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听出些门道,连忙问,“惜春明年莫不还要去山上?”
唐惜春点头,“自然。”
李峰好奇的打听,“小唐,看你在山上呆的倒过瘾。跟咱们说说,那啥道观,就是你昆,你弟住的那个啥道观,到底啥样?你是不知道,自你突然去了山上,陡然没了音信,兄弟我那叫一个挂念啊,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给唐叔送去了山上改头换面。我家老头不知怎么闻了风声,还跟唐叔打听道观的事呢,看那模样恨不能把我也送去跟你做个伴。”
唐惜春笑,“倒也没啥,就是洗衣做饭之类的吧。”
“操!那不是婆娘们做的事吗!”李峰瞪大眼睛,牵起唐惜春的小白手正反瞧了一回,又摸了摸,笑骂,“好个唐惜春,还跟我打起马虎眼来。”
唐惜春抽回手,笑,“你若不信,去了自然知道。”
李峰笑的意味深长,“能叫小唐你乐不思蜀的地界儿,哥哥还真想去瞧瞧。”
“那可好,包管李哥你一去,也能乐不思蜀。”
冯云对道观不道观的事没兴趣,他道,“诶,惜春,你这从山上回来可知咱们成都府可是出了几样新鲜稀奇的东西。”
唐惜春挑眉,“什么啊?”
李峰笑,“就铅笔、牙刷啥的,也值当跟惜春一提!”
冯云笑,“这怎么不值得一提?先前谁知道万里阁是哪方神圣,如今就凭着这两件东西,万里阁在成都府也算有一号了。尤其那铅笔,细不伶仃的一根就要一两银子。”
展少程笑,“你怎么不说寻常的牙刷也要五两,那也是细不伶仃的一根。”
李峰笑,“这怎么一样?要冯云说,铅笔啥的用过就没了。一支牙刷起码能用三年五载的吧。”
冯云道,“听说,有人跟万里阁订了支纯金嵌宝的牙刷,足花了三千两银子。”
唐惜春笑,“哟,这可是大主顾。”
冯云叹,“光这两样,不知万里阁翻出多少银子来。”
李峰笑,“看冯云你这模样,就差去人家万里阁流口水了。怎么,你这是瞧人上家买卖了,还是打算入个干股咋地?”
冯云笑,“有这发财的好事,怎能忘了咱们兄弟。要我说,那东西万里阁无非就卖个稀罕,若有能工巧匠,自己做也没什么难的。尤其那牙刷子,我找人瞧过了,做了几支也不比万里阁的差,只是铅笔里面那黑芯是个秘方,不知从哪里找。”
李峰笑意微深,“我劝你最好打消了这念头,你可知万里阁的老板是哪个?”
冯云道,“这若是不知,我哪敢跟你们开口。周湄不过上科探花,在翰林院混过几日而已,如今他无官无职的,难不成还有什么大靠山?”
李峰似笑非笑,“若没靠山,他这生意也不能这么稳当。实话跟你说了吧,周湄与蜀平侯府有些关系,说不得他这铺子就有蜀平侯府的份子。咱们各自的老子不过是在成都府当个过路官,蜀平侯那才是地头蛇,他又是宗室。你敢去挡他的财路,虎口夺食,可不是自己找死。”
冯云一个哆嗦,“怪我怪我。哎,若不是李哥你给我提个醒,我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说着就敬了李峰一杯。
李峰笑悠悠的喝了。
冯云又叹,“你说这周探花也是,千辛万苦的中了探花,不好生在官场熬个前程,怎么又回蜀地做起买卖来?”
李峰笑,“行了,莫说此酸话。这中探花叫你冯云来说,自是千难万难,人家十九就中了探花,有个屁的难处?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了。”
唐惜春问,“明年就是秋闱之年,李哥,你要不要下场?”
