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丫鬟们玩闹着,顾怀袖却已经走到东院去了,门口三名丫鬟围绕着一名绿裙丫头,顾怀袖只一眼,便看到这丫鬟的狼狈。这不是大姐身边的青溪吗?都说是得她喜欢,办事也相当得力,里外事情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平日里青黛说起这青溪,多是一般酸一半服。
今儿怎么……
顾怀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大姐可在屋里?”
四名丫鬟顿时散开,青溪是这院里大丫鬟,便上前一礼:“回三姑娘,大小姐在屋里呢,三姑娘若要进去探望,奴婢为您通传。”
顾怀袖一点头,一挥扇子,敛了宽松的衣袖,便走在青溪后面,跟着进了屋。
青溪往榻前一躬身:“大小姐,三姑娘来看您了。”
顾瑶芳还是那病弱模样,瞧着真跟水做的一样,她若无其事,只虚弱一笑:“三妹今儿回来了,府里可好一阵地热闹,难得你会来看我,我本以为三妹避我如洪水猛兽呢,怕是我多想了。”
对着顾瑶芳,顾怀袖老觉得有些不自在,她也不走近,只坐了另一名丫鬟抬过来的绣墩,隔着顾瑶芳约莫有三尺,将扇子压在双膝之上,她笑意清浅:“大姐说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外面婆子们跟父亲说,我来看望大姐多了,带来些邪气,不利于大姐养病,否则怀袖怎敢不来看大姐?大姐是个福厚的,多想一时可以,这误会既解开了,也便莫要忧心了吧。”
青溪轻轻地给身边丫鬟打了个眼色,自己先下去换衣裳,免得一会儿大小姐想起来又要训斥。
这边两姐妹看都没看青溪一眼,只望着对方。
良久,顾瑶芳弯唇,带着几分苦涩:“我是个福薄的,又有哪一日不忧心呢?”
话题终于绕开,顾怀袖是揣着顾贞观的交代来的,她闻言正好接上一句,单刀直入:“大姐哪儿是个福薄的?前面薄,后面老天爷不也开了眼,补上了,这福气是厚得很。”
见顾瑶芳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顾怀袖心底一声冷笑,面上却是温温和和,解释了一句:“今次一趟去桐城,父亲可为姐姐说了一门好亲事。”
这一句出口,顾瑶芳的脸色立时就变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说一下文名的“宰相”俩字,清朝纳兰明珠被称为“明相”,还有一部电视剧叫“宰相刘罗锅”,丞相制度的确是早就废除了,但是这样的称呼后世还在沿用的,尤其是汉臣之中。
位高权重的称一句“X相”,也有鳌拜和珅等称“X中堂”,那是因为中堂这个更尊贵=3=
所以文名取“宰相”二字意图可参照电视剧《宰相刘罗锅》。
Ps:文中的张英一家都是汉臣,张廷玉是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女主也是汉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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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只有日更了……早上起来就能刷出更新


☆、第十一章 执迷不悟

兴许是沉默了良久,顾瑶芳脸上那如临大敌的表情,慢慢地消减了下去:“是吗?”
顾怀袖假作什么都没发现,一点不知道顾瑶芳的痛苦,反而略带着几分艳羡道:“可不是,张家的二公子,京城里谁不知道张家的好名声?张英老大人在万岁爷面前乃是得宠的红人,他家的几位公子都是不错的。不瞒大姐说,那张二公子我也见过了,一表人才,英俊潇洒。”
她脸上的表情越是欢快,顾瑶芳内心也就越加痛苦。
这种痛苦是隐藏着的,她不能表现在外,当时只轻轻揪紧了薄薄的锦被,“那张家又算是什么好人家?我是听说过的,去岁张英就获了罪,被罢了职,早已经不是当初最得宠的那个张老大人了。这张家,也就看着最后一个骨架子。我还能不清楚吗?三妹何必哄我?”
若非现在顾瑶芳还在自己面前,顾怀袖指不定能立刻笑喷出来。
目光短浅如此,纵使有再多的小心眼,又能怎样呢?
