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好像,对方把自己这一点小心思给看破了:她向陆锦惜示好,可不就是为了得到点顾太师府的消息吗?
陆锦惜如今应了,她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在叶氏反应也快,当下便巧笑起来:“那可真是造福了我了,也省得我再到处打听太师府的消息了,该是我谢谢夫人才对。”
这话说得实在是坦荡,半点也不遮掩。
陆锦惜闻言,竟生出几分好感来,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屋内的气氛,一下比刚才还融洽。
她们二人又换了话题,说了一会儿闲话。
过了约莫两刻,眼见天色不早,陆锦惜才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她让白鹭把药材都留下了,叶氏也毫无芥蒂地收下,还一路送她到门口。
待目送陆锦惜消失在夹道上了,她才有功夫去回想这一下午的相处。
跟陆锦惜坐着说话,那真是极舒坦的一种享受。
不管是听着她声音,还是看着她的脸,及至种种细微神态,都妥帖极了。
可待细细一回想个中细节,又莫名有些心惊肉跳:一个寻常人,能让人产生这种感受吗?
心绪轻微晃动,叶氏有些恍惚地呢喃了一声:“怎比卫仪还难看清几分呢……”
当初说卫仪第一的那些个人,莫不是瞎了吧?
怀着一种极为莫名的情绪,叶氏回到了屋里。
离了国公府的陆锦惜,则在白鹭等人的陪伴下,重进了东院。
屋外守着几个丫鬟。
她上了台阶,便想问鬼手张的事情,没想到,一抬眼,竟瞧见外面站了几个陌生的丫鬟。
一身桃红的袄裙都显得很精致,站着的时候两腿并拢,脊背挺直,却将头微微垂下来一些,双手交叠在身前。
规矩比府里其他丫鬟严的岂止一点半点?
就连这样貌,都极为出众,看着不像是府里能教调出来的。
心念一转,她还来不及问,便有一个东院原来伺候的丫鬟上来,轻声给陆锦惜通禀:“二奶奶,长公主在屋里头,已经候了有一时了,正等您呢。”
长公主?
陆锦惜眼皮顿时一跳。
可不就是她先前还与叶氏提到的永宁长公主吗?
先帝在时,她便以公主之尊,下嫁给了薛老将军的二公子薛还,成了她婆婆孙氏的妯娌,膝下有个女儿。
因为身份贵重,她虽只当着二房的家,可大房这边莫不敬她几分。
又因为在庆安帝继位之时出力甚重,她在朝中也颇有势力,在府内,地位也就更超然了。
原身陆氏,能以这温软性子,在府里撑着掌家几年,其实背后就有她的支持。
陆锦惜是半点不知道为什么,可这不妨碍她对此事的重视。
只是不知,这一位长公主婶婶来,到底为什么事?
她拧眉,点了点头,便向着屋内走,脑海里却一下想起了之前叶氏所说的一切……
长公主与顾太师是很近的,该知道许多。
难不成……
第12章 我出轨了?
屋内安静得过分。
薛迟还在,只是已经睡着了,就躺在暖炕上铺着的锦缎大条褥上,因屋里烧着炭盆,仅盖了一条薄被。
青雀就侍立在一旁,神情格外整肃。
雕漆小方几上的药罐子已经收起,反倒是放了一封拆过的信,左侧坐了个有些年纪的女人,华服加身,满是威仪。
檀色的宫装未曾换下,上头用金线刺着的祥云瑞凤还很扎眼。头上挽着的是凌虚髻,坠着金簪玉钗,佩了孔雀衔珠一对耳坠,显得贵气逼人。
即便因上了年纪,眼角有些细纹,可她五官却很精致,带着点淡淡的凌厉和雍容。
不管是气质还是仪态,都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
陆锦惜进来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根细细的小银火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手炉里的灰,像是等久了。
听见脚步声,她头也没抬一下,像是知道陆锦惜要行礼,只淡淡道:“坐下吧。”
陆锦惜要行礼的动作,一下便顿住了。
这一把嗓音,冷冽里带着几分雍容,语气似乎也算熟稔。
可说不上是为什么,她听了,竟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长公主这一次来,好像不是为了寻常事……
端看她这一身宫装,还没换下,便知她一回宫,便来了自己这里等着。
她一个后辈,又身份微末,哪里值得堂堂长公主来等?
