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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咯,我昨天还翻出了全套的礼服,从头到脚熨了一遍。”道格翻过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示意给监督生看,微垂的眸光却静谧,“可是我的领袖终极考核中,只因为我比金斧之院的那位多出了来自伦理学的一分,导致我现在能掌控的…巨大权限。”
监督生没有说话。
“你可以选择下去。”道格伸手覆上窗框,月光洒在他的手指上,“我留在这里,当然我相信校友们不会激动到损毁珍贵古籍,只是…我这身熨得很好的礼服,沉重到我没法带它下楼。”
他昂起下颚仰望窗外浩瀚星空,垂下的头发轻轻掩盖住襟口领袖徽章的光芒。
掌握着权之力,那么就要坚守此处,为之承担起这一切的责任和后果。
“…我明白了。”
监督生深深点头,缓步退下。
… …
克维尔顿抱着一根观礼栏,目送一堆高等院校的学长们依次进入图书馆,等脚下这块地方有空隙能摇来晃去时候,已经可以远远望见依布乌海君主的仪仗船正在缓慢靠近。
仪仗船稳稳靠岸后,王城侍卫率先步下伫立两旁,国王扶着船舷下来,身披着黑色长袍,薄荷胸针别在襟口,他低声跟上前几步的院长谈了几句,轻微点了一下头,开始顺路向学院门口走去。
沿途学生微微躬身行礼,国王颔首回应。克维尔顿绕着观礼栏的柱子一根根跑过去,一直默不作声跟到了主办处的长剑葵圃。
克维尔顿从花圃中钻了进去,但是没办法靠近侍卫队,她犹豫半晌,还是叩了叩一个侍卫的靴子,等他低下头时,冲里面伸出指头跟他商量:“我可不可以进去?”
侍卫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他掏了掏身上唯一的口袋,从一堆硬币和两支笔中挑出了一粒糖,蹲下来递给了克维尔顿:“王正在准备致词稿,殿下晚些再来好吗?”
克维尔顿不开心地左摇右摆了一会,还是抓住了那颗糖:“哦。”
接过糖果后,克维尔顿就准备转身去找摩西雅。她还是有点情绪低落,毕竟跑来跑去跟了那么久,但是这个时候的克尔总有种怪癖,习惯把一切都联系到承诺上,不论对象,不论内容,我同意了你的话,就是我们的约定了,我会遵守,糖果为证。
孩子习惯于相信别人,不是因为他们单纯,而是他们觉得自己可以不顾一切遵守承诺,那么其他人应该也是。
相信这种事,有时很脆弱,有时却出人意料的坚固如磐石。
但是克维尔顿没能成功走掉,她一头撞在了摩西雅的衣服下摆处。
摩西雅是来送一份文件的,见到克维尔顿怔了一下:“殿下怎么在这里?”
克维尔顿抖了一下耳朵,憋了很久才说:“我有件事要跟修沃斯说。”
“什么事?很重要么?”
“很重要的!”克维尔顿生怕摩西雅不能理解,用劲撑开双手比划,“特别重要!”
托王女殿下所谓“特别重要”的事情,摩西雅肩负重任,前去跟侍卫谈了一会,还是将克维尔顿领了进去。克维尔顿经过侍卫身边,将捏了很久的糖果犹犹豫豫地递了过去,但是又舍不得,垂着脑袋闷声道:“还给你…但是你能不能就当是送给我了啊?”
侍卫:“…送您了送您了。”
克维尔顿一进去就兴高采烈到处跑,最终快摩西雅一步扑到了正在看稿子的国王身上,金线刺绣的黑色长袍被压出了褶子,国王讶然放下稿子,然后弯腰把王女抱了起来。
克维尔顿靠在国王的肩上,在国王耳边摩擦了半天,才悄声说:“我今天午餐没吃完。”
国王偏过头看她:“怎么了?”
