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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木侯爵捶着书:“这不能怪我!当年我父亲让我学那个课,我是拒绝的,看吧看吧,我已经给王留下‘不学无术’的坏印象了!”
安瑞格尔木很同情他爸爸。
特别是在起床后溜到书房,看见爸爸用作参考的厚重书籍中随便翻一页,都能捻出脱落的头发,一下子同情心泛滥不可收拾。
于是天时地利,安瑞就抱着午餐盒出场了,虽然因为课间太饿而吃了一半。
好在王女殿下看起来没有嫌弃。
安瑞撑着头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克维尔顿,注意力被吸引到她轻轻抖了一下的耳朵,盯了半天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手,琢磨着角度,然后迅速碰了一下那软软的耳尖。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克维尔顿突然一哆嗦,迅速一巴掌将午餐盒拍在了安瑞脸上,弯腰钻进了自己的椅子底下,捂着耳朵再也不吭声了。
安瑞:“…”
…诶?
安瑞莫名其妙,匆匆拿了张手帕擦脸,然后也蹲在地上往椅子下面看:“你别躲啊。”
“不躲才怪呢!”
安瑞迟疑看了看自己的手:“对不起…我就是看你耳朵很可爱。”
“可爱就可以乱碰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
“走开走开!你不走我是不会出去的!”
安瑞也有些焦急,揪着校服衣角半晌,突然道:“其实我是过来求你个事,关于王的,这件事非常重要,你能听我说完吗?”
克维尔顿怀疑地抬起眼睛,从椅子下面看着他,就这么充满敌意地盯了半晌,忽然皱起眉头极度排斥道:“你不要想了!修沃斯才不可能让给你的!”
安瑞:“…”
谁要跟你抢王啦!
午餐结束铃响起,克维尔顿坚持蹲在椅子底下,死活不出来也什么都不听。于是安瑞任重道远前来,赔上半盒午餐,无功而返。
不过克维尔顿面对摩西雅的“今天是否交到朋友”这类的问话,终于能有个不错的回答:“我今天跟同学共进午餐了。”
幼年血族通常非常孤立,护食性非常强,能与不是家人的血族坐在一起用餐是非常罕见的。因此摩西雅也放下心来,接着教导:“您是否表达了您的善意以及热情?”
克维尔顿坐在胡桃船上,望着天空片刻,才磨磨蹭蹭地回答:“有的吧…”
摩西雅:“…”
一看殿下这表情,铁定没有。
… …
王女殿下做完功课后,就迫不及待跟国王投诉了午餐事件。
寝殿中燃着无味的人鱼灯,国王翻开作业集认真给她检查作业,一边安抚地摸着她洗完后还乱翘着的头发。克维尔顿从左跑到右,从前跑到后,一遍又一遍地义愤填膺。
最后克维尔顿跑累了,坐到了国王的腿上,窝在他手臂间,用尖齿啃他的衣袖扣子,瓮声瓮气道:“我想吃甜血浆糖…”
国王正拿着笔,仔细将她写错的字抄在另外的薄册上,闻言轻声说:“你不能吃含蜂蜜的血浆糖。”
“我要吃甜蜂蜜血浆糖!”
“会长蛀牙的,过甜的东西甚至会腐蚀你的牙龈,等崔恩说你的牙齿成熟了,就让摩西雅去给你买。”
克维尔顿忽然扭来扭去:“我不要牙齿了!我就要吃!就要吃!”
