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方妈妈无关紧要,可此时人在牢里,便是胡家下人在牢里,干系的却是胡家颜面。
胡世子听了二位清客的回禀,脸色阴沉如同外头漆黑夜色。胡世子对着窗外大雪静默片刻道,“殿下未生我们府的气便好。”
既是杜长史主审此案,他就不信杜长史还能不卖他的兄长杜尚书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PS:大家晚安。石头要出去看场电影,回来还会继续再码一章,不过更新就要在凌晨了。所以,大家该睡睡,明早可看一章更新!

☆、一一一章

晨光微曦。
小小方桌摆的泾渭分明, 信安郡主念佛食素多年,故她那边的多是些蔬菜面筋儿菌菇类的素食,胡安黎面前的则多有荤腥。
母子俩用过早膳,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清茶,晨间曦光渐亮, 胡安黎放下空握了许久的茶盏,仿佛也放下那许多举棋未定的心事,胡安黎轻抚一下衣摆, 起身道,“母亲,我去了。”
信安郡主习惯性的拨弄着腕间的香木念珠,打量儿子一眼, 颌首,“去吧。我等你回来。”
胡安黎辞过母亲,带着侍卫出门。
帝都清晨的街道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做早市生意的店铺已是忙的热火朝天,伙计掌柜齐上阵招呼来往进出的客人,街头车辆人口不绝。
呼吸着晨间冰凉的空气, 胡安黎穿过这冰封雪冻的人世间。
他是第一次来刑部, 在门口验过出入文书, 胡安黎两个小厮留在刑部门房, 他随引路的兵丁前去杜长史的屋子。
胡安黎既非苦主也非被告,杜长史不喜刑房,况以往就与胡安黎相识, 虽说俩人不熟,总有些面子情,杜长史请胡安黎吃茶说话。
俩人因性情迥异,无旧可叙。杜长史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情,他端着茶吃一口,看向胡安黎有些青黑的眼圈,说,“要是还没想好,你就想好再来也一样的。”
胡安黎昨夜的确没有休息好,陷家族于丑闻,将家族丑事暴光于世人之前,这样的决定并不好下,更何况,杜烽亲笔请柬请他过来,就是为了了解案子。
而且,依杜烽精明强干,这并不是寻常案情问询。
胡安黎摇头,“我还撑得住。杜大人只管吩咐。”
杜长史道,“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关于太平庵魇咒之事,尼姑们招的差不离了,胡家下人虽有狡辩不认,依我的手段,他们认罪是早晚的事。麻烦在于贵府上的那位宜人,我但凡有问,她除了嘤嘤的哭就是嘤嘤的哭,她很知好歹,纵是如山铁证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认。而她身有诰命,我不能用刑。她不认,府上随便安排就能安排个顶罪的出来。但凡案子,刚立案时最是新鲜。如果府上着人顶罪,我当然可以继续查,但如果这桩案子拖的太久,纵最终能查清楚,我想这并不如你所愿。”
胡安黎看向杜长史,二人都是聪明人。杜长史道,“所以,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你手里的证物证据,可以交给我,会对案情有极大帮助。”
“你确定我一定会有?”
“确定。我年长你几岁,不过,我们都在内书馆读过书,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刚柔并济,法度森严,写出这样文章的人总不是呆子。没把握,你们母子不会对一位深受宠爱的宜人发难。”
胡安黎只觉怀中册子似一块无限沉重的玄铁缀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杜长史并不催促,胡安黎终于定一定神,自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亲自放到杜长史面前,轻声道,“这是这些年周家与周氏所犯罪的罪行,强占土地,逼杀人命,都在这里头了。”
而后,胡安黎继续道,“既是撕破脸,也不必再想八方周全,学长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说,我愿意提供一切帮助,只盼尽快结案,还我母一个公道。”
这便是胡安黎的决断,他不会想着既回护母亲又不得罪父亲,既已动手,他只有一个选择,而他,早便做出了这个选择!
