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卫锦微微怔然,这不可能啊……
当初她的才名……
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下,卫锦唇边的笑意忽然之间扩大了。
原本刚刚穿入宋仪身体之中的时候,她还在想,原主算是个有本事的人,长得好看,也有不俗的天才,假以时日必定也是个才女。
她在离开宋仪的身体之后,也以为原主如果没死,回来之后至少也能混个结业。
没想到,大约是她留下的才名给人的压力太大,这叫宋仪放弃了吧?
正常人不会连结业都不能的……
如此一来,卫锦忽然动了心思。
这一位约莫也就是皮囊好看,成了个庸俗之辈了。
才女之名,终究是不属于她宋仪,而是随着她之所至而至,她在谁的身体里,谁就是才女。比如,现在她叫卫锦,也是京城书院的才女。
眼底几分高傲的神色一下浮了起来,卫锦装出一脸惊讶的模样道:“怎么可能?你们怕是根本没见过宋五姑娘作诗吧?当初她可厉害得很呢……”
说到这里,她便自然而然地冷笑了一声,在卫起的面前,也不必掩饰这样的情绪。
若是她对宋仪友好了,那卫起才是要真正地怀疑。
杨巧慧的确没去过济南,也从来不曾听闻过有关宋仪的事情,她只知道宋仙,于是道:“我只知道宋二姑娘宋仙,乃是今年济南书院结业的头名,可真的是一鸣惊人,叫人刮目相看的。”
“……什么?”
卫锦终于彻底愣住了。
宋仙?
开什么玩笑竟然是宋仙?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宋仙也有资格?不过是个庸才罢了!
卫锦真不明白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了,一时生出一种奇异的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她留下这样一手好牌,怎就被宋仪给打成了这样?真真叫人难受!
宋仪这个时候见到卫锦,已经是心里咯噔一下,可看见杨巧慧在那边,又不好不站在这边等。
她看着她们那边聊了一阵,之后又看卫锦看了他们这边几眼,便有一名丫鬟躬身行礼之后,朝着她们所在之处走了过来,温声笑道:“是宋家几位姑娘吧?我们郡主请你们过去说说话。”
这姿态……
不愧是皇家出来的。
宋仪心里虽不大舒坦,可也不能不走过去。
“见过郡主。”
宋倩她们都认得,这不是当初的卫锦吗?
难怪说是她们惹不起的贵人了……
如今的卫锦,高高在上地看了她们一眼,目光在宋仪身上转了一圈,便笑一声道:“起来吧,又不是不认得。我只怕你们认不出我罢了。”
宋仪闻言抬眼,还是卫锦的那一张脸,只是眼神很奇怪,针尖一样锋锐,转瞬又柔和了起来。
卫锦道:“方才与巧慧聊着,我说五姑娘乃是才华高绝到极致之人,一首诗出便是整个济南城传颂,谁料竟被告知,说五姑娘连书院结业都没能过。原还想说近日作了几首诗,想要五姑娘帮着品鉴品鉴的……如今,呵,莫不是我听错了?”
☆、第三十二章 兰台
什么时候卫锦说话也这样藏针带刺地尖酸了?
此前卫锦给宋仪的印象虽是刁蛮,可也不至于有这样阴测测的感觉,叫她浑身都不舒服。
她才华高绝,最后却没有通过书院的结业考核,这件事在济南城算是传了个风风雨雨,不过毕竟是一城小女儿的事情,并不怎么向外传,因而旁人不知道。
不过宋仪想着,卫锦即便知道,怕也会假装不知道,故意来磕碜自己。
这一回的气,忍不下也得忍,她微微地一弯唇,便道:“蒙郡主错爱,宋仪才疏学浅,怕没有本事品鉴郡主的诗文,倒是家中二姐颇有才华,他日若是二姐在,可请二姐与郡主讲论诗文。”
卫锦挑眉:“哦?昔日可不曾听说宋二姑娘有什么才名,怎么名不见经传的得了头名,你一个名满济南的才女,反倒名落孙山?”
“五色笔有尽,江郎才亦有尽,世事盛衰大不脱出此理,宋仪亦然。”
宋仪不卑不亢地说着,面对旁人的讽刺,她只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只因为才华不是她自己的。
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江郎才尽”,这才是卫锦万万没想到的。
天底下竟然还有宋仪这等奇葩之人?
高高的才名抛了不要,反倒是被一个宋仙给踩在头上,真真叫人憋屈!
