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难道还用学,我早就孝顺的很。”唐惜春得意的扬扬眉,“就是老爹你,虽然做大官要紧,身体也是本钱哪。爹你想想,你现在才三十一,咱们不多算,你一口气活到八十岁,还有五十年好活。这五十年在官场中熬一熬,以后说不定能熬个内阁相辅之类。”
唐盛笑,“你少叫我生些气,我就能长命百岁了。”
“我以前是年纪小,现在这不浪子回头了么。”唐惜春辩白道,“就是现在,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可是大男人,当然得有自己的主见。你也别总说自己生气,你装死吓我,我给你吓坏了,我也气的很。”
唐盛是打心里喜欢这样父子两个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光,不知不觉便夜已深沉,罗氏打发丫环来请唐盛。唐惜春向来是话随心动,道,“爹,咱们小半年都没见,我在山上想你想的不行,你干脆就在我这儿歇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唐盛一想,自己亲儿子,倒也无妨,便打发罗氏的丫环回去了。
罗氏听说唐盛歇在唐惜春屋子里,恨不能将手里的帕子拧碎,愤愤对黄嬷嬷道,“不知又从山上学了什么把戏回来,这回倒不是沸反盈天的闹腾了。”以前父子两个是见面就掐,说不了两句话唐惜春必然挨骂,如今倒学的聪明了,也不知有什么话,还要秉烛夜谈不成!
黄嬷嬷笑劝,“老奴看大爷当真是长进了,前儿大爷差阿玄送来的东西奴婢找人看过了,都是好东西。”起码里面绝对没下药啥的。
罗氏道,“难道我缺那些补药?”
“太太什么没见过,不过,这可是大爷头一遭给太太送东西。”黄嬷嬷温声道,“大爷与二爷毕竟是亲生兄弟,都是姓唐的。太太想想,若大爷真能懂事些,以后对二爷也不是坏事。”
罗氏长叹,“我想着,能不能跟老爷说说,叫惜夏也去山上。”
黄嬷嬷不知罗氏动了这心思,道,“二爷过年才八岁,是不是太小了?听说,山上清寒的很,就是大爷去了也得自己洗衣烧饭,连个服侍的丫环都不准带。”
“惜时也是七岁去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罗氏倒是舍得。
黄嬷嬷道,“惜时少爷自幼就生的小牛犊一般,二爷怎么能比?这几日学里考较功课,翠儿说二爷每日都要念书到二更,刻苦的很。”
罗氏道,“年前他们都要排个名次先后,惜夏约摸是想考个好名次叫老爷高兴。这也是他的一番孝心,你多叫厨下给他炖些补品,莫叫他亏了身子。”
黄嬷嬷笑,“老奴已是吩咐下去了。”
既然唐盛不回来,罗氏也便洗洗睡了。
倒是唐惜春这个爱撒娇的家伙,叫阿玄重新整理了床铺,铺了两套被褥,父子两个洗漱后,又嘀嘀咕咕的说了半日的话。
好在唐盛衙门里该忙的也忙完了,父子两个一觉睡到大天亮。唐盛先醒的,拨开帐子见外头天已大亮,也知时辰不早,伸手拍拍唐惜春的屁股把人拍醒。
唐惜春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唐盛被子里,脸正压在唐盛肩上,父子两个乱七八糟的盖着两床被子,暖烘烘的。唐惜春迷迷糊糊的蹭了蹭,唐盛道,“起了,天都大亮了。”
唐惜春打个哈欠,嘟囔,“还困呢。”
唐盛笑着捏捏唐惜春的脸,“快起来,今天该准备祭祖的东西了。”
唐惜春赖在被窝里,说,“爹,你抱我起来吧。”
唐盛笑骂,“屁,你还是小孩子吗?快点,要不可揍你了啊。”
“你也就这威逼恐吓这一套。”唐惜春嘀咕着坐起来,抱抱唐盛的腰,笑,“那换儿子抱你。”
唐盛笑着翻身下床,“滚吧!老子还年轻的很,等我什么时候走不动了,你能有这份心就成。”
阿玄是个细心的人,早命人去罗氏那里取来了唐盛的衣裳。
两人的衣裳都是放在熏笼上熏的热乎乎,穿在身上半点不会凉。接下来洗漱梳洗,亦服侍的井井有条恰到好处。唐盛赞道,“你这屋里,亏得有个阿玄。”
唐惜春笑,“那是!”
