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维尔顿心想这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吗。
“我有点迫不及待解除这份联姻了。”
“…”克维尔顿想了一下,只能干巴巴道,“那你爸一定很高兴。”
格洛欧笑了笑:“谢谢,那该你了。”
克维尔顿愣了一下,却瞧见格洛欧像了掉一桩心事一样往回走,忙几步追上去:“等等你说清楚,什么该我了?你不会是想把我推过去联姻吧?你不会这么无耻吧?”
“第十二已经同意了我的计划,我爸也没意见,今天就是过来通知你一声,你下半辈子都要和皇室纠缠不清了,做好准备。”
“什么?格洛欧你给我说清楚!”
“不能说得太清楚,这种事,别一惊一乍的,淡定一点。”
“滚!你都要把我卖了!”
格洛欧理都不理她,速度爆发开来,几步就甩开,克维尔顿又茫然又不知所措,砸了个雪球,站在路中间好久,脑子一片空白,都忘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自己出这一趟糟心的门到底干什么的?
不等克维尔顿再找格洛欧问出个水落石出,乌塞伽迪尔的一封加密信送到了她手上,上面潦草地记了一个关于埃斐尔的重要讯息,克维尔顿精神一震,立刻专心致志开始对付埃斐尔。
埃斐尔居然是迈希伦家主的私生子,更令人兴奋的是,埃斐尔知道这一点,然而家主并不知情。克维尔顿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局面,如果能做得漂亮,能直接令家主怀疑到埃斐尔在他身旁的目的以及野心。
于是两个月迈希伦大少爷坠马的消息传到家主的桌案上,迈希伦家主脸色沉重地嘉奖了英勇救主的仆人,接着就开始调查这件事,事关迈希伦的继承人,家主这次也非常认真,很多事亲力亲为,克维尔顿慢慢将手中的资料放出去,让它们在不经意间让家主查到。
这是个漫长的求证过程,克维尔顿此时也终于腾出一只手,想起之前格洛欧那场谈话,觉得从她嘴里恐怕问不出什么,只能去问乌塞伽迪尔了。
乌塞伽迪尔听完了她的严肃质疑,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小小的一团坐在椅子上抖,直到克维尔顿脸色都黑了,才引导她的思路:“你几个月的脑子都是罢工的吗?推翻联姻这个假设很简单啊,就算格洛欧要把你卖了,谁会买啊?你既然知道贵族不可能与仆人结婚,那皇室与圣职能联姻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哈哈哈哈哈…”
虽然放下了一颗心,但克维尔顿还是有点想揍他。
乌塞伽迪尔还是忍俊不禁地看着她:“我觉得她说得,真的特别明白了,我以为你这么长时间没反应是默认了呢。”
克维尔顿觉得这个时候再问,有点贬低自己智商,但纠结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你们到底商量的是什么事?”
“教皇的事。”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连克莱茵冕下都没见过。”
“你迟早会见的,不光要见,你还要把他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拉下来。”
克维尔顿猛地看向乌塞伽迪尔,震惊失语,乌塞伽迪尔放下手中的咖啡,从椅子上下来就要告辞:“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用拒绝,就算你爬到了第一军团长的位置,还会有总军长压制,你走到总军长,还有枢机主教,枢机主教上面还有教皇…你始终要走到这一步的,你现在没想过,不代表未来不会做到。”
“但是我不需要那么大的权力…”
“你需要,特别是你还想维护那一点点原则,却又想做一件堪称复国的大事。”
“你等等,我们把话说清楚。”克维尔顿拦不住格洛欧,以她的力量和速度,拦一个文职的小矮子还是绰绰有余,但乌塞伽迪尔只是微笑:“再往前走就有人看见了,你正在和埃斐尔僵持吧?让迈希伦家主瞧见我们私交过密…”
克维尔顿难得不管不顾一回:“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不就行了,你又不像格洛欧的身份那么敏感,随便我怎么说。”
乌塞伽迪尔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表示赞同:“也是,不过私会情人的借口不太实际,你可以说成偷见年少犯错与贴身男仆生下又被迫遗弃的儿子,你看我这个胸怀,就知道我肯定不介意的。”
“乌塞伽迪尔。”
“嗯?”