不过转念一想,卫锦又明白了过来,离开了自己那些诗词文章,宋仪根本就没有本事,也没有胆气,能支撑得起“才女”的名头,要放手不如早早放手,反而能尽早脱身,也不至于太过凄惨。若是日后被人打脸,哭都没地儿哭去呢。
这样算的话,这宋仪还算是个聪明人。
只是……
也就如此罢了。
卫锦不会把宋仪看在眼底,满身都是小家子气。如今她换了个壳,早不同于以往了。
想着,卫锦便看似大度地一笑:“那看样子也还真是遗憾了,不过我相信这世上没有才尽之人,只有不懂得充实自己的人。宋五姑娘不过是前阵才华太高,倒空了,倒不如稳下心来,好生沉淀沉淀自己,兴许他日能再展才华呢?”
后头站着的卫起忽然抬眼看了看卫锦,似乎觉得这话有道理,然后点了点头。
他沉静的目光扫向了宋仪,本觉得宋仪在这般情景之下总应该生出几分窘迫和愧色来,毕竟才尽不是什么美名。可没想到,宋仪一张脸上平静无波,站在原地就说了一句话:“郡主所言有理。”
郡主所言有理。
然后呢?
卫锦险些被这闷声闷气的一句话给憋死!
这宋仪,看着软和,没想到竟然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性子,管你再怎么讽刺,人家始终淡淡然然,半点不搭理你!
一时间,卫锦被气了个七窍生烟,只觉得自己没被对方放进眼底,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
瞧着卫锦脸上这变化,宋仪反倒是有些纳闷:至于这么恨自己吗?
她都没继续缠着卫起了,还斤斤计较着过往的事情,这一位郡主未免也太刁蛮了。
约莫还是被卫起给宠坏的。
宋仪想着,脑子里却忽然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道念头:如此沉稳自持的卫起,怎会养出这样一个妹妹来?
念头一出,她又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想的,转瞬便将之掐灭。
卫锦这面终究还是想不过,转瞬便换上了一脸笑意,竟然出言邀请宋仪等人一起去前面兰台诗会看看。
“我之前不怎么看外头这些盛会,不过今天来时候才听人说。兰街中段有兰台,又有兰台诗会,不管才子还是佳人,老酸儒或是大学这,都能在兰台赋诗,不过又都要与兰花有关。前面几年可有不少才子在兰台成名,这里可是个才气汇聚的好地方呢!”
“正是如此呢。”杨巧慧连忙接话,跟卫锦走在一起,语气里带着一种京城姑娘独有的炫耀,“你们刚刚来京城,帕海不清楚,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京城风物非寻常地方所能比。”
宋仪宋倩两个人不好不走,也只好跟上,听见杨巧慧这般炫耀的言语,也不由得有些失笑。
兰台固然是个才气汇聚之地,可庸才来此又有个什么意思?
不过……
按着先头在杨府那边听来的消息,如今的卫锦乃是京城第一才女?至少在书院之中,是无人能出其右。
现在看看自己,再看看宋倩,多半都是沦为陪衬的命,宋仪心不大倒不计较,可宋倩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一群姑娘家逛兰街,卫起本不该跟着一起走,可方才一起走下来,此刻离开倒是太刻意。
平心而论,他一点也不想敢这宋仪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即便是走在一起,卫起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更不对劲的地方,转瞬便出现了。
方才在暗处,他一眼扫过去只觉得有异样,如今仔细一瞧才发现,宋仪胸前第二粒玉扣上,竟挂着一串绿蜜蜡手串。那一瞬卫起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不自觉地偷眼瞧了宋仪半晌,却发现对方面色坦然,半分没有朝他这边看过,只是一直在与宋倩说话。
这女人……
到底是几个意思?
卫起忽然明了,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果然不假。
陶德这会儿也看明白了,那不就是自家王爷想要拿回来的东西吗?这会儿怎么被宋仪给挂在胸口了……哎哟,这回可麻烦了!
悄悄一看卫起的脸色,陶德忽然又觉出几分不对来,怎么王爷这么古怪?
卫起琢磨不透,索性不去琢磨。
世间事,刻意琢磨的时候反而不通透,一旦不去琢磨了,自然而然地就通透了。
至于宋仪……
他自有一万种法子治她!
宋仪此刻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更不知已经被误会了个彻底。
她抬眼一看,便已经看见了前面有一座高台,周围摆着许多盆兰花,之前走在街上觉得浅淡的兰花香息,到了这里反而能闻见,虽透着一种过于浓烈的刻意感,可细细品来亦是不差。
能在闹市之中开辟出这样的一个地方来,也是着实难得。
现在台下已经围了不少人,周围的酒楼茶楼上头也是人影幢幢,不少人探着脑袋向外看。
今年秋闱还没过,各地的才子们尚不曾上京,可京城本地的才子已是极多,此刻不少人都聚集在下头,等着与人品诗论道。
台上站着一名儒衫文人,挥着一把折扇,开口便道:“方才赵公子已经写了一首,不知谁来下一首?”
