”
命该如此?
卫锦闻言,看向宋仪的目光就古怪起来。
先头还是她高看了宋仪,这姑娘终究也不是个才女的料。
如此的宋仪也不足为虑。她想着,便笑了起来:“看样子,宋五姑娘还真是个清雅脱俗的人儿。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强求。不过只留一句话给你,他日若宋五姑娘你改了主意,照旧可来找我的。”
所有人听来,都觉得昭华郡主实则是个很好心的人。
似宋仪这般有貌无才之辈,竟然也能得她如此厚待,不免叫人对卫锦有些改观。
当然,同时也有人觉得此刻的宋仪未免太不识好歹。
就是宋倩,也不免在旁边为宋仪惋惜,这样好的机会,合该答应下来,不该轻易放过了。过了这村,哪里还有这店?卫锦说得好听,以后还能去求她,可已经拒绝的事情,又怎好再开口?那不显得宋仪此人异常卑劣吗?
而卫锦也非常敏锐地感觉出了周围人态度的变化,她忽然发现,自己对宋仪越好,越大度,旁人对自己的评价也就越高。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