怀着疑虑,陆锦惜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坐下了。
只是便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坐到炕上永宁长公主对面去,只捡了她右手边一把玫瑰椅,正襟危坐。
这一下,永宁长公主,才撩了眼皮,看了她一眼。
目光由上而下,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打量,甚至有些利,像是一把刀,要把她给剖开了,研究个仔细。
端庄温和的眉眼,素净淡雅的妆容,双手交叠在一起,显得规规矩矩,从上到下,这身上的确不大挑得出错来。
宫廷,朝堂,什么事永宁长公主都知道。
看人,她也是一把好手。
今日刚回府来,她就听了好一通的热闹,甚至听说那个嚣张跋扈的卫仙,也终于在陆锦惜手里栽了一回。
不仅是她自己丢脸,就连丫鬟都被打成了猪头。
要知道,陆锦惜这性子,她骂了不知多少回,都没起色。
现如今,竟一下变了。
该说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有时候她看人也不一定准吗?
她不仅没料到陆锦惜的改变,也没料想她竟有胆子做出那等事来……
心念及此,便有一股火气往上窜。
还好她眼角余光一闪,瞥见了旁边熟睡的迟哥儿,只眉头一皱,压了下来,吩咐了青雀:“先把迟哥儿抱下去睡吧。”
免得一会儿说事,吵着了。
青雀下意识看了陆锦惜一眼。
陆锦惜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薛迟这会儿睡得很熟,一点看不出那蛮横的呆霸王样。
脸上有伤,可脸色红润,香甜极了,青雀动作也轻,没把他吵醒,没什么动静地抱了出去。
这一下,屋里便只有几个丫鬟。
永宁长公主挥了挥手,也叫她们出去了,只留下她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
看到这里,陆锦惜哪里还不明白,只怕是真有什么严重的事情了。
她两道细眉微皱,放恭敬了态度:“侄媳方才去处理英国公府的事情,一时回来得晚了,并不知婶婶已经到来,还望婶婶容谅。”
“事情本宫已听说了。”
永宁长公主捏了捏那银火箸,在手里转了转,似乎不大关心,随口问道:“处理得如何?没出什么大事吧?”
“都是两个小孩子间的玩闹,世子夫人通情达理,并未追究。先才侄媳已请了鬼手张大夫为两个孩子看过,都是些皮外伤,养上几日,便会痊愈。”
陆锦惜谨慎地回答了,也不敢问更多。
窗外有寒风吹刮而过,摇得窗纸扑簌。
在这少人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冷寂,又格外叫人心颤。
“也算你病了一回,有些长进,找了鬼手张,处理得还不差。”
永宁长公主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声音有些莫测,随即又转头来看她,见她眉眼低垂,一副小心模样,不由笑了一声。
“说句实在话,当年这掌家的权,是你硬要薛况给的。本宫也知道你们是什么情况,可你性子太软,镇不住他们。没想到,今日却叫本宫另眼相看一回……”
陆锦惜顿时无言。
薛况与原身陆氏之间的恩怨,实在难说。
庆安帝一旨赐婚,把两个人凑了一对。
可薛况回京就带了个妾室和孩子,对陆氏似乎也没什么感情。
没了爱,还不能要个权吗?
陆锦惜琢磨着,陆氏便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也要维护自己作为薛况妻子的体面,所以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太太孙氏丧夫,身子骨虽硬朗,一颗心却淡了,对府里的事情本就不爱管。
所以,这条件,据说薛况答应得很容易。
只是这些年来,陆氏的表现,实在算不得很好。
如今听永宁长公主提起,陆锦惜便知道,这一位婶婶在背后撑着自己,也提点着她,多半是因为昔年薛况的承诺。
给不了的,永远给不了;能给你的,护你周全。
陆锦惜想来,竟觉得有一点点讽刺,只是不知道该讽刺赐婚的皇帝,还是讽刺这夫妻两个。
她沉下了心思,慢慢回道:“婶婶记挂,侄媳病好之后,想通了许多,再不敢跟往日一样,浑浑噩噩。”
“若真是开悟了,那也算好事一件。”
唇角一弯,永宁长公主笑得雍容,可话却让人难以捉摸。
“前几日你人在病中,府里大小事情也没叫去打扰你。不过如今却是等不得了,正巧你病好,我今日便来找你说上个一二。”
下意识地,陆锦惜想到了叶氏说的那些。
她斟酌了片刻,大着胆子问道:“婶婶要说的,可是顾太师府的事情?”
“你竟知道?”