国王微微叹息,放下笔抱起克维尔顿,抬起眼沉静地看着她。
克维尔顿垂着眼睛才不想看国王殷血色的眼瞳,很少有血族能将怒气维持到见到他们的王,漫长的岁月逝去,他们的王从未变过,无论是亘古的祝福,还是不老的温柔。
黎明快要到来,克维尔顿伸手轻轻捏着国王散落在肩的银色长发,如凉水流淌在手心,她已经不想吃糖了,但是偏偏心口就是闷着一口气,让她不想服软。
然而这样无意义的对峙最终要被打破。
“晚安,克尔。”国王忽然轻柔吻了她的额头,然后站起来将她抱到床上,坐在新置的深红被单上,然后从旁边的盏台上挑了一张磨牙纸。
克维尔顿双手抓着被子,抬起眼睛看向国王。
“从今天起,我会为你做午餐。”国王低头将磨牙纸卷成恰当的样子,示意她张嘴,“但是没有蜂蜜血浆糖。克尔,我愿意让你尝试,你也已经有了翻来覆去疼得睡不着的教训,我不希望这个教训再一次降临在你的身上。”
克维尔顿因为正在磨牙而声音含含糊糊:“那你…你希望我…我不吃糖吗?”
“我希望你学会爱自己。”
… …
当黎明到来时,等克维尔顿抱着枕头睡着后,国王披上了外袍,召来了“午夜城池”创造者之一的画师维斯,当涅尔维斯打着哈欠面见国王时,面前是一叠星光图纸。
国王握着笔,正踌躇如何勾勒图画,见到画师,轻声问道:“涅尔,你会不会画简笔动物?”
画师:“…”
大白天的您在搞什么鬼?
国王又说:“太难的我怕学不会,从最简单的开始教我,夜莺怎么画?”
画师:“…”
您是要开始考虑德育体美十项全能发展了吗?
我去!
违规
在殿堂画师涅尔·维斯的悉心教导下,国王的绘画水平有了显著的提高,不过仅限于简笔动物,其中尤为夜莺画得最为出众。
摩西雅曾问过涅尔:“除了简笔,你就没想过教点额外的?”
涅尔一副你别逼我的警惕样子:“我已经教了王画飞行动物、爬行动物以及哺乳动物,你还想怎样?你是要王抢我饭碗吗?”
过多的练习当然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当苦逼的格尔木侯爵呕心沥血地交上《论种族异己性思想于贝烈梅的推动性》这篇长达四十五页的稿件时,国王在末页检阅签字的地方,没多想,顺手就涂了一只简笔夜莺。
涂得还挺好看。
只是格尔木侯爵拿回稿子的时候,忐忑不安想看看国王批复的意见,结果跟一只尾巴冲天的夜莺撞上了眼,一瞬间表情惊骇莫名。
卧槽…
王这是几个意思…
格尔木侯爵心事重重地捧着一卷稿子,走两步停三秒,披着袍子无声无息凑到王城总管旁边,又有些犹豫地摊开稿子最后一页,悄声问道:“总管,我着实不太明白王的意思,能否透露…”他比个了手势,“一点点?”
摩西雅矜持地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沉默了。
“…”
半晌后,摩西雅捂住了脸。
王,您画得这么惟妙惟肖道貌岸然,都不好意思打幌子说这是您的艺术签名…
… …
自从国王亲自参与“午夜城池”的剧情设计,克维尔顿的食欲就像一个百米冲刺,每日睡觉前都不忘敲几下饭盒提醒。
而这几日被委派去诺丹罗尔的医师团也传回来好消息,“虫尾热”疫病被基本控制住,领衔医师崔恩·图林已经在归来途中,并作为监护官运送回约十英担合格新鲜的血液。
王城总管摩西雅安排了港湾舰队接待了崔恩,这个温和白衣的宫廷医师罕见的佩着剑,穿着贴身的黑色皮甲,外面松垮地套着白色长衫,眉目间带着隐隐的不耐。
摩西雅打量着他:“崔恩,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我迫不及待想见到王。”崔恩解下腰间的佩剑,扔到一边。
“怎么?”