“你滚…”
乌塞伽迪尔就很从善如流地滚了。
克维尔顿站在原地良久,憋了一肚子问题,只能再咽下去。
… …
这口气在队友这里吐不出来,克维尔顿在迈希伦家族就更加卖力,等到埃斐尔的身世问题曝光并被查证后,迈希伦家主隐忍了多月的脾气,彻底被激发出来。
议事厅被扣上了锁,几位家主亲信都沉默不语,克维尔顿漠然抱着双臂,看着低头跪立的埃斐尔,闭上眼睛回想了一遍有无疏漏,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了,又睁开眼睛。
埃斐尔是个生性怀疑过度的人,但这个一生都不信任别人的人,第一次尝到了不被他人信任的空洞绝望。
他不想辩解他的身世,这是个死结,却又无法向家主证明,他没有对大少爷下手,毕竟他有承认了拐跑丽蒙小姐的前科。
他张了张口,望着克维尔顿白色军服下面的黑色风衣,忽然决定最后争取一次,他一直以来的怀疑已经被证实,本来想用这个扳倒格洛欧,然而不到最艰难的时刻他并不想用…而此时,也许是用“异教徒”来救自己的命的最好时机。
“家主大人!有一件事,我…”
埃斐尔突然卡壳了,他像刚鼓起来的皮球瞬间泄气。
因为克维尔顿转向他,用唇语轻轻说,茉汉纳。
茉汉纳·加德,他的母亲。
克维尔顿如此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他内心最在乎的东西,就算他能从橄榄厅救出茉汉纳又能怎样?挑明了吸血鬼的身份,他不信克维尔顿会好心不拉茉汉纳下水,迈希伦家族更不可能容许一个吸血鬼的内仆。
原本最犀利的后手,如今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迈希伦家主有些不满:“埃斐尔,你还有什么话,别说半截。”
埃斐尔沉默良久,轻叹一声:“后半截我不记得了。”
“那你是认罪了?”
“…”
他疲惫到不想亲口说出认罪。
家主的眼眸里却一片了然。
… …
埃斐尔·加德彻底落幕的深夜,克维尔顿从铁盒中挑出一支烟,摁在盛放鲜血的罐子里,等烟丝饱和后,放到嘴里一点点嚼,她受不了烟熏的气味,也无法点火,只能通过食用的方式吃掉。
她想起做出效忠迈希伦家族的决定之前,乌塞伽迪尔曾经按着她的头,让她好好熟悉一下不要脸到了极致的谄媚之语。
“我的一生让我必须将这些话念一千遍一万遍,因为我要毫无芥蒂地用它们,但你的未来也许走得比我更远,更宽广,你不需要将这些东西烙印下去,但你要学会用,学会辨认。”乌塞伽迪尔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念,我陪你念。”
烟丝磨成的粉末在她口腔蔓延,她感到一丝久别的放松。
“大人?”阴影处,波因尔家族的信使止步,安静地低头站立。
“告诉格洛欧,接下来我不会坑她了。”克维尔顿拿出最后一根烟,浸入杯口血渍。
“是。”脚步声又远去。


主从


支撑克维尔顿病情的烟丝用完,她一口气将这段时间一点点攒起来的大量血液灌了,结果居然不够,又重新陷入了漫长的发烧。
格洛欧听闻,态度淡然:“放心,血族没有病死的先例,你瞧茉汉纳脑子都被打坏了,拖了那么久不还是活着的么。血族生病,就跟人类身上撞了一个淤青一样,拖多久都不是事,总之不会因为这个丢命。”
乌塞伽迪尔脸色不明,对血族的强悍高看了一层:“那在你们看来,人类怎样?”
