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和解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俞承盯着程白很久,终于还是感觉到了几分心力交瘁,抬手狠狠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心里涌现出了万般的不甘。
证据交换基本结束。
对于双方都提出的延期举证要求,法庭也予以同意。
末了照旧询问双方是否接受调解。
俞承没说话。
程白直接道“不接受调解。”
甄复国在旁边差点吓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双方再无更多的交流,程白平淡,俞承则沉着一张脸,签完了笔录便先后离开。
但程白才走出去没多远,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
“程律——”
听见这声音的刹那,程白那提着公文包、骨节隐隐有些发白的手指,终于悄然放松。
她挂上了几分和煦的笑意,转过头去。
俞承站住了脚,单刀直入“欧洲警方是什么办案速度你我再清楚不过,只怕拖到猴年马月也不见结果,更何况案件复杂,意大利警方不可能因为我们这一个案子单独调查。寄希望于那边的案件调查给我们的案件带来突破性进展,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想程律应该也知道时间宝贵的道理,而且这种有过案底的画作在收藏市场上只怕行情不会太好。您的当事人要钱,我的当事人要画。我希望双方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和解的可能。我当事人愿意出价3000万,您跟您的当事人不考虑一下?”
3000万!
甄复国眼睛都瞪大了,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才没惊叫笑出声来。
但程白听后只是一挑眉。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俞承,一副好整以暇模样,似笑非笑“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3000万是打发叫花子呢。”
“叫花子”甄复国一时僵硬。
程白淡淡地道“你觉得,1个亿怎么样?”
1个亿当然是开玩笑。
画作的估价也就是15亿,很多时候拍卖的价格都会有一点水分,真实的价格未必能到这个数,不确定性很大。
但对俞承来说,程白只要开了口,这事儿就有戏。
剩下的无非是和解金额的多少。
在法院受理案件到做出判决的过程中,只要双方当事人有这个意向,任何时间都能向法院申请调解。
所以双方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谈。
在和解的金额上经历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拉锯,最终还是程白掐住了俞承的命门,猜死他不敢冒败诉的风险,撕下了6500万的天价!
700万买雕塑,和解金6500万!
根据她与甄复国签订的风险代理协议,她在这一案结束后,将从甄复国这里拿到940万代理费!
而甄复国作为当事人,除去拍卖雕塑的支出,除去程白的律师费,净赚4860万!
在谈和解金额的过程中,程白微信上不断收到边斜发来的消息,但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连震动都关掉,一句话也不回,完全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镇定自若地跟俞承说话。
金额谈定后,剩下的就简单了。
重新联系法院,在调解委员会的主持下进行调解,确认过双方的调解意向,由法院方面向双方出具调解书。
英国方面预付和解金的30即可从法院取回交由双方认可的第三方机构鉴定保管的画作;剩下的款项在30日内付讫。
双方若想撤销调解,须30日内向法院提交申请。
在调解书生效后,这幅价值15亿的画作所有权,便正式从甄复国让渡到了英国原主。
甄复国在签字确认走出法院之后,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脚底下踩着棉花似的飘,震撼级别的喜悦砸到脑袋上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詹培恒却是面色复杂。
程白倒还好,除了有点饿忽然想到晚上还要约边斜之外,依旧平平淡淡,好像自己这一案捞着近千万都不算什么似的。
法院门口,已经和解的原被告双方再次碰头。
那位从英国远道而来的马桥私人博物馆代表在上车前跟程白握了握手,但显然面色不虞,只半带着冷笑地夸赞了一句“不愧是方的合伙人,的确厉害。”
“方”的合伙人?
程白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这位铩羽的英国律师已经不再多说,直接上了车,扬长而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赢了官司呢。
留下俞承还站在原地。
一场和解下来,和解金硬生生被程白撕到了6500万,他这一场的律师费只能拿到150万,亏得不小。
但他认为案件本身就对他不利,到这程度也能接受了。
“当年在乘方面试被程律一票否决,如今对簿公堂,本还想要与程律分个胜负,一雪前耻。”俞承有些复杂,“没想到最后还是和解了,不输,但也没赢。”
不输,也没赢?
程白目光微妙地注视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是吗?”
俞承只当这是随便接的一句话,没听出有什么太大的深意,只是忽然问道“听说程律现在到了天志,正在组建团队。当年程律一票否了我,说是我的理念与乘方的理念不合。但如今方律都去了英国。不知道,程律这里是不是还缺人?”
