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却不肯于说,拍他洁白的脑门儿一记,“自己好生想想去。”
“自来都是这样,说话只肯说半句。”唐惜春抱怨一回,问,“爹,你说奇不奇怪,别的年外公总会打发人送年礼的。今年年前怎么没见外公家人来?”这说的是唐惜春自己的亲外公刘家。
唐盛意兴阑珊的道一句,“说不得是有什么事吧。”发妻刘氏的确是再好不过的女子,唐盛至今都难以忘情。只是,刘家这一家子似乎就出了刘氏这一个好的,余下人等,实在是…叫唐盛提都不愿提。当初刘氏过身,刘家竟妄图将家中三女嫁给唐盛为继室。还有那个鹤云,也是刘家给唐惜春的,简直是里里外外的挑拨,生怕唐惜春忘了外家似的。
唐惜春提醒道,“就是有天大的事,难道能不给咱家捎个口信儿?爹你准备着吧,外祖父这是憋大招呢。”
听唐惜春这样说,唐盛淡淡一笑,心下无端痛快许多,“怎么忽然这么说你外祖父,好歹那也是长辈。”
唐惜春道,“我也不总是糊涂啊,难道还不兴你儿子长三五个心眼儿啦。”其实他是长了前后眼哪。
唐盛道,“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心里有数就行,别拿出去说,叫人挑你的不是。”毕竟是儿子的外家,哪怕看在地下刘氏的面子,也不好撕破脸。
唐惜春道,“我就担心外祖父问起鹤云来。”
唐盛看唐惜春一眼,淡然无比,“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个背主行窃私逃的奴才,我还以为他逃回老家了呢。看在他服侍你几年的面子上,又是你外祖父给你的,不追究罢了。”
唐惜春点点头,“记得了。”大家统一口径吧。
唐盛喝过半盏茶,将茶盏往案上一撂,笑道,“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今晚还得擦祭祖用的银器,随我去看看。”
唐惜春道,“每年都要自己动手擦,爹,不能让丫环们干吗?”
唐盛脸微黑,“混账话!给祖宗用的东西,自然得子孙亲自动手。”
唐惜春笑,“爹,你得对我好些,不然给祖宗看到你这么训斥我,会不高兴的。”
唐盛薄斥,“嘴里这么不知尊重,一会儿多擦几件就当给祖宗赔罪了。”
唐惜春笑嘻嘻的一句接一句的同唐盛说些闲话,先去了老太太屋里,唐惜时唐惜夏罗氏都在,老太太笑,“这就要吃饭了,都在我这里吃吧。我跟你媳妇已经去瞧过了,祭祖的东西都预备的差不多了。”
唐盛笑,“用过饭,我带着他们把银器擦出来。明天祭祖。”
老太太含笑点头,无比欣慰。
用过晚饭,唐盛带领着三个儿子去干活。
其实银器并不脏,只是不太亮而已,每年这一日都要将银器擦的晶晶亮。唐惜春想着自家祖上寻常人家升斗小民而已,听说他爹小时候吃只鸡就是过年了。如今他爹当官□□年,祭祖都用银器啦!啥叫光耀门楣?这才叫光耀门楣啊!
唐惜春想到他上辈子只能用瓷器盛祭品祭祖宗,难得有些羞愧,遂卖力的将银器擦的哗哗响,唐盛道,“认真擦是好事,惜春,你轻点儿。”
唐惜春的二百五精神忽然发作,愈发道,“给祖宗用的器物,岂能不用力擦!惜时惜夏,你们都得记着,擦的越响越证明心诚啊!”
唐惜时没理会唐惜春,唐惜夏很乖巧的点点头,于是,他也甩着小胳膊跟唐惜春学起来,用力的将银器擦出声响来。
唐盛唇角抽了抽,只得忍耐着满耳朵擦银器的声音,一道擦起银器来。
唐惜春还事忒多,一会儿道,“惜时,给哥抓下背。”一会儿又道,“惜时,给哥倒杯水。”一会儿,“惜时,给哥擦擦汗。”
唐惜时不理会,“忍着吧。”
“快点,唉哟,我汗滴眼睛了。”唐惜春哇哇大叫。
唐惜时铁石心肠,“伺候祖宗呢,没空理你。”
唐惜春正要训斥唐惜时两句,找唐惜时的麻烦。唐惜夏在盆里洗了手,从袖管里摸出自己宝蓝色的小帕子过去给唐惜春把脸上的汗擦掉了。
唐惜夏还体贴的问,“哥,你哪儿痒,我给你抓吧。”惜时哥真是太过分了,他哥那么喊,惜时哥都不肯动一下!