“诺丹罗尔是被污染的土地,我要向王提议,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让血族踏足那里了。”崔恩烦躁地说,“充斥钱权的法律条款、面具沙龙乱伦、圣堂里的交.媾。摩西雅,我告诉你我所看到的,只有钱和肉体…贪婪而饥渴,恶心得要命。”
摩西雅双手交握腹前,沉静地看着他:“崔恩医师,容我提醒你,依布乌海法典规定非金斧之院毕业的血族,不得擅自前往诺丹罗尔——王当时并没有考虑过从玫瑰之院毕业的你,然而你却一再请命,并且调制药剂立下字据,保证自己不会被那里的负面影响。”
“可是那里——”
“我相信其他同行的血族并没有你这么大的反应。”摩西雅侧过身,伸出一只手作出邀请的姿态,“王在等着你,崔恩·图林。”
崔恩这一趟诺丹罗尔之旅,的确被惊吓到了,这种不同于他以往生活的冲击力是巨大的,以至于他走进铺着柔软地毯和温和灯光的殿堂室内时,仿佛感觉重新活了一次。
银发的国王坐在宽大舒适的高背椅上,抬手免去了他的行礼,示意他坐下。不同于崔恩归来时全副武装的皮甲长衫,国王的袍服渲染着大片的纯色,刺绣都在边角处,平和而安详。
崔恩吸了一口气,忽然局促起来:“王,有些冒昧,我应当去换件衣服。”
国王不置可否:“换件衣服,就能让你的内心平静么?”
崔恩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先说你的见闻吧。我想我还能抽出一些时间,用来了解你心中的诺丹罗尔。”
崔恩是全身冒着黑气说完这段时间的长途跋涉的,最后咬着牙下结论:“王,我觉得就算金斧之院的毕业生,也不能去那个充斥堕落的地方。我面见了总督波因尔,我对他能坚持驻守那么久而不改本心表示了由衷敬佩——但是,也非常同情。”
国王伸手将银发别到耳后,抬起眼眸:“你同情他?那除了这些,崔恩,你注意到波因尔额外在意的么?”
崔恩不明所以:“…什么?”
“你说的所有,在波因尔之前频繁给我寄来的信函上,全部囊括了,甚至更全面。”国王轻微一笑,十指交握,“而现在,我面前是他最近寄来的信函,我允许你拆开阅览,然后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崔恩行礼,站起来走到信函盏台前,从袖扣的夹层中抽出拆信刀,割开了蜡封,展开这封信函,快速从头到尾扫完。看完后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捏着信纸,抿着嘴唇并不说话。
“波因尔在这之前的一封信中提到了你。”国王并不在意崔恩的沉默,声音淡淡,“他说起你优秀的医治水平,你的无私、博学、温和,任何一个依布乌海的医师都应该是你的样子;不会因为染病人族的丑陋而放弃,也不会因为他们的痛苦而感到快慰。”
崔恩艰难道:“我…”
“我相信你也有被感动的时刻,也得到过穷苦之人微小的回报,即便是你不需要的面包渣,只不过你没有记住。”国王扶着高背椅站起来,“崔恩,我不否认人性是有漏洞的,但是美好的东西,譬如最真挚的信仰,永远不会因为欲望而腐烂。”
崔恩深埋着头,将信函折好,双手递到国王面前,然而国王并未再次拆开。
“我不能逼迫任何一个血族的一生,苦难、困顿、挫折、艰辛,都是你们自己的,我能给的唯有包容和爱。那些金斧之院孩子们的毕业典礼,我的出席,是让他们铭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如何,依布乌海与他们同在,我的祝福同在。”
国王声音依旧如初的温柔:“对你,我也一样。”
崔恩弯下腰,缓慢将嘴唇贴上国王指间那一枚血冕之戒,深深地呼吸,混合着薄荷气息的故土芬芳。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敌人,生命很漫长,但值得庆幸的是,爱同样漫长。
——欢迎归来,依布乌海的臣民。
… …
欧柏学院,玫瑰初等院。
经过上一次摸耳朵的教训,安瑞·格尔木费尽心思,终于能跟王女殿下建立友好感情;因为这次被老爸委以重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格尔木侯爵要求儿子帮忙从王女殿下这里探听一点王最近的消息,那只简笔动物签名实在把心思敏感的侯爵搅得有些心神不宁,绘画创作都搞砸了好几幅。
不过安瑞这次做得很是不错,甚至邀请到了王女放学一起走到胡桃船停靠岸,还非常绅士有礼,主动帮忙拎包。
克维尔顿一抬头就见到了格尔木侯爵家的管家,又瞅了一眼那艘胡桃船的停靠位置,忽然说:“安瑞,你家的船今天是不是停错地方了?这里停了没办法掉头啊。”
安瑞挠了一下鬓发:“这个嘛,因为我妈喜欢安静,家比较偏,所以要抄近道的话直接在这条水道调头就好咯。”
“可是…其他的胡桃船全是往学院驶,你反着过去,不怕撞吗?”