杜长史郑重的拿起册子,翻开来,字迹都是新的,不过却是详细记录着周氏与周家所有林林总总的罪行,从周氏克扣府里银钱开始,一直到给父兄安排差使官位,为周家了结官司。至于周家沾上的那些官司,在此册中也有明确记载。
杜长史翻阅着册子,心下着实钦佩,想不知信安郡主还是胡安黎,这些年竟能如此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事查得如此清楚明白。不过,嗅着册中墨香,这册子怕是新抄录誊写的,原册的内容怕更是“丰富”,只是胡安黎毕竟是胡家子弟,此次只是想把周氏踩死,并不愿扩及到整个胡家,方摘抄了一份新的给他。
杜长史得此册,立刻安排可靠差人前去核实。同时另派梅典簿亲自到帝都府与吏部核实周家人在卷记录。
梅典簿在帝都府行程顺遂,到吏部则是空手去空手回,梅典簿回来禀杜长史,“吏部杜尚书大人说,让大人您亲自到吏部去,才给我们查部周家的案牒记录。”
听到这话,杜长史立刻浑身不舒服的在香软的椅子里动了动屁股,指尖儿不自觉的摩挲着手里的珐琅手炉,嫌弃的说梅典簿,“你可真有心。他让你回来你就回来,让你传话你就传话,你到底是谁的人啊?”
梅典簿喊冤,“那可是吏部大老爷,大人您的亲兄长,小的长八个脑袋也不敢不听啊。”
“行了,去去去。”把梅典簿打发走了。
梅典簿官儿做的芝麻粒儿大小,人年纪委实比杜长史年长,心下暗笑,杜长史明摆着怕自家兄长。难得他家小长史还有个怕的,梅典簿笑着去做旁的事,留下杜长史如坐针毡的磨唧了会儿,无奈整理衣袍,往吏部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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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史不爱去吏部,烦!
与胡安黎对六部衙门不熟大相反,杜长史还没晋身前就对六部挺熟,他哥多年官场一直在六部打转,按他哥的规矩,杜长史少时放学直接到衙门来写课业,迟一刻钟都要受罚,把杜长史管束的不像弟弟,倒像孙子。那种憋屈岁月,杜长史都不愿想。
他到吏部根本不用验官牌文牒,吏部守卫都认得他,还笑眯眯的打声招呼,“唉哟,小二爷来了。”
“什么小二爷,我现今在三殿下那里当差。”杜长史理理袖口风毛,笑嘻嘻地拿出两块碎银子,“大冷的天儿,买几杯热茶热汤的,也暖暖身子。”
守卫皆交口称谢,待他愈发亲近,直接就要送他进去。杜长史摆摆手,“我认得路,不用你们。”自己晃当晃当的往吏部去了。
结果,明明是杜煜召他过来,他这来了,杜大尚书又没空召见他了。
杜长史还不能回去,不然万一他哥觉着他不恭敬之类的事真不给他查周家的案卷文牒,那就着瞎了。他是知道家里一向与南安侯府关系不错的。
杜长史也没闲着,他跑去跟熟人打了通招呼,还打听了些个消息。尤其知道三殿下与前头发落北疆的裴状元是至交,杜长史还打听了些北疆的消息,只是这会儿估计裴状元也就刚在北疆安置下来,且是那样偏远县城,吏部司官员考核升降,裴状元头一年的考核还没出来。不过,裴状元前任是因贪墨去职,而且,贪墨一年也只贪墨了二百两银子,倒不是这官员胆子小不敢贪,实是地方穷,贪也贪不着。
杜长史听的一脑门子的汗,心说裴状元这是叫发落的什么鸟不拉屎地方去了啊!这可忒惨了些。
直待到中午,杜尚书才有些许空闲见一见被召来的杜长史。杜长史都打算在刑部蹭顿午饭了,就见他哥的小厮跑来找他,他便辞了大家懒懒散散的往尚书房里去了。
杜长史天生的一种懒散随意的姿态,像天边的云天空的鹤,带着一种闲适的潇洒,却是与向来肃穆的杜尚书完全两个极端。杜长史再如何的闲意,近了杜尚书的屋子里都不由自主的将肩张的更加挺拔,脊背也愈发笔直,敲门声里都透出规矩来。
里头淡淡传出一声“进”,杜长史方推门进去。进去掩上门,杜长史斜看一眼坐正上首的兄长,不悦道,“把人叫来你又没空,到底什么事非要我来。”
杜尚书放下手中狼毫,指了指案前坐椅。
杜长史过去坐下,杜尚书问,“胡家的案子如何了?”