唐惜春感动地,“二乖,你终于在哥哥的调理下变得懂事啦!好孩子,来,给哥抓抓背吧。嗯,上面一点,再下面一点…好好好,就是那儿…”
唐惜夏是个很细心的孩子,还出去叫丫环送了茶水进来给他哥喝,唐惜春喝着热茶都要热泪迎眶了,说,“二乖,你顺便再给哥哥捶捶肩吧。”
唐惜春享受着唐惜夏捏着小拳头乖巧的给他敲肩膀的vip待遇,感慨的发表演说,“知道兄友弟恭是什么滋味儿么?真是神仙一样的滋味儿啊!”
唐惜夏很高兴他哥与他亲近,小脸儿上笑眯眯的。
至于旁观两人:
唐惜时,“…”
唐盛忍无可忍,额角青筋直蹦,“唐惜春,你还有一点点廉耻么?”


第34章 跟祖宗许愿~

唐盛由衷觉着,儿子已经足够多了。
尤其有一个唐惜春,简直聒噪的令人忍无可忍。
哪怕无人搭话理会,唐惜春都能自言自语个半日,何况如今还有个跟屁虫唐惜夏跟在屁股后面一句接一句的捧哏。
要说唐惜夏向来是安静乖巧的性子,以前怕死唐惜春,在唐惜春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说话跟蚊子嗡嗡差不多。大约是跟着唐惜春习了几日拳脚,胆量稍稍放开些,觉着他大哥无非就是疾言厉色啥的,并不会吃人。尤其唐惜夏看不惯唐惜时对他大哥要求的敷衍而灵窍初开,小小的服侍了唐惜春一回,半草包唐惜春顿时对这个弟弟另眼相待,一面使唤唐惜夏,一面叽里呱啦的同唐惜夏说起话来。
唐惜夏偏生是个小笨呆,唐惜春说啥他信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会捧臭脚,把个唐惜春捧的陶陶然熏熏然,兄弟两个的感情伴随着给祖宗擦银器的吱吱声迅速升温发酵,到给祖宗擦好银器时,唐惜春对唐惜夏的称呼已是:我家二乖。
唐惜夏对这个称呼有些不大满意,道,“哥,我叫惜夏。”
唐惜春道,“二乖是哥哥对弟弟的爱称,我有个朋友,你知道他管他家弟弟私下里叫什么吗?”
唐惜夏果然,“叫什么?叫名字呗。”
“屁,叫名字我还用你猜。”唐惜春放下挽起的袖口,在温水里洗着手,道,“他都是一口一个小王八小王八的,还有一个称他弟弟做小兔崽子,你看,哥哥叫你二乖,很好听吧?”
比较一下小王八小兔崽子的称呼,唐惜夏老实的点头,中肯的说,“嗯,二乖比较好听。那个王八兔崽子是骂人的话。”丝毫不怀疑他家大哥都交的什么狐朋狗友啊!竟然这样对待自家兄弟!
唐惜春净手后笑眯眯的摸唐惜春的头一把,道,“这就对了。惜夏,晚上叫丫环给你捏捏胳膊,不然第二天会酸疼的。你还得想一想,明天给祖宗上香时想的心愿。”
唐惜夏高高兴兴的谢过他大哥的关心,又问,“哥,什么心愿啊?”
“就是明年你想实现的愿望,祭祖时在心里跟祖宗说了,祖宗会保佑你的。”
唐惜夏郑重点头。
唐盛受了唐惜春一晚上的聒噪,简直是精神*双重劳累,道,“行了,有话明天再说,都回去睡觉。明天早些起,祭祖。”
唐惜夏已经有了自己单独的院子,按唐盛的要求,离唐惜春唐惜时的院子并不远,于是,唐盛去主院,三人一道回各自院子。
唐惜春负手遥望星斗满天,唐惜夏的胆量在晚上得到了极大的鼓励,悄悄的捏下小拳头,他仗着几分胆子,好奇的问,“哥,你就是在学着看星星吗?”