阿玄笑,“都是奴婢的本分。早饭已经齐备了,奴婢这就命她们送上来吧。”
待得父子两个用过早饭,先是去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眉开眼笑的问,“有多少话白天说不完,还要说到半夜里去。”心里却是高兴父子两个能亲近亲近的。
唐惜春一屁股坐到老太太身畔,笑嘻嘻地,“以前在家老爹天天横眉厉目的骂我,我还嫌烦。等我去了山上,才觉着想老爹想的紧,一回来就有很多话想跟老爹说。”这家伙天生就不知矜持为何物。
罗氏见到唐惜春这么没规矩的腻歪就堵心,索性不说话。
唐盛笑斥,“原来以前怨我来着。”
唐惜春笑,“哪里,老爹你这是怪我没在挨揍时替你叫好来着。”正值丫环上茶,唐惜春喝口茶,给自己多年的挨揍经历总结了一句,情深谊重的对唐盛道,“我简直是用身体来取悦你啊,爹!”
唐盛一只茶喷到了地上!
罗氏再心烦唐惜春忍不住“噗哧”笑了:这个大文盲!
第30章 慈父心肠~
大文盲唐惜春挨了唐盛一句骂,“赶紧滚回屋念书去。”
倒是唐老太太秉持着孙子是自家的好的偏心原则,笑道,“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春儿就是孝顺。”
唐惜春琢磨了一回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发了句有歧义的话,他倒也不在意,厚着脸皮笑道,“对啊,理解意思就得了。爹你不是喜欢品评诗文么,什么时候我做首诗歌颂歌颂你伟大的父爱,包你流芳千古。”
“好,我等着。”唐盛简直拿这活宝没法子,接过罗氏的帕子擦擦唇角。
接着老太太又说起给祖宗准备过年祭品的事,以前唐家寒微,顶多是杀只鸡供给祖宗,到了唐盛这儿,算是换了门楣,步入官宦门第的序列,祭祀之类的事自然也讲究起来。
非但要杀猪宰羊,更有各类鲜果点心茶酒斋菜等,准备起来颇是繁琐,起码要两三天才能齐备。年下事多,媳妇丫环时时有事来禀,唐盛就带着唐惜春去了前头花厅,听庄铺管事的报账,送年例。
唐惜春在路上问,“爹,惜时呢?”
唐盛道,“惜时出去访友了,约摸晚上才回来。”看来,两兄弟的关系当真是融洽了。
唐盛这是头一遭带唐惜春见庄头掌柜人等,以往唐惜春没个样子,唐盛自然不会动此心。如今唐惜春有了几分长进,年纪也大了,正好又赶了个年下,唐盛便带着唐惜春熟悉熟悉外头事务,以后也好做他个臂膀。
唐惜春上辈子经历过破产经历过重新起家,哪怕重新起家后也只是个小地主,但好歹没把唐盛传给他的祖业给败了。虽然唐惜春挺后悔没败了家业,便宜了一窝子狼心狗肺。不过,总得来说,唐惜春还是有几分打理产业的经验的。
他也有几分小机伶,随唐盛一到花厅便摆出一幅高深莫测的装逼脸,各掌柜庄头对唐惜春并不陌生。唐惜春大大小小的也算个城内名人,有名的纨绔,他名声比他爹这个知府还响亮三分呢。
甭管唐惜春啥名声吧,反正唐盛这么正式的带他出来,大家都很给面子的给唐惜春大爷见礼。唐惜春大爷样的一摆手,皮笑肉不笑地,“我不太懂这些,随父亲过来听听而已,你们说吧。”
说是不懂,唐惜春听得却再认真不过。
不过,他也只是听听,并不多话。
唐盛刚来成都府一年左右,成都府还有巡抚总督蜀玉侯几尊大佛,故此,唐盛这个知府委实算不得高官。只是,若做官来说,俸禄是远不够家中开销的。罗氏虽有嫁妆,到底是罗氏的,唐盛这样的男人,刚做官时没法子,如今都熬成知府了,并不愿意再花销妻子的嫁妆。何况,罗氏的嫁妆,最终是要传给自己儿女的。唐盛手中也有些自己的产业,派了可靠的人操持。
唐盛也只是过耳一听,待掌柜庄头人都说完了,唐盛对唐惜春道,“这些账本子你拿回去瞧瞧。”
这活儿唐惜春是擅长的,很痛快的应了。
打发这些人走后,唐盛问,“听出什么没有?”