永宁长公主一下有些惊讶起来,不由多看她一眼。
陆锦惜微微一笑,回道:“原是不知道的,不过方才去隔壁国公府走一遭,世子夫人正好与我谈到此事,还向我打听顾大公子的事情。所以我们聊了三两句,于是知道了个一二,只是都不知道昨夜顾太师上山,到底是什么原委……”
原来是这样。
还当她是自己关心起外面的事情来了,没想到是巧合。
不过知道一些也好,省得她费太多口舌。
永宁长公主捧着手炉,想起了今日在宫里听的那一堆闲话,还有出宫门时候,顾家那边传来的消息。
“顾太师昨夜上山,是去拜会觉远方丈了,也就是顾觉非的师兄。”
觉远方丈是名高僧,只是他继承他师尊苦行大和尚的衣钵,也没有几年。
二十多年前,顾觉非才出生不久,身体虚弱,生了很大一场病。
苦行和尚当时游方在外,略通歧黄之术,无意逢着,使了妙手,给治好了。
那时候,顾觉非还未起名。
顾太师顾念苦行和尚的恩情,又觉得这一遭实在是有缘,便请苦行和尚将顾觉非收为了记名弟子,也略作消灾解难。
所以,顾觉非名字里的“觉非”二字,乃是出自苦行和尚,按着佛门的辈分给排的。
如今的觉远方丈,也是苦行和尚的弟子。
算起来,顾觉非虽是俗家,却是觉远的师弟。若真要在大昭寺论资排辈,不少小沙弥都要唤他“师叔”或者“师叔祖”。
“觉远方丈,与顾觉非算是交好,又是个有大智慧之人。”
永宁长公主思索着,却是慢慢地笑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不久之后,这风云涌动的京城。
“顾觉非的确是不择手段,且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可对着他爹么,也不一定就能狠心绝情。再说了,京城如今这一盘棋,正正好在点上,他又怎么舍得不回来?”
话里,不乏一点辛辣的嘲讽。
陆锦惜却听得有些迷糊起来——
她从丫鬟们嘴里听说的顾觉非,老跟卫仪纠缠在一起,是个痴情种;
她从叶氏口中听说的顾觉非,二十三岁拿了探花,是位才华盖世的如玉公子;
可如今,永宁公主口中的顾觉非,竟是“不择手段”“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又成了一个叫人不寒而栗的心机高手?
只是永宁长公主半分没有解释的意思。
“一个时辰前,大昭寺那边有人传了消息来,说顾觉非会回,只是时间还没定……”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望着陆锦惜,颇带着点玩味地笑了一声。
“说是要等,那山上的雪,什么时候化干净,他什么时候才下山。”
陆锦惜顿时有些咋舌:这架子,也真是够大的……
永宁长公主却感叹,顾太师这么头老狐狸,一生荣华,就没怎么摔过跤,结果人老了,想见见自己的儿子,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她只对陆锦惜道:“如今京中知道这消息的没几个。这十日里,若不下连绵的雪,总归还是有雪化的一日的。你如今是将军府掌事夫人,少不得十日后要去太师府走一趟,备的礼不必太厚,最好送到点子上。此事是重中之重,不得马虎,你看好了。”
“谢婶婶提点,侄媳省得了。”
看来,十日后,太师府寿宴,有好戏看了?
得了顾太师上山之事的确切消息,陆锦惜一颗心,慢慢地落了地。
叶氏所言,的确不假。
顾太师府在朝中的势力,该异常扎实,不然一个大公子要回来的事情,也不至于这样牵动人心;
永宁长公主,也的确与顾太师府很近。人人都求不来的消息,到她这里轻飘飘的,半个铜板也不值的模样。
而且……
她对顾觉非的评价,与旁人完全不一样。
要么是她对此人有偏见,要么就是她知道的,远远超过旁人的想象。
陆锦惜心念闪动,微有沉思。
只是很快,她便感觉到了一道目光的注视,抬起头来,便发现长公主竟又在打量她了。
略迟疑了片刻,她开口道:“婶婶可是有事?”
“本宫今日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口,碰见了翰林院侍讲学士宋知言大人。”
这是平直的陈述,几乎不带有感情。
连带着那一双眼睛,也没有温度,有一股暗藏风雨的味道。
陆锦惜听了却是半点不明白。
宋知言?
她是没听过,可不知道跟原身是有什么关系?
单从陆锦惜的面上,实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商场谈判桌上混着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即便在她面前的是永宁长公主,她没露出什么破绽。
这样的不动如山,落到永宁长公主的眼底,便多了几分复杂味道。
是她一直小看了她么?
听了宋知言的名字,她都还这样不动声色。
想起今日撞破的这件事,永宁长公主心绪难平,可一看陆锦惜模样,一下又想起她跟薛况那一笔烂账来。
谁又欠谁呢?