这意思竟然是想要加入她的团队。
要知道,俞承现在可是在红圈所啊。
程白注视了他半晌,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在天志是今非昔比了,自己随便接几个上门的案子挺好的,也没什么野心,就不拖累旁人了。”
婉拒。
俞承也真说不清这结果到底算不算是在自己意料之中。
但他也没露出太多失望的神情来,道了一声“原来如此”,便跟程白告了辞。
直到原告方的人都走光了,甄复国才一蹦三尺高“卧槽!6500万!6500万!程律你太牛逼了!!!”
他干脆给程白做个雕像!
以后每天早晚三炷香,跟关二爷一起供起来,简直比财神爷还要痛快!
程白斜睨了他一眼,随手剥了块薄荷糖扔进嘴里,无比淡漠地提醒道“按协议律师费7日内付讫,有什么变故是另案另算,这个你了解的?”
她当初是不想接这个案子,所以合同订立非常苛刻。
甄复国不得已签了。
当时还觉得有点抗拒,但这和解的结果下来差点没把牙笑掉,满意得不得了,此刻只把自己胸口拍得山响,打起了包票“您放心,这律师费我跟您单算的,明天就把钱给您打到账上!我赖谁也不敢赖您啊!”
开车,回律所。
但才驱车离开法院不久,先前还绷着一张脸的程白就没忍住,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拍着方向盘笑出声来。
詹培恒懂她。
整个这一天的折腾完全是一场心理战,原告那边没底,但作为被告代理人,且已经跟甄复国接触了那么久,他们心里更没底啊!
只是程白敢赌敢诈!
在庭上从头到尾那态度就是一副“我们不和解,我们要等开庭”的笃定,加上意大利那边的证据和这一次甄复国勉强压住了场子的出庭,终于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俞承那边一直就是想以调解来解决这个事情的。
但和解金是3000万还是6500万看的就是律师的能力了。
程白是直接在这基础上翻了个倍!
这就是业内称她为“印钞机”的原因所在了。
作为全程跟下这个案子,也看明白了程白从头到尾计划的人,詹培恒也算是叹为观止了。
只是佩服之余,不免唏嘘。
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远处大街上来往的车流,心里到底不好受“案子现阶段虽然的确对我们有利,但对方律师的心理素质也不大够,本来可以打得更好,甚至就算是对上了你也能少付出一点代价的。”
“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詹律你啊。”
程白咬碎了口中含着的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到这时候才放松下来,终于把先前开成静音的手机摸出来看。
“俞承也不简单,只是运气不好,刚巧碰着我。我这风格,克他。”
刚推开屏锁,打开微信,就看见了几十条消息提醒。
程白不看都知道这些消息的内容。
因为她先前在跟俞承谈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过了,都是边斜对甄复国这个人的怀疑,以及从盗版签名书那边发现的端倪。
但她真的半点都不惊讶。
目光一扫,没先点开消息界面,反倒发现朋友圈有新提醒,她便随意地一点。
整个人一下就愣住了。
几天前发的朋友圈,晒了边斜送的那把伞。
现在有一个最新点赞。
小小的心形。
来自她列表里一位久违的老朋友方让。
第64章 第064章 不轨企图
真是好久没看见他的点赞了。
程白仔细回想了一下, 上次该是去年年初了吧?因为她这一年多来, 打那回出事后都没有再发朋友圈。
连乘方, 都好像成了遥远的回忆。
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她手指一动,想给方让打个跨洋电话。
但一转念又作罢。
这家伙任性扔了乘方去英国,应该是在剑桥待着。心里没事, 手里有钱, 一年花个千把万, 十年都未必用得完,日子该是很潇洒的。
她啊, 还是节约点时间,早点回律所。毕竟办公室里说不准还有某位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但没得到回复的大作家炸着毛呢。
*
律所。
办公室。
程白回来了。
才走到自己办公室外面,把门推开, 就看见边某人斜躺在她的沙发上,盖着那早已经不跟她姓的毛毯,翘着脚,两手拿着一本《无字疑书》,一双眼在她进入时便幽幽地转了过来。
他酸溜溜地道:“消息没回,人倒知道还记得回来的路, 我还以为你迷失在了法院, 在正义和邪恶的较量之中丢掉了自我呢。”
跟倒了十瓶醋似的。
不就故意没回消息吗?
程白不接这话茬儿,但笑着哄他:“晚上想吃点什么?”