“靠边儿就可以了!”
“可是沿途还有执行官…”
“他们我都认识,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
克维尔顿抬头看着安瑞不作声,嫌弃不赞同的态度相当明显。
安瑞熬不住了,掰着手指严肃说:“克尔,我绝对能清楚认识到这个行为是违规的,但是这是我爸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跟他学坏的!”
“但是你这样做不对啊。”
“可这样我才能赶在晚餐之前回家啊…反正等我长大了,进入高等院校住校,就不用这样了。”
克维尔顿望天半天,才哦了一声,拿回自己的提包:“那明天见。”
王女殿下是个言而有信的混血,当天做完功课,就趴在国王肩上询问最近发生了什么,还顺带提了一下,朋友安瑞格尔木家里违规行驶的事情。
国王听完后,轻轻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但是宫廷画师涅尔又被召见了。
第二天,克维尔顿特地抱着饭盒去找了安瑞,将盒盖一把掀开,糕点蹦跳着组成了四幅图,加上了一些简易文字,透露出一股肃然之气。
克维尔顿公事公办地指着午餐盒,顺带传话:“安瑞,修沃斯叫我来转告你,因为违章的事情,叫你爸爸回头记得去检察官那里喝杯血茶。”
安瑞:“…”
安瑞手中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到午餐盒里,砸翻了一颗正在努力翻跟斗的豆子。
放学后安瑞灰头土脸地回去,遵守船规而错过了晚餐时间也不敢吱声,躲在管家身后,然后将这一噩耗告知了老爸。
格尔木侯爵:“…”
侯爵狠狠搓了几把自己的老脸,深重地叹气。
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猪队友的儿子啊…
一旁的侯爵夫人立刻放下手中正在调色的颜料笔,整理起袖口:“我陪你去,快去换衣服,态度放端正点…你还在写什么?自省书?王都不想私下见你了,你写这个有什么用?而且你这个字…唉也是让人提不起看的兴趣…”
格尔木侯爵还在奋笔疾书:“检察官又不是欧柏学院毕业的,王当年可还是我的学长,大家都是校友,活到现在都不容易,体谅体谅,我就求个情嘛…”
领袖
自从父母被检察官请去喝过血茶写过检讨后,安瑞对王女殿下敬而远之。
克维尔顿该吃吃该睡睡,对于突然少了一个经常在课间辛苦跑来的朋友,表示没闲工夫感兴趣。
她最近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欧柏学院举办第一百四十一届的苏路曼义卖。
这个活动举办得非常平常,来历却不小,最早提议是在第三纪元末期。
众所周知,欧柏学院作为依布乌海头一号的重量级学院,无论是指引者的配备,还是庞大的书资,都是偏远地方的学院无法匹及的。正是由于这一点,欧柏学院每次的招生数额都膨胀到饱和。
第三纪元末期绝对是血族数量的大爆炸时期,当年执政的苏路曼王是个好战分子,在他的一力主张下,血族大肆侵入诺丹罗尔,无限制的拥吮人类,不论年幼年长,最终引起了人族的警觉。
仅仅一个学院根本负荷不起那么多学生,很快院长开始限制招生名额,设立诸多门槛,譬如有爵位印章的推荐信、天资测试,最后甚至发展到血统歧视。
院长的决策是迫不得已,但这的确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这样苛刻选出的孩子根本不匹配他们本来的心性,他们眼中的世界,像是镜子一样影射到他们内心。
虚荣、自大、冷漠、空虚。
扭曲的人性。
学院中设立的监督生根本没用,学生们金迷纸醉,将大人们挥霍攀比的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恶作剧去扒掉初等院学生的校服,用尖齿割成碎片;在教授的讲稿上乱涂乱画,还将老花镜的碎片藏在鞋子里。