顾怀袖微微一笑:“大姐此言差矣,我听父亲说了,大姐似乎不大满意这一门亲事。可父亲是极看得上张家公子的,即便姐姐觉得不好,父亲的眼光亦不该有错。按着咱们顾家的门第,摊上这一门亲事,都得算是高攀了。”
前儿顾贞观要顾怀袖来劝瑶芳,她虽知这一趟定然无功而返,却只求问心无愧。
这问心无愧,自不是对着顾瑶芳,而是对顾贞观而言——这老头儿,只盼着自家姑娘好,顾怀袖受了他这十多年的恩惠,能帮则帮罢了。
再说了,她说不说都是一个效果,不若此刻对着顾瑶芳,把这张家的事情分析个透彻,也好叫顾瑶芳更堵心。
眼瞧着好男人就在面前,可她不能嫁,也不敢嫁,真真想想就令人发笑。
见顾瑶芳有一会儿没说话,心知人家是不想搭理自己,可顾怀袖还是得说。
“大姐,你如今身体也调养好了。父亲在桐城收到了你的信,只叫我来劝劝大姐,希望大姐你应了这一门亲事,这是父亲为了你好。毕竟张家这样的好人家,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我们家也是不如以前了,也就是大姐你,文采风流,芳名在外,这才有这许多的人家来提亲,而今身体一好,若能立刻出阁,阖府上下谁不高兴?”
“况这张家,也并非大姐所以为的那样日落西山。”
这话,就有反驳顾瑶芳的意思了。
她眼皮子一抬,终于看了顾怀袖一眼,只柔弱地弯唇,嗓音细细地:“三妹,我素知你不大喜欢我,也知道你不学无术,别人都说你德行上不大好,不我虽是你大姐,但因为身子骨不好,没怎么管过你。罢了,这些按下不提。这些话你说给别人听,他们自然信你,吹得个天花乱坠,谁都分不出真假来。可这些话,你万莫在我跟前儿说,那是班门弄斧了。”
德行上不大好?当初说见到顾怀袖跟外面人不清不楚的,不就是她顾瑶芳?
能颠倒黑白到这境界,顾怀袖也是服了她。
至于班门弄斧?
顾怀袖双肩忽地抖动了一下,她着实忍不住,颇为感慨地看着顾瑶芳。这些年,顾瑶芳几乎都是喝着迷魂汤过来的,人人都夸赞她,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了?这世上,有才华的人比她多了去了,高门大户之女也未必见得有这样高的自视。
她兴许是太久没跟顾瑶芳说过话了,竟然不知道她已然成那坐井观天之蛙。
“大姐,今日我只是听从父亲的话,来劝告于你。我说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说我的便是。”
她终究还是没有拂袖离去,而是稳稳当当地坐着,只是那手轻轻地靠在了红木雕漆圆桌边上,终于又是那懒洋洋的模样。
顾瑶芳一见她这姿态,眼底便划过了几分鄙夷。
旁人若做出这样的慵懒姿态来,都被人说是没教养,可顾怀袖早已经习惯了,甚至这样的动作在她做来,就有一种自然的风流姿态。
她只道:“张英老大人,乃是当初帮着万岁爷除了三藩之乱的左膀右臂,朝廷里有哪个人是没获罪过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人知错能改,所以步步高升。张大人跟父亲交好,父亲识人也有一套,大姐何故执迷不悟?即便张家中落,还有许多产业,张大人的大公子如今也是进士,在翰林院任职,那二公子也是个才子志士,怎么也配得起姐姐的。”
配得起?
顾瑶芳暗自冷笑,就凭他张家也能娶自己进门?她若将自己那些事儿说出来,只怕张家人立刻就要给自己跪下呢。这天下间,一个张家又算得了什么?