“是啊。”唐惜春忽生臭显摆之心,他指着灿烂夜空道,“看到那个像勺子的七颗星星没?那就是北斗星。从斗身上端到斗柄最后一颗分别是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七颗星星又分别代表了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对应天下最厉害的文臣武将。”
唐惜夏顿时觉着他哥不仅对他好,还是个大大的有学问的人。
唐惜夏问,“哥,那你跟惜时哥是哪颗星啊?”
唐惜春道,“这里面都是重要人物,我可不在这里面。不过,咱们惜时以后还是有可能占得一席之地的。”说着像模像样的拍唐惜时肩头一记,又很有兄长范儿的鼓励唐惜夏一句,“惜夏也要努力啊。”
唐惜夏用力的点点头,于是受到鼓励的唐惜夏回屋又看了半夜书,第二天挂着两个黑眼圈儿。
唐惜春最看不上唐惜夏拼命念书的小呆样,不善的问,“你又晚上看书了?”
唐盛道,“惜夏,过年这几日只管休息玩耍,不必看书。”
唐惜夏老实的说,“我得好好看书,以后成为星星啊。”
“什么星星?”唐盛问。
唐惜夏便将昨晚唐惜春鼓励他的话说了,唐盛哭笑不得,唐惜春已道,“诶,我说二乖,成为星星又不是一时半晌的事,你得慢慢来。我认识一个同窗啊,他就是天天晚上念书,唉哟,把眼睛都念坏了,天天眯着眼看人。我都叫他大眯眯。我看他那眼神儿,就是中了科举,以后到了金銮殿也看不清陛下的脸。估计就是陛下到他面前他都得摸摸陛下的脸才能认出陛下来——”说着唐惜春还学着街上算命的瞎子一样双手半空摸索起来,逗的唐惜夏捂嘴直乐,唐惜春道,“你说,这样的人,他就是考上状元陛下也不会用他的,谁会要个大眯眯做官啊。”
罗氏忙道,“惜夏,以后可不准晚上念书了。”真念坏了眼,的确是大问题。
唐惜夏说,“我眼睛才没有眯眯。”
“现在不会,你总是晚上念书就会念成眯眯眼了。”唐惜春又打量唐惜夏几眼,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少根弦的对唐惜时道,“惜时,你看惜夏这样眼圈儿黑黑的,像不像山上的猫熊啊!”
唐惜时,“…”
唐惜时不搭腔,唐惜春已径自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说,“惜夏,你知道什么是猫熊么?”
“不知道。”
“哈哈,你没见过,长的可好笑了。身上白白的,就跟你这样似的两个大黑眼圈儿。”唐惜春笑问,“爹,你见过猫熊没?”
唐盛笑斥,“给我闭嘴。”
唐惜夏郁卒地望着他哥,嘴巴翘的能挂油瓶了:真是太讨厌了!昨天还给人家叫二乖,今早就说人家是大眯眯眼,还有猫熊什么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唐惜春一径傻乐,又嘴贱的逗唐惜夏,“猫熊猫熊!”
唐惜夏冷哼一声别开小脸儿,不理唐惜春了。
唐盛干脆带着他们去看祭祖的东西,唐惜春瞧着下人忙来忙去,感叹道,“祖宗有灵,看到今日家业兴旺,不知有多高兴。”
这话很有几分家门长子风范,唐盛正色训示道,“我等子孙正该努力上进,使祖宗永享供奉,方是大孝。”
唐惜夏忙垂手认真听了,唐惜春感叹,“以前过年时祖宗只能吃糠咽菜,如今大鱼大肉享用不尽,肯定知道咱们孝心的。”
唐盛唇角抽抽,怎么啥话从唐惜春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欠捶啊。唐盛道,“孝心在乎于诚,不在于物。”
唐惜春望一时宽敞的祠堂,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他老爹好像脸有些臭啊。唐惜春很有孝心的奉承他爹,“是啊是啊,不在于物。不过,爹你把咱们老唐家的门楣光耀的晶晶亮,祖宗泉下有知,也当欣慰非常。再者,若祖宗看到你带着三个大儿子往跟前一站,祖宗就不知道有多欢喜,是不是,猫熊?”
唐惜夏哼一声,不理。
唐惜春曲指敲唐惜夏大头一记,问他,“你哑巴啦?”
