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家大爷有福,华儿这样的闺女,谁娶了谁好。你说说,是这相貌,还是说话行事,真是知礼数。”三大娘小声说,“现在老五一家子,就华儿是个出头。你瞧瞧韶中,来这半日,连个大娘都没给我叫。什么事儿他不开口,都叫华儿来说,他就跟个死人似的,要他有什么用啊!这同母的兄妹,怎么就这样天差地别!”说着把韶华买棉花的钱的收了起来,又与当家的说了韶华买棉花的事,“我得给华儿挑上好的棉花,到时村儿里弹棉花的一来,弹的松松的,这做被子才舒服。多给她些,她也得做两件新棉衣哪。”
“是这个理,既是请你做的媒人,咱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能帮的,顺手帮一把,这孩子不容易。待她起来了,也能帮一帮老五家。”
想到那一家子好吃懒做的,三大娘直摇头。
褚家老二进屋儿,听着他爹这话,道,“爹,你说的容易。就我五叔那性子,昨儿陈家刚来下聘儿,今儿个一早在集上叫些赖子糊弄他好些个肉火烧,还买了个大肘子回家。娘,要是华儿这事儿,你赶紧帮着办妥了,把银子花出去,不然落我五叔手里,剩不下几个。”
三大娘道,“我真可惜华儿这样的人才,生那样家里。”想着褚韶华这么急着来她这里把棉花买了,怕也是知道她爹的性子。
就这,回家的路上褚韶中还说哪,“你买棉花不说一声,咱大姨家也有棉花。打家俱的事儿,咱姨丈的兄弟不也是打家俱的。”
“我嫂子陪嫁俩箱子还不叫她叔打哪,等他练好手艺再说吧。”至于大姨家有棉花的事,褚韶华更是提都未提,自从陈家下聘,她嫂子王燕儿那两只眼都恨不能露出银子的光儿来。原本褚韶华没想着在三大娘家买棉花,只是想问问打家俱的事,毕竟孔木匠是老手艺了。可刚她叫她哥出来,嫂子还拿话儿拦着!褚韶华的性子,你好生好气跟她说,她不见得不给你这面子,你敢背后算计她,她非但比你会算,手段也强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PS:早上好~~~~~
哎~
褚韶华心底样样清明,回家就到屋儿里继续纺线,也不管旁的事。
就是褚韶中被媳妇埋怨了一通,俩人不愧夫妻,王燕儿说的话与褚韶中大同小异,头一句是,“我娘家就有棉花。”第二句便是,“我娘家叔叔就会打家俱,何必用外人。”
好在,这两个问题,褚韶华都早给出答案。
尤其听丈夫说她娘家叔叔打家俱手艺不好时,王燕儿道,“好不好的,总要瞧瞧才知道好坏吧。”
“你就别嘟囔了,华儿都跟三大娘说好了,明儿个去孔木匠那里看木材料子。”
“这不还没去吗?”王燕儿起身道,“我这就跟燕儿说,我叔叔知根知底的,起码木材料子就不能坑人。用自己人的手艺,不比旁人好啊。你也是,有这样的好事,不先想自家,倒把便宜让给外人。我那俩箱子,是因着我叔叔当时活儿忙,实在忙不过来,才用的孔木匠。说实话,手艺也就那样儿。”
王燕儿就要过去跟小姑子说,褚韶中斜歪着身子靠着被摞儿闲闲一句,“我劝你别碰这个壁。”
王燕儿哪里肯听,执意过去跟小姑子说用她叔叔家的手艺,并把叔叔的手艺大大的吹捧了一番。褚韶华又不傻,王燕儿自家都不用自己叔叔的手艺,倒来这里糊弄她。褚韶华只道,“也不知王家叔叔有这样的手艺,明儿都跟三大娘说好了,待去过孔家再说吧。”
王燕儿再三劝道,“既这样还去孔木匠那里做什么,你要什么,只管跟我说一声,明儿我就让你大哥去告诉我叔叔,包管到妹妹出嫁时准备的妥妥当当。”
“那可不行,咱们买卖人家,最重信义。我跟三大娘说好了,明儿个一起过去的。”褚韶华平生最厌别人糊弄,她道,“当初大哥大嫂的亲事,也不是像我这样说成亲就成亲,提前一年定下的吉日,王家叔叔都忙的没空打嫂子的箱子。何况现在呢?只有更忙的,嫂子说是不是?”