顾瑶芳只当顾怀袖眼皮子浅,又觉得跟她不能说这么多,一时只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三妹,你也不必说这么多。即便是我想嫁,也得看看我这身子骨儿,今日我乏了——青溪,送三妹出去吧。”
“是,三姑娘,这边请。”青溪出来,摆了个手势。
好心被当了驴肝肺,顾怀袖也不介意。
这顾瑶芳只觉得自己字字句句都在害她,唇舌耗费再多也是没用。
只可怜了顾贞观一片爱女之情,顾瑶芳一心要作死,别无他法了。
顾怀袖起身,跟着青溪走出去了。
她停住脚步,院外走廊那边,青黛已经等着了,想来跟那些丫鬟已经玩闹够了。
青溪双手只垂首对顾怀袖道:“大小姐近来身子不大好,整个人都恹恹的,还望三姑娘莫要见怪。”
顾怀袖只摆摆手:“这算是个什么大事儿?大姐一向这样的冷刻性子,我还不清楚?你顾着你自己吧。”
她瞄了青溪一眼,虽换了衣裳,可脖颈上还有微红的痕迹。
不过别人院里的事情,顾怀袖不会插手,更何况是顾瑶芳院子里的?她只警醒得一两句,旁的也与她无关了。
说完,顾怀袖便带着青黛走了。
青溪站在后面,瞧着叽叽喳喳跟顾怀袖说话的青黛,眼底顿生一些无奈。
后头梅芳又在喊:“青溪,大小姐叫你呢。”
“来了。”她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就进去了。
那边顾怀袖已经走远,不过在转过花园角的时候,顿了一步,回头看青溪刚刚转过身。
她忽然问青黛:“你说我大姐到底是怎么对这心腹的?”
青黛看着大大咧咧,在某些细节上却是心细如发,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奴婢老觉得吧,大小姐对青溪不好,在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们,哪个不是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啧,都跟大小姐一个德性了。别人怎么想,奴婢是不知道,可要奴婢说的话——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儿。”
迟早得出事儿?
顾怀袖微微凝眉思索着,还是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她的屋子在后罩房西边,与顾瑶芳的屋子乃是两头,算是这府里相隔最远的两个院子。
绕过回廊,便见正屋前头栽着两树榆叶梅,正接近花期,粉红色的花朵一团堆着一团,煞是艳丽好看。
顾怀袖不爱这些个赏花吟诗的事儿,只瞅了一眼便进去,坐下来第一句话是:“小石方呢?这也该到了晌午用饭的时辰了……”
其实回顾家,真正值得高兴的事儿也就一件:吃。
青黛道:“方才您去大小姐屋里的时候,奴婢就已经通知厨房了,这会儿也该上来了。”
没什么大事儿,一家人都是分开地方吃的。
这顾家上下,吃得最昂贵的定然是顾瑶芳,可若说吃得最精致的,非顾怀袖莫属。
她吃得也不多,可很挑。
整个顾家,她只吃一个厨子做的菜,这厨子也只给三姑娘做菜。
都说这厨子是顾怀袖救回来的,年纪不大,本事不小,今年才十五,名为石方,府里人都叫“小石方”,不爱说话,只爱在厨房里窝着钻研吃的,算是术业有专攻。
顾瑶芳眼睛都笑眯了:“这些日子去张家,真是个折磨,哪一日我要是出嫁了,小石方必须陪嫁走,不然怕是我到婆家得饿死。”
青黛笑出声来,却道:“奴婢去外面看看,小姐您稍等一下。”
点点头,顾怀袖先端了一杯茶喝着,就听见外头青黛“张妈”“湘儿”地叫了起来,没过一会儿,果然端着食盒上来,摆了个满桌的菜。
张妈是奶过顾家大小姐的,原也在顾瑶芳身边伺候,可顾瑶芳嫌弃她粗鄙,只撵出了院,后来被塞进顾怀袖院子来。原本顾怀袖的奶妈,跟着自家男人去了两广,本就是良家子,再没回来过。张妈是老徐头的妻子,在府里也有些年头,有一子一女,儿子是不学无术,女儿倒是乖巧,也就是伺候在顾怀袖身边的湘儿了。
母女俩上来,都满面堆笑:“小姐您出去一趟,这瞧着都瘦了许多,怕是没吃惯外头的东西吧。早知道您要回来,石方小师傅说,给您做了许多吃的呢。”
顾怀袖一看,这分量果然不小。
她只在湘儿端着的盆里净了手,才起筷:“张妈你跟湘儿也别忙着了,一会子我用完了再让叫你们。这一回去安徽,带了些东西回来,青黛你去拿给她们。”
糖醋鲤鱼,香酥排骨,莲藕白玉粉蒸肉,八宝丸子芙蓉汤……
人生如此美好,何必理会顾瑶芳那种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蠢货?