杜长史眉毛一竖,“我是来调阅官员文牒,尚书大人打听我们刑部案子,这似是不大合规矩。”
“规矩?行啊?但凡要调阅官员文牒,皆需刑部尚书盖印允准,由我吏部审核后方可。你先去把黎尚书的允准文书拿来,我审核后再说周家文牒之事。”
以往常噎人的杜长史险没叫杜尚书噎死,杜长史瞪着杜尚书,杜尚书拿起一本新的公文翻阅开来,杜长史只得道,“姓周的是绝保不住的,旁的无碍。”
杜尚书抬眼看向杜长史,杜长史道,“真的。信安郡主母子又不傻,难道还真要重伤胡家?无非就是那周氏小妾做的太过,周家算什么,一桩小事罢了。”
“快写批条给我,我现在就要调文牒。”杜长史催促道。
“按规矩来。”杜尚书淡淡一句险没把杜长史气死,“那你不早说!害我等我这么久!你先批,等我回去再找黎尚书补上他的印鉴。”
“胡闹!”杜尚书脸一沉,“你平时就这样在三殿下那里当差的!偷机取巧,偷懒耍滑,全无规矩,一肚子的小聪明实无半分长进!你也配做五品官!”
杜长史心说,你管老子配不配,老子已经是了!
当然,他也就肚子里敢驳一二,事实上,他非但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得在他哥骂完后谄媚认个错,乖乖的回刑部请黎尚书盖个大印,他拿着黎尚书盖过印的文书再到吏部,总算这回他哥没再让他去排队,给他把印盖了,如此,杜长史方能拿着盖着两方大印的文书调阅周家的官场文牒。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周家一家子杀猪出身的,如今竟也做到了五品官。
杜长史特意跑去,抖着“周大人”的官场文牒跟杜尚书说一句,“你还说我不配做五品官,这杀猪的可是配的很!”气的杜尚书险没动了手,越发不长进,竟拿自己跟杀猪的比。这种没出息的话也能说出口,难怪只得个传胪!
杜尚书看他心烦,直接把人撵走。
待回刑部房间,杜长史细看“周大人”的升官记录,吏部司官员升降考核,周大人数年的考核记录,远的不说,近几年来看,尤其是他兄长先前任刑部侍郎的那几年,周大人的考核竟然没有一年是他兄长做的。如今哪怕扒出姓周的出身不堪,往前追索,却是绝不干兄长半点。
对于兄长的细致谨慎,杜长史真心服气。
整理好周家人的官卷文牒,杜长史细心的核实一项项周家人的违法之事,心中却是越发震动惊骇!
作者有话要说:PS:大家早安~~~~~~~~~~~~~~

☆、一一二章

以往杜长史对于褒姒玉环能亡国的说法颇是不以为然, 什么鬼扯, 一个女人还能亡国了?无非就是男人自己不济, 把屎盆子扣女人头上。
如今看来, 还真不是史家刻薄。
真的能。
起码周宜人就能把一座百年侯府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胡安黎对周家的事有所保留,提供的那些强占土地、逼杀人命的命,都是在周家步入官宦之前。但杜长史何许人也,他家学渊源, 自小就常被杜尚书叫着做苦工, 什么誊抄文书啊、整理账目之类,连出去玩的时间都挤的所剩无几。
杜长史一看周家现在所任官职立知不妥,周宜人他爹现在任着五品粮运使,官职不高, 却绝对是肥差中的肥差。依周家贪鄙无耻,任这样的官职必然不会安分, 据说南安侯精明强干,一代名将,南安侯对此事一无所知么?
杜长史都不敢想里头的事, 倘只是粮食贪墨,倒是最好的结果了。
盯着这份周家的官案文牒, 杜长史如同面对一盆灼人炭火,这胡家的事情,闹大了!