王燕儿听出褚韶华话里的意思,不禁略有尴尬,她道,“也是我娘,以前没准备打箱子,突然又变了主意,要的急了些,叔叔当时赶一单大生意,实在抽不出空来。”
“要是我,以后咱们宝儿要什么东西,我就是再忙,也要先顾宝儿,再说别人的。”褚韶华端起炕桌儿上的粗瓷茶碗,淡淡的说了一句。王燕儿就知是说不通了,王燕儿当时就大不悦,可是褚韶华比她先一步冷下脸来,人善被人欺,人若不善,人也就不敢欺了!王燕儿反是讪讪一笑,“算了,我也是这样跟妹妹一说。妹妹不知道,这木匠行猫腻颇多,有些个以次充好,以旧充新的,可是很不罕见的。妹妹既是拿定主意,自然是听妹妹的。”
“那就好。”褚韶华喝过水,放下茶碗,“我还以为大嫂不高兴哪。”
“怎么会。我是盼着妹妹顺顺利利的,嫁得好人家,以后咱们宝儿有妹妹的本事,我也就能享福了。”王燕儿想到以后家里少不得要指望着小姑子过日子,把心里的气性悉数收了。想着小姑子果真精明过人,不好糊弄。
第二天,褚韶华叫上褚韶中跟着三大娘去了孔木匠家里,挑了木材料子,定下箱柜桌椅的样式,也没有多定,就是成双成对的定了几样,直接就把钱给了孔木匠。褚韶华笑,“三大娘待我跟亲闺女一般,我该叫您舅的,您的手艺,三乡五里都知道,就用刚刚看过的老榆木就行。我要的也不急,腊月初给我就成。”
孔木匠见褚韶华给钱给的干脆,又是妹妹介绍的生意,且如今农闲时节,有这样的一单大生意,自是再喜悦不过,连声应承。孔太太端出茶来,还要留饭,韶华如何肯,笑道,“三大娘家里也一堆的事儿,我家里也得赶紧回去,来日方长,自有在妗子这里吃饭的时候。”庄户人不容易,就是孔木匠这有手艺的手艺人,家里也并不如何富裕。褚韶华在村儿这些年,也见过自家村儿里闺女出嫁在孔木匠这里打家俱的,孔木匠出料出手艺,要的价很实诚。她何必留下来吃饭,三两个窝头对哪家,都是一份儿口粮。
她办完事儿就走,孔太太连忙去装了一兜子家里秋天存下的苹果,笑着塞到褚韶华手里,“我们自家树上产的,果子小,今年天旱,却是比往年甜些,你尝尝。”
褚韶华道谢接了。
兄妹俩回家,正赶上吃午饭,看家里恢复了窝头咸菜的伙食,褚韶华也没说什么。父亲并不在餐桌,可见是回屋儿吃白面馒头的小灶儿去了。褚韶华吃什么都不嫌,她并不是无知无觉,谁也知道鸡鱼肘肉好吃,可这过日子,要凭着自己喜好来,这日子早过绝了。
而有些东西,是比吃食更加重要百倍的。
待吃过饭,下晌的时候,陈大爷拎着两包乡下点心过来了。
当时褚父也不在家,已是出门和闲汉们拉闲呱去了。褚韶华在家纺线,听到院儿里有动静,推开窗户一条缝,见是陈大爷赶着骡子车过来了,连忙下炕去,出门问他,“你怎么来了?”
陈大爷大车也没卸,就是把手里的点心递给韶华,脸上依旧是那幅实诚可靠的模样,带了些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挠下头才说,“明儿我就回北京了,这个,我顺道来看看你,跟你说一声。”
褚韶华笑,“都来家了,进屋儿喝口水。”
“不了,我这就得回去。”
说着话,褚母就出来了,见着女婿来了,连忙道,“大顺儿来了,快进屋儿啊,怎么在院儿里说话。”陈大爷,名大顺。这聘都下了,便直呼其名了。
陈大爷给丈母娘招呼的,不进屋儿是不行的,卸了大车,把骡子拴好,跟着褚家母女进屋。褚韶华把点心给她娘,笑道,“特意提着点心看您来了。”
褚母笑着把人往里屋儿让,叫女婿坐炕头儿上,暖和,“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点心哪,又破费钱。明儿不是就回北京了,都收拾好没?”