“赵公子这一首真是得天地之妙趣,叫我等羞于出手了……”
“本是谈诗论道,有什么可或不可的?若有便上,也好叫我等切磋切磋啊……”
“那我便来献丑了。”
说话间,便有一人走上了台,提笔写一句,念一句。
卫锦听着,咯咯一笑,便道:“宋五姑娘以为这一首如何?”
宋仪不会作诗,但是品鉴诗文的本事还是有的,更何况……她本也不是个庸才,如今卫锦闻起来,不说也实在不给面子,于是她淡淡道:“文理皆通,只是意蕴全无。”
“意蕴?”
卫锦一挑眉,仿佛没想到宋仪还能说出个见解来。
宋仪道:“兰,本是空谷幽兰,若要赏兰,也不该赏这星火月夜下的兰,而该是野外荒山里孤芳自赏的兰。若其不孤,没一股子高洁傲气,何必称之为兰?写兰之诗文,自然同赏兰之理。”
文理皆通的诗文易写,真正要写出“兰”之一字的神韵来,却必得天才才能作了。
这一番见解中规中矩,也没什么差错,只是与如今这热闹场景不怎么相合而已。
卫锦听了,心道一句算她有本事。
仔细看看,宋仪也不像是她以为的那般无能。然而,越是如此,她心里的疙瘩便越重,瞧着她那一张脸,实在太扎眼!
原本以为是个草包,现在才知道不是,这落差寻常人难以接受。
而卫锦本不是圣人。
她非得要把宋仪压制个死死的,方能消减自己心中的怨怼与愤恨。
于是,卫锦抬了一双美眸,拉了拉身边卫起的袖子,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兄长,锦儿技痒,也想上去写上一首诗,不知可还是不可?”
女儿家要上去与男人们相比较……
这争强好胜的性子,还真是半点也不变。
昭华郡主在京中跋扈惯了,即便是上去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
卫起衡量了一下目前的局势,眉眼之间透出的几分冷冽便藏了进去,语中似带着宠溺:“你既喜欢,去就好。”
你既喜欢,去就好。
于卫起而言,这不过是寻常的一句话,却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又求之不得的话。
卫锦心里跳动得厉害,却强行压抑了自己眼神之中的某些东西,笑道:“还是兄长好!”
卫起笑了笑,不必说话,众人已经能看出这一对儿兄妹感情挺好。
陶德就站在后头,瞧着这一幕老有些胆战心惊。
卫锦与卫起说完了话,便要朝着台上走去,不过临走时候忽然回头:“宋五姑娘方才既有这般的见解,何不再来试上一首,兴许会发现五色笔又回来了呢?”
这还是想要刁难她啊。
原本这一位郡主喜欢动鞭子,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换了文雅的法子。
不过本质都是一样。
宋仪正待要拒绝,没曾想,旁侧忽然出了道清浅淡雅的声音。
“既是赏兰,以兰之孤傲来搏一时的名声,也不过是侮辱了兰,也侮辱了诗词。早在济南时便听闻宋五姑娘不愿以诗词文章搏所谓才女名声,早已言,不再将诗词放在这等名利场上作践。郡主知邀,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这话说得太高,叫人有些不舒坦。
卫锦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有人反驳自己,于是与众人一道顺着声音一回头,便瞧见了站在台下阴影处的周兼。
竟然是这人?
卫锦曾当面讥讽,说周兼不过仗着家世才有那般的名声,也不过是个游手好闲,写些无用诗词文章的公子哥儿……
看样子,这一位对“宋仪”还真是爱得够深,这时候都要站出来为她说话!
至于宋仪,在听见那声音的刹那便已经有些怔神。
她着实没想到……
周兼,周留非。
这名字在她舌尖上转了一圈,又慢慢滑入心底,叫她平白觉出了一种窒息,手脚都僵硬起来,站在这里便不能动了。
她这模样,落入了卫起眼底,便荡起了他眼底几分兴味的冷意。
☆、第三十三章 毒计
周兼并不知自己会在这里碰到宋仪,可听见卫锦这话,他鬼使神差地就站了出来。
这并非明智之举,他比谁都清楚。
可在瞥见宋仪身上那几分奇怪的僵硬之时,他就知道,这样做其实依旧有一定的意思,至少在他看来……
很有意思。
宋仪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别人不知道,可他因着恋慕这女人,一直留心着与她有关的消息,知道她为了卫起寻死觅活,做尽了不知廉耻的事。如今自己与卫起出现在一块,她可不是要僵硬得一两分吗?