唐惜夏的胆子较先前可不是大了一星半点,他摸摸脑袋,撅着嘴巴问,“谁是猫熊啊?我可不认得。”
唐惜时一本正经,“我倒是认得猫熊他哥。”指指唐惜春,“狗熊。”
唐惜夏咯咯笑起来。
唐惜春给了唐惜时一巴掌,唐惜时身子一侧躲避开来,唐惜春一巴掌扑空,险些跌倒,唐惜时一手勾住他的腰,拍他腰身一记,板着脸道,“祖宗在上,老实点。”
“祖宗看到你这没大没小的家伙,定要生气的,你小心点儿吧,唐黑熊。”唐惜春威胁一句,又灵机一动的凑到唐惜时耳际小声道,“你说,要咱们都是熊字辈儿的,以后就得给老爹叫熊爹了。”
饶是唐惜时惯作面无表情,此时也忍不住一勾唇角。唐盛又不是聋子,当下就想一脚踢死唐惜春算了!
结果唐惜夏也听到了,唐惜夏心下觉着好好笑,又不敢大声笑,遂捂着嘴巴偷瞧他爹的脸色,唐盛不想大年三十教子,于是只得面不斜视的装个聋子,准备过了年再跟唐惜春算账。
待得仆从色\\色准备得当,唐盛命人请老太太与罗氏过来,然后先带着三个儿子烧香祭酒,老太太与罗氏将汤茶菜品呈上,再一道给祖宗磕头祝福祈祷平安福寿。整个过程虽不比积年世族讲究,也是十足的毕恭毕敬。
唐盛还从祭肉里割下一大块分给三个儿子吃,是沾沾祖宗福气的意思。唐惜春率先拿看着稍微小的一块,唐惜时取中等的,最大的留给唐惜夏。当然,以往唐惜春都是要抢最大的,如今唐惜春早想开了,这祭肉早三五天前就煮出来,半点不新鲜,滋味儿实在一般。先时他是为赌一口气,样样都要最大最好的,如今想想,实在傻缺。
唐惜夏却很感动,出去跟罗氏说,“大哥把最大的肉给我吃了。”
罗氏同样感叹,不说唐盛训妻的余威犹在,唐惜春这事做的的确是挺稀罕。罗氏道,“你该给你大哥吃的啊。”
唐惜夏道,“我本来是想把最大的给大哥,可是,轮到我时就剩下最大的了,而且,大哥已经开始吃了。”
唐惜春洋洋得意,谦虚道,“这算啥?你天天熬夜熬得跟猫熊似的,多吃点肉补一补。”
唐惜夏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肚子里嘀咕一声,“狗熊大哥!”
直到一家子用午饭时,唐惜夏忽而“啊”了一声,满脸不知所措,罗氏忙问,“怎么了,可是骨头卡住了?”
唐惜夏哭丧着脸,“不是,我忘了跟祖宗许愿了。”
“许愿?许什么愿?”
“大哥跟我说祭祖时要对祖宗许愿,祖宗会保佑我的。”唐惜夏简直悔死了,他昨天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愿望,就这样忘了跟祖宗说了。
唐盛安慰小儿子,“没事,祖宗时时都在看着咱们呢,你的心愿祖宗都知道。”
真个小呆!
唐惜春笑,“是啊,大不了一会儿再跑趟祠堂,跟祖宗补一声就成了。”
唐惜夏犹豫地,“这样也行吗?”
“行,有什么不行的。”唐惜春简直随口就来,“这就像你有事想跟老爹说,结果一时忘了,回头再到老爹说一声是一个道理。”
唐惜夏这孩子自小就很有敬畏之心,“那是祖宗啊!”
“祖宗有啥稀罕的,咱爷爷是老爹的爹,太爷爷是爷爷的老爹,高爷爷是太爷爷的老爹,大家都不是外人。何况今天刚弄了那些好吃的给他们吃,吃人嘴短,你说啥祖宗都应。”唐惜春说的唐惜夏直点头,脸上颓丧一扫而光,两眼晶晶亮,“那我吃过饭就去跟祖宗说。”
老太太笑,“吃过饭叫你大哥陪你一道去。”
唐惜夏认真的应了,又有些担心的问,“哥,祖宗真的还能应我的愿吗?”唐惜夏还十分信服他大哥。
唐惜春喝口汤,言之凿凿,“怕啥!我跟祖宗说一声,啥都能应!”