褚韶华倒杯温水给他,问,“这会儿过来,午饭可吃了。”
“吃了,我吃过饭才出的门儿。”陈大爷接过水喝两口,问,“婶子妹妹忙什么哪。”
“我在纺线,娘在织布。”褚韶华。
未婚夫妻见面儿,其实都有些羞涩,陈大顺也没坐多会儿,就要回了。褚母还想留他在家吃饭,褚韶华道,“娘,都不是外人,也别留大顺哥了,他明儿就要跟陈叔叔回北京。趁着日头暖和,让他回去,一则他到家也得收拾东西,二则回去好生歇一歇,到北京这一路也得好几天呐。”
“这也是。”褚母便没再留大顺女婿,与闺女一道把女婿送了出去,褚韶华向来胆子大,处事也落落大方,陈大顺是临去北京前过来看她的。她便与母亲道,“娘,我送送大顺哥,你别出屋了,外头风凉。”
陈大顺忙说,“是啊,婶子,让妹子送我就行。”说完这话又觉着不大正经似的,好在他天生一种实诚可信的气质,褚母也没多想,就让闺女送女婿了。
想了想,褚韶华又回屋拿了点儿东西。
套好车,陈大顺就驾着车出了褚家门,他原以为褚家妹子只会送他出门哪。结果,褚家妹子神色自若的说,“我在家纺线也闷,正想遛达遛达。”
陈大顺点头,“哎。”心下十分欢喜。
褚韶华把苹果给他放车上,说,“这苹果也是别人家给的,挺甜的,你带回去吃,解解渴。”
“哎。”
“我心里算着,你这趟回老家,就没个歇着的时候,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还要走远路回北京,天儿冷,记得穿暖和些。就是路上,也得自己个儿多留心身子,别累着,也别冻着。”
“哎。”
“我想着你要回北京,大件儿的东西来不及做,就给你做了双棉袜子。老话儿说,冷从脚底生,你带着吧。”
“哎。”
听他这一路“哎哎”的,倒是挺听说,褚韶华好气又好笑,小声道,“你这么大老远过来,就没话跟我说。”
“有。”陈大顺看褚韶华一眼,连忙又躲开眼神,觉着自己年长两岁,毕竟还没成亲,不好失礼,他就看着拉车的大青骡子情深意浓的道,“想跟你说,平时也别太累了。那啥,我腊月就回来了。”
“知道了。”
俩人其实挺有话聊,主要是褚韶华爱说,陈大顺做生意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个哑巴。待俩人一前一后的到了村口,褚韶华就住了脚,道,“大顺哥,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陈大顺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儿,塞给褚韶华,脸还有些红,小声说,“这个是我平时攒的,你爱买些什么买些什么。那什么,我走了。”
褚韶华绝对不是不食人间烟花那类人,甚至褚家的家境,父兄的嘴脸,让褚韶华坚信一点,把钱给女人的男人不一定是好男人,但是不给女人钱,只懂的从女人手里抠钱的绝对不是好男人。褚韶华知道陈大顺的心意,陈大顺知道她的家境,也知道父兄的品性,是怕她嫁妆艰难,才给她这些钱,让她愿意置些什么就置些什么。
不过,褚韶华拿着这钱又给陈大顺塞了回去,褚韶华说,“有下聘的钱就尽够了。这钱你先存了,这也是我的,等…等以后,你再交给我。”饶是以褚韶华之大方大胆,说到成亲的事也有些脸红。
陈大顺怕她是要面子,不好意思使他的私房,问她,“真够么?”