行吧。
消气了。
边斜想也知道她不回自己的消息应该是有理由, 只是“嗯”都不“嗯”一声多少让人有些愤怒。
但一说到晚上吃什么, 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当然, 不是对吃的有兴趣。
是对……
咳咳。
“我要想想。”他还端了起来,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上个案子结束你才带我吃了顿粥,我琢磨着你上个案子几乎没赚钱,且还是我请你,就不跟你计较了。这回的案子,估摸着是天价吧?我要吃顿好的。”
程白把从法庭带回来的资料都放到了桌上,还有点后续的收尾工作要进行,包括有的东西要递交律所财务那边。
她坐下来,一面整理一面回应。
大约是知道边斜在吃方面真没什么研究,又挑嘴,让他来选可能半天都选不出来,所以直接道:“吃素还是吃荤?”
边斜可不喜欢清汤寡水的东西,当即做了选择:“吃荤。”
程白把电脑桌面上散的文件都拉到一个文件夹里,又问:“辣的,甜的,咸的?”
边斜继续做选择题:“辣一点的吧。但太辣的好像也不好……”
程白了然,点了点头:“喝酒吗?”
边斜顿时坐得直了一些,想起上回陪詹培恒喝酒自己喝倒的事情,于是冒出些不可告人的想法来。
他可还记得上次自己喝醉后程白第二天说了什么。
就两个字:你猜。
怎么着他这回也要把场子找回来,把程白给灌醉一回试试!
所以他假装轻描淡写地回:“为程律你庆功嘛,当然是要喝一点的。”
程白心里笑了一声,最后问道:“环境呢,想热闹点还是安静点?”
边斜考虑了一下。
既然要喝酒,既然想把程白灌倒,那安静的地方没气氛,肯定不行。
他一本正经道:“热闹点的吧,有人气儿。”
“那行。”
这一通筛选下来,程白心里就有数了,想起个绝好的去处来。随手在APP上搜了一下,这家奇葩的店还开着,便提前预约了个靠边的位置。
“我还要忙点东西,搞定就出发。你要饿的话,自己叫个外卖,先垫垫?”
“我不饿。”
其实中午也没吃什么东西。
但反正晚上不要吃吗?
边斜强忍住了想问她案情进展的冲动,就靠在沙发的椅背上,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她。
外头的天下午五点多就已经黑了。
从灰蒙蒙的黄昏到华灯初上的晚上,昼夜的转变也不过只是瞬息之间而已。
办公室外面的人渐渐少下来。
毕竟现在是元旦后春节前,年末频繁飞各地开庭的律师们好不容易忙完,都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期,连加班都没几个人了。
程白把一系列邮件搞定,已经快八点。
她觉着,新的律师助理得催催人事那边了,自己不能老干这种琐碎的事情,太浪费时间。
“走吧。”
车钥匙一拿,她拎了包,披上大衣,便招呼了边斜一声。
两人一道下了楼。
这时候距离在法院达成调解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早就有消息灵通的媒体报道了这一案的结果。
网上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为案件的细节暂时没有对外披露,对外只有一个结果,所以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很多人完全不敢相信这种案子居然也能赢——
如果6500万的和解金还不算赢的话,那天底下可能没几个案子敢说自己“赢”了。
程白跟边斜才下到停车场,一旁竟然冒出来几个记者,迅速拿着话筒围了上来。
都是先前错过了法庭专门来律所这里蹲人的。
才见着程白就尖锐地发问。
“程律师您好,请问英国索还文物一案真的了结了吗?您能达成这么高的和解金额是否用了什么非常的手段?”
“种种蛛丝马迹都说明您的当事人不干净,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上一案为穷苦老百姓打官司,这一案立刻为人渣打官司,果然上一案只是为了作秀洗白自己吗?