唐惜夏平时呆呆的,其实还是个好奇宝宝,“哥,你都能祖宗说上话啦?”他哥可真有本事!
唐惜春不以为然,“这一回生两回熟的,见得多了,自然能说得上话。”
唐惜夏大为惊讶,“哥,你还见过祖宗?什么时候?”
瞅着唐惜春一句接一句的糊弄唐惜夏,罗氏淡淡的搅着碗里的汤,不说话。
唐惜时不着痕迹的扫一眼,道,“每回大哥挨揍都是在祠堂,跟祖宗自然是熟的。”唐惜时问,“惜夏,你知道大哥跟祖宗许的什么愿不?肯定是让祖宗保佑他来年少挨几回揍。”
唐惜夏“扑哧”就笑了,唐惜春惋惜的叹口气,“真是知我者惜时也,可惜祖宗实在糊涂,竟没一次应我的。”
唐盛训道,“这才说明祖宗有灵,知道你欠揍。”
唐惜夏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以前他都觉着大哥挨家法好可怕,今天只觉着好好笑。
罗氏暗叹:真是的,我干嘛跟这种二皮脸继子计较啊!


第35章 死不起啊

到晚上,大家热热闹闹的吃过丰盛的年夜饭,一家子在老太太屋里守岁。
说笑无趣,唐惜春大声招呼着,“惜时惜夏,咱们玩儿色子吧。”
唐惜夏老实地,“哥,我不会那个。”
“好学的很,我一教,保管你立码能会。”唐惜春就要差阿玄去拿色子,罗氏担心儿子真要跟着唐惜春学赌,她如今学的聪明,并不出言制止,只是悄悄拧了丈夫一下子。唐盛笑,“不准赌博。都过来猜谜语。”
“那有什么意思。”唐惜春闷闷不乐,过去央求,“老爹,好老爹,我们不赌大的,玩儿小的还不成?”
唐盛相当铁齿,“小的照样是赌。”
唐惜春放肆惯了的,翘着嘴巴埋怨道,“爹!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唐盛舒展一笑,望向唐惜春骄纵的脸孔,“我倒不是扫你的兴,是怕你没银子,还不够输的。”
唐惜春眉毛扬起,接下战书,“我不够输的?还指不定谁输呢!”
“惜夏不会玩儿这个,你莫糊弄他。阿玄去拿色子吧,顺便把惜春的私房都拿来,我陪惜春玩儿两把。”唐盛淡然一笑,眉毛都未动一下,像是再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若是唐惜时,此刻定不会跟唐盛赌。偏生唐惜春是个大而化之横冲直撞的脾气,他向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见唐盛应战,根本未曾多想,反是兴致高昂,一拍几案跳了起来,“好!爹,这可是你说的!赌输了可不许赖!”又招呼唐惜时唐惜夏,“今天过年,我跟老爹比大小,你们也能押注,要是眼光好,押对了可是能发笔小财的哟。”唐惜春还一个劲儿的朝二人眨眼,使眼色,再三强调,“就看谁比较有眼光啦。”
唐惜夏给唐惜春鼓动的跃跃欲试,小脸儿红红的跟黄嬷嬷道,“嬷嬷,去给我拿十两银子来。”想一想,马后炮的问罗氏,“母亲,行吗?”
这个时候,罗氏怎么能说不行,笑对黄嬷嬷一点头,道,“去吧。”
唐惜春使唤着丫环抬个长桌进来,一面对唐惜夏道,“十两银子够干什么?好容易能发老爹的财,拿出三百两,包管你翻番。”
唐惜夏向来是乖宝宝,道,“哥,就是个意思,不能赌大。”
唐惜春信心满满,“惜时,你不押我吗?”
唐惜时从袖子里摸出两锭银元宝,默不作声的先撂在桌间。
唐惜春啧啧,“我竟然有两个小气鬼弟弟。”挽袖子,搬椅子,折腾的热火朝天,“一会儿叫你们大开眼界!”见阿玄捧着银子色子过来,唐惜春一脚踩在椅子上,斜支着身子喊,“爹,爹,你不会是未赌先怕了吧!”