克维尔顿半是告状半是责怪:“我不知道吃下去会不会让那个果壳女孩脱光,所以给它留了一件奶泡沫连衣裙…”
国王还没说话,拿着文件的摩西雅忽然抬头,疑惑出声:“果壳女孩?王不会画女孩子啊,画师不是只教了…简笔动物么?”
克维尔顿睁大眼睛:“是真的,不信你去看我的午餐盒!”
摩西雅动作缓慢地转头看向了国王:“…王?”
国王:“…”
四周都尴尬地寂静了一刻。
国王沉默片刻,如实回答:“克尔,那个没问题,你可以吃的。”又尽量简短措辞道,“是因为昨天涅尔完成了《树顶的海女》给我过目,我就试着画新的东西,但是没有指导…摩西雅说得对,你吃完就知道了,里面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那是什么?”
“是夜莺。”
“不早说!”克维尔顿突然挣脱开来,拽着国王身上的袍子就要滑下去。
国王双手扶住她以防掉落:“克尔?你要干什么?”
克维尔顿落地后,撒开腿就往外跑:“我去吃掉那件泡沫连衣裙!”
等克维尔顿一溜小跑出去后,国王无奈地拿起放到一边的稿子,将之卷起,眼睫下殷血色的眸子温润地看向了摩西雅:“看得出来你与克尔的关系恢复如常,我很高兴。”
摩西雅正在用线扎起散落的文件,闻言语气依旧肃然,却像是掺了花瓣一样变得有些柔软:“王,您不应该让殿下先向我示弱。”
“这不是示弱,是勇敢。毫无疑问,克尔做的很好,你做的也同样好。”国王伸出一只手握住文件的一端,方便她系线,“你支付这份勇敢的同时,回报你的将是截然不同的温暖,这是来自孩子从不吝惜的馈赠,他们敢于付出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我相信我已经收到这份馈赠。”
国王拿起桌上的怀表,打开看了一眼时间,重新放回稿子上面。摩西雅将扎好的文件整齐放在一旁,随后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王,您怎么会突发奇想画了这样一份偏向于游戏类的午餐?平时不是都是画故事的么?”
国王看了摩西雅一眼,单是微微一笑:“我卡文了。”
摩西雅:“…”
国王拾起桌上散落的笔,盖上笔帽:“我差点忘记了,劳烦你去图书馆选购几本故事书,我没有时间去挑选。”
摩西雅:“…”
国王斟酌地:“女孩子太难画了,我觉得还是编故事简单一点,你说呢?”
摩西雅:“…”
还说个什么…
买。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我收到了甲的严肃责问:你居然开黄.腔!
我:…
腔个毛线啊,国王顶多会画个萌宠,画果体手办也太为难了吧…
告白
王女殿下因为午餐未完而离开长剑葵圃的决策,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挺未仆先知的,因为义卖落幕时百年难得一见地出了乱子。
敢在国王面前公然闹事,整个依布乌海,也只有欧柏终身院的学究们做得出来。
每次那些学究闹事的起因都令人恼火到莫名其妙,这次也毫不例外,只因为有其中一名学术领袖,列尼迪·道格整理书页的时候,不小心飞出一张落在某个学究的脚边,这个学究默默弯腰捡起后,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嗯,到这里一切进行地还出人意料的和平。
还不等道格受宠若惊地道谢,学究忽然冷冷开口:“有个提议,我想说很久了,我要求废除学术领袖制度,从此再不复用。”
前一秒还松了口气的道格错愕抬头,但仅仅懵了一瞬,立刻冷静发声:“汉索先生,有个问题,我也想问很久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您这么敌视欧柏学院的领袖制度?这项制度既不虚有其表也没有腐坏,为什么连您在内的四位学究,都如此憎恶?”
汉索盯着那个年轻血族的红色眼瞳,无喜无悲,仿佛蒙上海面千年不散的浓雾:“因为你们都还年轻。”
道格愤然道:“汉索先生,这不是您否认的理由!”