“哟,小唐都知道秋闱啦?”李峰打趣一句,道,“我请山长看过我的文章,山长说在两可之间,我寻思着无非就是考一回,就当练练笔,管他中不中呢。”
冯云道,“我看李哥有门儿,咱们几个里,你算最有学问的了。”
李峰大笑,指指冯云,再指指唐惜春,道,“小展不算,人家是习武的。你们两个,一个钱串子,天下字唯认得个钱罢了。一个呢,上辈子兴许是孔老夫子的冤家。我再不才,在这屋也得算鹤立鸡群了。”
唐惜春笑,“既然连山长那酸帮子老头儿都说两可之间,还不赶紧练个火侯,考个功名出来。哪天把李世伯惹出火来,非得把你这鹤拔了毛不可!”
李峰笑,“别总说我了,小唐,我看你大有长进,唐叔怎么还叫你去山上,要说念书,哪儿念不了?就山长那里,也只是赌一时之气罢了。若是唐叔为难,我跟我家老头说说,咱们两家的面子山长总要看一看的。”
唐惜春无精打采,“我一念书就想困觉。”
李峰笑对冯、展二人道,“说来还有件趣事,小唐以前就是书院出名的睡神哪,先生讲多久他睡多久,有一回他打鼾打的太响,把先生吵的文章都讲不下去,只得去叫醒他。小唐给先生推醒,迷迷糊糊的就往外走,还喊我,说,‘李哥,吃饭啦’。”
“还说呢。你说就这么一点子小事,书院离我家那么远,山长一把年纪还不辞辛劳的跑我家告我一状,我爹那脾气,当着山长的面儿就打我个半死。”唐惜春笑,“我约摸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就等着李哥出息了以后提拔提拔我。”
李峰笑,“这话就外道了。”
展少程道,“小唐想做官,过一二年捐个官儿一样的。”
冯云道,“人家周探花都不做官只求财了,惜春,你若有心,我手里有几桩生意,怎么样,凭咱们兄弟的交情,你点个头,这就是咱俩的。”
李峰、展少程都笑而不语,唐惜春笑,“我可没冯云你那八面玲珑的本事,有空一起吃吃酒玩耍一番也就罢了。生意什么的,你就找错人了。”
冯云道,“你不是常说唐叔管你管的紧,我这话也就跟你说罢了,到底手里有些个私房银子过得舒坦。”
“我年后就去山上,拿银子做甚,难道去买通山上虎豹柴狼,叫他们见了我绕道走!”
李峰大笑,“行了,冯云,你这可真是做生意做出瘾来了。唐叔盯小唐盯的紧,叫唐叔知道你引他往邪道走,看不扒了你的皮!”冯云的老子冯同知正是在唐盛手下当差。
“做生意做成邪道了!”冯云道,“刚你不还把周探花捧到了天上去。”
李峰道,“你要是能去考个探花出来,我也把你捧到天上去。”
唐惜春道,“行了行了,这不是小李子给本少爷摆的接风酒么?怎么说到生意上去了!赶紧的,喝酒喝酒。”
一席酒喝到下晌,唐惜春已有五分醉,酒气上头,当真是面赛桃花。
李峰只是微醺,指着唐惜春直笑,“就小唐这模样,若叫那什么小牡丹瞧见,还不得悔青了肠子。”
冯云笑,“小唐这般俊俏,在成都府也算独一份了。”
唐惜春扶着李诚道,“行了,给你们个机会,若有自荐枕席的,只管跟本少爷说一声。”
李峰坏笑,“就怕小唐你被荐了枕席。”
诸人下楼,唐惜春实在喝的有点多,上马都有些不俐落。展少程道,“还是叫辆车来稳当。”
李诚已打发人去了,李峰笑,“马车岂不是玷污了咱们小唐,小墨,去叫顶轿子来。”蜀仙阁本就是成都府数一数二的去处,正处繁华地界儿,小墨很快就叫了顶轿子来,李峰笑,“好生扶你们唐爷上去,跟他们说,给我抬稳当了,若是叫你们唐爷坐的不痛快了,我包管他吃不了兜着走。”
唐惜春拱拱手,“年下我家有戏酒,你们都来。”
冯云跟着也走了。
李峰与展少程同路,二人酒量都不错,故此依旧骑马。李峰笑道,“还是唐叔好手段,这才半年就把小唐给调理出来了。”
展少程道,“他年纪本就不大,先前贪玩儿罢了。”
李峰笑笑,不再多说。
唐惜春回家喝了两碗醒酒汤,泡个澡蒙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唐惜春睡得饱饱,气色那叫一个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唐惜春心情不错,故此看到唐惜夏雪白的小脸儿挂两个黑眼圈儿还关心了一下,问,“你昨晚没睡好啊?”