“挺脆的。”格洛欧打量了一下还没她腰高的侏儒军团长,“你的话,小…”
乌塞伽迪尔就是个人精,一个眼神都能让他读出三本书,此刻立刻一副我知道的模样,将格洛欧的话顺了下来:“小脆萝卜嘛,我知道的。”
格洛欧瞧他挺有自知之明,懒得再说,回过头继续调整手中势力分布。
迈希伦家族还没倒下,巴罗伊总军长就算收到了一份“第一军团长贪污调查报告”,也没有立刻动作,他将报告翻看了三遍,然后私下召见了上位赛中最没有威胁的第十二军团长,询问他的意见。
乌塞伽迪尔捧着一杯咖啡,坐到椅子上脚都挨不到地面,笑容平淡刻板:“大人,属下只有一点需要说的,圣职直接效忠于冕下,至于贵族…有人顶着呢。”
总军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教皇的长儿媳势如猛虎,正在权贵交际圈内部冲锋陷阵,这一场联姻对于教皇的好处就是不必惧怕贵族带来的威胁,既然如此,背后有迈希伦家族撑腰的茉汉纳也不是那么不可罢免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巴罗伊军团也不能当出头羊。”乌塞伽迪尔话锋一转,“我瞧某个军营长与茉汉纳大人的关系很亲密,既然撤了茉汉纳,用她先占住这个位置,这样不论对冕下还是对贵族,都有个交代。您说呢?”
正因为乌塞伽迪尔对总军长之位没有任何企图与可能,又从来没有结盟的消息传出来,总军长对于他的客观性还是非常信任的,一旦信任习惯了,他的每一个意见都受到了重视,总军长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开始对他的话展开假设。
… …
冬雨绵绵,橄榄厅被笼罩在一层薄雾气中,红砖绿树的建筑笔直又精妙,墙角隐约有石灰剥落的痕迹,克维尔顿饮着骨瓷杯中的血,默然看向窗外。
前几天乌塞伽迪尔过来了一趟,跟她简单讲了一下如今的状况,随后表明总军长之位的争夺已经开始激烈化,他作为一个文职以及现任总军长的半个心腹,必须要避嫌,最近恐怕无法留在圣城。
克维尔顿问他:“你准备出城去做什么?”
乌塞伽迪尔垂眸很久:“想去拜访一下波因尔公爵殿下。”
“他?”
“我想格洛欧殿下敢这么自作主张,在血族中的地位一定非常高,能比她还高的,除了她的父亲,我想不到别的人。”乌塞伽迪尔说,“简而言之,我想拜访一下血族的掌权者。”
克维尔顿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其实,是个混血…我的母亲是血族,我的另一半血统来自一个人类。”
对于血族之事,克维尔顿和格洛欧都不约而同保留良多,基本不与乌塞伽迪尔讨论,仅有的那些信息也是乌塞伽迪尔自己循着蛛丝马迹推断出的。克维尔顿第一次直截了当讨论血统这个话题,乌塞伽迪尔不免有些惊讶:“…还有混血?”想了想,“也是,你有些地方,的确与格洛欧不太一样。”
“爱尼诺仁·波因尔是血族总督,兼诺丹罗尔最高权限指挥官,你最好找格洛欧拿一件信物带过去,不然他恐怕不会轻易见你。”
乌塞伽迪尔若有所思:“你们血族的最高统治是…总督?”
“不,我们有王。”
“你们的王呢?在…传说中盛产‘深海的神酿’的依布乌海么?”
过了好久,克维尔顿才很轻很轻地回答:“嗯,他睡着了。”
看得出克维尔顿表情上的疲惫,乌塞伽迪尔见好就收,带给她一盒来自格洛欧的烟丝,准备离开时,克维尔顿叫住他:“谢谢,乌塞。”
乌塞伽迪尔没有回头:“自从你来到第一军团,很少听到你这么说了。”
“因为我差点忘了。”克维尔顿说,“好在重新记起。”
… …
一个半月后,迈希伦庄园的精铜大门坍塌,代表皇家的圣职军团鱼贯而入,受枢机主教之命查办家族账目以及异教倾向。
色彩斑斓的花圃面目全非,像是待耕的农田,尖叫以及呵斥一刻不停,巴罗伊军团的铁靴摩擦声围绕着整座庄园,黑塔骑士团袖手旁观。惶惶不安的情绪充斥了一小片圣城,克莱茵教皇伫立在圣堂的高塔之上,淡漠看着远处喧闹的人群。
“克莱茵冕下。”纯黑骑士装的格洛欧走完最后一节楼梯,在他身后行礼。
“我听说,埃斐尔·加德在三十四个小时前,死于迈希伦家族私牢。”
“是的。”
教皇的态度轻淡如一片羽毛,冕服缀着蓝宝石与碎钻,散发着荧荧光亮:“可他还有那么多后路可以走,为什么这么简单就会死呢?”