“程律——”
边斜听着这些意有所指的问题,顿时皱起了眉头。
程白却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她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直接拨开这些人,拉开车门上了车,开车就走。
永远不要试图跟傻逼争论。
争论就会激化观点,走向极端。
最终也会成为傻逼。
从太古汇出发去外滩的路上,边斜终于开始释放自己的好奇心,询问起第二次庭前会议的情况。
前面又堵了车。
程白便简略地说了几句,同时也翻开了手机,难得点开了微博,看了一下热搜。
果不其然,“英国文物返还天价和解”这一条高高挂在了上头。
点进去全是震惊的吃瓜群众。
诸如“程白律师费多少”“这案子居然也能和解”“又为人渣打官司”“之前果然是作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类的评论,填满了整个评论区,少有的一些理智发言都被淹没。
她对自己的风评早已经淡定了。
大阵仗早就过来了。
这些人说什么她心里都没有波动。
这一回也就是案件标的很大,是那种所有律师都梦寐以求的案子,既能赚着钱,也能赚着名的,所以才有这么高的关注度。
等回头她接别的案子,风头也就过去了。
赚了940万就算回头要给律所抽成再分给詹培恒一部分,那也还能剩下不少,谁搭理网上这些风雨啊。
只是她没想到,随手往旁边一点,竟然看见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热门转发。
方不让。
这人也是有微博的,且在微博上十分拉仇恨。
热搜主页上这条新闻下面,大多都是质疑她这种为人渣打官司的行为的,辱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甚至还拉了一堆为所谓“人渣”打过官司的律师出来鞭尸。
其中就有方不让。
甚至有自称法学生的网友站出来表示对这种行为的鄙夷。
方不让就单独转发了这个自称法学生的,内容非常简单:“我要是你老师,教出你这种学生,立刻就拿根面条把自己挂死。法学生?没读好书就别出来丢法律人的脸了。”
程白看着,一下就笑了出来。
方不让这脾气真是没好过。
嘲讽能力向来一流。
不过这话虽难听,她竟然挺赞同:没学过法的跟着起哄就罢了,学过法的还能在这里面搅和,说三流都是高估。
但真懒得辩解什么。
律师这种职业本来就是各大行业里被误解得很深的一行,舆论的妖魔化十分严重。
毕竟法律的逻辑与正常的道德逻辑不同。
习惯感性且被经常被舆论溜着跑的人太多,听风就是雨,就连很多已经从事了法律工作的人都无法幸免。久了就习惯了,不奢求寻常人能理解。
旁边边斜还在琢磨怎样才能一雪前耻,把程白喝趴下,没想一转眸就瞥见了她手机屏幕:“你在看微博?”
程白“嗯”了一声,道:“看看乌合之众。”
然后手指轻轻一动,给方不让点了个赞。
第65章 第065章 喝不喝,醉不醉
真的是当着某人的面点赞, 半点都没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
边斜看了个清清楚楚,心里立刻开始扎小人。
用他亲手注册的微博, 关注别的野男人也就罢了, 现在一边跟他说话还一边给方不让这狗逼点赞?!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时候,他是个很直接的人,此刻只半真半假道:“说起来,我还是程律第一个关注的人, 可也总不见程律给我点赞啊。”
程白点完赞便把手机扔下了。
想也知道现在这风口浪尖, 点赞被人看到立刻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指不定还要把她跟方不让放在一起唾骂。
但偶尔的任性总让人心里舒坦。
听见边斜这话, 她从后视镜里看了边斜一眼,淡淡地一挑眉:“你有发过什么微博吗?”
“……”
一句话,一把刀,插得边斜满脸是血。
他虽然还看看微博, 但每个月发微博的次数真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
好像, 已经好几个月没发过了?
毕竟自打新书写死了夜行者系列的人气角色吴虑之后,书友们就一片喊打喊杀的,他琢磨着道理也讲不通,干脆装死。
但现在听程白这么说……
不给他点赞是因为他没发微博吗?
好像是哦。
边斜忽然就在心里面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从今天开始, 我要变成一个勤奋的作者!每天发一条微博, 做一个有道德、有情操、有毅力、有责任的日更党!
这个决定刚做出来, 他就摸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边某人:从今天开始, 我要当一个勤奋的人, 每天更新一条微博!
然而,还没等他退出微博,铺天盖地的评论立刻淹没过来。
所有读者心里完全是What the **!
还我吴虑:日更微博???
边老狗你死了:你他妈新书写了?一百多个坑填了?几十年前承诺的番外补了?
新书倒计时:渣浪给你多少钱?
X图书编辑夏云:边神你交稿了吗……
边狗后援会:有本事日更微博没本事日更小说?!
夜行人:来来来,买票进场,我们边老邪给大家现场表演坟头蹦迪!
你才坟头蹦迪呢!
边斜真没觉得自己日更微博这种事有什么值得Diss的,这群凡人不懂他的恋爱!
假粉,假粉,都是假粉!
程白瞧见他脸色变幻,不由问道:“怎么了?”
边斜扬起标准的假笑,非常“不经意”地道:“也没什么,就刚刚发了条微博,看了看评论。”
程白心里又想笑,面上依旧淡淡:“哦。”
哦?
哦你妹啊!
点赞呢?
*
算了,看程白在开车,强行要别人点赞这也太刻意了。万一程白不好意思呢?