杜长史立刻合上周家的文牒,自椅中起身,披风都未穿便往外走去。外头风雪再起, 小厮急忙撑伞追上去,杜长史顾不得这些,几步到穆安之的屋子请小易通禀。
穆安之见杜长史匆匆而来,令他坐下说。杜长史将文牒与胡安黎送来的册子一并奉上,“周家事涉极深,还请殿下过目。”
穆安之一目十行,盏茶功夫便将这两件东西看完了,皱眉道,“周家这样的贪鄙性子,在粮道岂不是老鼠掉进粮仓。”
“是啊。周家案子要如何查,欺男霸女,强占土地都是小案子,粮道是军中大案,臣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杜长史如实说。
穆安之也知轻重,粮道大案,尤其会牵涉南安侯府这样的大族,至于其中多少官员家族会被打落尘埃更是不可数计。甚至,刑部一部能不能担得起这种大案都得两说。穆安之平时的事务不忙,他最大的事就是在手下拿不定主意时给出主意。
所以,杜长史可以拿不定,穆安之不能。
穆安之道,“先把周家强占田地、逼杀人命的事查清楚,其他的,我御前请旨,看陛下心意。”
杜长史松口气,躬身应道,“是。”
“所涉周家的案子,你要亲自核实,不论证据还是口供,都不能出半点纰漏!”
“是。”
“还有,查一查当初周氏如何入的胡世子的眼。”一个杀猪家的闺女,与侯府世子云泥之别。胡世子哪怕要纳小,也轮不到周氏女才是!
杜长史应声领命。
杜长史犹豫片刻,上前低声同穆安之说了他家大哥跟他问胡家这案子的事。杜长史道,“我大哥从来不多理旁人家的事,约摸是胡世子找过他了。”
穆安之好笑,“嗯,你这是把你哥卖了啊。”
“他没让我保密。其实我一调周家的文牒,他就能见微知著。特意问我一句,应是为胡世子的请托。我当时不知周家在粮道当差,就随口搪塞了一句。”
“无妨。令兄在吏部多年,知道的事只会比我们多不会比我们少。”穆安之屈指敲敲桌上的册子,“把这个收好了,不要再给第三个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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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史以往的姓名是吏部尚书他弟,在他成为三皇子穆安之的长史后的第一个新年,杜长史在帝都城有了自己的姓名。
信安郡主被魇咒一案,由三皇子穆安之主理。不过,穆安之身为皇子,不可能事必躬亲,实际上入手调查此案的人是杜长史,华长史与郑郎中都听他的调谴。
如今千头万绪,杜长史仍是自太平庵的魇咒查起,第一个传唤的便是周宜人的心腹袁姑妈。妇道人家,再如何奸滑也见识有限,杜长史的手段还没拿出来,袁姑妈就将祖宗八代的事都招了。
“我年轻时死了丈夫,生计没的着落,常在乡下走动,做些扯媒拉纤的生意。因我认识几家财主,财主家或有买卖丫环小子的事,我也招揽了来赚个饭钱。有一回,认识了萱姐,萱姐说,弄这些个下等货色,赚那三五个铜钱,也不过得些口粮罢了,何时能发大财?”
“她叫我跟她一起干,选那七八岁的伶俐孩子,贵的也不过十几两银钱。寻个小院儿养着,一等样貌教习琴棋书画,二等学算账管事,三等习女红厨艺。待到十二三岁,干干净净的出手,赚头极丰。我跟萱姐干了几年,攒了些本钱,回老家时见着阿月,端是个齐整孩子。我不忍她埋没乡下,她家里也愿意她在我这里赚个前程……”
袁姑妈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她果真是极有福的,世子一眼就相中了她。我一辈子无儿无女,养她长大,亲闺女一般。千罪万罪都是我的罪,请大人千万别怪罪宜人。”
杜长史冷笑,“这么说,魇咒郡主也是你一力主张了?”
袁姑妈一哆嗦,“大人明鉴,民妇绝不知此事,更不敢做这样的事!”
“你最好没做过,魇咒郡主,其罪当诛!”杜长史问,“萱婆子现在何处?”
袁姑妈道,“前些年萱姐说要往南边儿去寻几个水灵孩子,没见再回来。”
“她家乡何处?姓谁名谁?有何家人朋友?”