唐惜春笑,“老爹你还挺有钱的。”心下暗暗叹息,看来上辈子唐盛也是将大半产业都给了他。
唐盛瞪眼,“你就没听些有用的。”
唐惜春对着那一撂账册呶呶嘴,“现在只是听他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生意好的收成好的自然是满嘴好话,生意差的减了收成的无非就是诉苦罢了,能听出什么真假来?万事都在账里,只要盘过账,就知好赖了。”
“你带回去瞧瞧吧。”唐盛有几分满意,道,“功名要紧,这些庶务也不能落下,说到底,不论做官还是做人,银子是必不可少的。也不单单是叫你学着打理产业,亦是学着用人的道理。你既然擅长算术,反正你在家无事,将这些账看一遍,再来找我。”
唐惜春问,“爹,惜时那里呢?他也是入了籍的。”入籍的义子同名义上的是不一样的,在国家律条之中,入籍的义子同亲生子一样,也是有继承权的。
唐盛摸摸儿子的头,笑,“你这孩子,待谁好就是一颗实心。惜时那里我早有安排,你就别操心的。他是个有心的孩子,这些事,他早跟我谈过了。你先时脾气坏,总不与他亲近,现在明白过来了,就好好相处。”
唐盛温声道,“惜春,别总觉着自己笨。这世上,有多少天资卓绝的天才呢?远的不说,惜夏的资质也是一般,他肯听话,又肯用功,书也念的有模有样。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说句不敬的话,就是总督大人也是将至不惑之年才中的进士,此方开始做官。只要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的走下来,都会有不错的成就。”
唐惜春道,“我就是念书上有些笨而已,算术上可不笨。”
唐盛笑,“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算术我都不大明白,你那个都学的会,怎么念书就不会了呢?”
唐惜春想了想,老实的说,“我也不知道,算术上的事我一看就大约能明白,哪怕不明白,想想也能够明白的。你叫我念的书,我一看就想睡觉。”
“真的,爹。”唐惜春生怕唐盛不信,道,“有几回我躺着想算术题,越想越精神,就是睡不着了。然后我叫侍女给我念孔子的话,听侍女说,没念了两句,我立刻就睡着了。”
唐盛给唐惜春逗的低声笑起来,“你这小子…”拍一记唐惜春的肩,“账本子叫唐诚送进去,这都晌午了,找老太太吃饭去。”
唐惜夏中午就回来了。
罗氏牵着唐惜夏的手过来,笑道,“正要跟老爷说呢,惜夏他们年下考较的名次出来了。”
唐盛对于儿子的成绩总是很关心的,笑问,“考的如何?”
唐惜夏道,“先生排了名次,儿子占第五。”
唐盛笑赞,“考的不错。晚上把你的文章拿来给我瞧瞧,爹给你看看。”
唐惜夏忙应了。
唐惜春剥着桔子巴唧巴唧的嚼着,道,“你还是多给惜夏补补,看他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样单弱,我听说春闱可是很冷的时候把人往贡院里一关三天,有身子不好的,不等考完就在贡院歇菜的!”罗氏那好强的心,硬把个孩子给管傻了。
唐惜夏怯怯的看唐惜春一眼,小声说,“大哥,我身子没事。”
唐惜春猛然对他做个鬼脸,唐惜夏吓得退了半步,唐惜春哈哈大笑。
罗氏气的将儿子往怀里一护,微怒,“惜春,你莫要作弄惜夏!”
唐惜春眼睛往上一翻,闲闲道,“逗他玩儿。”
唐盛笑,“你不是说从山上学了什么拳回来了么,过年兄弟两个都有空,干脆教教惜夏。男孩子,习些健身拳法之类,对身子也好。”
罗氏生怕儿子受欺负,强笑道,“老爷,惜夏自来斯文,哪里是动刀动枪的材料。”
唐盛还想再劝两句,唐惜春已道,“爹,我教你,等你学会再教惜夏算了。”唐惜夏一见他就能老鼠见了猫似的,还有唐惜夏生的那一窝继承他遗产盼他快死的熊孩子们,唐惜春想想就来火。
罗氏忙道,“是啊,这也一样的。”
唐惜春冲罗氏哼哼两声,罗氏忍气,委屈的看丈夫一眼,低头不说话了。
唐盛训唐惜春,“你给我坐老实了!”