“当年的我也不想否认,你襟口的徽章,也曾经戴在我的胸前。”
随后就彻底闹大发了,正在前方与国王谈话的一位学术领袖也被惊动,国王淡淡地看向不远处两个争辩的身影,没有表情,片刻后眼瞳中仿佛浮上了朦胧的水烟。
“王,我实在不解。”那个扭头看着的年轻血族终于忍不住开口,英俊面孔上含着一丝不常见的疑虑,“是我们不够优秀么?”
国王笑了一下,轻轻按住他的肩:“你们当然足够优秀。”
学究们都聚集起来,站在一边,抱着双臂冷眼旁观;学术领袖不甘示弱全部起立,在长剑葵圃之外学生们惊疑不解的神色中默默与之对峙。
“汉索先生,您这种观念根本就是错误的!”
“我比你多活了三个纪元之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更清楚。”
道格皱眉:“先生,我并不是一个永远遵循传统的人,但是我无法从领袖制度中挑出刺。您也说您曾是前一任的领袖,难道前任领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风气不好么?”
汉索有些僵硬:“那不关你的事。”
道格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先生,我只希望领袖得到公正的待遇,至于前任领袖遭遇过什么,这是您的隐私,我不便多问,我只想争取新一代的权利。”
“权力是一切的祸根。”
“那是你们的那一代!”道格激动起来,大声反驳,“你们不能代表我们!每一位学术领袖都经过了千挑万选,我有信心我们的未来比你们更强。如果您执意要废除制度,那么我们也可以…宣战!”
汉索的瞳孔一刹那鲜红。
电光石火间刀光剑影,除了面色冷漠的学究们,就算是学术领袖中金斧之院的佼佼者,也不曾看清汉索是如何抽出那柄肃杀的锐器,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和平年代的血族很少能有这样凶狠的攻击手段,甚至他们从出生起都不曾见识过。
老血族露出了獠牙,森白的牙齿不知曾经洞穿过多少染血的喉咙。
但是他没能下手,一道身影仿佛在空中划过残影轨迹,速度瞬间突破音障,礼台上仿佛有过短暂轰鸣,随后一只手准确地扯住了汉索的后领,并无声地拉到自己的面前。
所以血族都往后略微退了一步。
国王微垂着眼帘,声音轻如雾气,俯视汉索的时候眼中是吹出霜花的柔冷:“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轻轻放,不要扔,别让我以为你在对我甩脸色。”
纯正的血族官方口音产生的压迫感是无与伦比的,尤其以原始血脉说出,震在其他血族耳中犹如钟鸣,仿佛一瞬间沉入深海万里之下,胸腔中的软骨都要被碾碎。
有不少血族立刻望向北端,安格火山并没有动静,这令人稍稍放心。
“我是前任的学术领袖之一,也在终身院进修过一段时间。”国王并没有放开汉索的后衣领,只是微微提起来一点让他站直,“卡梅缇可·汉索,我们应该找个地方谈一谈;此外我重申一遍,不要对孩子发火,更别在我走之后动手。”
其中一位学究慢慢抬头:“王,您不难过么?”
国王看了他很久:“我为过去难过,但绝不是未来;所以我为你们难过,但不会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泄愤于新一代的孩子。”
学究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开口了几次,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卡梅缇可·汉索在终身院早已经因为学术造诣极高而闻名,同时闻名的还有他的坏脾气,但他跟在国王身后的时候,却一直没有说话或半途偷跑离开。
国王来到休息室,背对着他倒了两杯血,微微加热,转身递给了他。
汉索默不作声接过触感温润的骨瓷杯,拿勺子搅拌了半晌,忽然说:“您今天生气了,但是没有动怒,是因为曾经的回忆么?”
国王缓慢举起杯子,稍稍抿了一口,语气静谧:“卡梅缇可,跟孩子们比拳头,跟我讲回忆,你就是这么打算的?”