唐惜夏摇摇头,“睡得好。”
“那怎么还一幅没睡够的模样。”
唐盛温声问,“惜夏是不是昨晚又念书了?”
唐惜夏点点头,老实的说,“好几日不曾念书,昨天母亲叫我背书,都没背下来。晚上我背了一会儿书。”
唐盛借机教导唐惜春,“你看惜夏多用功。”
唐惜春吊着个眼睛道,“他是不是傻啊?都过年了还念哪门子书!真是个呆子。”
唐惜夏吭哧两声,没说话。
“别有事没事总听个老娘们儿的,男子汉大丈夫,没个主见怎么成!你看看老爹,看看我,谁会听女人的!”唐惜春训唐惜夏。
唐惜夏不解道,“可是,可是,那是母亲说的啊!就是父亲也听祖母的话吧?”
唐惜春道,“那是祖母说的对,你母亲的话对吗?本来就呆,还天天叫你跟书呆学,越学越呆。你这是亲娘么!”唐惜春脑中忽而灵光一闪,沾沾自喜道,“唐惜夏,你该不会是粪坑捡来的吧!”
原本,唐惜夏已经渐渐适应他大哥的坏脾气,再怎么被骂小呆小笨也只是红个眼圈儿而已。如今一听这话,唐惜夏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涕泪四溅,泪流满面的看着唐盛,呜呜咽咽的问,“父亲,我不是捡来的!”
唐盛忍无可忍,一脚将唐惜春踹飞。


第32章 一家之主

因为被不良兄长奚落为粪坑捡来的身世,唐惜夏哭了一上午,罗氏也气的肚子不舒坦,喝了一帖安胎药倚榻上休息。唐盛少不得安慰一二。
罪魁祸首唐惜春对此一无所知,因得了唐惜时回府的消息,唐惜春跑去找唐惜时了。
唐惜春抱怨,“你可知道回家了?去哪儿了,好几天不见你。”
唐惜时换过衣裳,正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见着唐惜春,不禁笑道,“二师兄要到山上过年,他铺子里年下事多,叫我去帮衬几日。”
唐惜春道,“你怎么不跟我说?要是我知道,就同你一道去了。”
唐惜时道,“你这刚回来,还不在家多呆几日好生孝顺孝顺义父和老太太。”
“走吧走吧,我同你一道去老太太那儿。”又问唐惜时,“你早饭吃了没?”
“吃过了。”
唐惜春笑眯眯的同唐惜时一道去了老太太房里。
唐老太太见着两个大孙子一并前来,喜的满脸是笑,“惜时可是回来了,这几天你大哥总是念叨你。我说他,你们在山上呆了几个月还没呆够,几日不见就又想你了。”
唐惜时笑,“是我走的时候忘了跟惜春哥说一声。在山上时,惜春哥也很照顾我。”
唐惜春闻言,顿时翘起下巴得意的哼哼两声。
唐老太太笑,“做哥哥的照顾弟弟,是应该的。你大哥如今可懂事了,早上还教你义父和惜夏习武。哦,就是练从山上学来的拳头。”
“祖母,那叫拳术,不叫拳头。”唐惜春纠正,见唐惜春看着他眼中含笑的模样,唐惜春道,“老爹这不总是忙公务么,衙门的事咱们又不懂。我想着,教老爹练练这健身的拳法,身体好了,公务啥的还不小菜一碟。”
唐惜时笑,“是这个理。”
老太太打听进度,“惜夏学的怎么样?”