而今乐事,唯一“吃”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就是日更了,每天这个点三千字_(:зゝ∠)_求不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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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旧伎俩

顾怀袖在里头,外面青黛却跟张妈套着近乎了。
湘儿年纪尚小,有些唯唯诺诺,没自个儿的主见,也是不敢有自己主见。她只看着青黛跟她娘说话,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这茶是顺路带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徐管家不就喜欢喝茶吗?小姐说了,这东西张妈你不一定喜欢,可老徐头肯定喜欢,张妈你快收下吧。”青黛将那一盒茶叶给张妈塞到怀里去。
张妈只觉得手里有些发烫,茶叶也是件稀罕物,下面的仆妇们哪儿懂这些个高雅的东西?只是她男人老徐头,早年乃是顾贞观的书童,也喝过这茶,平日里时不时喜欢泡上一壶。“三姑娘真是心细,这等小事都记挂着,老婆子我这一张脸都要挂不住了,青黛姑娘你回头好好替我谢谢三姑娘,我回头也给老徐头说。”
青黛满脸堆笑:“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小姐就是个善心的,您收下便收下,哪儿用得着客气这么多。我跟着小姐离开无锡这么久,瞧着张妈你还是没怎么变化呢,倒是湘儿越发出落了。”
湘儿连忙低下头,有些脸红。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女儿?
张妈一张脸都笑皱了,“青黛姑娘就是会说话,我听说这回老爷带着三姑娘去桐城,可是谈了个要紧事呢,老婆子我也听见些风声,府里上下的都来问我,只是我哪儿知道啊。”
眼珠子一转,青黛垂了眼,叹了口气:“张妈你是不知道,张家二公子长得真是好看,不管是文采还是皮相,那都跟咱们大小姐是绝配,怕是这一门亲事,板上钉钉呢。”
张妈就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平日里喜欢跟人说话。
她早年被顾瑶芳撵出来,到了顾怀袖这边,可心思老不安定,任是谁看了,都觉得顾瑶芳日后是个有本事的,不愿意往顾怀袖屋里钻,因而甚是冷清。
这些年,眼瞧着芳姐儿的身子开始调养好,张妈那曾经熄下去的心思,又开始冒上来了。
要能重新搭上大小姐那一条船,日子可不就好过了吗?
顾怀袖早知道张妈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自己屋里要紧的事儿,一件都没交给张妈做过。有什么,都是她跟青黛两个人合计,顾怀袖对张妈是什么态度,青黛清楚得很。
这会儿青黛只管跟张妈说这一门亲事是如何如何般配,老爷顾贞观又是怎么看重这一门婚事,又极言张家之权势富贵,直把那张家和张二公子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唬得张妈是一愣一愣的,连这一会儿吃饭都有些坐不住。
青黛暗中冷笑,待这一顿饭吃了,便回屋伺候,与顾怀袖耳语几句,只把顾怀袖笑得泪流。
“这蠢货,三心二意,我以为她能忍得住。”
好不容易止了笑,顾怀袖切切实实地冷笑了一声。
“吃里扒外的东西,打她来了我院里,哪儿亏待过她?不过又是个昏庸的没用东西,我且看看她们怎么作死。”
一顿饭吃过,睡了个午觉,顾怀袖起来的时候,天气竟然转阴了。
“这天儿倒也奇怪了……”
她嘀咕了一声,也不知怎地,平白觉得要出什么事儿,她揉了揉自己额头,看青黛似无所觉,只问道:“你没听见外头似乎有些吵闹?”