汉索笑了一下:“不然呢?你总是向着孩子,我们之间也就那些交情能拿得出手了,修沃斯学长。”
“年幼的血族需要更多好的教育,你能自己教育自己,就不需要我出面了吧。”
汉索忽然大吼:“我要教育他们‘宣战’不是随随便便说的话!”
“我想他们应该是说学术研究的比拼,你太敏感了。”国王将骨瓷杯放在杯碟上,轻碰出一声脆响,“我会没收你的十字遗剑,等你能和蔼地跟孩子说话,再拿回去。”
汉索脸上的神情像是哭又像是笑:“今天是苏路曼义卖…第一百四十一届了,还记得第一届么?第一届的时候,我们九个学术领袖…都还在的。”
片刻没有得到回答,汉索继续道:“真怀念学长你曾经还穿着欧柏校服的模样…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会因为我们玩笑开过了而发脾气,你的字是我们中写得最好看的,好多崇拜你的学弟学妹都在猜测你的兴趣到底是音乐还是绘画,其实你哪一项都不会,你最拿手的…也许正是为守护这个国土而生。”
国王沉默良久,因为背着光而将神情埋没在阴影中,他轻声开口:“我已经学会会画一些东西,虽然没有那么好。”
“请别引开我的话题,学长,我将这些话埋在心里,足足埋了两个纪元。”汉索的嗓音沧桑如海潮,“当我还小的时候,我每次说起血族的长眠,无论是父母还是指引者,都说我想太多也想太远,这些问题等我长大,等我老去…再去考虑…然后我现在老了。”
国王没有说话。
“学长,等我老了,我想跟人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发现没有熟悉的长者听我说了,我来不及问他们,甚至来不及跟他们诀别…他们每一个都离开地那么急促,就是因为那该死的战争,我不想揭任何人的伤疤,但是学长,这些伤口已经溃烂至今,再无法忽略。”
星空都寂静不动,空气中只有汉索剧烈的呼吸声,混着窗外遥远海潮的拍打声反复回响。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过了很久,国王才缓慢出声:“年轻的时候,都会以为自己可以战胜一切,年老了,就觉得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可笑,那只是因为你心已苍凉,不堪重负。不要以年龄见识擅自否定新一代,他们很好,只是坚硬的心永远只会诞生在血与火的淬炼间。”
汉索胸腔里的喘息变作闷响,刚发出笑声就咳嗽起来,含着丝丝悲怆。
国王抬起眼眸,殷血瞳仁里还有战火灼烧的刻痕,然而却透出温柔至极的神光。
“我以这颗心,铸成他们坚硬的外衣,这就够了。这是我的国土,我会耗尽一生爱它,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血族不需要被鲜血和痛苦一遍一遍的磨炼,因为我是他们的王。”
… …
克维尔顿蹑手蹑脚绕过礼台跑到休息室外时,只隐隐约约听见悦耳低沉的嗓音混合着月光,轻柔蔓延:“我愿你初心未改,我将永远祝福你。”
克维尔顿眯起一只眼,偷偷从钥匙孔中往里面看去。
“我拒绝。”
汉索偏过头,并没有去看那枚血冕之戒,似乎被灼伤了眼,声音中带着落叶萧索的沙哑:“…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祝福…我只希望您能一直永恒,王。”
克维尔顿连忙跑开躲到帘子后面,随后门被推开,汉索步伐间有些不稳地离开。等他走远了,克维尔顿才冒出个脑袋,左右望了望,摸进了门内。
她不敢发声,这休息室里用于营造舒适气氛的昙花都收拢了花瓣,人鱼灯熄灭了大半,桌上两杯血热气散尽,骨瓷冷如铁。
国王靠在软枕上,仰头望着星辰,没有表情,蓝色月光洒在他的银发上,似冰似雪。
“修沃斯?”克维尔顿凑过去,扯了扯落到地上的黑色长袍。
国王转头,微笑了一下,一如既往伸手理顺了她的头发:“与摩西雅走散了么?”