唐老太太笑,“好了,这就要吃饭了。惜夏,可要好好吃饭啊,你大哥是关心你,生怕你念书太用功,熬坏了身子骨。他是想你养的壮壮实实的。”
唐惜夏点点头。
唐盛完全的慈父心哪,虽然唐惜春不爱理会唐惜夏,唐盛还是一大早叫着唐惜夏去跟唐惜春学什么健身拳。
唐惜春白唐惜夏两眼,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勉勉强强的没撵唐惜夏走。
唐惜春先自己显摆的打了一趟拳,得意的问,“爹,威风不?”
唐盛笑问小儿子,“惜夏,你哥打的威风不?”
唐惜夏小脸儿微红,狠狠的点头,憋出两个字,“威风。”
虽然声音不够响亮,唐惜春也没挑剔,笑道,“还算你小子有眼光。”接下来,唐惜春就开始教两人打拳,唐盛练的有模有样,就是唐惜夏,学了后头忘了前头,教了中间,前后都忘了。唐惜春本就是没什么耐心的人,指着唐惜夏道,“又呆又笨,教你这样的,能把做师父的累死。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我累得腰酸背痛。”
唐惜夏给唐惜春骂的小脸儿通红,又不敢还嘴,只得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唐盛笑着摸摸小儿子的头,道,“惜夏还小,哪里学得这么快。你这做师父的,还真是没耐心。”
唐惜春拿帕子擦擦额间的汗,道,“青云师父教弟子们武功,向来就是一遍过,你算算,我教了他多少回。”唐惜春一戳唐惜夏额角,给出评价,“笨!”
唐惜夏终于忍不住心中凄惶,眼圈儿一红,抽咽起来。
唐惜春愈发道,“有什么好哭的!跟个丫头似的,娇气!”他以前天天被老爹骂,偶尔还被揍,也没觉着怎么着啊。看唐惜夏委屈的哟,真叫素来皮糙肉厚的唐惜春看不上。
唐盛笑,“好了,惜夏脸皮薄,你少说两句。做兄长的,你得知道关心弟弟。”
唐惜春坏笑,“哪天我像爹你关心我似的也去关心关心他的屁股。”
唐盛轻踹一记,唐惜春才闭了嘴,哼着小曲走了,“你赶紧把娇气包送回去吧!跟他娘说一声,我可没欺负他,是他自己爱哭。”
唐惜夏的眼泪是一场灾难,他简直哭了一路,不论唐盛怎么劝都止不住泪,从小校场一直哭到了罗氏院里。
罗氏一见儿子这模样,自己眼泪也掉下来了,搂着儿子问,“这是怎么了?”
唐盛没觉着如何,“惜春说了他几句。”
别的罗氏都能忍,唯独见不得儿子受唐惜春的欺负,拧眉咬牙道,“我说什么,别叫惜夏去,老爷非带他去!惜春惯会欺负他的!”
唐惜夏抽咽两声,拉着母亲的衣襟道,“是儿子太笨了,大哥教了我好久,我总是记不住。”
罗氏安慰儿子,“好了好了,咱们不学那个了,把书念好就成了。”
唐惜夏扁着嘴哭,“可是,我还是很想学。”
唐盛笑,“没事没事,明天咱们再接着学就是了。”
“我又很怕大哥嫌我笨,不教我了。”因唐惜春那个纨绔脾气,唐盛对唐惜春的教育是且打且骂。唐惜夏却是自小知道上进,又很乖巧,唐盛对小儿子向来是慈父面孔,故此,唐惜夏在父亲面前倒比在唐惜春面前敢说话。
倒是罗氏一听就急了,心疼道,“不许去学了!他总是欺负你!”不是罗氏小人之心,实在是这种事以前发生的太多了。
唐盛笑斥,“这是什么话,有我看着,惜春难道会欺负惜夏。孩子想学,你莫拦了,年下这几日,莫叫惜夏念书了,好生消散几日。”
唐盛揽过小儿子,给小儿子擦去眼泪,温声道,“你大哥就是脾气不好,他心里是有你的。”
唐惜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罗氏暗哼:屁!