所以还是晚点吧。
她要忘了,自己再暗示暗示,旁敲侧击一下。
边斜最终还是把点赞这件事放了放。
晚上八点半到了吃饭的地方。
他心里还是很好奇,程白会带自己去吃什么。
但在跟着程白推开那消防箱似的大门,看到里头的场景时,他整个人被震撼了一把——
上下两层。
下层是酒吧,台上有驻唱歌手唱歌,头顶上灯光乱转,坐满了时尚的男男女女;
但上层却是……
火锅。
全是火锅!
他们一进门就对着上层,一眼看去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桌子有大有小,九宫格,鸳鸯锅,红汤白汤全都有!
大冬天,才走过来,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有一种直接扒了衣服加入进入拿起酒来跟人对瓶吹的冲动!
空气里飘来麻油和辣椒的香味。
食客们谈笑其间,桌上放着新鲜的食材,锅底里翻滚着明虾、肥牛、毛肚、豆皮、青菜、笋片……
尼玛。
上海居然也有这种地方?!
他原以为只有四川重庆这种可怕的地方才存在那种能吃火锅的KTV!
“坐。”
程白的位置是提前订好的,也不靠舞台,而是在这一片热闹里挑了个稍微清净点的靠边的位置。
正好能看见下面一层的酒吧。
她把外套放在一旁就先坐了下来。
边斜整个人还跟梦游似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楼上楼下是一家店吗?”
程白点点头:“一家店。”
边斜便服了: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这种风格混搭、土洋结合的店,骚,真是太骚了。
两人坐下来,点完了菜,锅底便端了上来。
鸳鸯锅。
一边辣一边不辣。
程白中午其实没吃。
边斜其实也没吃。
但这两人嘴上都说自己吃了,以至于菜上来往锅里扔了不久后,两人二话不说,埋头先就着这热闹的气氛吃了小半个钟头。
程白不吃辣。
边斜其实有点嗜辣,但偏偏不是很能吃辣,所以整个吃火锅的过程显得格外分裂。
筷子一会儿进红汤,一会儿进白汤。
烫个辣的来吃,吃完觉得喉咙里烧得慌,又咕嘟咕嘟灌水,末了干脆拿个空碗倒水,把红汤里涮过的肉放进去洗洗再吃。
程白看着觉得累:“你这跟不吃辣有区别?”
边斜有自己的原则:“水里洗过的照样有辣味,吃火锅怎么能不吃辣?我跟你这种涮白汤的不一样。”
得。
一顿火锅还被他吃出“同锅异梦”的感觉来了!
程白懒得说了。
他爱怎么吃怎么吃,乐得看他作死。
果然,又吃了一会儿,这牲口hold不住了,两手抱了一小罐汽水,咳嗽了一声,拿眼睛频繁地看她那边的白汤:“咳,那个,程律你这边烫了这么多东西,一个人吃得完吗?”
呵呵。
然后就变成了两双筷子往一边锅里夹。
边某人先前信誓旦旦的“吃火锅当然要吃辣”的原则,好像根本就不存在过一样。
*
吃完火锅下楼喝酒。
吧台后面一整面墙里放的都是酒。
前头还有调酒的小哥。
舞台上已经进入夜场模式。
程白是拿着外套下来的,在上头挺热,又是吃火锅,所以略显散乱的卷发往脑后一扎,露出了整张脸来。
脸孔明艳,往下面一走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但一转眸看见后面跟着的边斜,众人便不由在心里叹息起来:原来是有男伴的。
“想喝什么?”
反正今天程白请客。
她照旧选了个相对安静靠边的位置,把酒单递给了边斜,让他先点。
这货只点了一杯金酒。
程白倒是要了一杯白兰地。
上面吃饭的时候因为都占着嘴,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个合适的环境,边斜心里其实有点紧张。
毕竟《X瓶梅》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酒是色媒人。
何况乎他满脑子都是把程白喝趴下这种念头,实在放松不下来。
只好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先前发的那些消息,程律都看了吧?”边斜现在还为这事儿纳闷呢,“我是真觉得甄复国这人有问题。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他形容自己,《盗墓笔记》和《鬼吹灯》里的大金牙,那是干什么的?倒卖文物,攒局盗墓。尤其说是《无字疑书》里的半口金。半口金又是干什么的?早年盗墓倒卖文物,鉴别真假一流,造假技术绝顶!而且他之前送我一本书,你已经知道是盗版的了。但卖假书的店家叫‘豫园半口金’,你还记得甄复国那个古玩店开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