“放心,够的。都在我手里。”
陈大顺是个实诚人,他给是真心给,可韶华妹妹不要,他就又揣怀里了,他并不是个小气人,陈大顺小声说,“那这个就先搁我这里,等…等以后,你收着。”
“嗯。”
俩人扭扭捏捏的惜别了半个时辰,直待有个村人过来,笑道,“陈大爷,再不走天就黑了。我可不是打扰你们,我实在是得去地里积肥去。你们继续说,没事儿的。”村人挑着一担子粪肥,笑眯眯的走了。
褚韶华脸红红的,“这就回吧。”
“哎。”
作者有话要说:PS:早上好~
王大姨
韶华回家的路上,不知多少乡亲妇人的瞧见她就要笑一笑的。她也不怕人笑,她与陈大哥亲事早定,今已下聘,成亲就是年前的事,她送的是自己将来的男人,送的正大光明,又有何可笑的呢。
倒是韶华一回家,连带着这几日对她爱搭不理的父亲都回家了,正在埋怨母亲,“女婿来了,怎么不出去喊我回来?家里没个人,岂不失礼?”
褚母见着陈大顺过来,颇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跟当家的道,“我知道你去哪儿了,也没空找你,女婿没说几句,未久留,就走了。”见闺女回来,褚母问,“女婿走了?”
“走了,我说趁着天还明快,到他家估计天也就黑了。”韶华过去和母亲一起剥玉米粒。
褚父清清嗓子,拍拍身上半旧的灰布棉袄,挺直腰板儿,摆出个不成样的架式,道,“到底还没办喜事,以后别这么一送二送的,堵咱村口儿,多少人想过去吧,你俩占着道儿,人家也怪不好意思的。”
褚韶华道,“还能怎么一送二送,明儿一早陈大哥就回北京了。”
“我就这么个意思。”褚父道。
陈大顺来这一趟,非但褚父开始跟褚韶华说话,连一直先前因打家俱的事儿同褚韶华颇是不满的大嫂王燕儿也恢复了对褚韶华嘘寒问暖,私下更是念叨了好几遭,“华儿可真有手段,这还没成亲哪,陈大爷就对她难舍难分的了。”
“你这也叫当大嫂说的话。”褚韶中嘴里埋怨妻子一句,躺炕上也翘起二郎腿来,脚片子一晃一晃,可见心下得意。
王燕儿凑近了丈夫,“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跟妹夫情分好还不好啊,现在看对了眼儿,以后日子才甜蜜。对了,华儿是后儿个去县里买衣料子里吧,谁跟她一起去?你个大男人成么,还是我陪她一起吧。”
“小宝儿离不得你。”褚韶中道,“我跟娘说一说,叫娘跟她一起去。”
“对了。”王燕儿道,“前儿吃饭的时候华儿不是说去宋家店打听一下那宋家姑娘的嫁妆么。你有空去帮她打听打听,这几天我也琢磨过来了,咱们这做娘家人的,是得帮华儿争气。”
褚韶中看妹妹本事不凡,没成亲就把妹夫拿捏到了手心儿里,也打起精神来,同妻子道,“你这话也在理,明儿我就去。不成,还是过几天再打听,这样打听的更全焕些。”
于是,陈大顺来的这一趟,褚家又恢复了以前的热乎不说,就是王大姨过来褚家打秋风,都叫王燕儿拦了下来。王大姨住的王家庄离褚家村离的有些远,近年褚家败落,走动的也不似以往频繁了。所以,对褚韶华的事儿,实实在在的是“陈家村的财主娶媳妇,光下聘就下了十两银子”的大新闻一路轰动到了王家庄。王大姨听说这事儿,细一打听,唉哟,下聘的那家陈家村的财主是不认识的,但是,被下聘的那家褚家村儿的闺女她可知道,那是她外甥女。
王大姨半点儿没耽搁,第二天一大早喝了碗薄粥就匆匆出门了,一直走了半日,晌午到了褚家。褚母一见姐姐来了,自然高兴。王燕儿见着娘,也只有更欢喜的,中午炒了一大碗白菜,王大姨道,“我这又不是外人,哪里用这么粥啊菜的,这可不是过日子的常法儿。以后可别这么着了。”
说着话,就说起褚韶华的亲事,王大姨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又埋怨妹妹没给自己递信儿,不然怎么着外甥女定亲她也得过来。褚母素来老实,说,“陈亲家急着回北京,下聘也下得急,外村儿的亲戚们就没送信儿。大姐你正日子可别忘了来,对了,再跟大哥那里说一声。”
“成成。”王大姨忙不迭应了。
大家坐下吃饭,褚母自然要问一问大姐家里各人可好。王大姨笑,“好,都好。就是燕儿她爹的腿,哎,真叫人愁的慌。”
王燕儿连忙止了她娘的话头儿,给她娘夹了筷子炒白菜,“娘,上回你不是说我爹的腿好多了嘛。”
“好什么呀,还是那样儿,略着一点儿冷都不行,平时都不敢叫他多下地。”说着,王大姨叹口气,不着痕迹的瞥褚韶华一眼,就着炒白菜咬一大口窝头,继续说道,“打听着县里有个好大夫,也不知能不能成。我说带你爹去瞧瞧,他死活不去,那大夫出了名的贵。”
褚韶华眉毛都没动一根。
王燕儿道,“眼下也没空,以后再说吧。”
“我也这么说哪,你爹那个驴脾气,我懒得说他。”王大姨道。
褚韶中道,“哎,可惜现在咱们家里也穷了,不然姨父这腿,帮不帮得上忙的,总得帮一把。现在华儿嫁人都没多余的钱给她置嫁妆,就陈家下聘的几个钱了。”
王大姨又看了褚韶华一眼,褚韶华安安静静的喝粥,褚母问大姐,“这给大姐夫看腿,得多少钱啊?”