杜长史把袁姑妈审了个通透,审出了这位名字不详年纪不详出身不详的神秘人萱姐,甚至当初胡世子到郊外庄子上行猎,贿赂胡家管事将周宜人送到胡世子床上的主意,也是这位萱姐出的。
至于萱姐此人,现在已是查无踪行无影了。
袁姑妈这点把戏,兴许能糊弄一下内宅妇人,想糊弄杜长史,她还差的远!连晚上的刑都没熬过,袁姑妈便把自己就是萱娘的事说了,如此,袁姑妈的人生经历又丰富许多。
袁姑妈的确是年纪轻轻便死了丈夫,婆家说她命硬克死男人,她日子难过就往帝都来讨生活。一个年轻寡妇,还颇有些姿色,总不会饿死,后来袁姑妈便到了慈幼局做事。
在慈幼局,她接触到了人口买卖的路子。
周宜人周月的确是袁姑妈的远房侄女,在帝都有些起色后,袁姑妈衣锦还乡,周屠户特意送了两斤猪大肠过去。彼时的袁姑妈自是看不上这个,却是一眼相中水灵秀气的周月。几次接触,袁姑妈颇觉这个远房侄女是个好材料,周屠户听袁姑妈说些城里大户人家的富贵,也动了心思,便将周月送给袁姑妈做个养女。
好胚子,有一个就够了。
袁姑妈将毕生心血都投入到周月身上,请女先生教她琴棋书画,自己亲自教她人情世故、富贵难得。袁姑妈甚至一手操作将周月送到了胡世子的床上,帮助她成为胡世子的爱妾,进而生下一子一女。
只要胡家不倒,必是一生的富贵锦绣。
只要适可而止,必是一生的平平安安。
只是,**永无止境。
随着今上登基,信王一支彻底失势,信安郡主常年在府吃斋念佛,仿佛隐形人一般。而做了妾室的周月,因缘际合得胡世子为她请封诰命,她的儿子,比郡主所出的嫡长子更为受宠,她的女儿,与豪门嫡女无异。
已经是宜人了,多走一步又如何?
这个时候,周月不会想她的出身是否般配。何况,她身边还有袁姑妈这位绝顶“智囊”。
从村姑到爱妾,这对表姑侄走了七年。从爱妾到宜人,用了五年。从宜人到世子夫人,她们会准备的更久更充分。
周家出身低微,没关系,做了官自然就不低微了。
入仕不易,官小位卑,不过,她们并不缺乏耐心。
如今,周屠父熬到五品官,而府中的隐形人信安郡主纵是熬到形如老妪仍稳稳的活着,她们决定推这位郡主一把。
一路顺遂鲜逢敌手的贤姑侄遇到此生最大的敌手。
从屠户之女到五品宜人,周氏用尽此生幸运。
从屠户之家到五品官位,周家也用尽此生运势。
一直依附于权势的周家并不明白何为权势,信王一族经今上夺嫡之争落败,信安郡主隐形人一般的生活这些年,并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动她。
周家不知自己满头小辫子早被这位郡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捏在手里,留为把柄。
周家终于惹到了一位足以覆灭他们的人。
打开袁姑妈这个口子,后面一应参与给太平庵送银子,魇咒信安郡主的婆子管事悉数揪出下狱。最麻烦的便是躲在府中不出的周宜人,周宜人称病,不肯出府。
刑部再怎么也不能去南安侯府把周宜人揪出来,杜长史使一损招,让郑郎中去内书馆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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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
天气晴好。
内书馆设在皇城之内,是帝都的四大官学之一。
官学也分两种,譬如各地官府所办书院,也称官学。如帝都国子监,便是最负盛名的官学了,非秀才不能进读。便是秀才也要考试,方可进国子监读书。
内书馆所属官学又是另一种书院,专门给官宦子弟就读的书院。
给官宦子弟就读的官学整个帝都只有四所,第一所是位于国子监旁边的朝阳馆,招收的是八品以下官员子弟,基本上多是些微末小官儿家的子弟就学。第二所是昭文馆,则是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官宦子弟就读。第三所乃嘉文馆,招收四品以上二品以下官宦子弟。最好的官学便是内馆,只招一品大员子弟,内馆便设在皇城,是顶尖官宦子弟就读的地方。
像杜长史当年就曾在内书馆读过书,胡安黎也曾是内书馆学生,现在胡家在内书馆读书的周宜人的亲子,胡家二公子胡安平。
琅琅读书声自书屋远远传到外面,阳光下,树叶落叶的空枝上停着几只肥圆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内书馆的掌院仔细看过刑部的传召文书,面上露出几分为难,对郑郎中道,“学子们更在上课。”
郑郎中道,“我可以等。”
掌院松口气,拱手道,“多谢大人。还请大人约束手下,莫要惊扰学子。待课堂结束,我会亲自叫胡安平出来,请体面对待,莫生枝节。”
“这亦我所愿。”
郑郎中到内书馆传唤周宜人之子胡安平,对这位二公子,杜长史不打不骂,只是令人给胡二公子寻间空刑房,升好炭火还包一日三餐,就是不能出来。
小厮回家报信,周宜人险没急疯,连忙打发人去衙门寻胡世子。胡世子亲自寻到刑部,杜长史笑笑,“宜人玉体欠安不能过堂,只得请二公子过来问问。世子放心,待问过案情,二公子就可以回去了。”
胡世子脸色漆黑,“不知我儿所犯何事?”