“不是的,义卖结束了。”克维尔顿气鼓鼓的跺脚,“明天又要上课了,而且我跟他们商量我能不能不募捐了,结果他们跟我说没这个先例…可我卖得也很辛苦。”
国王轻声问:“然后呢?”
克维尔顿泄了气:“捐了…他们说得好像都很有道理,好像很对的样子,后来我听糊涂了,然后就…就那个样子了呗。”
国王嗯了一声:“他们说什么了?”
“差不多是…什么爱什么的,他们说得都好烦,乱糟糟的,听不懂。”克维尔顿将挠到耳朵鬓发往后拨了拨,“修沃斯你教我嘛。”
“我说得也很枯燥,爱只是在你的生命中,才会拥有活力。”
“我想听。”
“每一朵花盛开前的甘露,每一只鸟破壳前的孵化,每一滴水融汇前的引导,每一粒沙粘黏前的濡湿…”国王说,“你有一双能看见这一切的眼睛,这就是世界在爱你,它向你展示了它的美丽和宽容。”
“我不伤害这个世界,是不是我在爱它?”
“是的。”
“那我可以爱你吗?”克维尔顿抬手指着窗外,“你爱你的王国,而我从没有在这片土地上受过伤害,那我也可以爱你么?”
国王眼眸温柔,神色却寡淡:“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
克维尔顿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
“开心,修沃斯开心一点。”克维尔顿忽然努力将国王的嘴角往上挑,一遍又一遍踮起脚,讨好道,“你开心一点嘛。”
国王顺着她手指的弧度而淡淡一笑,按住了她的手。
克维尔顿扑在国王身上,侧滚了两下,然后抬起脸,忽然学着摩西雅那种肃穆的脸色,用非常官方的口吻郑重其事说:“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国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说真的!”克维尔顿抱着他的腰,“你开心起来最温柔了,世界上不应该有伤害你的人,世界上既然有爱,就不应该还有伤害啊。”
克维尔顿认真地与国王对视,那双雨水颜色的瞳仁中,映着整个世界的纯净。
国王轻笑了一声,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谢谢,克尔。”
作者有话要说:甲给我来了一张摸鱼
乐器
苏路曼义卖后的黎明是阴暗的,持续了一个白昼的暴雨冲刷着土地。就算克维尔顿的睡眠质量过硬,也被惊醒了一次,听闻外面是在罕见的打雷,欢快地光着脚丫就爬下床,掀起帘子就要看闪电。
国王披起长袍,拎起甩到床底的毛绒拖鞋蹲在克维尔顿旁边,示意她把脚伸进去。
克维尔顿顺势将脚踩了进去,一脸兴奋:“好大的雨!”
国王出神良久:“是啊。”
克维尔顿一巴掌拍在了玻璃上,在白雾上糊出一小片透明:“不要停不要停,要涨过欧柏图书馆的搁浅湾!”
国王:“…”
所以那么高兴的本质,就是希望学院临时放假是吧?
依布乌海王城地区很少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暴雨,作为政权中枢,即便是雨水,也是悄然无声的。被雷声和闪电吸引的血族,在短暂的诧异过后,都对这场不自然的雨缄口不言;只有欧柏终身院的几位学究,打开窗,用手接住了雨。
意外的温和,仿佛这雷霆浩荡的大雨落到半空,忽然变轻了,慢悠悠的飘下来,落在地上,如绵雨一般沥沥无声。
“卡梅缇可。”有学究回头喊了一声。
汉索慢慢的走来,站在窗边,扑面都是雨丝的凉气,还有白涯树醇厚的木香。他嗅着这清新的味道许久,摘去了鼻梁上架着的镜框,合上了眼。
“院长的信筏,询问终身院是否明了这场雨的来历…这来历明知故问,没有意见的话,我就实话实说地回复了。”
“不。”汉索忽然出声,他抹去脸上的水汽,低声道,“是我,我不小心…试验出了差错,本来是想申请给学生们弄一次天气演习,结果没有保管好,提前将试验品…就是这样,不关修…王的事。”
正提笔的学究撇撇嘴,重新蘸了墨:“谁要写王的事,自作多情,本来就是你啊,还想着有学长替你的错吗?”