第31章 应酬捡来的
唐惜夏跟着唐惜春练拳,虽然拳练的一塌糊涂,其它方面的进步倒还卓著。
譬如,给唐惜春骂了几天笨后,唐惜夏终于从哭哭啼啼进步到红着眼圈儿憋泪的境界啦!唐惜春歪歪斜斜的站着,一条腿还抖啊抖的,毫不吝啬的给予了唐惜夏以表扬,他一手摸着唐惜夏的头,一面抖着腿道,“现在起码像个男人了!以后就这样,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别成天哭哭啼啼的叫我心烦。”
唐惜夏憋着眼泪点头,唐盛一脚就把唐惜春的腿给踹直了。
唐惜春弹弹裤子上的土,显然没放在心上,笑,“好久没这么舒服随意的站过了,在山上得注意形象,那叫装的一个难受哟。爹,你就叫我舒服会儿,不成啊!”
唐盛铁面如山,道,“再站没个站相,看不给你打折!”他这辈子最恨唐惜春这大纨绔的模样!
“唉哟,惜夏,你就要有个瘸子哥啦。”唐惜春装模作样的叫苦。
唐惜夏憋着两包泪都忍不住翘起唇角,唐惜春笑骂,“笑个屁啊笑,老爹对我总是非打即骂,对你就是二乖前二乖后的。”
唐惜夏呆呆的问,“哥,谁是二乖啊?”
“笨,当然是你。”曲指敲唐惜夏脑门儿一下。
唐惜夏含泪揉了揉脑门儿,不敢再说话了。
唐惜春道,“爹,你叫我盘的账我都盘好了。什么时候给你看一下。”
“倒挺快。”
“那是,不看谁盘的。”唐惜春得瑟片刻,闲闲道,“今天中午我出去吃酒,就不回来了。”
“跟谁吃酒?”
太阳自东方露出半个小脸儿,在小校场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唐惜春伸个懒腰,“巡抚家老二给我下的帖子,以前都在一起玩儿的,也有小半年没见了。”
唐盛并没有限制唐惜春的交际,道,“出去不准胡闹,早些回来。”
“知道。”唐惜春凑到唐盛耳朵处,笑,“爹,我都改好了,你就放心吧。都在成都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好绝交,我去应付应付就成了。”
唐盛面色稍缓,道,“叫唐诚跟着你。”唐盛早将先前跟着唐惜春的人换去大半,重派了忠心可靠的奴仆。
“成,你看着给我安排人吧。”自从回家,不见鹤云,唐惜春自始至终问都未问得一句,只当没这个人似的。这也是唐盛对唐惜春比较满意的地方,唐盛道,“一会儿着人将账给我送到书房,晚上回来跟我说说。”
唐惜春用过早饭,换件袍子就带着随从去了蜀仙阁。
李峰也是他两辈子的狐朋狗友了,其实唐惜春也是打来了成都才真正开始大纨绔之路的。以前想纨绔,奈何年纪太小,也纨绔不起来。倒是来了成都,他十五岁,吃喝玩乐都学得差不多,眼瞅着就要往女色里发展进步了,被唐盛一顿板子打出个猫命来。
尽管唐惜春脑子不大灵光,悲催的完全不了解是什么原因。不过,回忆上一辈子的酸甜苦辣,唐惜春委实正经庄严了一段时间。尤其是在青云观里,那真是一举一动无不留心,生怕被人小瞧了去,叫青云观一众弟子都觉着先时传闻太过,人家唐惜春明明是个好人来着。尤其唐惜春不辞辛苦给唐惜时煮夜宵的事,这叫一个有兄弟爱啊!