青黛没当一回事儿:“外头哪一天不吵闹?不过您这么一说,今儿似乎是闹腾了一点……”
说到这里,青黛也愣住了,主仆俩在屋里没出声,竖了耳朵听。
前院那边,约莫是大门的位置,果然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罢了,一会儿我去父亲那边说一说大姐的事儿,你同我过去,顺便打听打听,回头跟我说便是。”
“是。”青黛应声,给顾怀袖梳了个头,给理了理衫子,这才一起出去。
过了两道垂花门,便从左手边回廊来,到了正屋前头。
老徐头,也就是徐管家,恰是张妈那一口子,年少时陪着老爷读书的,也有点本事,跟着顾贞观许多年了,这会儿站在屋外头,跟下面小厮交代着一些事儿。
见顾怀袖带着丫鬟来了,他连忙停了走过来,给行了个礼:“三姑娘。”
“我去给父亲请个安,顺便说些事,父亲可在?”顾怀袖问了一句。
老徐头笑着说:“在呢,三姑娘请。”
他前面引路,上去躬身通传:“老爷,三姑娘来了。”
“进来吧。”顾贞观声音里透着些疲惫,怕是已经猜到顾怀袖来意了。
顾怀袖进去了,青黛则在外面,也知道自家小姐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便悄悄去前头打听消息。
在后院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到前院,便能听见那些个议论的声音。
青黛心说奇了,这顾家门前还能出个什么事儿?
她这边去打听,顾怀袖那边却已经坐下。
顾贞观叫她别拘束,眼光在顾怀袖脸上晃了一圈,又收回来:“看你一副不大想说的模样,我便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
顾怀袖早跟顾贞观说过,别对自己去劝说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是事到如今,顾怀袖倒复杂起来,反过来安慰:“父亲也不必太过挂怀,大姐自来是个有想法的,兴许是她看自己身子不好,所以才推脱。况且那张家祖宅虽在桐城,可真要说起来,还在京城。若大姐真远嫁了去,哪里又能时常相见?”
这已俨然让顾贞观放弃这一门亲事了。
本也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总不能逼着顾瑶芳嫁了去——
若真逼着顾瑶芳去嫁,无非两个结果。
其一,顾瑶芳愤恨,不肯嫁,真逼急了,一则可能寻短见,二则自己做出些丢人的事儿来,坏顾家名声,连着顾怀袖这个三妹也好不了;
其二,即便是一时不撕破脸,待嫁过去,也只有被人揭穿,迟早还是要丢顾家的脸。那个时候,怕还不止丢脸那么简单。
所以顾贞观又能怎样?
他苦笑了一声:“你自己怕也知道,这话是哄我吧?”
在他那目光下,顾怀袖垂了头,有些不愿接话了。
顾贞观正在写信,这一回是他愧对张英,这时候心情自然复杂。不过看着顾怀袖,之前那想法又冒出来,“说来,你也见过那张家的二公子三公子,你觉得这二人怎样?”
顾怀袖心头一跳,只觉得这事情不一般。
她心电急转,面上却是平淡得很,却道:“张家二公子三公子都是极好的人,不过女儿才疏学浅又不学无术,自然不懂这二位公子如何,瞧着都是那神仙一样人物。父亲也是知道,但凡别人眼里神仙一样的人,在女儿眼底都是厌恶得紧的。”
这话,着实不客气了。
顾贞观听了,眉头狠狠地一拧,瞧着顾怀袖。这袖姐儿一向是个玲珑心肝,怕是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了,袖姐儿既然拿这话来堵自己,怕是心里不愿意了。
想着,他便将手中信笺一折,塞进了纸封里,用火漆给封了,一边做这些事儿,一边道:“你左右是怎么看那张家二公子三公子都不对的了,只是这样的好夫婿,日后哪里找去?”