本就是一旨诏书,瞎凑的一对。
雕漆方几上,那一封拆开的信,已经放了许久。
“你是将军府的掌事夫人,一品诰命。本宫知道,薛况对你不起,你本也没有为他守寡的道理。我一直想你改嫁,可你……”永宁长公主只把那一封信拿起来,起了身,冷笑,“可你做的都是什么?”
陆锦惜听到半道已经觉出不对,皱紧了眉头。
永宁长公主却直接将信一扔,摔到她怀里,一张雍容的面目上,已经看不到半点笑意,只有浓浓的失望!
“不过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还是有妇之夫,也配得上我将军府堂堂的一品诰命?”
“你就不能找个配得上的吗?”
“便是你与他青梅竹马,又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陆锦惜傻了。
这个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跟过山车一样刺激,让她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大致听出出了什么事,可……
这一位长公主婶婶,竟这么开明?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永宁长公主。
永宁长公主见了,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就这么糊涂死了算了!”
说完,竟片刻都不想再待,直接拂袖而去。
第13章 承蒙错爱
屋里,一下就剩陆锦惜一个。
手里拿着那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她现在还反应不过来:怎么觉得,这一位婶婶的口气,这样恨铁不成钢?不仅不反对改嫁,竟然还上赶着撺掇……
一时之间,陆锦惜皱起了眉头。
只是很快,她又根据自己所知,分析出了一二原因。
历朝的公主们身份都不低,明里暗里豢养面首的不在少数。
到了本朝,端看永宁长公主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便知道这里的公主不是什么菟丝花,似豢养面首之事绝不会少。
永宁长公主自薛还去后,便不曾改嫁。
她到底养不养面首,陆锦惜是不得而知,但耳濡目染之下,对待男女之事很开明,倒实属寻常。
为今最大的问题,也不是这个。
所以,陆锦惜很快就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先是瞥了一眼门外。
丫鬟们都被吓得不轻,这会儿包括青雀白鹭在内,没一个进来。
她自然也没有唤她们进来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头,紧抿着菱唇,将信封之中的信笺取出。
是一张背青面白的青白笺,看着素净又雅致。
一拿出来,就有淡淡的檀香味儿。
陆锦惜刚闻见,心底便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定睛一看,信笺上顶头四个字便是:“伯羡爱鉴。”
那一瞬间,心都凉下来半截!
这满纸精致素雅的簪花小楷,一看便知是诗书世家出身,字迹也是陆锦惜曾在陆氏书房里见过的。
不是陆氏本人所留,又能是谁?
陆锦惜眼前有些发晕。
她慢慢退了一步,坐回了椅子上,才用手指指腹压了压太阳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看去。
“伯羡爱鉴,前日风寒偶感,未及复信,歉疚难安。”
“今病疾稍愈,提笔陈君以情。”
“君之请,妾每每翻而阅之,固心之动之,情之往之。然羁绊实多,左右徘徊,上下踟躇,问天不明,问佛不答,心难自辨,恐误君深,不敢轻易答君。”
“盼君许梨花为期,容妾思之。”
“冬末残雪,天犹寒极,望君保重。”
“锦惜亲笔。”
陆锦惜瞧着最后这四个字,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想陆氏了。
她原以为陆氏对薛况是痴情一片,甘愿付出,没想到……
两字“伯羡”,该是那从五品侍讲学士宋知言的表字,一句“爱鉴”则是称亲密之人用的。
她看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陆氏是真与人有了首尾。
似是宋知言提了请求,陆氏也一直在考虑,只是顾忌太多,难以下定决心,希望宋知言给她时间。
她将在梨花开时,给出确切答复。
“羁绊实多……”
能不多吗?
一个是武威镇国大将军薛况的孀妻,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膝下还有着三个亲生的子女和一个妾生的庶子。
一个虽是竹马,从小认识,可如今已经是有妇之夫!
改嫁?
宋知言原配怎么办?
私奔?
对两个人来说,都不现实。
陆锦惜看得出,陆氏是动了心、含了情的,可也难以抉择。
也幸亏她还没抉择。
这一封信,阴差阳错,落到了永宁公主手上,又辗转回到自己的手里,才没酿成大祸。
坐在椅子上,她背后出了一层的冷汗。
青白笺上,则被她紧紧掐着的手指,留下了几条深深的褶皱,格外刺目。
过了好半天,她才缓过劲儿来,抬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
宋知言跟陆氏之间,到底是怎么个经历?
这一封信肯定是陆氏病重之前送出的,她已经来了有半个多月,这一封信也至少送出去半个月,怎么会今天才落到永宁长公主手里?
陆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封信又是谁送的?