其实,那也是唐惜春重生以来最惶惑最不知所措的时光。
如今又有不同,唐惜春自觉已经找到想要走的路,而且,适应了多活一辈子的状态后,此番回家又被老爹祖母宠爱几日,唐惜春那浑身的纨绔骨头啊,似乎又有发作的趋势。
好在,脑袋还是清楚的。
蜀仙阁是成都府一流的地界儿,唐惜春带着随从刚到蜀仙阁门口就有伶俐的小子迎上来作揖问安帮忙牵马。唐惜春摆摆手,径自去了里面,种种豪华装潢就不必提了。以往唐惜春就爱这种豪华劲儿,如今看来,总觉着少了几分清贵。
果然,他进步的不只是人品啊,眼光也跟着进步了。
唐惜春一只脚刚迈进去,钱掌柜满面笑意的上前招呼,“哎哟,唐爷,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小的盼你盼的望眼欲穿哪。”
唐惜春哈哈大笑,“老钱,不知道的得以为你是我姘头呢,还望眼欲穿啦。”
钱掌柜笑,“唐爷就是风趣。”
“小李子呢?”唐惜春问。
钱掌柜亲自引唐惜春去了楼上雅间。
推开门,李峰一见唐惜春就笑了,起身几步上前给了唐惜春个熊抱,他年长唐惜春三岁,与唐惜春关系很不错。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李峰虽纨绔可人家没耽搁上进,所以,李峰的纨绔还可称为风流。唐惜春光顾着纨绔,没上进的本事,所以,唐惜春被称为败家子。
李峰笑,“惜春兄弟,你可是回来了!来,给哥哥瞧瞧,可还有个人模样哟!”说着上下打量一遍唐惜春的花容月貌,李峰笑着打趣,“还好,这小模样没大改。”
唐惜春笑,“瞧你说的,兄弟不过是去山上消消暑,也值当的大惊小怪。”
李峰打发钱掌柜下去,请唐惜春入座,一面笑,“你这消暑的日子可真不短,要不是唐叔开恩,你还不得在山上过年哪。”
在座还有冯同知家的公子冯云,成都将军家的大少爷展少程,都是与唐惜春相熟的公子哥儿。
大家纷纷打过招呼,唐惜春往席面儿上扫一眼,嗬,满桌的大鱼大肉,这叫一个暴发啊。展少程笑,“小唐,怎么样?咱们峰哥说了,你在山上,还是你家那昆仑奴弟弟的地盘儿,不知过什么苦巴日子呢。兄弟们特意给你点的,好生垫补垫补。”
唐惜春指着三人笑,“都是屁话!老子在山上天天山珍野味儿,不知道多舒坦。”下巴一翘,“诶,少程,你莫再那样说惜时。什么昆仑奴不昆仑奴的,没的碎嘴。”
李峰笑,“哟,还真改性了。怎么,你们兄弟和好了?”
“是啊,就是本少爷我,这不也今非昔比脱胎换骨了么。”唐惜春笑翘起拇指朝自己点点,提起酒壶倒杯酒闻了闻,击案赞道,“这可是上好的锦江春!我的娘诶,可有日子没闻着味儿了!”
众人哄然而笑,喝酒说起闲话来。
无非就是东家的酒席西家的戏子,说来说去都是风月。说到风月,当属天仙阁。李峰怅然一叹,“哎,小唐你一走小半年,可知天仙阁的牡丹姑娘已经被人梳笼了。”
唐惜春想了半日才想起牡丹姑娘究竟何许人也,他唇角一翘,道,“什么牡丹不牡丹的,一个女人而已。”眼睛往李峰脸上一扫,唐惜春唇角牵起一抹笑,拈着酒杯道,“就是小李子你,既然这么嘘声叹气的为我可惜,你怎么不把她赎出来送我,现在说这马后炮有屁用。”
冯云笑,“惜春你这可就误会李哥了,李哥早知会了那天仙阁,不论人出多少,咱们李哥都往上添三成,就是为了留着小牡丹给惜春你做个大礼。谁晓得这回总督家的三公子死活看上了小牡丹,哎——”冯云说着叹了口气。
唐惜春笑,“我就一说,哪儿还真放心上。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女人哪儿不是。既然总督公子瞧上了,那也是美女配英雄,郎才女有貌,天生的一对。”
展少程大为赞叹,“这可真是…来来,什么都不说了,就为小唐这深明大义,咱们也得喝一杯。”
李峰笑,“岂止是深明大义,简直就是洗新革面啊。”
唐惜春笑,“我还面目全非了呢!行了,就别笑话我了。趁我还在,咱们兄弟好生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