话都已经明着说了,顾怀袖也不能再装不懂。
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涉及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得不跟顾贞观交一句实话,生怕这老头子把自己卖给张家,她才是没地儿哭去。“张三公子且不说,张二公子是个煞星,此前张大公子偷懒,兴许是看女儿那字见不得人,索性给了二公子教。女儿便是不信,父亲没听说过——”
顾怀袖将自己手伸出去,可怜巴巴地望着顾贞观:“大姐不肯嫁,难不成越过大姐,要把我这三妹塞给张家不成?您看看女儿这手背,都是那张廷玉打的,天下哪儿有男子这样对待姑娘家的?”
顾贞观一看,那手上还有一点点红痕,竟然一下笑出声来。
“我没料想,你大姐是个糊涂的,你自己遇到事儿也开始糊涂了。你回去想想,我过一阵等了张家那边的回信再来问你。”
顾怀袖将这话细细一思量,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道:“若是父亲无事,女儿便告退了。”
“去吧。”
顾贞观点了点头,让她出去了。
方走出门,顾怀袖想起顾贞观对大姐拒婚这件事的态度和评价,是说这张家公子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的好夫婿,可大姐要不起……
说起来,这样的门第和人品,确是难找了。以顾家如今的局面,还真的是“高攀”张家的。
这时代就没有女子不嫁人的说法,以她顾怀袖的名声,能嫁去个怎样的人家?
不知怎地,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就黯淡了下来,回头看一眼顾贞观屋门,终还是默不作声地绕过了回廊。
青黛迎面过来,忙压着声音道:“不得了,不得了,两年前那道士又来了!”
两年前那道士?
顾怀袖就要“哈”地一声笑出来:“故技重施,一样的手段,她要使几次?她不腻味,我都看腻了……”
话音刚落,那边也有小厮来报老徐头,老徐头听了去报顾贞观。
没料想,顾贞观那脸一瞬便拉下来了,只将手中白玉管湖笔狠狠往桌上一扔,摔得“啪”一声响,冷声道:“好个道士,还敢来,真当我顾家人都是瞎子不成!”
顾贞观不是没眼的人,官场上没少处理过大案子,心眼子多得很。
芳姐儿以往用这一招,他忍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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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此计不成

顾贞观的反应,完全没在顾怀袖意料之中。
她都为顾贞观这样大的怒气而震惊,更遑论顾瑶芳了。
后院里,顾瑶芳靠在躺椅上,听着外头闹了好一阵了。
她斜了青溪一眼:“可跟那道士说好了?”
青溪垂首:“早说得清楚明白了,那道士就是两年前的那个,听说小姐还要找他,正高兴呢。这会子,在前面喊得正是卖力,想来是不会坏事的。”
顾瑶芳略带着得意地一勾唇:“我不想嫁,还能逼我嫁不成?就凭那张家,也配么……你下去继续探听着消息。”
“是,小姐。”她扭身便出去了。
顾瑶芳看着自己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不由笑出了声来,这些个人都是蠢货,莫不是以为亲事都能听他们的。她的野心可不小,凭着自己的本事,哪里嫁不得?偏生要给张家做亲,做梦!
张家二公子那样的人,当初在京城里从来就没听说过,约略听过一些名头的,都说是张家大公子张廷瓒人好,他二弟张廷玉又算个什么东西?这样个没本事也没名声,眼瞧着要家势败落的,合该配给了顾怀袖,她不是说这张家这儿也好,那儿也好吗?
回头她就跟父亲说去,看看这三妹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
顾怀袖笑不笑得出来,这还是个未知,不过很快顾瑶芳就要笑不出来了。
青溪悄悄去前头打听,叫了小厮去看,才知道事情坏了。
顾贞观从老徐头口里得知那道士又来了的时候,压抑了多年的心思,终于闹翻了。
他扔了笔,便直接出了门,脚步太快,甚至都没看见旁边没来得及走的顾怀袖。
顾怀袖这边看得有点心惊肉跳,她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闪现过此前在桐城时候的事儿。那时候顾贞观找自己说顾怀袖的亲事,言语之间便颇多微妙。那时候顾怀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可看顾贞观现在这架势,怎么也不像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