心底平白冒出几分酸气来,可转瞬又被周兼给压了下去。
他早非昔日的他,纵使对宋仪还有那么几分的意思在,可也早该被更沉重的东西给压磨了去。
这女人,早该被他从心底抹去了。
留着她,也不过是为了……
周兼忽然勾了唇一笑,走到近前来,毫不避讳地打量了宋仪一眼,才道:“未料今日随性而出,竟然也能瞧见宋五姑娘,更没想到能遇到王爷与郡主,幸会了。”
在周兼目光之下的宋仪,多少有些无所遁形。
明明昔日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明明她也觉得自己对周兼毫无感情,一切只是因为合适,只是因为周兼刚好填在这个位置上,可宋仪依旧感觉出那种奇怪的愧疚感。
兴许,是因为周兼的可怜。
谁都没说,可谁都知道,宋仪的心其实很软。
她只恨自己如今站在这里,早知今日有这般尴尬的场景,便不应该出来。
埋着头,宋仪也不搭理周兼。
她一介闺阁女子,即便是被周兼搭讪,这一句也是可回可不回,全看她高兴。
如今她即便是装出一副矜持的模样来,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倒是卫起,这会子一副温文有礼的样子。
不,卫起原本就不是什么尖锐模样,从来都像是一块已经被打磨过的玉器,或者一块光滑的石头,他是外头看着光生,剖开了不能看。
“这一位便是周公子吧?令尊的案子尚在审理之中,周公子倒是也有这个雅兴。不过……出来散散心,总是不错的。”
卫起说这话的时候,似有似无地扫了宋仪一眼。
周兼只知道宋仪一家曾经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却不知……
那一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他卫起与宋仪知道,兴许还要加上些毫无关系的陶德与陆无咎。
不过如今陆无咎已经赶赴边关,陶德半个字不会说,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
可怜了周兼,怕现在还对宋仪痴心一片吧?
不得不说,这女人虽没能勾引得了他,可在勾引别的男人这件事上,本事还是不小。
卫起话里话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还同时嘲讽了两个人。
周兼与宋仪两人的父亲,本就是因为同一案而被捕,周兼的父亲尚在审理之中,宋仪的父亲也一样,可如今两个人都出现在兰街上,显然是闲情逸致很够。
明明卫起只是对着周兼说话,可宋仪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她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没对,一时没忍住,便辩驳道:“清者自清,旁人万千毁谤也不能改其清。我等行得端,做得正,哪管那庸俗世人言语?”
卫起一听,笑了。
这“庸俗世人”,指的怕还是自己吧?
宋仪脸皮也真厚,当着旁人的面儿也就罢了,当着他的面儿竟然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气!
也不怕他心底一怒,直接当面戳穿了她去!
不过卫起也就是想想,不会真的当面戳穿了她,毕竟这件事也有自己参与。
更何况,卫起这一颗心早就古井无波多年,区区一个宋仪,能引动他一时怒气已经是了不得了,要再让她为这样的女人浪费半分颜色,都是不值当。
所以卫起闻言,竟也罕见大度地没计较:“宋五姑娘若真能这样想,也不是件坏事。”
自欺欺人,不也是本事吗?
他这话里含着的嘲讽,一下就透了出来,尽管藏得十分隐秘,可宋仪乃是被他这话针对的人,又有什么听不清楚?
当下,她对这卫起的厌恶更添了几分,索性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也不知卫起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更不知那一位到底什么眼神儿,这卫起看上去就是皮相好,地位高,真若论起来,还及不上周兼十之一二呢。
她念头才一闪出来,就悚然一惊。
不该想到周兼的……
目光慢慢抬了一下,宋仪原只打算偷偷看一眼周兼,没料想对方的目光也恰好撞过来。
二人一时碰了个正着。
宋仪陡然生出一种做坏事被人发现的感觉,没来由地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她方才那话,不就是在帮周兼说吗?虽她的初衷,不过是自己被刺痛了,所以来反驳卫起。
小杨氏虽想让她跟周兼来一段“再续前缘”,可宋仪自己是抗拒的,如今不是自己跳出去吗?她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到头来,还不是叫人看轻了去?
宋仪不再说话了。
这一回是真不说了。
周兼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想起方才宋仪脱口而出那一句,又多少有些复杂。
卫起不多话,笑了一声,才道:“锦不是要上去写诗吗?”