“生母事涉魇咒宗室郡主,做儿子的能不知道吗?宜人没空,就问二公子了。”杜长史吩咐梅典簿,“给二公子寻床暖和被褥,刑部没有侯府暖和,也别委屈了二公子。”
胡世子咬牙,盯着杜长史的模样,梅典簿都担心胡世子突然咬死他家小长史。杜长史不愧是在杜尚书手底下平安长大的,他都能硬扛他哥杜尚书,胡世子这咬牙切齿的样儿,杜长史悠然如春风拂面。
周宜人当晚就哭哭啼啼过来要把儿子换回去,送别胡安平时,杜长史仿佛魔鬼一般,亲自给胡安平理理衣领,温柔的拍拍少年单薄的肩头,“好孩子,别怕,跟你父亲回去吧。”
胡安平是个孝顺孩子,拉着母亲的手不肯让母亲留在刑部这样可怕的地方。周宜人亦是哭的马上要厥过去一般,胡安平红了眼圈儿,泪落如雨,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当时情景,凡见闻者,无不感怀。唯杜长史冷酷的骈指一挥,“人犯收监!”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一三章

小青菜、水萝卜、鲜鱼片、老豆腐、羯羊肉、鲜鹿血……
李玉华捡些鲜菌菇放入咕嘟咕嘟小火慢开的铜锅子, 顺嘴跟三哥打听, “今儿到姑妈那里吃酒, 蓝侯夫人私下跟我打听了南安侯府的案子。我说, 还在审着,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听晋国公夫人说,蓝侯夫人的嫡次子, 定的就是胡世子的长女, 周宜人生的那闺女。”
穆安之端起白玉盏中琥珀色的酒水,就听李玉华问,“你交际倒挺广。”
“广什么呀。都是在皇祖母那里认识的,蓝侯府也是皇祖母的同族, 蓝侯家的大闺女嫁的就是陆国公世子。就是木香姐特别讨厌的那个蓝莉蓝姑娘,听说这女人烦人的很, 以前成天在裴状元家住着,见天儿的在我木香姐跟前晃。尤其裴状元一回家,她总是过去找裴状元, 表兄表妹也不知道避嫌!”
穆安之连忙替老友解释,“这可不关如玉的事, 我打包票,如玉乃端方君子,再正派不过的人。”
“勉强信你。”李玉华说,“如今这陆世子夫人,一成亲就见天的往慈恩宫请安, 不过,皇祖母还是更喜欢我,从来没留她在慈恩宫用过午膳。”
“真是傻话,你是正经孙媳妇,她不过外臣妇,如何比得过你。”
穆安之给李玉华夹些烫好的菌菇,“北疆冬日极寒,也不知如玉他们如何了?”
“能如何啊。肯定是早上羊肉饼,中午烧羊肉,晚上羊肉锅,美的要命。”李玉华随口接一句,把穆安之逗笑,穆安之说,“如玉一向喜素食菜蔬,偏偏到这样的寒苦之地,也不知北疆冬天有没有能吃的。”
“看这话说的,酸不酸啊。有肉还叫没吃的,书上不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就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么。我都不担心木香姐,你担心哪门子裴状元啊。”李玉华给穆安之夹一筷子烫好的羊肉片,笑道,“他们在北疆吃羊肉,咱们在帝都吃,人虽没在一处,心是在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