“嗨,笨的要命,还不如老爹这老胳膊老腿的。”唐惜春道,“不是说他念书挺灵光的,学个拳脚简直笨的叫人没法教。也就是我啊,要别人早烦了。”
老太太笑,“你做大哥的,慢慢教呗。”
唐惜春摊摊手,做个无可奈何的样子,“要不有什么法子呢。”
老太太笑,“惜时武功好,早上一道起来,你们父子兄弟的一起练才好。家里不算富贵,起码衣食无忧,我啊,别的都不盼,就盼着你们一个个平平安安结结实实才好。”
唐惜春笑,“唉哟,祖母,你这心愿已经实现了啊。”
“我不是,我除了盼着平安健康,还想着啥时能发大财做大官,身边美女如云,脚下财宝如山。到时我一见老爹就说,‘老爹,还做啥芝麻小官儿啊,回家回家,回家享你儿子我的福吧。’”唐惜春尚未说完,老太太与唐惜春俱笑起来,连屋里的丫头们都忍不住掩口轻笑,那笑声,跟百灵鸟儿唱歌似的,别提多好听了。
唐惜春不满,“笑啥笑啥?”
“笑你倒会白日做梦。”唐盛踱步进来,瞪唐惜春一眼,“尽说些没边没沿的话,也不嫌丢人。”
老太太笑得止不住,道,“也就惜春能逗我这样开怀一笑。”
唐盛坐下,接过丫环捧上的茶,叹道,“母亲莫要太宠他,都大人了,还没半点稳当劲儿。”
唐惜春笑着谦虚一句,贫嘴,“在祖母和老爹面前,哪敢称大人哩。”
唐盛道,“就这张嘴,真是欠捶。”跟老太太道,“早上又把惜夏闹哭了。好端端的不知这孽障哪里编来的谎话,跟惜夏说惜夏是从粪坑捡来的。惜夏向来实诚,年纪又小,吓坏了,伤心了这半天。”刚从老婆的泪海里挣脱出来,唐盛心情不佳。
老太太拍唐惜春脊背两下,道,“惜夏小,你莫戏弄他。”
唐惜春直乐,“我小时候娘亲还说我是水沟子里捡回来的,我也没哭啊。”
老太太笑,“是啊,你倒没闹,就是一天到头的带着阿玄去水沟子边儿守着,想着再捡个弟弟回来。我一天找你三四趟,生怕你人小跌水沟里淹着。”
唐盛忍不住笑,“自来就不省心。”
“省心的那是木头。”唐惜春兴致勃勃道,“爹,惜时这也回来了,中午把惜夏跟他母亲也叫来,咱们一道在老太太屋里吃饭吧,多热闹。”
唐盛道,“也好。”
唐惜春倒是一片好心,他都活了一辈子零十五年了,真不是有意欺负唐惜夏什么的,就是看不惯唐惜夏那小呆样,逗逗他而已。
不想,中午着丫环过去,罗氏说身上不好,连带也没叫唐惜夏过来。
老太太惦记着罗氏的肚子,就有些挂心,道,“那赶紧请大夫来,年下忙活,说不得是累着了。”
唐盛笑,“我去安排吧,还有惜夏呢,他一个孩子,哪里知道照看他母亲。惜春惜时陪你们祖母用饭。”
老太太道,“快去吧。大夫说什么,一会儿打发人过来跟我说一声,也叫我放心。”
唐盛安慰道,“母亲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便去了。
唐盛一走,唐惜春就忍不住跟老太太道,“哪里是肚子不舒服,这是心里不舒服。说不得是生气我把唐惜夏弄哭的事。”
老太太叹口气,“惜夏人小,你跟他说话是要注意些。”
唐惜春道,“怎么注意啊?他又不是个丫头。我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对,他就总是泪汪汪的。你看,我就说句玩笑话,哪里有男孩子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的?分明是他太娇气,以后我还不理他了,离他远远的,省得磕着碰着都算到我头上。”
唐惜时道,“你少说话就行。”
唐惜春闻言,大为不满,两眼瞪着溜圆,活像只炸毛的猫。唐惜时继续火上浇油,“话忒多。”
唐惜春晃晃拳头,咬牙,“有时我真想一拳捶死唐惜时。”
甭看唐惜时话少,他并非是不伶俐。此时,唐惜时便道,“刚戏耍哭了惜夏,又要捶死我,你这也是做大哥的样子?”