“冕下既然问我,那应该就是知道原委了。”
教皇温和地笑笑,夕阳余晖映衬他的金发灿烂如霞云:“这是小事,我不打算深究,不过另一件事,我想你们应该筹谋不算太久,不然也不至于后路都不准备周全。”
格洛欧面色不变,却也没说话。
教皇的每一个字都柔和地从齿间吐出:“夺位的成功几率太低,不然你杀了何费尔吧,然后到我身边来。”
作为长皇子名义上温文尔雅的父亲,这句话若放到平日,实在教人不寒而栗。但几年前就因为皇女而熟知克莱茵·巴罗伊这个人的格洛欧,依旧无动于衷地伫立。巴罗伊五世跟前几任教皇都不太一样,他很少管除了教务之外的纷争,但他的教皇之位是坐得最稳的一个,因为他太擅于汲取情报,同时不动声色地周旋,牢牢把控着权威,与枢机主教以及贵族三方无形对峙。
另外,他还掌控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格洛欧,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与你的总督父亲谈一谈,毕竟我觉得,他也很希望你与一个人类解除婚姻呢。”
他的情报已经触及到种族问题,却与血族达成了莫名的和平。
格洛欧听到这句话,终于露出了一个表情,然而在阴影里变得格外怪异:“解除婚姻,然后到你身边去?”
“教皇不允许娶妻,你若想与我结盟开放权力,贴身圣骑士是最好的选择。”
格洛欧抬头,神色莫名地看了教皇很长一会,目光放肆,随后她扯开嘴角冷笑:“巴罗伊五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狂放的风骤然凛冽,天际吞没了夕阳的光芒,高塔上可以窥见星光,教皇只觉得突然失重,他微微勾起头,自己被压在了高塔的边缘,领口被一只手握着,只要这只苍白的手松开,他就会坠塔而亡。
黑暗里,格洛欧一字一句:“教皇冕下,我是格洛欧·波因尔。曾经做过贴身圣骑士,宣誓过主从之约,手把手学过十七种穿裙子的方法,只因为那个人是提忒·巴罗伊。至于你,我不会为了你学习怎么帮人穿裤子,自己的裤子,自己穿。”
教皇淡淡地仰面看着她,柔软的金发在风中轻轻飘动,蓝宝石的额冠蔚蓝如海,纯白色的冕服在风中荡开,绣着白金色的纹路,像是被阳光洗过的白色天空。
他说:“我是提忒的亲哥哥,你想杀了我么?”
不论是耀目的金发,还是湛蓝的眼瞳,甚至柔和的神态,克莱茵都像了个十成十。他明白他的身份与血脉对格洛欧起不到任何的威慑,唯一能保命的是引起她变态的收集欲。在皇女生前,格洛欧就喜欢收集她的东西,皇女陨落后,格洛欧的这种癖好变本加厉,提忒的梳子、提忒的礼裙、甚至提忒的墓地,都被她想方设法弄到了地契。
只要贴上“提忒的某某”的标签,格洛欧就不会再有动手的心思。
果然过了一会,格洛欧手中提起,将教皇拉回了塔内,金发凌乱散在白袍上,教皇低眸整理袖口,态度一如既往:“你怎么想的?”
格洛欧一口回绝:“不可能。”
教皇有些文弱地笑了:“为什么?”