这时候,上头正好掌声雷动,也不知道是谁写了一首好诗出来,获得满堂喝彩。
闻言,卫锦从思索之中回过神来。
她自然地接了一句:“正准备去呢,才构思好一首,兄长你可别催。”
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丫鬟的手,卫锦说完,便直接朝着台上去,下头一片哗然。
“怎么上去了个女人?”
“是啊,这倒是头一次见。”
“这姑娘是谁啊?”
“天,这不是昭华郡主吗?”
“昭华郡主也来了!”
“哟,这不是咱们跋扈出了名的吗?”
……
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
宋仪在下头定了定神,抬眼看着卫锦,只觉得这姑娘通身气派都跟寻常人不一样。
兴许真是天家气象吧?
她皱着眉,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胸口那一串绿蜜蜡手串,只想着还是找个机会离开了的比较好。
回头望了宋倩一眼,宋倩也是满脸的不高兴,碰见这些个贵人们,可不是只有伏低做小忍气吞声的命?
两个人一个眼神便已经达成了一致,准备过会儿便离开。
至于杨巧慧……
管她去死。
兰台上,主持诗会的文人颇为惊讶:“昭华郡主这是……”
“本郡主得见诸位再此论诗,不巧也忽然诗兴大发,所以作了一首,一时技痒,想请诸位来评判评判了。”
站在台上的卫锦,动作优雅,神情里带着一种高傲,似乎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种睥睨之色。
只是她说话的口气着实不讨喜,这里的文人们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如今卫锦这样说,实在让人……
不能喜欢。
可谁叫她是郡主呢?众人想着,索性不搭理,只看看她能作出什么来。
于是,主持的文人见众人都没意见,也知道这一位根本就是他们惹不起的,索性开口道:“郡主竟然也来了,这是兰台诗会至今都没有遇到过的事情。既然郡主有这个雅兴,还请郡主起笔。”
起笔?
这倒不用了。
卫锦淡淡道:“我写诗素来爱吟咏不爱下笔,听好便是。”
这话说得实在是嚣张。
宋仪听了,也是平白的不喜。
至于下面的卫起,也是暗自拧了拧眉头,不过转瞬又松开:卫锦这样,也好。
下头是一半人觉得卫锦嚣张过头,另一半觉得这一位郡主约莫是真的有真才实学。
毕竟,最近书院里传出消息,说卫锦已经成为书院内的第一才女,兴许传言属实呢?
这里面,最了解的就是杨巧慧。
她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嫉妒,说话时候声音有些微微上扬,道:“郡主此番一定能够夺得兰台诗会的诗魁!”
太出风头,未必是好事。
宋仪只觉得卫锦这处事的风格与自己太不符合,叫她有一种奇怪的不舒坦的感觉。
岂不知,她这般觉得,卫锦也没好到哪里去。
方才她听着卫起、宋仪、周兼三人说话,便觉得这里面古怪实在是很大。仔细一想,只怕这里的三个人还不知道,始作俑者是她这个站在旁边,似乎与整件事毫无关联的人。
当初是她看不起周兼,讽刺了周兼,也断了宋仪与周兼姻缘的;当初也是她勾引卫起,喜欢这人喜欢到不能自已,丢尽了宋仪的颜面;当初更是她……
修改了账本,暗中交给了卫起,一是为了让卫起知道自己有作用的,二则是彻底断去了周宋两家的亲事,周兼永远不可能再有机会娶她。
这些狠绝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如今宋仪这处境就很容易理解了。
卫起不待见宋仪,宋仪自己却不知道卫起为什么不受待见,或者她也根本不在意。说来,在这一点上头,卫锦还是佩服宋仪的,她根本不喜欢卫起,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卫起几眼。
倒是卫起这不动声色的样子……
临开口之前,卫锦瞅了瞅宋仪胸前挂着的手串,终于还是强行将自己内心之中种种想法给压了下来。
她目光一扫,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于是心里那种满足感就出现了,淡淡开口道:“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
好诗。
真正的好诗!
下头照旧是一片的静寂。
这场面,卫锦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可每次都会让她生出一种超然的感觉来,仿佛所有人都不如她。
然而谁也没看见,下面的卫起已经微微皱紧了眉头。
卫锦爱出风头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
往日只是跋扈一些还好,卫起也正需要暴露自己这般的弱点,卫锦如何无关紧要,可现在她表现得太过,难免不会让他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上。
况且如今的卫锦,竟然叫他想起了昔日在借宿宋府时候见到的宋仪,真是个嚣张跋扈毫无教养,恃才放旷,丝毫不懂得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