唐惜春道,“有你们这样没大没小、不懂事的弟弟,我这大哥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把唐惜春的火气挑起来,唐惜时却忽而一笑,“惜春,你心好,就是不好好说话,总叫人误会你。”
唐惜春顿时啥脾气也没了。
老太太一脸赞同道,拍拍孙子的脊背道,“可不就是惜时说的这样,你呀…”唐惜春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一张嘴没个把门儿的。唐惜夏年纪小,罗氏偏又是个心窄的,哎…
唐惜春根本没当回事,道,“行啦,别说这个了,反正我问心无愧来着,我已经这把年纪,脾气断然难改的。祖母,中午吃啥?叫厨下弄道酸菜鱼圆汤,拿出祖母藏的好酒来,我跟惜时陪祖母喝两杯。”
老太太笑,“这算什么稀罕物,吃啥都有。”
所以,有唐惜春在,罗氏哪怕郁闷的呕出心肝儿来,怕也影响不了老太太的心情。
祖孙三人高高兴兴的吃过午饭,有唐惜春在一畔陪着说笑,老太太也喝了两盏好果酒。老太太毕竟有了些年纪,用过饭,说了会儿话,便有些倦意。唐惜春劝老太太去床上歇着,待老太太歇下,唐惜春便与唐惜时结伴走了。
唐惜时面粗心细,叫着唐惜春道,“既然太太身子不适,按理咱们也该去瞧瞧。”
“不去!”唐惜春干脆的很。
唐惜时劝道,“就个面子情,莫叫义父为难。”
唐惜春翘着嘴巴道,“他为难个甚!老婆是他娶的,合该他去为难!”不是他说,他爹在女人上一点眼光都没有!
唐惜时还要再说,唐惜春不高兴道,“要去你自己去!”
唐惜时拐脚就要去,唐惜春立刻竖起眉毛,“去吧去吧!以后休想我再理你!”
唐惜时便又将脚拐了回来,唐惜春面色稍缓,大爷似的背着手,“走吧,去你那儿喝茶去!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说。”
唐惜时简直无可奈何。
不过,这件事叫唐惜时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兄弟之间,免不了的。以前唐惜春嘴贱的说他是昆仑奴生的,他也没掐死唐惜春。若总是唐惜夏但有委屈,罗氏便这样使性拿捏,当真是叫人不敢亲近了。
唐惜春与唐惜时喝茶去了,罗氏屋里的气压却是低沉的很。
一大早上,唐盛已劝过罗氏一阵,不想罗氏简直是没完没了余怒难消。其实罗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老爷非要惜夏随着大爷习什么拳脚,这都多少天了,每天都是红着眼圈儿回来。我问起来,那孩子还总是不肯实说。我生的,难道我不知道惜夏受的委屈?如今又说惜夏是捡来的,他这是什么意思?”
“惜春就一句玩笑话,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唐盛也有几分不耐烦。
罗氏眼泪又掉下来,泣道,“是啊!都是我闹!我儿子被他欺负是我在闹,我看着儿子委屈心疼也是我在闹!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娘,我也没求他把我当成母亲,只是,再这样欺负人就是不行!”话到最后,罗氏又有几分强硬。
“你不是惜春的生母,惜夏却是他的弟弟,惜春没坏心,你莫总是将他想的不堪。”
罗氏向来婉约温柔,如今事涉儿子,却是一步不让,“究竟是我想的偏,还是老爷的心偏,老爷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唐盛深深的看罗氏一眼,直接一语诛心,“明白惜春好意送你补品,你先让黄嬷嬷拿出去检查看惜春有没有给你在里头下药么?”
罗氏脸色大震,小脸儿雪白,浑身颤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嫁给我的时候就知道是要做继母的。”唐盛淡淡道,“惜春是淘气了些,他冲撞你,我一样罚他打他。你呢?我知道,你在刚嫁我时,也是用心管教过他的。他不争气,你也寒了心。于是,我每每打他,你自来是掐着时辰去说情,对吧?还有翠柳的事,你明知鹤云那奴才在外头安置了翠柳,却是提都不跟我提,一心想看惜春的笑话!你扪心自问,你待惜春如何?”