血族历史上最动荡至极的时代,就是从这里开始。
然而,血族历史上第一次的慈善机构提议,也是这个时候。
欧柏学院一直以来遵循着一个传统,以层层考核,选拔出九位学术领袖。他们站在学院的巅峰,可以说凭这九个血族,完全能撑起依布乌海的未来。
如今的修沃斯王,也曾经是这九个之一。
当年的学术领袖们聚集在一起,连夜讨论出具体方案构建与实施,沿途遇到的难点都拿了张红条黏在稿子边上。最后所有血族望着红成一片的稿件,不约而同端起手中杯子,默默喝了口血压惊。
只有勇敢者才能踏出一条道路,等领袖们回完血后,就开始干了。
稿件中有一项,是征得苏路曼王的同意与支持。这是个挺难的点,因为苏路曼王的脾气跟伽伊王有的一拼,伽伊王就是创造了安格火山的那位,可想而知,那时候安格火山的喷发次数是按天数算的,对于依布乌海的子民们,就是家常便饭。
但必须有个血族要去碰霉头。
领袖们坐成一圈,撑着下巴半天,然后一致转动眼珠看向了薄荷王子修沃斯。
修沃斯:“…”
你们都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血族左右瞟了瞟,见大家意见一致,立刻站起来大步走向修沃斯,一本正经:“学长,重任已经压在您的肩头!您身为殿下,我赞成您去说服王!”
修沃斯看了他片刻,忽然侧过头,瞥向旁边捂脸假装不存在的那个:“哥哥,身份相同,我们一起去?”
同样身为王子的那个痛苦地挥手:“我前天才被那老头骂过,不要拉着我…性格最软的先上!温柔的没用我们再来硬的!”
修沃斯默默地看着他。
“我跟你直说吧,他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跟我说养儿子就要养个好看的,看着脸就消了一半气儿,骂着骂着说不定就开始心疼了,一听这词儿我就知道不是瓦拉塔也不是伊温,暗指的就是你。”
“…”
“父亲跟你说话都会自动降两个声调,四个兄弟中独一份儿,我听得出来,真的。”
修沃斯沉默地偏过了头。
在全体领袖殷切坑队友的目光下,修沃斯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了书稿,卷起来握在手心,微微致意:“今夜我会在晚餐时分向王提出这项决议,但是提前说明,我没有把…”
“我们都没有把握,说起来还是你更有把握一些。”兄长诚恳地打断,顺便补充了一句,“晚餐我不出席了,我知道你跟父亲肯定吃不愉快的,我陪你们饿肚子。”
修沃斯慢慢听他说完:“哥哥,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像这样经常打断父亲的话,安格火山也不会喷发得那样频繁。”
这场晚餐中的谈判以学术领袖一派胜出,事实证明修沃斯殿下通宵整理的腹稿没白用,餐桌上一伙兄弟都听得有些懵。
苏路曼王抿下最后一口血酒,打量着身旁的空座说:“我知道为什么帕亚特那小子不出现了。”
修沃斯低头切开一块糕点:“父亲,这项决议由九位领袖提出,我居功劳之一,哥哥同理,我们都是您的骄傲。”
“别在餐桌上提他,影响食欲。”
修沃斯看了父亲半晌,忽然道:“好的,那我今晚不给他送餐食了。”
苏路曼王突然啧了一声,直起身,扭过头看过来。
修沃斯平和地与之对视:“您牵挂我们每一个,请不要试图否认,这不是善意的谎言。”
苏路曼王示威一样瞪着修沃斯,瞪了半晌眼睛有些累,两根指头刚揉了一下眼角,瞧见修沃斯轻悄悄推过去的蘸酱,一口气就泄了半口,拿起一块饼干就死劲戳。
旁边的最年幼的王子伊温眼巴巴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埋怨:“父亲,蘸一下就吃,再蘸要排队的!你指甲里面全是酱!”