“…没有了。”汉索声音变得如雨一样轻,“再没有了。”
… …
克维尔顿在睡觉的时间雀跃了好长时间,一大早居然还一咕噜爬了起来,跳下床猛地拽开厚实帘子,抹去窗上的白雾,但一瞬间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雨停了。
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憋闷的事情了。
国王已经去参政朝会,克维尔顿闷着一口气将桌上的课本划拉到包里,打理好自己后,又一脸欠我八百颗糖果的神色磨蹭着往外走。结果还没走出殿堂,就撞见了正忙着的摩西雅,摩西雅见她一身校服,怔了一下,才问:“殿下?”
克维尔顿丧气地说:“摩西雅,我跟你说,今天估计要抽查小测,我还盼望着大雨能帮下我淹一下欧柏图书馆的搁浅湾,淹到限定水位就够了我也不要太多…”
“哦,是这样,各科目的考试周的确要到了,殿下要悉心复习。”摩西雅从手中一叠文件中翻了一下,抽出一只信封递给了克维尔顿,“顺便说一下,由于雨水淹没搁浅湾三分之一,导致胡桃船无法正常航行停靠,停课一天。”
克维尔顿猛一抬头:“…啊!”
摩西雅看王女一脸惊喜呆住的样子,淡定补充了一句:“殿下,学院还顺便寄来了考试周的科目时间表,一并拿着吧。”
克维尔顿:“…诶?”
等摩西雅拿着账目走远,克维尔顿还是有气无力地一手拿着一只信封。
…就不能先问一下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给我个心理准备吗?
克维尔顿珍而重之地将临时放假通告的信封塞进了口袋,然后复杂看着左手上的考试时间表,这东西不能扔也不能撕,半晌,克维尔顿只能对着信封哼了一声。
放假都不给学生好过的学院真是太讨厌了!
忧喜参半的克维尔顿拖着步子回到国王寝殿,翻出课本摊了一桌子,练了半小时的字,趴在书上眯了半天,就去翻昨天苏路曼义卖购买的战利品。
东西并不多,两枚串了染色珠子的笔,一颗必定是要偷偷藏起来的低浓度蜂蜜血浆糖,还有一支兰德式风笛。
克维尔顿玩弄了一下风笛,这是来源自依布乌海偏远的兰德城镇,据说在海边吹起这种风笛,能召来传说中用珍珠交换花朵的海女。她们全身都是湛蓝色,最喜欢的东西是陆地上鲜艳的花朵;当得到一株花后,她们会小心翼翼做出一个水泡,让花根汲取过滤的水,花瓣吞吐空气,清晨的时候,海女们会成群结队浮上海面,让手中的花享受阳光。
宛如海面上开出了花。
“花在海里会死的。”克维尔顿曾在义卖中较真地反驳。
卖风笛的血族笑了笑:“所以后来海女们就不这么做了。”
“是因为看见自己的花死去,很伤心吗?”
“也许吧,还有诺丹罗尔的渔民将这个技巧卖给了教皇军队,人类曾以‘异教种’的名义对她们进行过捕杀。很长时间过去,我在家乡吹过很久的风笛,都再见不到海女前来…听说她们中的女王让族人全部发誓,再也不要靠近陆地,再也不许奢望花朵。”
克维尔顿低头沉默了好久,才摸了摸那枚风笛:“我想要它。”
“是很粗糙的乐器哦,而且兰德式风笛的老师也不好找。”
“可是它能召来海女啊,我想送给她们一朵能在海中生存的花…等我找到,我就去海边,吹起风笛让她们听到,然后把花放在礁石上,等我走后,她们就会拿走的…吧?”克维尔顿说完不太确定,又小声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