“我不是…”罗氏张嘴要辩白一二,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白。”唐盛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忍让惜春,哪怕是面儿上情分,也都做了。上为我孝敬老太太,又为我生了惜夏,打理家事。我刚做官时家里贫寒,也都是你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撑着。你是官宦千金,当初娶你前岳母就同我说过,你自幼娇惯,进门就做继母,叫我多疼爱你。你生了惜夏后,明知道我想多要几个孩子,你却一直用汤药避孕。我未纳妾迎小,亦未在外风流。阿敏,我对你,自问已经尽力了。”
唐盛说完,起身要走,罗氏立刻展示出与她孕妇身份不相衬的灵敏,一把抓住丈夫的袖子,死活不叫唐盛走,忍不住放声大哭道,“我就是心眼儿小,心疼惜夏而已!我,我对惜春是有私心,可,可我也不是那种阴毒险恶的继母啊!我嫁给你这八年了,纵有千样不好,也有一样好。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不对,你说了我都会改的!你走什么,你要同我恩断义绝么!你这狠心的冤家!你的心是铁打的么!”
罗氏嚎啕大哭,唐盛也不好动弹了,只好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罗氏的脊背。
女人解决问题的手段其实是男人望尘莫及的,譬如唐盛举例诛心,罗氏嚎了半日便轻松揭过。甚至第二天,夫妻两个还恩爱无比的到老太太屋里去请安。就是唐惜春唐惜时也沾光的感受到了罗氏格外的关爱。
唐惜春寻空悄悄打趣唐盛道,“哟,这就搞定了?”他可是听说昨天主院的屋顶险些被罗氏给哭塌了。
唐盛给了唐惜春屁股一巴掌。
所以,唐惜春,在上一辈子的记忆里罗氏永远只是小恶小坏小龌龊小讨厌,实在得归功于你有个了不得的老爹啊!


第33章 唐二乖~

唐惜春眼瞅着成为了一个明白人,唐盛当即立断的搞定了小心眼儿的老婆。
唐惜夏也确定了自己并不是烘坑里捡来的孩子,他是父母亲生的。
唐盛叫了唐惜春去说账本子的事,连带几个掌柜管事都在。唐盛道,“账是惜春盘的,惜春,你说说吧。”
唐惜春道,“没什么说的,里头的错,我都给你们标出来的,你们自己拿回去看,趁着过年的这几日,好生思量思量,再来跟父亲解释吧。”
诸人额角冒汗,唐惜春又问,“哪个是陈发?”
一个相当年轻,面色微黑的掌柜起身道,“大爷,小的是陈发。”
“嗯,你的账很干净。”唐惜春道,“陈发,把这账本子发还给他们。”
打发这些人出去后,唐惜春问,“爹,我盘的账,你大概看过没?”
唐盛笑,“看了一本。”
“只看了一本?”唐惜春有些不满,老爹只看一本,怎么能明白他在算术上的才干呢?
唐盛道,“随便抽一本看,若这本盘的不错,余下几本自然也是不错的。”
唐惜春跟唐盛打听,“爹,这些按理还是可靠的人呢。都不干不净的。你有没有制约他们的法子?难道每次都自己盘帐不成?”当然,他老爹手下有幕僚之类,并不缺少人手。
唐盛温声道,“咱们新进之家与那些世族豪门之间的差别就在这里了,那些人家经过沉淀,能用的人手就多。似咱们家,就要慢慢遴选忠心合适的人。这也急不来,至于制约他们的手段,总是有的。”
“到底是什么?”唐惜春坐不住,转身到唐盛身畔追问。
唐盛摆弄着案间的玉镇纸,含笑的望一眼儿子,“想知道?”
唐惜春一手搂着父亲的脖子,“快说快说,还卖起关子来了。”
唐盛瞅一眼手边茶盏,唐惜春连忙灵光的双手捧上,“喝了快说。”
唐盛一接,皱眉道,“冷了。”
唐惜春又跑出去换了新茶,狗腿的给唐盛捏巴肩膀,唐盛受用的呷口茶,方道,“你知道吗?陛下高坐帝都,这成都城里发生的许多事,哪怕没有官员呈报陛下,陛下也是样样清楚的。”
唐惜春不信,“没人跟陛下说,陛下如何能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