“因为你是那种随时可以在我背后捅一刀的人,我把你看作中立的盟友比较好。当初我会选择贴身圣骑士这种身份,是因为提忒。”格洛欧说,“她是一个单纯又疯狂的人,她是我的挚友,我愿意用一生去换她。”
直到格洛欧离开塔顶,教皇靠在雕琢成圣子圣女模样的大理石柱子上,久久望着星空。
格洛欧的狂热收集欲,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找不到提忒·巴罗伊的替代品,星黯皇女只有一个,世上除了她,再没有人的灵魂能让繁星黯淡。
当初那个还是巴罗伊四世的年代,老教皇膝下群子环绕,他听闻妹妹与最强势的大贵族继承者缔结了主从之约,惊诧之下不禁问起原因。
“哥哥,你知道誓言其实是多么苍白么?”
出乎意料的,妹妹说了这么一句话,仿佛根本没将那个震惊了整个皇室的宣誓放在眼中。
皇女微微一笑,寂静千古。
“当你愿意为她去死时,你就知道了。”


旧爱


格洛欧从圣堂高塔归来时,长皇子何费尔正在华特堡用完晚餐,见到她大步推开餐厅的门,吓得松开了偷摸收餐侍女的手,正经地坐好,又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召见你,有什么事么?”
一旁伫立的黑塔骑士上前接过了解下的披风,格洛欧拿过餐巾擦了擦手,半开玩笑地问道:“如果你父亲觉得我适合当你妈,你怎么看?”
何费尔啊了一声,又提高声量啊了一声,愣了半天小声说:“我…还能怎么样…”
格洛欧点头,黑塔骑士拉开了座椅,她撑着桌子坐下:“滚出去。”
这句话一出来,何费尔脸色就一变,旁边两个铁铸一样的骑士已经上前拉开了他的椅子,将他架起往外走,无视他的种种抗议,一拳砸在他的下颚,制止了他喋喋不休的说话声。
格洛欧安静地独自用完晚餐,喝完一杯血酒,闭上眼睛撑着头。她还没施展任何帮助克维尔顿的手段,克莱茵教皇居然就已经一清二楚,看来没办法措手不及,只能硬抗。
正在她放空头脑时,一个骑士突然过来禀报:“殿下,橄榄厅急讯!”
格洛欧只能抬头,一脸麻烦:“克维尔顿?大晚上的她又怎么了?”
克维尔顿的确出了点状况,她觉得快死了。
乌塞伽迪尔已经出城,只能格洛欧自己跑一趟,她跑去后发现克维尔顿的确生病的状况加剧,连特制的烟草都不能遏制,整个人跟烧红的虾子一样。
格洛欧有些疑惑,踌躇道:“我经历过‘虫尾热’疫病,血族不可能搞成这种地步,也许因为你是个混血?我对混血的了解不太多…”
克维尔顿格外心塞:“…不了解你就乱下定论,找个了解的人来啊!”
“找不到。说真的克尔,王都不敢说了解混血,你从小被宫廷首席医师全方位环绕,资料都被列为新种族机密,但现在上哪儿找一个首席医师给你体检?”
“就没有医师来诺丹罗尔?”
“我得到的消息是分布在八个盟国之中,最近的那个盟国,也跟圣城隔着八个城。”
克维尔顿躺平:“我要死了。”
“别这样,你不要灰心,让我想想。”格洛欧来回踱步,突然停住,“迈希伦家族…对,反正他们家也要灭了,我去那边弄点血,你等着。”
克维尔顿只想拿鞋子砸她:“这是在圣城,你在圣城闹出血案,你要不要命!”
“放心,我知道人类的放血极限,放完血就推给审讯官。”格洛欧已经打开了门,又回过头,“你最讨厌谁?我多放一点。”
克维尔顿本就焦躁,此刻终于忍无可忍:“他们家那只狗!”
克维尔顿觉得格洛欧也不至于跟一只狗过不去,反正她也不喝狗血,但等格洛欧让骑士搬着酒桶回来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丽蒙的那只狗怎么样了?”
格洛欧答:“死了。”半晌又皱眉,“你瞪我做什么?我连人都懒得杀,还能是我动的手?”
“那是谁?”