唐盛放下手中茶盏,闲云野鹤,优雅万分的走到唐惜春对面,淡然站定,与大声吆喝没个样子的唐惜春形成鲜明对比,偏偏父子两个生的酷似,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一高一矮,一个青年正当,一个少年朝气,便是罗氏瞧着都深觉有趣,扶着老太太在一畔观战。
唐惜春先把个色子当空一通乱晃,叮叮铛铛乱响影子乱飞,招呼道,“惜时惜夏,下注啦!祖母,你要不要下我这边啊!”
老太太摇着手笑,“我不懂这个,你们父子玩儿,我瞧着就好。”
唐惜时淡定的将两锭银子放在唐盛一畔,唐惜春将眼一瞪,问,“唐惜时,你不押我!”
唐惜时微一点头,默默然。
唐惜夏捏出一个小锞子搁唐惜春那边,握着小拳头给他哥加油,道,“哥,我押你。”
唐惜春下巴一扬,“惜夏你眼光倒是不赖,就是小气,就把十两全押上呗!押多赚多,你眼光虽比唐惜时好一些,脾气却不如惜时痛快!看一会儿我叫某人输的去当裤子!”
赌场之中无父子,唐惜春眯着眼睛打量老爹,问,“谁先摇?”
色子已在唐惜春手中,唐盛做个请的手势。
很久以后唐惜春回忆这个让他丢脸丢到没脸的晚上,都觉着肯定是见了鬼!那色子是他惯玩儿的,里头灌了铅的。他以前常用来逗小丫环们玩儿,赢一局就要香一口,助他占了不少便宜。
唐惜春原本是想在唐盛身上发笔小财,结果初师不利。唐惜春只是微微惊讶,觉着自己刚刚猫命重生一年不到,可能是太久没玩儿,对这色子不大熟,大手一挥,状作潇洒,“这局算我送老爹个开门红。再来!”
唐惜时依旧将银子押在唐盛那边,唐惜夏输了个小锞子,怪心疼的,他咬咬唇,默不吭气的又捏个小锞子出来,悄悄的搁在了父亲那边,唐惜春鬼叫,“唐惜夏,你叛变的也太快了吧!”
唐惜夏小脸儿微红,强词解释,“上一把押的大哥,这把押父亲,轮着来。”
唐惜春道,“惜夏,你这样立场不坚定的家伙是发不了财的!”
唐惜春第二次输的时候,唐惜夏完全忘了他先时说的轮着下注的话,在心里慢慢盘算着,只要大哥再输几把,他就能将输去的银锞子赢回来了。
唐惜夏觉着,可能是祖宗听到了他的祈祷,才没让他破财吧。唐惜春输的要去当裤子的时候,唐惜夏不仅将输去的银锞子赢了回来,还顺带发了笔小财。
唐惜春鬼叫,“今天真是见鬼了,怎么可能是我一直输!爹,你是不是色子里做手脚!”
“色子是你的,也是你摇的。”唐盛微笑,“惜春,愿赌服输。你要是再想赌,先拿银子来。”在家里想赢一家之主的银子,除非一家之主情愿,否则这不是白日发梦么!他这傻儿子,还真是…
唐惜春响亮的抽嗒一声,可怜巴巴的看向唐盛,“要不爹你借我几两?”然后他死都不还!
唐盛道,“你一个月五两月例,一年六十两,五年三百两。”对罗氏道,“取三百两银子来,算是惜春预支的五年月例银子。”问唐惜春,“赌不赌?”
唐惜春哭丧着脸,嚎道,“爹,你真是我亲爹啊!不但要榨干我的私房,还打上我五年月例的主意!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要是上辈子,赌就赌了!现在么,他,他死都不赌!
唐盛微微一笑,“还算你聪明。”指指桌上的银子,对唐惜时唐惜夏道,“你们分了吧。”
唐惜春那叫一个眼红,嘟囔,“爹,我也是你儿子啊,你不给我一份。”
唐惜时一拉唐惜夏的手,敏捷无比的堵唐惜春的嘴,“谢谢义父,谢谢大哥!”
唐惜夏喜滋滋的数了两遍分到手里的银锞子,喜笑颜开,有样学样,“谢谢父亲,谢谢大哥。”亏得他没押大哥,不然得跟着大哥一道破产。果然是父亲更可靠啊!
唐惜春虚点这两个家伙,哼哼,“没良心,都没良心!亏得大哥以前那么疼你们!”
唐惜夏发了小财,见他哥怨念颇深,好意相问,“哥,要不,我再还你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