义卖制度在欧柏学院立刻推行,王城主动拨款以示支持,新建立的学院遍布了依布乌海,偏远的地区同样建立城镇,用来安置数量庞大的子民,空前紧张的关系像是融冰间奏起的舒缓节拍,宛若春季湍流。
举办庆功典的王城之下,帕亚特依然穿着欧柏学院的长袍校服,望着准点到来的弟弟,一脸无谓的样子:“你上去吧,父亲在等功臣。”
修沃斯抬头望了望上方,又垂下眼睫,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帕亚特:“你忘记了你的礼服。”
“我不需要。”
修沃斯看了他一会:“这是父亲叫我带来的。”
帕亚特撇了下眉毛,又伸手挠了一下:“他是不会在意我的,他在等着炫耀他最得意的儿子。”他顿了一下,又不耐烦地挥手,“你快上去上去,小心那老头又搞得安格火山喷发!”
“哥哥,请定义‘得意’。”
“你明白我的意思。”
“事实上我不明白,一个月之前的储君礼赞,你和父亲相处的不是很愉快么?”
“那是政治作秀,作秀你不懂吗?”
“诚实回答我,你被父亲握着手走到殿堂之上时,当真没有因为他的年迈而感到迷茫和恐惧?如果没有,你为什么不当众闹出事来,你曾经也做过这样的事不是么?成年礼赞上你爬到桌子底下,用切蛋糕的刀把父亲的皮带割裂了。”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修沃斯打开了盒子,摊开那件金线缝制的储君礼服,声音温和似云,“在这个混乱的时期,如约为你举办礼赞,他做到了竭尽所能,将这个国度的未来交付了一半在你手心,说起来如此轻松,可你的作秀也是这样轻松吗?”
“…”
修沃斯将礼服搭在自己臂弯间,绕到兄长的背后,试图将礼服直接套上去。帕亚特的后背霎时绷紧了,还没想好是坚持抵抗还是顺坡下,修沃斯的话就顺着风传来,极轻极柔,又转瞬被空气揉碎。
“你转身踏出殿堂,接受朝贺时,父亲在你后面哭了。”
帕亚特怔了怔,又扯了一下嘴角,语焉不详地含糊:“是么,也许他觉得交付错了吧,应该选择的是…”
修沃斯从礼服衣袖中抽出一张纸条,啪得一声贴在了帕亚特的嘴唇上,止住了他的话。
“他说你长大了。”
帕亚特慢慢摊开那张纸条,盯了半晌,突然哼了一声:“这种煽情话,他肯定也给你写过,还加个爱心的那种。”
“…”
修沃斯将礼服扔在了帕亚特的肩上:“衣服自己穿。”
近来苏路曼王的心情格外好,因此对两个儿子的迟到也没瞪眼,慷慨激昂祝福了依布乌海后,随即转向了伫立一旁的儿子们。
帕亚特看着自家老头依旧没有面朝自己,吐出一口气,朝修沃斯丢了个“看吧还是老样子”的眼神,就抱着胳膊准备开溜。
“谢谢你做的一切。”苏路曼王握了握修沃斯的手臂,停顿了一下,眺望了一眼远处,忽然抬手按在了帕亚特的肩上,加重语气道,“你们。”
帕亚特倏地抬头,措不及防撞入了父亲还未移开的眼眸。
如酒深沉。
有的时候,责怪他偏心与其他兄弟谈笑风生;其实他无限制包容你的冒犯和挑衅,比那些短暂的欢笑还要多得多。
很遗憾,帕亚特在很多年之后,才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
… …
不得不在史典中提上一笔的是,苏路曼义卖极大缓解了依布乌海紧张动乱的气氛,连后来的史学学究也承认:“它确实拖后了依布乌海的爆发,将贝烈梅之战——至少延迟了小半个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