“总得一两银子才够。”王大姨转眼俩窝头下肚,又抓了第三个吃,“忙了一秋,刨去一屋子老老小小的吃喝,家里也就三四百钱。我想着,再攒两年,也该够了。”
吃过饭,女人们去王燕儿屋里边看孩子边说话,褚韶华应付一二就回自己屋儿纺线了。褚母让大姐和儿媳自己说说私房话。王大姨盘腿儿坐炕头就说了,“这华儿得了个好人家,性子也越发的冷了,我来这半日,她怎么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对打秋风的人,还要怎么热乎气儿。”王燕儿倒了杯水放到小炕桌儿上,埋怨道,“娘你也是,说起我爹那事儿没个完了。止都止不住。”
“我听说那陈家可是财主,下聘就足有十两银子。”王大姨拿着拨浪鼓儿逗着小外孙,道,“要你爹是个全乎人,我哪里会跟你姨开口。这不是想着你姨现下宽裕,多少能帮衬咱们几个。”
“您就甭想了,那银子没在我姨手里,都叫华儿自己摁起来了。”把褚韶华如何把银子摁手里的事跟娘说了一遍,王燕儿说她娘,“你且歇一歇吧,别说我爹这腿是老病,就是我爹这会儿真有个好歹,你也休想从她手里抠出半个铜板。”
“我的老天爷,华儿咋这么能了!”
“她什么时候不能啊,那陈家,原不乐意亲事,就瞅她一眼,陈家大爷立时就愿意了。娘你不晓得,就昨儿个,陈家大爷今儿个回北京,昨儿还买了果子来瞧她。”王燕儿啧啧,“别说,华儿真是又有福气又有手段。陈家大爷把她当个活宝贝,她这一嫁过去,陈家钱还不得随她使吧。娘你且等等吧,等她嫁了就有钱了。”
王大姨道,“我早说华儿是个有本事的,比你有本事。”说闺女一句。
王燕儿横她娘一眼,“二姨家有钱时也没少帮衬咱家,娘你就知足吧。你也就欠华儿那样的人收拾你,今儿我拿话拦你都拦不住,亏得你没跟她说出借钱的话,不然今儿就有你的热闹看了。”
王大姨撇撇嘴,端起茶碗喝两口水,轻声道,“不是我说,你们也不能事事都随她,这样该拿不住她了。得有手段拿住她,以后才好叫她补贴着你们些。”
“我可没这个本事,连二姨二姨父都拿她不着。”
“中儿呢?”
“你女婿你还不知道啊,那就是个吃凉不管酸的!”
王大姨自认为智谋出众,问闺女,“是大后儿个去县里赶集买陪嫁吧?”