……
无数的疑惑,浮了上来。
若放在平时,陆锦惜对这等情爱的事,半点不感兴趣,可现在她顶着这壳子,便万万不敢放任这些随时回炸的雷,藏在她身边。
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将信笺纸,压到了方几上,向门外看去。
青雀和白鹭,都在外面,方才被永宁长公主的人给遣开了,怕都还不知道屋里发生过什么。
一个跳脱活泼,俏皮可爱,很机灵;
一个沉稳持重,思虑周全,很妥帖。
原身久居深宅大院,有什么事,能瞒得过自己贴身的丫鬟呢?
这两个丫鬟,要么都知道,要么至少有一个人知道。
很快,陆锦惜的目光,便落在了青雀身上,念头一闪:“白鹭,你带个婆子,去外头找潘全儿,准备准备答谢张大夫的事情。青雀,你进来。”
“是。”
两个大丫鬟一齐应声。
白鹭没怎么多想,躬身便退了。
青雀却是不知为什么叫自己,刚迈步进来,却一眼瞧见压在陆锦惜手底下的那信,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两腿发颤,惊惶不定:“夫人、这、这封信不是……”
不是早送出去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
陆锦惜打量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真的是青雀在帮陆氏处理这些事情。看这战战兢兢模样,神魂都要不在身上了。
她精致的面容微沉,没有什么表情,只慢慢道:“刚才长公主来,便是为了这一封信……说是半道上碰见了宋知言大人,截下的……”
“不、不可能的。”
青雀一下跪在了地上,磕了个头,颤声道:“夫人明鉴,二十多日前,您将这信交给奴婢,奴婢便照规矩给了印六儿,绝不敢拖延半日!若、若印六儿还跟往常一样,这信早该送出去了……”
印六儿……
这名字很生。
陆锦惜是看过府里下人名册的,并不记得有这名儿。想来,该是个外面收钱给人办事的。
她垂了眼帘,看了青雀一眼:“我知道不是你。我倒霉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起来吧。”
叫青雀进来,不过是因陆锦惜猜到是她,套上几句话。
虽不多,可已经足够她弄明白这件事的问题出在哪里。
“亏得今日是婶婶撞见,胳膊肘到底向我拐。若是被旁人截了,不死也能脱层皮!”
陆锦惜眼底凛冽,笼了薄霜,声音渐渐发冷。
“不是你的问题,便是印六儿那边出了差错。回头你找人,给我好生寻个由头,问他一问!我倒要看看,这办的是什么差事!”
青雀刚起了身,又是忐忑,又是惶然:“如今已被长公主撞破,夫人您……”
“此事本就是我糊涂。今日被婶婶一通教训,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幡然醒悟,当然得推成长公主的功劳。
她重新拿了那信笺来看,声音渐渐低沉:“去把剩下的拿过来吧,今儿……一道都烧掉。”
“夫人……”
青雀诧异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这几个月来,她的日子,都在提心吊胆里过。
哪个大丫鬟愿意帮自家夫人传递私信,帮着她私相授受?回头被人发现,头一个倒霉的便是她们。
她是心软,到底架不住陆氏几番哀求,这才不得已,找了外面那个信得过、且有求于夫人的小混混印六儿,帮忙送信。
如今陆锦惜这意思竟然是……
要放弃了?
一时间,也不知是欣喜还是感动,即便是青雀向来稳重,也面上复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生怕陆锦惜反悔一样,忙道:“奴婢这便去,这便去!”
说完便退出了这屋,进了对面那屋。
那是陆锦惜平时休息的屋子。
想来,有点私密的东西,都藏在那边了吧?
陆锦惜坐在椅子上,回想起青雀那表情,竟觉得有些好笑,可一回想,又尽是心酸。
陆氏的信上写“每每翻而阅之”,证明宋知言送来的信,她反反复复看过多次,并有极大的可能保存了下来。
可她不知道在哪里。
陆锦惜穿来之后,大部分时间在病中,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有人伺候,并不敢四处翻箱倒柜探寻原身的秘密。
现如今要找这些信,自然只能找个借口,让熟知的青雀去寻了。
“烧”,便是借口;叫青雀去取,则是一“诈”。
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没一会儿,青雀便捧回来一只不大的紫檀匣子,轻轻搁在了陆锦惜身边的方几上。
“奴婢没敢动过,都是您平日里自己放的,都在里面了。”
匣子一打开,里头便是一层一层的信笺。
不同于陆氏用的青白笺,这匣子里多是泥金的冷金笺,上头的字迹也可谓是颜筋柳骨,自有一股沉稳规整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