“迈希伦的家仆。”
克维尔顿正被掐着后颈灌血,没法回话,耀武扬威和动不动就咬人在迈希伦庄园引起了普遍厌恶,平时家仆敢怒不敢言,一旦家族混乱,一只狗的死活确实引不起轰动。
一口气灌完小半桶,克维尔顿咳嗽着缓过一口气:“其他人呢?”
“审讯后移交法庭,三位圣堂主教会下达最终审判。”格洛欧说,“说起来,茉汉纳也作为共犯被传去审讯,她毕竟是血族,乌塞以你的名义保释她出来了,但因为贪污,必须卸任第一军团长的圣职,逐出圣城。”
克维尔顿默默想了一会:“把她送去咔莎庄园吧,我的管家在那里,他知道血族的存在,可以照顾她。”
“依布乌海的法典,你不准备遵循么?”
“法典上说拥有人格与自我意识的新血族,但是茉汉纳不能独立猎食,也没有人类种族的概念,只有简单的自理能力。”克维尔顿说,“我会把她的年龄填成三岁。”
“好。”格洛欧一口答应,倒是让克维尔顿有点疑惑,偏过头看了她好久,格洛欧终于接着说出条件,“正好那个脆萝卜不在圣城,你也出城一趟,越远越好。”
克维尔顿茫然:“脆萝卜?”想了想懂了,又问,“怎么了?”
“教皇这几天肯定会召见你,但你不能见他。”
克维尔顿惊讶:“克莱茵冕下?”不等格洛欧说出原因,她就一脸憧憬,“冕下被称作仁慈圣父,据说是一个很温和有礼的人,我为什么不能见他?”
沉默了一会,格洛欧把喉咙里绕了几圈的“因为他的直觉准得可怕,知道我们想把他拉下皇座”压下,咳了一声,面无表情说:“因为我刚见过他,他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要我以后帮他穿裤子。”
克维尔顿:“…!!!”
格洛欧看克维尔顿表情就知道效果达到了,十分满意:“尽快挑一个距离最远的出城军务,迈希伦家族刚坍塌,势力紊乱,只要不在他能伸手够到的范围内,他就不会再问。”顿了顿,又补充,“譬如附属国。”
诺丹罗尔圣城能够直接下达命令给十八个同盟国,但余下的四十六个附属国,基本受命于它们临近的盟国,最高治理者也不称作君王,而是次级公爵。
克维尔顿只能拿到关乎盟国的军务,如果进入附属国必须向相关盟国提交申请。她披着风衣刚进入第一军务厅,得知她来意的高阶骑士就恭敬地将一叠文件放到她面前,任她挑选。茉汉纳的判决在昨天已经传遍了整个巴罗伊军团,有点眼色都明白这位代理军团长怕是不久就要转正。
克维尔顿从黑色风衣下面伸出了苍白的手指,一件件翻着军务书,翻到最下面那一份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高阶骑士立刻将那一份抽了出来,盖上执行蜡章,递交给克维尔顿,笑容刻意的亲近:“大人,祝您西铎凡亚国之行顺利。”
克维尔顿随口嗯了一声,拿起文件起身就走,她抬手抛出调令,集结号立刻以军务厅为中心响起,五千军士迅速列队,后备军抽调物资,延迟归队一日。
庞大的军团出城,吊桥从铁链上坠下,震起一片尘埃,遥远的圣堂最高塔楼上靠着一个白色身影,漠然望着辽阔的西方。
“冕下?”侍从官轻声询问。
“她走去了西方。”教皇说,“但我为什么感觉,她正从西方走来。”
侍从官已经习惯于教皇这种虚无缥缈又像是穿透命运的直觉,微微颔首:“冕下上一次看向西方,是第九纪元的开端,海啸灾祸降临西港口。”
教皇垂眸:“啊,我还记得当时的话,我问,上一个纪元还未开始就已截断,那么这一个纪元,真的能完整度过九百年么?”
没有两个纪元接连都意外终结的历史,不论是依布乌海还是诺丹罗尔,第八纪元已经半途碎裂,第九纪元本应该和平美满。