王燕儿点头,王大姨道,“到时我过来,跟你二姨一道跟她去。她小孩子家家可懂什么,你二姨又是个软弱的,我也帮她挑一挑,看一看的。”
“娘,你还是算了。她心里根本没你,棉花都是在三大娘那儿买的,她要有心,能想不到咱家?”王燕儿道,“我想劝她那家俱在二叔那里打,她谁的话都不听,自己可有老主意了。”
“也是这两年走动的少了,如今还不趁着这口热乎气多走动,以后可就真生分了。放心,我有法子。”王大姨掀掀嘴角,哼出一声厉害,“就是嫁了好婆家,她也是老褚家的闺女,老王家的外甥女。做人,可不能忘本哪!”
作者有话要说:PS:早上好~
伎俩
这人吧,其实太要强不是什么好事。
像王大姨,就有点儿这种毛病。褚家都这个家境了,她过来叫一回苦,临了竟又从褚母那里得了十来个钱。褚母是想着大姐远路过来,说了姐夫的病,多了没有,也就能帮衬这几个钱了。对于王大姨,得此意外之喜,又拉着褚母的手说了不少姐妹间掏心窝子的话,絮絮半日,眼见天时不早,方揣着这十几个钱回家去了。且走前还与褚母约定好了,后儿个她早些来,大后儿天一道陪着韶华去县里置嫁妆。
王大姨要走的时候,褚母喊了一声,褚韶华跟着出去送了送,态度并不热络。王燕儿道,“妹妹这要嫁人了,话儿都少了。”她娘大老远儿的过来,还不是好意来瞧小姑子的,竟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褚母也说,“华儿,你大姨记挂着你哪。”
褚韶华微微一笑,“心里倒是有很多话说,可这些天,我一说话,总有人打趣我成亲的事,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褚母无奈,“我当什么事,女孩儿都有这一天,华儿,这是喜事。”
“可不是么。”王燕儿想着,小姑子年纪还小,虽性子强横些,待人一向和气,都没跟村里人红过脸。想来也是亲事近了,不大好意思。王燕儿笑,“他们那是羡慕你哪。华儿,你这婆家,阖村儿的女孩儿都比不上的。”
褚韶华笑笑不说话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
大姨那张喜气横飞的脸,她一看就知道,必是从她娘这里得了钱的。要说她娘,真是个好人,干活在前,吃饭在后,过日子也节俭,阖村儿里说她爹她哥好吃懒做,提到她娘则少有这样的评语。她娘就是有一个毛病,心软,见不得别人跟自己哭穷哭惨。她大姨也有一个毛病,遇着人就爱哭穷叫惨,也不知老天爷怎么这样的会安排,把此二人安排做了同胞姐妹。韶华懒的说,也不会说,她说的太多了,以前家境好时,她娘就爱行这善心,总以为会有善报。这几年褚家一落千丈,大姨也不怎么来了,她娘竟然还没看出来。自家都要要饭了,还去补贴别人!
高尚,伟大,无私,都难以形容的善意,简直是比好吃懒做更加更人厌倦,厌恶,恶心!她有时真想问问她娘,那是从她聘钱里扣下的几个钱吧!
什么叫亲姐妹,这才叫亲姐妹!
县集的日子转眼就到,王大姨果然提前一天就过来了。褚韶华还不知道王大姨要跟着一起去县集的事,知道后便道,“有我娘有三大娘,人够了,大姨家里事多,明早还是回家吧。”
王大姨哪里答应,“这哪儿成,不瞧着给你置下嫁下,我都不能放心。”
王燕儿亦是搭腔,“是啊,华儿,让我娘跟你一道去,多个人,有什么事总多个商量。”
褚母也说,“我是个没主意的,你大姨眼光也好。”
褚韶华不作声的看王大姨一眼,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坐三大娘家的骡子车,一起去县里赶集。三大娘还说呢,“好几年没见着华儿她大姨了。”
王大姨笑,“这几年我家里也不大成,就过来的少了。”
褚韶华一听这话便不悦,褚韶华与桃儿挨着坐,褚韶华道,“是啊,书上说这叫什么,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三大娘真是险没笑出声来,王大姨早就想说褚韶华几句,见褚韶华说起这字话儿,王大姨道,“要说华儿书就是念的多,这说话儿也一套一套的,怪道能寻着好婆家。华儿,我早就想说了,咱就是念再多的书,也得记着,你是你娘的闺女,大姨的外甥女儿啊。可不能有着好婆家就忘了大姨啊。做人,不能忘本。”话到最后,还颇有些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